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几个月没荤菜吃,他们吃这些却是习以为常的事,但这不妨碍他们高兴。
“哦,哦……过来了,吃饭了。”
“哇,还有饮料呢!”
两人欢呼。
“顾钊,舒知青!有你们邮件!”
院子外头传来邮递员的喊话声。
“老陈,大年三十还在送信?进来喝杯茶?”
顾钊客气道。
“不用客气。也不是专门送的,刚好路过你们家,就送个你们。”
“请喝杯茶!”舒宁递给老陈一杯茶。
老陈喝了一杯后,笑着道,“谢谢。这过年了,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你慢走!”
“媳妇儿,你的信。”
送走老陈后,顾钊将信递给舒宁。
舒宁看着信件上的地址,神色微微一凝。
祝我儿新婚快乐!
信纸里面还有一张信纸,里包的全是各种粮票、肉票、布票、糖票……最里面还有好几张大团结。
小老太太一看这信封地址,道了一声,“宝贝乖乖,你爸给你寄过来的。”
“他也是好心。”
见舒宁神情有些怔愣,小老太太小心翼翼地解释。
舒宁冲奶奶笑了笑,点头,“嗯。”
“那这些票票……”
小老太太有些担忧地问。
舒宁和父亲关系不好。
没来公社之前,她很喜欢粘着温美华。
不知温美华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对自己父亲有偏见,态度非常疏冷。
她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都懒得见他。
父亲给她寄的票据,她都原封不动还给他,非常不稀罕的样子。
她和她感情深厚,她和她说了很多次,父亲是爱你的,可她却总一副爱听不听的模样。
这些年,她为她和父亲修复关系,费了不少劲,但舒宁都无动于衷。
舒宁拿这票票甩了甩,道,“我爸给我嫁妆,我当然要拿着来兴家呀!”
“……”小老太太一愣,眼眶瞬间盈满了泪花,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孙女要她儿子的票票了!
“奶奶,晚点我给他回个信,告诉他,他给的票票有些少,让他再给我寄点来。”舒宁俏皮笑着道。
“那感情好。他的票票都是你的。只要你开口,他有多少,肯定就会给你多少。”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小老太太是真激动。
“对!今天过年!您老请上座!”舒宁将小老太太拉到正位上,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干杯,过年好!”
小老太太没举杯,道,“我得喝点酒,高兴!”
“……”
桌上只有顾钊杯里真的是酒,其他的人都是饮料。
顾钊转头看舒宁,舒宁点头,“奶奶想喝酒,那就喝,少喝点就行。”
得到舒宁首肯后,顾钊给奶奶倒上酒。
几口酒下肚,小老太太变得很兴奋。
“宝贝乖乖,奶奶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爸和你妈结婚。”
“他们感情不和,这日子过得一言难尽。”
“他们就你一个女儿,却没带好你。”
“幸好,你找到了幸福。奶奶看你和钊崽儿恩恩爱爱,不知多高兴。”
“你不会重蹈覆辙你父母的婚姻路,奶奶好欣慰好欣慰。”
“你爸一直在外地,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他几次,但你不要忌恨他,好不好?他也不容易,工作地又远又偏,常年一个人……”
小老太太喋喋不休,不断喝,不断说……
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舒宁听着她的话,心头酸软酸软的。
她家奶奶为了她和她父亲的关系,确实费劲了心思。
上辈子她极为渴望母爱,总粘着温美华。
温美华打心眼里厌恶她父亲舒远辉,她跟着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从她记事开始,温美华便开始念叨说舒远辉早就背叛了她们母女,在外面养了野女人和私生子。
受到这些影响的她,对舒远辉印象极差。
舒远辉从外地回来,一看他,她就觉得有种愤怒的感觉,骂他渣男。
拒绝舒远辉对她所有的好。
从小被养得格外骄傲的她甚至狭隘地想,舒远辉不配对她好!
