“行,按你说得来。”
官船越行越远,海珠随着赶海的人群往海边走,她身后跟着一灰一白两只肥猫,它们喜欢跟着人来海边玩,人赶海的时候它们也会在海滩上捉鱼。
“少将军的船已经走了。”杜小五跟海珠说。
海珠往东看一眼,说:“我不是来送行的,过了元宵节我要出海,先来把船收拾收拾。”
拎水倒在船板上,她拿着扫帚把脏水往海里扫,两只肥猫一跃跳到船头,它俩精力旺盛地扑扫把头,又往海珠脚上踩,她上楼它们也跟上,她下底仓它们站在船尾喵喵叫。
舱里的桌椅都搬出来晒着,潮湿发霉的被褥抱下船准备抱回家洗晒,底仓的米坛子面坛子都是空的,水缸也是空的,这些都要装满补上。
海珠忙活了大半天,傍晚的时候喊上齐老三给她挑一担水来倒水缸里,粮水就准备妥了。
“咪——回了。”海珠喊一声,她跟上齐老三问:“三叔,你要不要跟我出海去采燕窝?”
齐老三转头往深海看一眼,摇头说:“我离不了家,你二叔离不了我。”
两只猫嗖的一下越过人跑了过去,海珠看着猫没再说话,到家了她又提起这事。
“老三你跟海珠去,我白天不用你,有尿壶我能自己动手。”齐二叔开口,“你往深海走一趟,没有你想的吓人。”
齐老三被看透了心思,面上一红,他吭哧道:“那行,我跟海珠一起出船。”
第137章 出发采燕窝
正月十五元宵节, 一大早的,街上的粮铺就开了门,海珠带着冬珠跟着街坊邻居一起去买糯米面, 家里人多手多, 她们打算自己揉面自己包。
“炒花生已经买了,熟芝麻家里也有,糖也有。”冬珠凑在摊子前嘀咕,“姐, 这个阿嫂卖的鲜花酱颜色不错, 我们买两勺回去包汤圆?”
“想吃你就买。”一锅都是甜的容易腻, 海珠拎着竹篮去猪肉铺割两斤肥瘦相间的肉,出来看有人卖腌的韭菜花,她尝了一点, 买五文钱的。
姐妹俩买了东西就往家走, 元宵节过后男人们就要出海打渔了,今天宛如最后的狂欢,街上人挤人, 早肆铺子坐满了人, 外面还有排队的。
路过卖米糕的摊子,阿嫂清闲地坐在一旁看来来往往的人, 看见冬珠路过, 她问:“今天没摆摊?还好你没来摆摊,饼子馒头米糕之类的今天不好卖,都去吃汤圆了。”
“我姐不让我们过来的, 她让我们休息一天。”冬珠挽着海珠的手, 面上很是得意,走出街了, 她笑嘻嘻地说:“姐,还是你有远见。”
“不及你的嘴甜。”海珠哈哈笑。
“大姐跟二姐回来了——”潮平屁颠颠地跑出巷子迎接。
“像养了只小狗。”冬珠窃笑。
海珠反手拍她一下,斥道:“胡说八道。”
冬珠吐舌,等潮平跑过来,她伸手揽住他,“你哥呢?”
