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还有别人在么?”赵淑妃警惕道。
萧铎额前突突,停下笔,“你听错了。太后的事朕知道了,你回去侍奉太后吧,朕改日过来探望太后。”
不对劲!!!明明就有人!!!
淑妃隔着幕帘,瞪向内室,“难道凌香环又来皇城了?”
“朕说出去。”
赵淑妃一脸不甘心地离开御书房。
待殿门一关上,萧铎便起身走过去撩开了幕帘。
“这几年,凌香环没少来皇城?”郁灵笑着问他,“她来了也像从前那般住在御书房么?”
萧铎自然听出她在调侃他。有她在御书房,自己没有办法专心政务了。
此时外头又有人禀告,慕容循他们来御书房求见了。可是明明今夜他没有召见他们几人!
“陛下接臣妾过来,就这么将臣妾晾着?”
“等着,朕打发他们走。”萧铎语气严肃。
慕容循简直是个人精。
一进御书房,他就看见了远处椅榻上的狐裘,再看看皇帝有些不耐烦的脸色,心中了然,知道娴妃今夜必定来了皇宫,此刻恐怕正在内室等着皇帝。
“朕乏了,你们有事说事,朕要休息。”
司徒珏也来了,“臣要禀告江南治水之事,恐怕要耽误陛下不少时间。”
皇帝他啊,这么不耐烦赶他们,原来是着急要与爱妃共赴云雨啊,慕容循笑笑,“先不忙,司徒珏你还不知道吧,娴妃娘娘回皇城了。”
司徒珏听后道:“略有耳闻。”
“如今陛下将娴妃娘娘安顿在行宫,你若得空,可以去拜见娴妃。”慕容循故意的,看着皇帝的脸色,他觉得很有意思。
司徒珏:“娴妃近年过得如何?”
“自然是肤白貌美,美貌更胜从前,你若见了,肯定比从前更喜欢她。”
如此直白,萧铎反而无法斥责什么。
“你们准备一直谈论朕的妃嫔么?”萧铎明显不悦了。
慕容循笑笑,“哦对,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毕竟陛下十分劳累,着急去内室歇息。”
政务一谈便是两个时辰。
子时末刻,萧铎开始赶人了,“事情堆积如山,不是一朝一夕能处理完的,你们先回去休息,等明日朝会再商议、”
“这牵扯到兵部的事,非同小可,还是将王长明叫进宫来吧。”慕容循道,“此事要紧,得尽快处理。还是说陛下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于是等王长明进宫,四个人商议完已经是卯时三刻了。
萧铎进入内室,郁灵早已在龙榻上沉沉入睡,他将她弄醒。
“陛下,这个时辰不该换衣裳上朝去么?”郁灵睡眼惺忪。
否则朝会又要推迟,耽搁了三个月的政务,若再屡次推迟朝会,恐怕.....
郁灵起身为他更衣,萧铎垂眸看着她,“在这等着朕上朝回来。”
“等陛下上朝回来做什么?”郁灵睁着无辜的眼睛,“你那么多事要忙,还是暂时将其他心思收一收吧。”
男人正值壮年,他的心思收不起来。
欲念一但开闸,总要兴风作浪些时日。
可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皇宫去行宫的路实在难行,他想就这么将她留在身边。
“你今日就在御书房等着朕。”
一夜未眠,萧铎在朝会上也没什么心思,实在难熬。
朝会一散他就往御书房赶,可是找遍整个宫殿,哪里还有娴妃的影子。
郁灵回行宫了。
她没有什么耐心,她给他留了字条,要他先忙政事,得空了想她了再来行宫。
萧铎看着空空荡荡的内室,忽然觉得自己原先的那些话很讽刺。
什么她只能待在行宫,什么若她留在皇宫,恐怕惹朝臣非议,什么他忙碌得很,没有工夫想她,什么他不容许她再沾权势,什么都不如她在身边来得重要。
到头来被折磨的人还是他。
慕容循没有想到, 隔日,胆大包天的司徒珏还真就去了行宫见娴妃。
他这几年一直待在江南治理河道,此次回皇城, 似乎是听闻娴妃的消息才回来。
司徒珏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就是,人家不藏着掖着, 喜欢娴妃就是喜欢娴妃, 光明正大地喜欢,皇帝无法治他。
郁灵多年未见司徒珏, 甚是欢喜,忙命宫女去沏茶。
三年间,江南发生了许多事, 司徒珏知道娴妃感兴趣,就坐下慢慢说给她听。
“你的父亲当年也是被贵妃威胁了,如今一直被软禁着,但皇帝你也没有短了他吃穿, 皇帝还是手下留情了......”