直到后来,她落魄了,他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赶回来,看着胡子拉渣、风雨兼程、满脸憔悴的他,她才被深深地被触动。
她父亲是爱她的。
大年三十夜,也是孩子们的狂欢夜。
顾凯和顾瑶两人继续玩鞭炮,玩得最后守岁都支持不住,沉沉睡着了。
守岁的人只剩下舒宁和顾钊。
夜里,堂屋里里外外灯光亮堂堂。
顾钊往烤火箱里加了好几次炭火,保证屋里一定要暖暖的。
舒宁则坐在烤火箱上给舒远辉写信。
“他远在川渝,每月工资还行。但咱不能收他这么多票票,所以晚点我会以我们名义给他回一些回去,就当我们是孝敬他的。”
信写完后,舒宁将一些票据用信纸包好,等过完年邮局开始上班后寄出去。
顾钊眸光深深看着她,声音低沉缱绻道,“谢谢媳妇儿,帮我在老丈人面前撑足面子。家里有腊肉和香肠,晚点咱们也一起寄点。”
“好。”舒宁点头应道,愣愣看着外头灯火,道,“我很多年没见他了,晚点我想去见见他。”
除了见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咨询他,需要他帮忙。
“我和你一起去!”
顾钊道。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好啊!”舒宁喜欢他这种不用考虑她愿不愿意的霸道。
因为这件重要的事,和顾钊父母的事,也存在某种联系。
顾钊笑。
想到一个词,妇唱夫随。
嗯!就是这样的,她媳妇要做什么,他都跟着就对了。
舒宁收好信件后,开始画图纸,顾钊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
气氛时而安静,时而都是欢声笑语,屋子里都是喜悦、幸福的味道。
和他这安然、幸福满满守岁夜相比,有些的人守岁夜那就不是一般的鸡飞狗跳。
破庙里,整个下午,顾老婆子一边骂人一边做年夜饭。
想回顾宅住的希望完全破灭后,几个人把破庙小窗户用废旧报纸糊了一下。
他们找公社要房子,和公社诉苦,说他们这么多人,破庙住不下。
公社领导却说,山里有个茅草房,你们想住可以住。
几个人一听,那茅草屋不就是之前朱巧琴住的地方,山里比公社下面更冷。
且朱巧琴是有肺痨的人,鬼知道她有没有把肺痨病留在那,他们万一被传染了,那不就是得不偿失?
谁都不敢去。
顾老婆子很生气,冲公社领导发脾气,说公社不公平,以前管了顾钊,现在不管他们。
“顾钊房子是自己盖的。你们家也有自留地,你们想怎么盖就可以怎么盖。”
公社领导被他们吵得烦不胜烦,一句话将他们顶了回去。
顾老婆子没办法,只能和顾大江、顾大海他们一起商量,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得自己砌个房子。
砌房子要砖,但他们没钱买。
只能自己做土坯子。
顾大江素来闲惯了,哪里愿意干这种活。
顾强和顾富两人之前也是公子哥一样,公社工分都懒得赚的,现在让他们做这种粗活,心头一万个不愿意。
最后干活的人只有顾大海一个人。
一个冬天过去,土坯子都没做好。
最后还是只能在破庙过年。
“天杀的!老娘我活了一辈子,怎么就变成这样?冬梅,你还不来干活吗?”
“还有大海,你去洗个青菜叶子。”
“大江,你来烧火。”
顾大海看着自己老娘的安排,心头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他要去洗菜叶子,他二哥被安排的活却是烧火呢?
洗菜冻得手生冻疮,烧火多暖和。
“老三,你不要这么瞪着我看。我等会去和朋友吃饭。”
顾大江知道顾大海不服气,哼哼地道。
顾老婆子一听欣慰极了,道,“大海,大江是你哥!看他多体贴我们!”
知道家里就只炖了一只鸡,他都不在家里吃!
将鸡都留给他们吃。
“大过年的,别摆臭脸!”顾老婆子斜了顾大海一眼道。
“……”顾大海,到底是谁在摆臭脸!
今年真是操蛋!
他和朱巧琴结婚这么多年,从未过得这么落魄。
若朱巧琴在,他怎么可能需要干这些事?
怎么可能只能住这破庙?
“大海,娘,外头好像有人喊。”顾大江从外面走进来,和顾老婆子、顾大海道。
两人狐疑,这个点还会有谁来找他们?