“在剥花生。”
买回来的炒花生要剥壳去皮捣碎,齐阿奶、齐二叔、齐老三两口子,还有风平,这五人围着桌子正忙着剥壳,手上忙着嘴里吃着,没吃早饭肚子也不饿。
海珠卷起袖子洗手进厨房揉面,糯米面和白面分装两盆,等外面响起捣花生的咚咚声,她把面盆端出去放桌上,她拿了肉和菜板出来剁,院子里有风凉快些。
“还包饺子?”齐二叔问。
“嗯,汤圆是甜的,吃多了腻。”海珠手上的动作不停,她剁肉的动作已经熟练了,扬着头不看刀,刀也不会划到手上。
“三婶,等汤圆和饺子包好了,你端一盖帘给你娘送回去,老太太一个人住,她肯定不会费心包汤圆。”海珠说。
贝娘看婆婆一眼,笑着点头。
“还有啊,你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离生没几个月了,你多动动,每顿饭少吃点,饿了拿钱去街上买吃的都行,一天吃个四五顿,一顿吃小半碗,免得吃得多孩子长得大,孩子大,你生娃的时候就受罪,生不下来就要命。”
“还有这个讲究?你去京都问了太医的?”齐阿奶看老二一眼。
假借太医之名能让家里人信服,海珠痛快点头,继续说:“京都的贵妇人都是如此,少食多餐,越是饿越不能大吃大喝。”
“听海珠的,贝娘你从今天开始每顿少吃点。”齐阿奶交代。
贝娘摸着肚子听话地点头,她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可不想为了生孩子死在床上。
齐二叔无声叹口气,他看潮平一眼,见他在发愣,他喊他一声,“潮平,过来把猫抱走,看着它们别让它们偷嘴。”
潮平的思绪被打断,他小跑过来把猫拖走,拖到门外他拿梳子给它们梳毛。
“海珠,你来看看,花生捣成这个样子行了吗?”齐老三喊。
海珠走过去看一眼,点头说:“行,拌糖进去,然后把熟芝麻也捣碎拌上糖。”
“我来揉面,你们也准备洗手开始包汤圆包饺子。”齐阿奶说。
海珠把腌韭菜花倒肉丁上,拿刀继续剁,肉丁变成肉糜,混了韭花碎,即能去腥又能增咸。她又添一勺酱油搅匀,拿一个面片包个饺子递给潮平,让他用火烧熟尝咸淡。
海珠舀水洗手,说:“先包汤圆。”
汤圆有三种馅,花生、芝麻和鲜花酱,冬珠喜欢新花样,她把三种馅混在一起包了好几个,美名其曰谁吃到谁运气好。
齐老三伸手掐在她包的汤圆上掐几个印子,“都瞅好了,这几个让她自己吃。”
“自己吃就自己吃。”冬珠撇嘴,转眼看见潮平在吃烧饺子,她出声问:“淡不淡?好吃吗?”
潮平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乖乖举着半个饺子喂进她嘴里。
“嗯,咸淡正好,姐你调味就没差过,潮平的手艺也好,快赶上风平了,面皮没烧糊,馅也熟了。”冬珠噼里啪啦一通夸。
潮平被夸,他高兴地蹦了两下,等开始包饺子了,他盯着盖帘上的饺子踮脚拿两个,费力巴哈地钻进厨房继续烧火烤饺子。
“二姐,张嘴。”好不容易烤熟一个,他巴巴捧着送出来。
“好吃。”冬珠昂首环顾一圈,等潮平进厨房了,她得意地说:“看吧,在潮平心里,我是最重要的。”
“对对对,你是我们家的小霸王。”海珠笑得腮帮子发酸。
齐阿奶往厨房看一眼,她进去往锅里添三瓢水,跟潮平说:“你慢慢烤,我们都等着吃你烤的饺子,每人一个。”
潮平跪在灶前捧着火钳认真地盯着火钳上的饺子,丝毫不敢分神,听到话也是后知后觉应好。
等包饺子包汤圆的七个人都吃到他烤的饺子,锅里的水烧开了,海珠先端一盖帘饺子和一盖帘汤圆去煮。
“潮平来,二姐给你洗脸。”冬珠拿瓢舀水,“咦,你的头发怎么烤卷了?还怪好看。”
墙外,平生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不愿意走了,他低落地说:“我二姐不喜欢我,她更喜欢潮平。”
秦荆娘心里一窒,她担忧的果然来了,她蹲下偏头看着平生的眼睛,故作正常地说:“你二姐跟潮平住一起嘛,肯定感情要好一些,就像你跟我住一起,我给你做饭洗衣洗头洗澡,我们感情也更好一些。”
平生被她的态度影响,觉得心里的委屈是不对的,他想了想,说:“娘,你再给我生个弟弟,我跟他天天住一起。”
“你还是多过来玩吧。”秦荆娘打他一下,“傻孩子,走,进去了。”
平生悄摸摸往门口走,探头时大叫一声:“哇——我来了!”