郁灵也就放心了, “你都不知道我在洛阳过得有多苦!”
她絮絮叨叨全说了, 什么在洛阳绣坊里做活,什么在路边摆摊卖吃食, 还要遭人调戏,险些被一百两卖了给人当小妾。
御书房里, 慕容循问皇帝:“陛下今夜不去行宫么?”
萧铎有这个打算, 但他不想叫慕容循知道, 否则又引来他冷嘲热讽。
“不去, 朕哪有工夫天天去行宫看她。”
“这样就很好。”慕容循笑笑, “要叫一个女人时刻挂念你,陛下就要让她知道, 你不是没了她不成了!!”
“不过娴妃今日也不得空见陛下,臣下了朝瞧见司徒珏带了不少江南特产,说要去行宫拜见娴妃了。”
萧铎手里正拿着奏疏,眼神微凛。
“娴妃与司徒珏是同乡,两人交情向来不错,想来娴妃绝对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更何况司徒珏对娴妃,那可是用情至深,怎么多年,他身边连个女婢都没有。”
啪--!
萧铎合上奏疏,没有他的允许,司徒珏竟然敢私自去行宫见她?
郊外行宫。
郁灵与司徒珏说了半日的话,此时宫女禀告说皇帝御驾到了。
下一瞬萧铎便进殿了,他只身策马而来,满身风雪。
“下这么大的雪,陛下怎么来了?”她起身为他褪下狐氅。
萧铎一眼瞥见了司徒珏。
“参见陛下。”司徒珏大大方方地起身行礼。
“司徒珏,你来行宫做什么?”萧铎冷声质问。
“臣来拜见娴妃,毕竟多年未见了,来看看娴妃过得好不好。”司徒珏笑着道,“这三年间,陛下总说等找到娴妃,就要断她双腿,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灵还抱着皇帝的狐氅。
她微微皱眉,萧铎真这么说过?
“对了,娘娘方才说当年在江岸边被侍卫砍伤,肩上留了疤痕?”司徒珏道,“臣知道江南有一位名医,手上有个药膏方子,对祛疤最有奇效了。等臣下回从江南回来,必定为娘娘捎带几瓶。”
“真的吗?”郁灵很感兴趣,“那就麻烦你啦!”
“不麻烦,怎么?娘娘回皇城这么多日,陛下没有命御医微娘娘祛疤么?毕竟女子金贵,身上留疤总是不好的。”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郁灵看皇帝一眼。
萧铎脸色黑如锅底。
“说得也是,毕竟是陛下亲自命人伤了娘娘,若非娘娘命大,如今恐怕已经香消玉殒。”
他说得对!
郁灵瞪了萧铎一眼。
“你今日是来挑拨离间的么?”萧铎忍无可忍。
“自然不是,陛下怎么会这么想臣呢。臣是一片忠心为了娴妃娘娘着想......”司徒珏,“当然也为陛下着想,免得娘娘每次见到自己身上的伤疤,都要想起陛下对她曾经有多狠心。”
萧铎恨得切齿,偏偏不能当场发作。
“对了,不知娘娘今后是如何打算的?”司徒珏道。
“啊?”郁灵不明所以,“什么打算?”
“难道娘娘往后就长住行宫了么?”
“是......”
“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陛下?”司徒珏揶揄道,“往后宫宴,祭祀,祭祖,娘娘都不能出席。这不就等同于见不得人外室么?”
有道理!
她不就成了外室了么?
