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笑着把话接过去。
周老爷子被他这一说，噎住。
也对，这小姑娘不是他的兵。
假咳两声，老爷子转移了话题。
这段小插曲，随着宴会的开始，也揭了过去。
“周爷爷他一辈子带兵，所以不信鬼神。”
宴会开始后，趁着有其他人上来找老爷子敬茶说话，苏简悄声在自家老婆耳边说道。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跟老爷子提起她的职业。
“嗯，我明白。”
沐摇光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的方向。
不想，刚好和老爷子身边那个坐在儿童椅上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发现没有人注意她，便肆无忌惮的对着小男孩咧嘴一笑。
小男孩被她笑的先是有些害羞，后来不知是看着她和善，还是看着她漂亮。
总之，也很快冲她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小男孩身旁，正准备把剥好的虾递到他嘴边的周建国妻子见状，朝沐摇光这边看过来
沐摇光连忙收敛神色，礼貌的对她点了点头。
对方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小男孩。
“小奕喜欢这位婶婶，是吗？”
“婶婶？”
小奕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问。
“不是姐姐吗？”
桌上周家众人手上动作一顿，纷纷小心翼翼的看向周老爷子。
刚刚应付完人的周老爷子听到“姐姐”这个词，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
他将手上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起身。
“爸？”
“爷爷？”
众人惊呼。
周老爷子扫了众人一眼。
“你们吃，我去趟卫生间。”
“爸，我陪您。”
周建国说着，就要起身。
今天大哥因为部队有任务，不能出来，他叮嘱自己，说一定要照顾好老爷子。
“不用，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上个厕所难道还要用人陪？”
老爷子气哼哼的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众人无奈，只得由了他。
看着老爷子那大步流星的步伐，沐摇光不得不感叹，这位周爷爷，不愧是军人出身。
这身子骨，比很多年轻人都硬朗。
只不过，再好的身子，都怕心情郁结。
看老爷子面相，他心中，定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在。
会是什么呢？
沐摇光想着，视线又一次朝角落里的那个小身影看过去。
那是一名扎着漂亮羊角辫，身穿一身粉色裙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视线追逐着老爷子，待老爷子走出大厅后，她才从地上站起来。
然后一个眨眼，便来到小男孩身边，在刚刚老爷子的位子上坐下。
她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瞳，骨碌碌的看着桌子上的诸多美食，最后停在桌子最中央的水壶上。
她伸手想要去拿，却不知是不是由于胳膊太短，她够了两次都没有够到。
沐摇光看她一眼，然后装作不经意的伸出手，将水壶拿起来，往自己面前的水杯中倒了一杯水，又将水壶放了回去。
在放水壶的时候，她的视线与小女孩的视线对上。
她冲着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小女孩一愣。
沐摇端起水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再抬眼，小女孩不见了。
她微微勾了勾唇。
就在此时，她身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姐姐，你能看到我吗？”

沐摇光没有应声，也没有向后看，而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鬼气森森的声音在身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前响起的一道甜甜嫩嫩的童音。
“姐姐，你真的能看到我？”
随着童音的响起，刚刚那名扎着羊角辫，穿着小粉裙的女孩凭空出现在沐摇光的面前。
此刻的小女孩，已经不再是一副鬼样子，而是恢复成了真正的小女孩模样。
小女孩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上，在笑起来时还会出现两个小酒窝。
总之，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可爱到爆。
而作为一个见到可爱的小东西，就忍不住心软的某大师，此刻好想伸手摸摸小女孩可爱的小脸蛋。
不过，她忍住了。
毕竟，她还不想让在场的人议论说，苏简的老婆是个傻子。
而且——
沐摇光顺着小女孩的身体，向下看去，发现她那双红色的小皮鞋，刚刚好踩在一盘香甜软糯的红豆糯米糕上。
等下她得告诉老公，这盘红豆糯米糕就不要吃了。
这个想法刚刚从心中升起，一双筷子就从她身体的左侧伸过来，刚刚好夹起的就是小女孩踩着的那一块糯米糕。
她愣了愣，慢慢的朝左侧看去，发现夹起糯米糕的人正是自家老公。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糯米糕还是别吃了，却不想男人见她朝自己看过来，冲她宠溺一笑，筷子方向一转，那块糯米糕就放进了她的盘子里。
“尝尝。”
沐摇光低头看向那块糯米糕，又抬头看了一眼还在那盘糯米糕上踩着的小女孩，她非常非常认真的对自家男人道。