“嘴巴巧,来得正好,快来吃汤圆。”齐阿奶站了起来,“吃了汤圆跟我们一起包,晌午留这儿继续吃。”
海珠放下碗筷进厨房盛饭,门口一暗,她偏头看过去,问:“我于叔还没回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你俩吵架了?过年你怎么没跟他回去?”
秦荆娘有时候会有种错觉,海珠待她不像女儿对娘,随口而来的话更像是两个从小玩得好的闺友。
“他娘不太喜欢我,家里的族嫂族婶也难缠,我懒得跟这些人费心思,就没跟他回老家。去年他娘病了,今年不知道是不是又病重了。”秦荆娘接过碗又放下,“我吃过了,就是送你弟过来。”
海珠舀一勺下去,碗里只剩零星几个汤圆,她递过去说:“少尝几个。那你要回去看看吗?”
秦荆娘迟疑了,她挟着汤圆迟迟不动口,过了片刻开口说:“算了,我回不回去都不落好。”
“不怕我于叔回来跟你吵架?”海珠调侃一句。
秦荆娘没理她,她不习惯跟女儿说这方面的话。
花了半上午包饺子和汤圆,一天三顿都是吃这个,晚上要去妈祖庙看灯,海珠直接带上饺子和汤圆,开船带一家人沿着河流往上去赶庙会,晚饭就是在船上煮饺子汤圆吃。
隔日一早,海珠去铁匠铺取了她定的两双铁钉鞋垫,带上齐老三买了米糕去码头。退潮后,她混在拥挤的渔船里扬帆起航,离了海湾,渔船朝各个方向散开,她去岛上接上老龟,判断好方向直奔深海。
船越飘越远,回头望去全是水,海岸已经看不见了,齐老三仰头看天,现在只能凭借日头分辨方向。
“那处就是燕岛。”海珠指着远方的孤岛出声,“燕窝是在山洞里,我们要爬上去,待会儿把这个带铁钉的鞋垫绑在鞋底,可以防滑。”
齐老三咽了咽口水,他心里发怂,但不好意思跟海珠说,只好问:“不会摔下来吧?”
“山洞下面是水,掉下去了再爬起来。”海珠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心点就没事,石头不是光滑的,还是挺好攀援的。”
离得近了,齐老三看清山洞里的岩壁,这座孤岛直挺挺从海里冒出来,内部却是空的,一道道岩石堆积,蜿蜒着通向崖顶。
海珠收帆摇橹划船驶进山洞,她跟齐老三说:“你劲大,手长腿长,更容易攀爬,一开始你跟在我旁边,我陪着你,你别害怕。”
齐老三羞红了脸,他摆手说:“没事没事,我不害怕。”
“其实是我有点害怕,才喊三叔你来陪我。”海珠大叫一声,山洞里响起回音,接着有翅膀纷飞的声音,她搓着手臂说:“一个人在这里面,没人说话心里有点发寒。”
齐老三瞬间挺直了背,他一直依靠着海珠,现在能被她依靠了,肩上的责任感比金银还壮胆,他仰头看一圈,跟着大叫一声,说:“没什么怕的,往后你再过来我都陪你一起。”
第138章 虎鲸送谢礼
山洞里湿气大, 阴暗昏沉,光照不进来的地方漆黑一片。海珠从舱里拿出灯笼,油盏里续满鲸鱼油, 用火折子点亮后, 她拿出绳子把木柄绑在肩上,一侧斜出来,光晕在她右手边绽开,抬头低头间不用担心晃花眼睛。
齐老三学着她的动作给自己绑上灯笼, 走到船头再绑上铁钉鞋垫, 他见海珠递来一个油纸包, 不由问:“这是什么?”