“陛下说我犯的事大,若再住在皇宫,恐怕会惹朝臣非议,所以往后只能一直留在行宫了。”
“非议?什么非议?娘娘当年压根没有背叛陛下,更没有偷兵符,反而还帮着劝说贵妃回头,娘娘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惹非议呢?”司徒珏道。“陛下显然是......觉得麻烦,故意敷衍娘娘。”
啊?原来如此。
萧铎在敷衍她么?
“臣此次回来还以为陛下会封娴妃为皇后,还想着参加娘娘的封后大典。”
“皇后之位我哪里敢想?”郁灵蔫蔫的,萧铎不时常拿着从前的事来找她麻烦,已经算是好的了。
“难道陛下还存着其他心思,封别人为皇后?”司徒珏道,“看到陛下对娘娘也不是那么的......情深意切。”
皇帝面色阴沉,切齿道,“你找死?”
挑拨得差不多了,司徒珏心里很是痛快,“娘娘若想回江南,只需要知会臣一声,臣万死不辞。”
“知会你什么?你敢带她走么?”
“不敢不敢。”司徒珏笑而不语,行礼道,“臣告退了。”
待司徒珏一走,两人面面相觑。
萧铎眯了眯狭长眼睛,认真问她,“告诉朕,你想跟着他去江南?”
郁灵不答反问,“你真说过那样的话?说要断我双腿?”
“朕可有伤你分毫?”
哼!不否认就是承认。
郁灵抱起桌上的包裹往内室走。
“司徒珏给你送了什么?”萧铎质问。
“你那么凶,司徒珏就从不凶我。”郁灵道。
萧铎欲言又止。
“慕容循对你肖想已久,朕早晚收拾他。”
“你就知道害人!”郁灵道。
此话一出,四周安静了。郁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覆水难收。
皇帝抿了抿唇,“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里话,是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始终忘不了誉王府的那个婢女,朕说了她是废太子派来的卧底,你也从不相信朕。”萧铎气息凛冽,“朕若不害人,哪里有你这些年富贵滔天的日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郁灵咕哝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萧铎质问她。
郁灵不愿与他争吵。
拆开那个包裹,竟然是一身茶白色薄绡长裙,“真好看......”
“你若喜欢就叫内务府制一身,不许穿这件。”
“那我放起来。”郁灵想将裙子放进衣柜,等天热了她偷偷在行宫穿,不给他看。
“不许。”萧铎气息凛冽,“朕说了不许。”
“那陛下要臣妾如何是好?”
“去扔了。”
“一件衣裳而已,你未免过于强势。”郁灵拒绝了,萧铎听后也没有强迫她。
他生着气离开了行宫,没有留下。
郁灵也没有挽留,他脾气真的好古怪!
萧铎接着三日都没有再去行宫,郁灵觉得他是故意冷着她。
以往他不来时,会命人送珠宝首饰哄她开心,可是连着几日都没有人送来。
慕容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陛下心情不悦,难道是与娴妃吵架了?”
萧铎将奏疏翻得啪啪响。
“看来娴妃又恃宠而骄?”慕容循道,“臣早就说过,陛下绝对不能去得太勤,否则娴妃这样的人啊,你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以为陛下离了她不行了。像从前先帝爷,再宠爱他那位皇贵妃,偶尔有争执,皇贵妃该服软还是得服软。娴妃娘娘可真厉害,她只等着陛下去哄她,知道陛下政务繁忙,连送点补身都汤羹都懒,得亏陛下时时想着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萧铎知道慕容循这是火上浇油,但他真的好气啊。
恰好政务繁忙,无暇再去行宫,那就冷一冷她,横竖那个没良心的人不会在意!
他连一条裙子都比不上,他那夜离开行宫,她也没有追出来挽留他。
她明知道他一来一回得策马两个时辰,竟然没有挽留他。
萧铎负气离开的第五日,郁灵终于又见到了昔日的婢女绮罗。
主仆二人抱在一道难舍难分。
“往后你就随我住在行宫!”
绮罗:“陛下原谅娘娘了?娘娘好手段!从前清宁殿已经很大了,这整座行宫,就算一日住一间寝宫,也得半年住得完哪!”