虽想不明白,但他们还是走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人喊我们?这大过年的,大家都不都在家吗?”顾老婆子一边走一边道。
刚走到破庙厨房,灶台的火还在燃着,上面锅和鸡汤全都不见了!
“娘,顾大江拎着我们家的鸡和米饭跑了,说要和拿去和他朋友吃。我拖着他,他把我推倒了!”褚冬梅满身泥垢、满脸委屈地道。
“!!!”顾老婆子往外头一看,哪里还能看到顾大江的影子?
这厨房里,不仅鸡和米饭没见,连顾大海刚洗的菜叶子也都不见了。
在所有人都在和和美美吃团圆饭的时候,顾老婆子带着褚冬梅、顾大海、顾强、顾富好似乞丐一般可怜兮兮蹲在灶台边,你看我,我看你,肚子咕噜咕噜叫得好似二重奏一样,此起彼伏。
出租小院子里。
这是朱巧琴离开顾家后过的第一个年。
小百货铺放假后,她就一直在忙过年的汤汤水水。
这段时间自己做袖套以及教陈小花做裁缝的收入,让她第一次感觉过年是一件幸福的事。
桌上,她做了一只鸡,一条鱼,一碗肉,一盘青菜。
每份菜的分量都很足。
往年顾家年夜饭都是她张罗了,张罗整整一桌饭,到最后她都不能上桌吃。
鸡腿鸡肉、鱼肉、扣肉都是顾强和顾富的,她闺女只能在一边看着,能不能分到鱼骨头都要看顾老婆子的脸色。
现在,她们完全不用看人眼色了。
“玲玲,想吃什么,直接夹!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朱巧琴和顾玲道。
顾玲惊喜看着桌上的菜,不确定地问,“娘,真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朱巧琴心疼不已,道,“对!两个鸡腿和鸡翅都是你的,吃了鸡翅,我家玲玲就可以满天飞。”
顾玲已经跟着她缝缝补补、开始赚钱了,可她过年后也就十来岁,还是个孩子。
得到朱巧琴应允后,顾玲开始敞开吃。
吃饱后,顾玲抹了一下自己满是油荤的嘴儿,摸着自己肚皮道,“娘,我吃得好满足。好幸福啊!”
“咱们以后都不要回去了。我们两个一起过,一起赚钱。”
如果在顾家,这些鸡腿和鸡翅都是顾强顾富的,她半点都吃不到。
只和她娘在一起,她可以吃个够。
所以,那个地方,她再也不回去了。
朱巧琴眼眸泛着泪花,点头,“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娘会好好养大你,只要不回去,咱们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得知朱秋兰又被抓进派出所后,陈小花带着孙国飞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
陈小花做了一桌很丰盛的饭菜,孙国飞却一直闷闷不乐,想说什么,又好像不好开口的样子。
“国飞,喝酒吃菜。”
陈小花笑眯眯给他倒酒夹菜。
桌上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看着好酒好菜,孙国飞有些心疼、苦涩。
他在这好吃好喝,不知道朱秋兰有没有得吃。
“国飞,你不吃吗?不吃的话,等会我拿去喂狗。”陈小花道。
“……”孙国飞惊讶看着陈小花,而后勉为其难地道,“我吃点吧。”
这么好的菜,他宁愿撑死也不给狗吃。
几杯酒下肚,陈小花啥都不提。
见孙国飞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揪着他的皮带直接回了屋。
孙国飞欲仙欲死,眼中只有陈小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尽兴才最重要!
被关在局子里的朱秋兰,看着其他人家人送来饭菜,馋得眼巴巴。
他们和她一样犯了错,可他们却有人关心,有人疼,饭盒里有肉,有鸡腿,有鱼……
她则什么都没有,进来之后,有一顿没一顿,别说肉和鸡腿,能有一碗温热米饭都是好的。
这些天她吃的都是冷冰冰的、难以下咽的糠拌饭,膈嘴膈喉咙,完全咽不下去。
她想柏志平,可她知道柏志平不会给她送饭。
突然间,她变得非常想念孙国飞。
只有孙国飞才会无微不至、毫无怨言地照顾她。
他如果知道自己在这,一定会不管她。
她眼巴巴的看着外头,从白天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夜深……却什么都没等到。
“喔喔喔……”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啪啪啪……”
公鸡第一声打鸣声响起,顾钊斟上新茶,点燃迎接新年的鞭炮。
点燃的鞭炮响彻天际,浓烟翻滚。
待鞭炮燃尽后,顾钊轻轻搓了搓手,守岁到现在,他家的新年他已经接到了!