“我不喜欢吃糯米糕。”
“不喜欢吃？”
苏简诧异的盯着她看了两秒。
他记得之前出去吃饭的时候，她还专门点过的呀，怎么这么快就不喜欢吃了呢？
不过不喜欢吃也没关系。
“你不喜欢那我吃了吧。”
说完，准备将她盘子里的糯米糕夹到自己的盘子中。
“老公，你也不喜欢吃。”
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腕，郑重的道。
苏简是真的奇怪了。
张嘴刚要问她今天是怎么了，就见她忽然凑近自己轻声解释道，
“老公，这糯米糕被一只小鬼踩了。”
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将这块糯米糕吃下肚的。
她不吃，自然也不可能让老公吃。
苏简挑了一下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现在很想问，老婆你是不是柯南体质附体啊？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鬼呢？
沐摇光口中的小鬼，也就是那个飘在桌子上的小女孩，见沐摇光没回自己的话，反而一直跟旁边那个有些眼熟的叔叔聊天，很是不高兴的撅起嘴巴，嘀咕道。
“果然之前碰到的那个老鬼爷爷说的对，做了鬼，得用吓人的声音跟人说话，否则用小孩子的声音，他们才不会理人……不是……理鬼呢。”
她的嘀咕声不大不小，沐摇光自然是听到了，忍不住觉得好笑。
难怪她刚刚在自己身后用那样的声音跟自己说话，原来是为了吓她。
不过，自己不是不理她，而是这里人太多，她若是跟她说话，其他人肯定都以为她是疯了。
平时她可以不在乎这些，但今天她是跟着老公出来的，她不能让老公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面子。
所以——
“老公，我带小鬼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好，那你小心。”
苏简到了现在已经知道自家老婆的厉害，因此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嗯。”
沐摇光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小女孩，冲她挑了一下眉，拉开身后的椅子起身朝外走去。
小女孩愣了一下，也跟在她身后飘了出去。
儿童椅上，正津津有味的吃着白灼大虾的小奕忽然抬起头，刚好看到朝外走去的沐摇光。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了宴会厅，沐摇光向左右看了看，然后朝宴会厅右手边走去。
她记得那边好像有一个楼梯间。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我不能走太远的。走太远，我就不认识路了。”
小女孩跟在沐摇光身后唠叨着。
“没事，等会姐姐带你回来，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在面对可爱的小鬼时，沐摇光的爱心一向很泛滥。
“我叫小由，周小由。”
小女孩甜甜的回道。
“好，小由，姐姐问你，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没有离开呢？”
她这样的小鬼，如果变成孤魂野鬼，是会被那些老鬼欺负惨了的。
“我……”
小由低下头，正准备解释，却听到不远处的楼梯间里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周桐，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要跟我离婚吗？”
一时生气，便将周桐拽进昏暗的楼梯间的胡绮茹，厉声质问着男人。
“对，我放你自由，这样你就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去了。”
相对于胡绮茹声音里的激动、不甘，周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他累了，他不想每次两人一见面就是争吵。
没有感情的婚姻，维持着，也只剩下彼此伤害而已。
“我都跟你说了，我跟曹宾没有什么，是他硬要追求我，我能怎么办？”
胡绮茹的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似是带上了一丝丝让步。
原本想带小由去楼梯间聊聊的沐摇光，没想到楼梯间已经被人占了。
而且听声音，似是夫妻在吵架，这种估计一时半刻是结束不了的，她还是重新找地方吧。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走时，小由却拉住了她的袖子。
“小由？”
沐摇光不解的看向她。
“姐姐，爸爸妈妈吵架了，你能帮小由劝劝他们，让他们不要吵架吗？”
小由怯怯的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
“你爸爸妈妈吗？”
沐摇光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嗯。”
小由点点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定定的盯着楼梯间的方向。
楼梯间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绮茹，我累了。我说真心话，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小由。”

“周桐，我是小由的妈妈，你以为我愿意让小由出事吗？
论起来，我陪小由的时间比你们任何人都久，小由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啊！
你还记得我生她的时候你在哪吗？