“米粉,手若是出汗打滑,你抓一把搓手。”海珠最后把篮子递给他, 说:“走了, 我在前面,你跟着我,山洞里的走势我熟悉。”
“船上的龟呢?不怕它跑了?”
“跑不远, 它还会回来的。放心吧, 它更担心我们把它忘了。”
海珠搓搓手,哈一口气, 攀上凸出来的岩石, 脚上的铁钉卡在石缝上,一蹬而上,灵巧得像只猴子。
齐老三落后两步, 他循着海珠的脚步往上爬, 岩壁上长着湿润的青苔,阴暗处有水珠滴落, 抠着岩壁的手指要十分用力,脚上也要踩稳。
到了一个拐角处,崖顶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洒在一处坑洼不平的石头上,海珠蹬着石头坐上去,说:“三叔坐这儿歇一会儿,累不累?”
“还好,不算累。”齐老三捏一把不怎么细碎的米粉搓掌心和指腹,他往下看一眼,正下方的水面青黑,只听得到水声,辨不明水声的方向。
“再往上爬个一丈高就能看见燕窝了,采燕窝的时候小心点,宁愿慢点也别冒险。白色和淡黄色的质量最好,发乌发灰的都是陈年老窝,像这种别去碰,卖不上价,采下来糟蹋了。”海珠一点点嘱咐。
齐老三抬头往上看,上方的光线昏暗,一丈远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他又往下看一眼,对于海珠所说的“害怕”产生了怀疑。
歇够了,海珠捏一撮米粉搓手,米粉没有碾磨得非常碎,颗粒感很明显,攀爬的时候手指用力,细碎的米粉颗粒压在指腹上带来的丝丝疼痛感更能让人打起精神。
爬进一个通道,再蜿蜒向上,光线陡然消失,只有灯笼透出来的光晕照亮眼下的分寸之地。齐老三看到石壁上落的鸟粪,他往上看一眼,知道快到了。
铁钉蹬在石头上发出冷硬的叮叮声,光晕越攀越高,巢穴里的金丝燕受惊,石壁上方响起拍翅膀的声音和鸟叫。
海珠继续往上爬,金丝燕从她侧方斜飞过去,翅膀拍在灯笼上,灯笼撞在石壁上,她侧过身,投在红黑色石壁上的光晕颤动剧烈。
“你挣钱好难。”齐老三幽幽开口,“往后我跟你一起过来。”
“挣钱哪有不难的,挣小钱卖力气,挣大钱就要冒险。”海珠继续往上爬,右侧的崖缝里出现一个淡黄色燕窝,她改变方向爬过去,身体靠在石壁上,两脚站稳了一手抽出竹篮上卡的贝壳,磨薄的贝壳贴着石面划过去,一个扁舟形状的燕窝就取下来了。
“三叔,我俩分两个方向找。”
“好。”
这里在被海珠发现前无人踏足,金丝燕的老巢不少,每隔三步远就有一个燕窝,在铁钉和石壁的碰撞声里,两盏光晕时近时远。
手上一疼,齐老三吓得“哎呦“一声,一只鸟从他头顶飞过,他听到扇翅膀声才止住惊慌。
“怎么了?”海珠大声问。
“没事,一只燕子啄了我一口,我还以为是蛇或是旁的,吓我一跳。”
“海蛇爬不上来,有金丝燕在,蜘蛛和虫在这个地方活不了,三叔你放心。”
“哎,好。”
“有蛋的燕窝就别撬。”海珠又嘱咐。
“好,我晓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突然响起不明的叫声,海珠跟齐老三齐齐停下手上的动作,竖着耳朵细听,隐约有水花声响起。
“谁?”齐老三突然出声。
海珠吓了一跳,她往上看一眼,说:“不会是有人来了吧?”这个地方要是被人发现了,她的发财路也断了。
崖壁下没人说话,却响起撞击声,回音从下传到上,响声沉闷。齐老三越发警惕,他看着灯油燃烧的程度判断两人在里面待多久了,说:“海珠,估计已经过晌有一会儿了,我们该回去了,天黑了海上危险。”他想到汪洋大海就心慌,更怕的是下面来人把船划走了,没了船,他跟海珠在这里不是饿死就是渴死。