可以睡觉了。
“老公,新年好呀!”关好堂屋门,一转身,就看到舒宁站在房门口,漂亮眼眸盛着满天繁星看着他,笑盈盈的道。
顾钊笑了起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和喜悦感觉占满心间,道,“嗯。媳妇儿,也新年好!”
“新的一年,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舒宁走过来,将他抱住。
祝福的话听起来好似很俗气,可她却一定要说。
上辈子活到最后,她才明白,这人终其一生,想要也只是平安喜乐。
以后每年她都要陪他过新年,第一个给他送上祝福。
“媳妇儿也一样!平安健康!”顾钊伸手拍了拍舒宁后背,一板一眼地回道。
听着媳妇的祝福,闻着媳妇的馨香味儿,顾钊觉得幸福极了。
往年他都是随便过年的,守岁什么,都是不存在的。
迎接新年,那都是睡到什么起,就什么时候放鞭炮。
父亲以前和他说,迎接新年越早,这一年就越顺利。
他之前是不信的。
现在他却相信了。
因为他现在真的很幸福。
“夜色还很浓,我们先睡觉。”
“嗯。”
床上,顾钊抱着舒宁,让舒宁枕在自己手臂上,轻轻拍着她后背,声音低沉有磁性地道,“好好睡,早晨做好早餐后,我会叫你。”
舒宁有些意外的看着顾钊。
顾钊深邃眼眸笑意深浓,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鼻子,道,“放心!”
今晚我啥都不做。
“……”舒宁看他一眼,羞赧地用被子捂着脸。
这一个晚上,舒宁睡得很好。
大年初一的早晨,院子每个角落都喜气洋洋。
顾凯和顾瑶一早就收到奶奶用红纸包着的红包,两人拿着红包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看一眼,哇……里面竟然有一块钱!
供销社的糖两分钱一颗,他们可以买五十个。
那一分钱的酸甜梅子粉,他们可以买一百个!
有钱了!
发财了!
看着这一块钱,想着能买的巨额糖果和零嘴儿,两人呼吸都深了,赶紧把红包藏好,可不能被人知道他们这么有钱!
舒宁一起来发现自己浑身轻盈,身体完全恢复了。
不疼了,走路也不别扭了。
奶奶看到她起来,和往年一样,也给了她一个红包。
舒宁将脑袋歪在奶奶肩膀上,撒娇道,“谢谢奶奶!”
“那今年给我生个外曾孙。”
“奶奶不带你这样的,大年初一就布置任务。”舒宁娇嗔,然后俏皮和小老太太道,“我昨晚给我爸写了回信,您有什么要和我爸说的吗?”
奶奶眼眸光亮四起,“真的呀?”
“嗯。你要看我给他的回信吗?”
“不用。你们父女说的话,不用和我说。你们和解,是今年我听到最好的事。”
“奶奶不是今年,这是今日的好事。因为今年还有很多好事。”舒宁纠正。
“对,对!肯定还有很多很多好事!”
小老太太赶紧附和。
真好啊!
总算了了她心愿了。
吃完早餐,便是新年的串门拜年活动。
初一娘,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姑娘。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是小夫妻给父母拜年的日子。
家族走动的日子也在这一天。
顾钊需要走动的地方不多,去隔壁赵奶奶、陈奶奶、好几个奶奶家……二狗子家、雷振兴家、刘会计那边走一下,就差不多了。
“钊崽儿媳妇,赵奶奶没啥,这个给你!”
“陈奶奶也没啥,一点小意思,不要嫌弃!”