你在部队回不来。
等你回来的时候，小由已经快半岁了……”
胡绮茹的话，让周桐沉默。
他知道，这么多年，他亏欠了她。
他不能给她提供她想要的那种生活，也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她想要的，他没有一样可以满足她。
他曾经想着，再熬熬，等他的职级再往上升一升，就好了。
他能陪她和孩子的时间就多了。
可是，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小由就出了事。
而她——
想到刚刚她和另一个男人打电话时那笑语嫣然的样子，他懂了。
这么些年，他不该拉着她不放的。
长期的两地分居使得两人感情变淡。
两年前小由的死，更是在两人之间插入一根钉。
即便他努力让自己去忽视这根钉的存在，可事实就是事实，两人再也回不去了。
看到她，他就会想到小由，他的心就会被极度拉扯。
要说怪她，就像她刚刚说的一样，她照顾小由的时间更多，对于常年在部队的他来说，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她呢。
可不怪吧，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对她就是有那么一丝丝不谅解。
这两年来，他总是能待在部队就待在部队，为的就是平复自己的情绪。
甚至为此他都忽略了小奕。
他努力过，试过，让自己忘掉小由的事，跟她重新开始。
可是今天见到她后，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直到刚刚听到她与其他男人的电话，他决定放她自由。
所以——
“绮茹，离婚吧，离婚后对你对我都好，我们这样的关系再继续维持下去，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
周桐这一次的开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此他的声音比之前要平淡很多。
但这不是胡绮茹想要。
“不，我不同意。”
胡绮茹摇着头。
她坚决不离婚。
什么叫对彼此都好？
这是只对他好而已吧？
虽然老爷子不帮她说话，可是她这几年做生意，对外可都是打着周家媳妇的旗号。
多少人，都是卖了周家的面子跟她做生意的？
否则那些商场上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对她那么老实、恭敬？
所以，她坚决不要离婚。
“绮茹，你……”
周桐想要再继续劝劝她，却听自己的手机响了两声。
作为军人，他离开部队后使用的手机，是会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而且不管什么时候，都得第一时间去查看手机。
作为家属，胡绮茹也知道这些。
所以，在周桐查看手机的时候，她也闭上了嘴。
刚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让他放弃离婚的想法。
然而，查看手机的周桐，看着手机上收到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一双如狼一般冷峻的黑眸，死死的盯着胡绮茹。
胡绮茹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见过周桐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就是在知道小由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过。
“周桐……你……”
胡绮茹嗫喏着喊了一声，想说他这样她会害怕。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周桐就冷冷的截断她的话。
“小由出事的时候，你和那个曹宾在酒店开房？”
“什……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桐，你不要胡说八道好吗？我那天是在跟人谈生意。”
胡绮茹一愣，努力用大声反驳来压制满心的慌乱。
“谈生意？”
周桐冷笑一声。
“谈生意要在酒店开房谈吗？”
“你……你听谁说是在酒店开房谈的？周桐你这是污蔑。”
“污蔑？那你自己看看，这是污蔑吗？”
周桐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拍到她的手上。
胡绮茹有些害怕的拿过手机，低下头，待看到手机里的照片时，她的脸都白了。
“周桐，你听我说，这……这都是合成的，我没有……没有跟曹宾开房。”
胡绮茹手忙脚乱的将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掉，然后又抬起头向周桐解释。
是谁，是谁偷拍的这些照片？
看着眼前女人慌乱的删除照片的行为，男人没有阻止。
这些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胡绮茹，我不管你是不是跟曹宾开房，又或者跟任何人开房。
我只问你，小由死的时候，你并不是因为谈生意忘了时间，而是跟男人欢爱忘了时间，对吗？”
周桐的眼睛变得赤红。
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那天从部队赶到医院时，看到白布下掩盖着的女儿的惨状。
他无法想象女儿那天经历了怎样痛苦折磨。
每当回想起来，他就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对于女儿的死，爷爷和父亲都在怪胡绮茹。
他也想怪，可是，她是孩子的母亲，而他是孩子的父亲。
孩子出了事，他作为男人，不该把责任都推到孩子母亲身上。
一直以来，他努力说服自己，她不是有意的，她那天带孩子出去，只是想着帮母亲减轻负担。
毕竟那个时候，小奕生病了，母亲一个人照顾两个，照顾不过来。