“行,我们下去,不过三叔你别害怕,下面估计是老龟在撞船底。”
齐老三这才想起来一起坐船过来的还有只老海龟,他勾着脖子往下看,一脚一脚往下爬,说:“下去比上来还难,话说,这只老海龟是不是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它又没成精。”海珠还在怀疑山洞外面的声音,她琢磨着如果不是人路过,那就是老龟被鲸或是豚撵回来了。
铁钉在石壁上划出长长一道印子,海珠冷静地抓住一块儿石头,滑落的脚重新卡回石缝里,落势止住,她惊出一身冷汗。
“我的娘哎——你慢点慢点,吓死我了。”齐老三靠在石壁上胆颤心惊地往下看,“这挣的真是要命的钱,吓得我腿软。”
“没事。”
“还没事,你就嘴硬,我回去就给你奶说,这钱我们不挣了。”
“你说呗,看你挨训还是我挨训。”海珠继续往下爬,她心里也扑通扑通跳,继续说:“出海不就是冒险,谁遇到一次风浪就从此不出海了?”
齐老三不吭声了,当爬出通道,眼前陡然一亮,西斜的太阳明晃晃照进山洞,山洞里亮得晃眼。看到光,他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松懈下来,往下方看,船还在,水面上没有人,倒是船头有只龟。
“还真是这东西闹出来的动静,快把人吓死了。”他坐在凸出来的石块儿上抓米粉搓手,偏头看海珠的腿和手,问她有没有受伤。
海珠摇头。
“唉——”齐老三长叹一口气,“我小的时候有你爹跟你二叔照顾着,长大了去晒盐,没吃过出海的苦,更没受过惊。长大了又沾你的光,没担起养家的担子,之前还一直窃喜自己贪心不重,踏踏实实卖力气赚点小钱也够过日子了,觉得还挺好。跟你出来一趟才真正知道赚钱的难,我打渔扛货实在算不上苦。”没海珠撑着,他赚的那点小钱可不够养家。
“我喊你一起过来可没这个意思。”海珠一心剔指甲里的湿米粉,米粉涨开,撑得她指甲缝里面疼。
齐老三拍拍腰上挂的细口长筒提篮,说:“我知道,你是想带我一起赚钱。”
老龟在水里等着,见人一直不下来,又狠狠撞船底。
海珠往下看一眼,说:“走了,少说有的没的,你采的燕窝都归你。”
叔侄俩吹灭了灯笼继续往下爬,一直到脚踩上船板,两人皆是重重吁口气。
齐老三解开竹篮,抽掉肩上的灯笼,他跪在船头把老龟拽上船,不敢再磨蹭,他掌着船橹划船出山洞。
出了崖洞,吹拂而来的海风带着太阳的温度,船上的两人抖了抖打个寒颤,崖洞里寒凉,在里面待久了不觉,出来被温暖的太阳一晒,这才恍然胳膊腿都是凉的。
海珠解开铁钉鞋垫,站在船头判断了方向扬起两顶船帆。她站在船头往海面上看,不见之前发出叫声的鲸或是豚。
“快快快——快过来,水下有东西!”齐老三一个猛子跑过去把海珠从船头拖到船舱。
一抹黑影从海水里浮了出来,虎鲸的头半露出海面,齐老三吓得紧紧拽着海珠往二楼跑,他大声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啊!老天,这也是鱼?老天老天老天,哎呦!它还要跳上船!是不是要撞船?”
海珠被他拽得站不稳,胳膊也被攥得生疼,好不容易到二楼了,船晃了晃,她扶住舱门,说:“三叔你快放开我,这是虎鲸,不吃人。”
老龟缩着脖趴在船板上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
海珠走下木梯,路过老龟瞅它一眼,她趴在船舷上往下看,这只虎鲸个头非常大,眼睛那里的白斑比她的头还大。
“真不吃人?”齐老三跟着走了下来,他惊奇地看着跟着船游的大鱼,问:“它这是要干什么?你刚刚说什么?这是虎鲸?也是鲸?能不能炼鲸鱼油?”