“新孙媳妇第一次拜年,这是礼节,必须要收……”
他们才走出院子门,就看到不远处几个奶奶站成一排,争着抢着要给她红包。
舒宁转头看顾钊。
顾钊点了点头。
舒宁一一收下。
将红包揣兜里,心头感慨又感动。
上辈子和柏志平第一次去他们家拜新年,他去和亲戚聊天,把她一个人扔在一边。
他家那边的长辈什么表示都没有。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结婚的事,他压根没告诉他亲戚。
他那些亲戚以为她是柏志平众多追求中的一个,笑得客气,眸底却都是鄙夷:这姑娘可真不自重!婚没结就跟着他们家志平来拜年。
后来他们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但也没给红包,说他们都已经结婚几年,不算新媳妇了。
那时候的她,说不失落是假的。
这辈子和顾钊结婚,她才知道,原来新媳妇拜年是这样的,可以收这么多红包。
她连新年话都还没说,红包就迫不及待塞过来,生怕她不收。
这种被珍惜和被重视的感觉,舒宁心暖意融融。
给这些奶奶们拜完年后,顾钊带着舒宁、顾凯、顾瑶去公社那边。
一路上,他们没少被人偷偷打量。
“顾钊家的新娘子可真漂亮。”
“是啊。真漂亮!”
在大家眼中,刚结婚的姑娘,哪怕已经过了年,也是新娘子。
舒宁听着大家的赞美,转头悄悄瞟顾钊。
顾钊牵着她的手,一点都不吝啬地道,“在这个事情上,他们眼睛确实是雪亮的。”
舒宁笑,“就你会说话。”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夸了。
“你个天杀的!大过年的,你人鬼不见!把家里饭锅、炖锅全端走了,我们带着孩子,生生饿着过了个年!”
两人还没走多远,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好像是褚冬梅的声音?
“可不是?他们这一年不要好好过了?”
乡下人讲究个吉利,为了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还没过年,一早就会叮嘱孩子们过年不能乱说话,特别是不好听的话,一句都不能说!
在大家潜意识中,话这东西,往往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见面都要说各种美好祝福语,这几乎是约定成俗的事。
开年第一天,最忌讳骂人、吵架这种事。
小孩尚且知道今天不能乱说话,骂人,所以大家看到褚冬梅坐公社里哭着闹着骂人,都惊了。
褚冬梅是真要将日子往死里过吗?
这样骂自家男人。
“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脸?还不赶紧回去!”顾大江见褚冬梅在马路上撒泼,脸黑黑的,觉得自己一点面子都没有,不悦道,“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过年每家每户都飘着炖肉的香味,先不说这肉煮好要招待客人、可能只放着、自己不吃,但大米饭肯定能吃一顿,可他们不一样,没饭没菜,饭锅被端走,活生生地被饿着了过个大年。
褚冬梅一肚子委屈,顶着饿得咕咕叫肚子,大骂起来,“顾大江,你就是个王八蛋!你端着我们的团年饭菜去了那骚女人家,吃饱喝足,过年还在人家家里睡了一觉,饭锅炖锅都空了,你回来了。现在还说我小肚鸡肠!!”
“……”围观的人大概明白了顾大江两口子吵架的原因。
顾大江这人之前就作风不正、背着褚冬梅在外面走了好几个女人,看到漂亮姑娘,那眼神都极为不正经,淫得很。
这段时间,他呆破庙时间久一点,以为他有所改变。
结果,狗改不了吃屎!
偷女人就偷女人吧,这偷女人,偷得把自己家汤汤水水都端走、让家里老婆孩子饿肚子这事,就真过分了!
所有人瞬间觉得褚冬梅这骂得一点都不过分!
“你给我住嘴!大年初一,你要我动手,是不是?”顾大江低声冷喝道。
“你打啊!打啊!打死我好了!”褚冬梅走到顾大江身边,梗着脖子道,“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打死我的!”
“啪!”顾大江抬手就是一巴掌,巴掌声又闷又沉,褚冬梅脸上随即出了五个手指印。
“顾大江,我和你拼了!”
“啊!”
褚冬梅心头怒气被这一巴掌打得直冲天灵盖,拎起地上铁饭锅,狠狠往顾大江脸上砸上去。
顾大江压根没料到褚冬梅会真对自己动手,不动也不闪,生生被褚冬梅砸了个完整。
他半边脸上都是黑漆漆的锅灰,更好似被吹起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围观的人被这两口打架架势打懵了。
但谁都没去拉架。
顾老婆子是出了名的混账,他们这一介入,去拉个架,若是被他们责怪说,你们拉架不给力,那就真操蛋!