甚至到了今天，母亲还在自责，觉的自己那天就该留小由在家的。
然而，他在心中为她找的各种理由，在刚刚那些照片面前，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在家中儿子生着病，带出去的女儿忍受痛苦，生命渐逝的时候，她在和别的男人开房鬼混？
这一刻，他觉得，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她是一位母亲啊，一位母亲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电梯间外。
学着沐摇光，贴在墙壁上的小由，听到电梯间里爸爸妈妈的对话，有些懵懂。
【小由由，以后遇到不懂的事就要开口问。】
这是以前太爷爷告诉她的话。
如今，能听到她说话的，只有身边这位姐姐了。
所以——
“姐姐，和男人欢爱是什么，爸爸为什么说妈妈是和男人欢爱忘了时间？”

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让她怎么解释给一只四五岁的小鬼头听？
“姐姐，快回答小由啊，是什么？”
小由的求知欲很是旺盛。
沐摇光尴尬的抓了抓头，眼珠一转，想到一个转移焦点的办法。
“小由，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爸爸要跟你妈妈离婚了。”
话一出口，沐摇光就有些后悔。
糟糕，小丫头会伤心吧？
哪知，小由听完她的话，却笑了起来。
“嘻嘻，姐姐不用担心，我爸爸是军人，太爷爷说过，军人不能离婚，除非有一方犯了错。”
除非有一方犯了错？
照她刚刚听到的内容，这小由的妈妈不就是犯了错吗？
“小由，你……”
沐摇光想了想，决定问一下小由的死亡原因，不想她刚要开口，就见小由唰的一下，飘出好远。
“太爷爷？”
小由远远的朝沐摇光身后喊了一声，小脸上的表情万分纠结，似是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沐摇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果然是周老爷子正大步朝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周……”
她原想礼貌的打个招呼，却见周老爷子脸色异常难看，大有山风欲来之势。
于是，决定先闭嘴。
周老爷子走到她身边时，并未停留，而是直接越过她，来到电梯间门口。
沐摇光眨了眨眼睛，却见老爷子在门口驻足听了听，然后抬脚。
“哐当”一声，虚掩的门被他踹开。
沐摇光抿了抿唇，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先离开。
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小由，轻叹一口气。
眼前这小鬼但凡再大个几岁她都能狠心的放下她不管的。
现在么，她再等等看。
电梯间里，还在争论的周桐和胡绮茹，被老爷子这突然的一脚吓到。
两人同时噤声。
周桐准备发火，但在看清门门外的人后，忍不住惊呼一声。
“爷爷？”
胡绮茹也惊诧的瞪大眼睛。
周老爷子的视线从周桐的身上落到胡绮茹的身上。
一双压抑着怒火的眼睛，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直到看的她心头渐渐发毛。
周桐也不明白自己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嘴，正要出声，就听老爷子对着胡绮茹冷冷的道。
“你主动提出离婚吧。”
胡绮茹没想到老爷子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
他以前不是一直在家中教导他们这些晚辈们说，他们周家的男人，不允许离婚吗？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变了？
难道还是因为两年前的事？
“爷爷，您还在怪我对吗？”
胡绮茹眨了眨眼睛，以便让眼泪快速流出。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在怪我。
对，我也怪我自己，我有时候想想，也会恨不得自己去死。
可是我死了，小奕怎么办？
他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妈妈。
就算周桐以后再娶，那人会对小奕好吗？
我的小奕那个时候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
周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巧言令色的女人，深吸一口气。
“小奕有爷爷、奶奶、爸爸疼爱，哪里可怜？
要说可怜，不是我那小曾孙女更可怜吗？
胡绮茹，我问你。
你现在还记得小由死的那天，室外温度是多高吗？
还记得你将她锁在车内多长时间吗？
记得她难受时喝光了多少水吗？
记得她被送到医院时，医生说的话吗？”
老爷子说到后面，身子都有些微晃。
一辈子都铁骨铮铮的老人，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他想到他赶去医院，医生说的话。
对方说送来的太晚了。
孩子由于大量脱水，体内热度过度积蓄，引发神经器官受损，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周桐听着自己爷爷的连番问话，眼圈也开始泛红。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上前想要扶住老爷子，老爷子摆了摆手，继续对着胡绮茹道。
“你说你是跟人谈生意，忘记了时间。
又说是因为担心你婆婆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照顾不过来。