“你可真是胆子肥,在海里你杀不了它。”虎鲸沉下水换了个方向,海珠跟着走到船尾,它从船下游过,她看见它胸鳍下面插了块儿木板。
齐老三也看见了,他跟到另一侧靠在船舷上往下看,看清木板的形状,他说:“它撞到沉船上了?”
“应该不是,可能是渔船毁了之后被水流卷走了,海下起浪后,船板断裂的那一边在浪头的冲击下插进这头倒霉的虎鲸身上。”海珠盯着不时浮出水面的虎鲸,之前在崖洞里听到的叫声应该就是它发出的,她目前没搞清它跟着船是执着索要船上的老龟还是向人求助。
水下的虎鲸探着头往船尾蹭,没控制好力度,胸腔下插的木板撞上船底,它叫了一声,船也跟着一晃。
“三叔,你去把船帆降下来。”海珠走到船尾趴下,胳膊伸下去勉强能碰到海水,她看着沉下去的虎鲸,默默等着它再游上来。
齐老三也走了过来,他蹲在船尾说:“它是过来找人帮忙的?还怪聪明嘞。”
虎鲸再次浮出海面,海珠探出身挠它一把,光滑又粘腻的手感,它带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脸。她顾不上擦脸上的水,见那块儿木板斜了过来,她两手紧紧握住。
齐老三怕她被拽下去了,一把拖住她的腿,水下的虎鲸往反方向挣,卡在肉里的木板被拽了出来,船尾的那片海水随即浮现出血色。
虎鲸跃出海面,重重落下,溅起的水花越过船舱,它在水下叫了一声,随即甩着尾鳍快速游走了。
齐老三看了看船板上附着的腐肉,他闻了下,还行,没有臭,“这块儿船板带回去烧了,别扔海里了。”
“嗯。”海珠擦去脸上的水站起来,“船帆升起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再耽误下去估计要天黑才能到码头。”
冬季日落的方向是西偏南,分辨出南北的方向,海珠拨动船帆调整好角度往北方行。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看久了心慌,她索性喊上齐老三,两人坐在二楼把燕窝倒出来择绒毛。
海上风大,绒毛捻起来一扬手,细绒随即被海风带走。
老龟的龟壳干了,它撞向船舷,海珠懒得动,让她三叔下去提半桶水浇它身上。
水刚浇上去,齐老三看老龟像死了一样僵住了,他喊海珠过来看,抬头就见她扶着栏杆往远处看。
“你看什么?你的龟出事了。”
海珠看过去一眼,说:“它没事,是虎鲸追上来了。”
眨眼间,虎鲸追上了船,它像吹喇叭一样扯出一长串的响声,紧跟着跳出海面,它嘴里含着的一只海龟也露了出来。
船上的两人没看清它的动作,只见它落进海里,水花还没落下去,一只海龟飞了起来,砰的一下砸进海里,转眼又斜着飞起来砸到船上。
虎鲸绕船一圈游走了, 齐老三跟海珠看着四脚朝天弹着龟鳍的海龟愣眼。
趴在船板上的老龟翘起脖子,它爬离水坑,离另一只龟远远的。
“别把船给我们砸坏了。”齐老三反应过来赶忙去检查船板。
海珠把燕窝都拾掇起来, 蹬蹬蹬跑下木梯, 她把那只飞上船的海龟翻起来,这只海龟比老龟的个头还大,壳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藤壶,黑色和灰白色混在一起, 看得人起鸡皮疙瘩。龟壳最中间的两个藤壶砸碎了, 龟壳沿着藤壶寄居的边缘裂开三条缝, 有血从裂缝里流了出来。
“还行,船板砸掉了点木渣,没有裂印。”齐老三检查完船板, 有心思看抛上船的这只海龟了。
“龟壳裂了, 右前鳍好像断了。”海珠检查完了。