他们才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顾大江羞恼,往自己脸上摸了一下,这一摸,脸上都是黑锅底灰。
“死女人!竟然敢打我!老子打死你!”
“给我住手!你们家不过年,公社其他人不过年了!”雷振兴粗犷声音响起,沉冷喝道。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其他的公社领导。
顾大江扬起的手讪讪放了下来。
褚冬梅见公社领导来,大声哭起来,“大队长,你给我评评理……我这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哭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舒宁和顾钊。
甚至,那眼中还有不少期待。
以前朱巧琴和他们顾家人吵起来的时候,顾钊二话没说直接帮朱巧琴。
朱巧琴是他三婶。
她是他二婶,难道他不来管管吗?
舒宁和顾钊一眼捕捉到褚冬梅眼中透出的期待。
褚冬梅希望他们过去?
想要他们插手帮她?
舒宁唇角微勾,而后转头和顾钊道,“钊哥,我们拜年去了。”
这种事,他们不屑于介入。
半点兴趣都没有。
在她看来,褚冬梅和顾大江闹成这样,都是自找的。
顾钊点头,转头瞬间,锋冷眼神立马温和不已,道,“好。”
顾凯和顾瑶也啥都没说,乖乖跟着他们。
不该问的,他们不问。
不该好奇的,他们也不好奇。
他们二叔二婶,不对,那两人早就不是他们二叔二婶了!
是顾大江和褚冬梅,他们都是坏人!
顾大江以前看他们个子小,看他们不爽,拎起他们就扔,还骂他们死爹死娘没教养;褚冬梅以前更是趁大哥不在家,偷过他们家鸡蛋,还狠狠掐过他们。
现在他们自己打起来,真好!
打得越凶越好!
路上看见的这一幕,一点都没影响他们的心情。
拜年第一家,大队长家。
雷振兴去处理顾家的事,管春华热情接待了他们。
走的时候,管春华还愣是要给舒宁一个红包。
舒宁犹豫。
顾钊却又点了点头。
舒宁只能收下。
去二狗子家,更一样,潘建国陈凤芝看他们两个来,桌上瓜子糖果摆得极为隆重。
“钊崽儿,舒知青,以后看到合适的姑娘,记得给我们家二狗子介绍一个。”
陈凤芝拉着舒宁手叮嘱道。
舒宁抿唇笑,道,“好,有合适的人,我一定给狗子兄弟介绍。”
“狗子兄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给你物色物色。”
“只要不是城里姑娘就行。”二狗子脱口而出。
“……”顾钊眼眸一抬,沉声问,“你看不上城里姑娘?”
二狗子对上顾钊这眼神,心头倏地颤了一下。
艾玛,他这么说一句话,他钊哥都有意见。
“我的钊哥,不是我看不上城里姑娘。是我配不上,惹不起。”
这几天晚上和许建国陪许书婷,二狗子真正见识了城里姑娘的骄蛮、刁钻、无理取闹……
“其他城里来的姑娘,像我嫂子好的,真只有这么一个。其他的,我真不敢惹。”
顾钊深邃眼眸漾起笑意,道,“这还差不多!”
“……”二狗子深深看顾钊一眼,啧啧啧,结了婚的男人真可怕!
这么一句话都能惹到他。
舒宁有些想捂眼睛。
二狗子说的不要介绍城里姑娘,又没说看不上城里姑娘。
更没说看不上她。
这男人反应太大了。
“你看你,你都吓着狗子兄弟了。”舒宁打圆场,转头和二狗子道,“你钊哥只是和你开玩笑的。”
顾钊见舒宁开口说话,这话惹出的事才算真结束。
陈凤芝也笑了,打趣道,“我们钊崽是个疼媳妇的。”
这比今天打媳妇的顾大江不知强了多少倍。
还好顾钊不是真正顾家人。
“疼媳妇好,疼媳妇,家都和气,家和万事兴。文琢,你要向你钊哥好好学习。”
“……”二狗子一脸懵,这怎么又扯他这边来了,无奈的道,“娘,学习之前,我得先有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