而我，为了家庭和谐，也一直没跟其他人提起。
那天，我明明给你说过，你谈生意，就把小由送我这里来？
我那天在家中等了那么久，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也不接。
就在我记得都要报警时，我等来了小由被她自己的妈妈留在车上，活活闷死的消息。
胡绮茹，你告诉我这老头子，你这样的母亲，有什么资格说没了你，小奕会成为孤儿？
当然，法治社会，我不逼你去死，我只让你主动提出离婚。”
“爷爷，我不能离婚。”
胡绮茹摇着头，这次是真的哭了。
她与周桐结婚几年，她知道，周家，还是老爷子说了算。
周桐提离婚，她可以哄他回心转意。
老爷子让她离婚，她要怎么办？
“周桐，我求求你，你劝劝爷爷好不好？我们还有小奕，你真的想让小奕没有妈妈吗？”
周桐没说话。
老爷子又开口了。
“你不用求周桐，他这两年来，一直为你说好话，让我们原谅你。
我也的确看在他的面子上，强行让自己原谅。
我想着，你以后只要少出现在我面前，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我都不管。
可是——
你竟然……竟然……”
说到这里，老爷子的呼吸急促起来。
“爷爷，您先别激动。是孙子不孝，这个事情我来处理，我先扶您去休息室休息。”
周桐一边伸手在老爷子胸前帮他顺气，一边低声劝着。
他们定这个宴会厅时，酒店送了一个休息室，说是老人家累的话，可以过去休息。
老爷子深吸几口气，缓了缓，摇了摇头。
“周桐啊，你处理不了了。
你可知道，她……她干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已经被人举报了，你部队的领导刚刚已经给我打来了电话……”
“什么？”
周桐忍不住瞪大眼睛。
胡绮茹闻言，眼泪也不敢流了。
“爸，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伤风败俗？什么被举报？”
周建国的妻子不知何时领着小奕出现在众人身后。
唯一注意到她走过来的沐摇光，则是在一旁继续做隐形人。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妈？”
周桐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来了。
而跟在她身边的小奕，则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看自己的爸爸，又看看自己的妈妈，然后再看向自己的太爷爷。

她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瞒不下去了，怎么办？
她踉跄两步，靠在楼梯口，双手环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身子，不知是冷还是怕。
“周桐你跟妈说。”
周建国的妻子见自家公公没有回答她的话，再见儿媳妇那副样子，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妈，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
周桐沉声道。
这是家丑，他不希望引来外人的围观。
“你……”
周母还想再说，却听身边的小孙子喊了一声。
“妈妈？”
小奕不懂大人之间的纠葛。
他只是看到自己的妈妈在楼梯间有些抖，以为她冷，于是挣脱奶奶的手，朝她跑过去。
他要帮妈妈取取暖。
听到小奕的声音，满心惊惧的胡绮茹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对，她还有小奕，还有希望。
她抬起头，准备蹲下身，抱住跑过来的小人。
然而，她脚下的高跟鞋实在是有些高，刚刚靠在楼梯口时，鞋跟刚好踩在一块缺角的地面上。
她这一动，鞋跟与缺角地面相绊，她脚下一扭，身子没有稳住。
她没稳住，自然也抱不住冲过来的小奕。
因此，小奕直接从楼梯口位置滚落下去。
“小奕！”
众人吓得惊呼一声。
楼梯间里没有灯，下面是黑乎乎一片。
他们不知道这楼梯有多高，更不知道小奕在滚下去的过程中，会不会摔到头。
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沐摇光听到众人的惊呼，联想到刚刚跑进去的小由，瞬间猜到发生什么事。
抬眼，发现小由已经消失。
她眉头一挑，跟着一起奔进楼梯间，却见周桐拿着手机，借助手机光，正朝楼梯下走去。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盯着他看。
她扫了一眼黑乎乎的楼梯间，直接甩出两道符。
两道符没入黑暗，很快，向下延伸的楼梯亮了。
众人一愣，抬头看了一眼。
不明白这里怎么突然供电了。
但是好像并没有看到灯。
不过，此时的他们也顾不得多想，借着这突然而来的光，急忙朝楼梯下看去。
却见小奕正傻傻的站在楼梯下面最后一个台阶处。
“小奕？”
众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小奕从楼梯上滚下来，为什么会是站在那里。
喜的是，小奕看上去安然无恙。
然而小奕却像是没有听到众人的叫声般，他背对着众人，缓缓伸出手，似是在摸什么东西。
半晌，众人听到他对着虚空喊了一声。
“姐姐？”
沐摇光看着楼梯底下，对着小奕笑的甜甜的小由，叹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出事，小由一定会是位好姐姐。
“小奕？”
听到小奕喊姐姐，众人脸上的欣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孩子不会是摔坏了吧？
这样想着，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迈步想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