“还能活吗?这么大一个,估计也是个聪明的。”齐老三动了心思,“你要是不养, 我带回去我养, 养活了以后带它跟我出船。”
“行,床下面压的有一包金疮药, 你去拿过来, 再把我的尖头铲也带下来。”海珠拿来木板压在龟脖子上,免得它吃痛咬人,“噢, 对了, 剪刀也拿下来。”
齐老三跟海珠合力把龟壳里砸碎的藤壶挟出来,凸出来的陈旧龟壳剪掉, 露出来的嫩肉上撒上药粉止血,至于被撞断的龟鳍只能由它慢慢长。
海珠饿了,她洗了洗手去底仓生火,先烧一瓢热水,水开了舀两碗晾着,剩下的水里倒上早上煎煮的药汁,煮开了舀起来,锅洗一洗把凉米糕放进去,就着余火烤热。
她端着苦药汁上船板喝,喝到最后一口蹲下去捏着龟嘴给它灌进去,“都喝进去,这可是好东西。”
“以后你喝药就分它一口,里面又有人参片,还有什么当归、枸杞、红枣,又能救命又能补血。”齐老三说。
“行啊。”海珠端碗下去,拿了米糕上来吃,“先吃饭吧,你不饿?”
“你先吃,我把龟壳上的东西都铲掉,太恶心了。”
海珠掰坨米糕扔给老龟,看它安静如鸡的呆样就想笑,它指定是被虎鲸撵了。
填饱了肚子,她继续去二楼择燕窝里的绒毛,脖子勾疼了,眼睛看酸了,她就仰头看海,根据风向再调整船帆。
当晚霞代替落日挂在天上,终于看见一线海岸,齐老三提着的心放下了,能看见海岸就安全了。
夜幕降临时,楼船从西拐道路过海岛,船还没靠近,老龟麻利地爬到船尾,路过那只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大家伙,它蹭了一下,随即栽进海里朝岛上游去。
“你说龟跟龟之间会说话吗?”齐老三问。
“会吧,它们是同类。”海珠有点担心老龟不愿意再跟她去燕岛采燕窝了,这次它被吓得不轻,回来的路上就没吃过东西。
楼船抵达码头上的海湾,冬珠提着灯笼快步走过去,“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要急死了。”
“路上遇到一只鲸拦路,耽误了一会儿。”海珠先下船,转头说:“小五哥,麻烦你等到现在,船上就我跟我三叔两个人。”
齐老三扛着一网鱼跳下船,问:“水官还在吗?”
杜小五提着灯笼往渔网上一照,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两声,“在海上转了一天,就逮了一网鱼?”
“还有一只大海龟,不过不卖,我们带回去自己养。”海珠也笑。
杜小五明知道她大老远出海一趟肯定不止逮这么点东西,这网鱼就是个明面上的幌子。但海珠今时不同往日,她就是有心隐瞒,也没人敢查。他手一扬放行,粗略地估了下一网鱼的重量,说:“水官下值了,你明早过来把渔税补上。”
他在船簿上做好登记,最后一艘船回来,他也能下值了。
“以后早些回来。”他叮嘱一句。
“好。”海珠揽着冬珠在码头说话,等齐老三回去拉木板车过来。
“再等我五年,五年后我跟你一起出船。”因为海珠,冬珠对大海有了向往。
“行,那时候估计我们已经换上大船了,你在私塾读书,可以跟夫子请教在海上怎么辨明方向,没事了去找老渔民问怎么看海上的风向和天气,以及海里潮水流动的方向。”海珠说。
冬珠了然,她嘀咕说:“我们夫子肯定不懂这些,他都没出过海。那些老渔民不知道肯不肯教我,他们肯定更愿意教自家的子孙。”
“下次少将军过来,你让他在沿海办私塾,不仅教授大家认字念书,还要请经验老道的渔民给你们讲出海的经历。”海珠给她指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