主仆二人说了好久的话。
郁灵:“只可惜不能出宫去,听说城里这几日有庙会,十分热闹好看。”
萧铎命人看守行宫,若不是他派人来接,或者万分紧急的事,门口的守卫不会放郁灵出门。
“这块玉牌......”绮罗道,“陛下留给娘娘的?”
“这玉牌没什么用,只是说能拿着玉牌进宫罢了。”
绮罗:“谁说没用?凭着这玉牌就能离开行宫。”
郁灵拿起玉牌仔细端详,她决定试一试。横竖萧铎这几日不来行宫,她就不能自己找乐子了么?
她难道非要一直等着他来宠幸她??那她成什么了?!
用过晚膳之后,她带着绮罗乘坐马车离开行宫,门口的侍卫一看玉牌就放行了。
郁灵惊奇不已。
往后用这玉牌,她就能随意进出行宫,只要不被萧铎发现。
这段时日萧铎将路勋在她身边,路勋留了个心眼,“陛下真的说了,娴妃娘娘可以自由进出行宫么?”
“当然,否则陛下怎么会将这个令牌给我?”郁灵语气真挚。
若换了金永必定不信郁灵这鬼话,然而路勋对这位娴妃娘娘了解不深,所以他默认她说的都是真话。
庙会热闹,郁灵与绮罗欢欢喜喜地走在前头,路勋跟在她们身后。
游人如织,摩肩擦踵。
郁灵心想,若是萧铎也在就好了。不不不,他负气离开,冷了她多日,自己还想着他做什么?她才不在意他来不来!她快活最重要了!最好他永远别来!
“主子等一等。”路勋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得十分艰难。
片刻之后,郁灵发现自己走得过快了,回头去找路勋与绮罗,却不想此刻却撞上了迎面来的一个人。
“不好意思、”她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冤家路窄,竟然是王长明!!!
“娴妃娘娘?”王长明惊奇,紧接着怒不可遏。
王长明:“你不该在宗人府大牢里待着么?!”
萧铎将她藏在行宫,却对外说幽禁在宗人府大牢,王长明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糟了!!
郁灵扭头就跑,却被王长明扣住了肩膀,“你往哪里跑?”
王长明认定了郁灵是从牢房里逃出来的,将人押去了宗人府大牢。
锁入牢房之中。
“妖妃在这待着吧!!等明日我再去回禀陛下,看他怎么罚你!”
郁灵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宗人府大牢里有专门关押皇亲贵族的牢房,想来这间便是,桌椅摆设皆富丽,只是昏暗潮湿,阴森恐怖。
事情不妙,叫她在这待着她是不怕的,但这事若是被萧铎知道,她偷跑出行宫,那他必定会狠狠训斥她。
“是娴妃么?”
黑暗中有人轻唤她,郁灵浑身一颤,步步后退,眼看着一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人长发披身,衣袍华丽,是顾贵妃,她、她怎么变成了这模样?
“顾贵妃......”
“这么多年,你去了何处?”顾明月问道。
郁灵回道:“洛阳,我逃去了洛阳。却还是被皇帝找到了。”
“多年未见,你容颜丝毫未改。”顾明月一步一步靠近她。
四周都是铁筑的栏杆,郁灵一直往后退,直至后背靠到栏杆上。
顾贵妃身形消瘦,“你怎么了?似乎很怕我?心虚了?”
郁灵摇摇头,这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顾贵妃了。
“当年,为何没有帮我偷兵符?你怕了是么?”顾明月厉声问她,“你贪生怕死是不是?”
郁灵觉得,自己对贵妃并无亏欠,“陛下早已经发现你我背叛他,所以即使我偷得了兵符,你也无济于事。”
“你怎么知道无济于事?!”顾明月忽得发作,冲着她嘶吼,“你背叛了本宫,若不是你,如今我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郁灵已经退无可退,她害怕极了,“我没有背叛。我当年只是想救你我二人。”
“你真的很美,难怪皇帝会喜欢你。”顾明月忽得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顾明月她疯了!
郁灵猛地敲打栏杆,“救命......”
唔、骨瘦如柴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地掐住了她的喉咙,“这三年来日日夜夜,我都恨你,想亲手掐死你!”
郁灵根本挣脱不得,“救命......”
无人回应,无处可逃。
顾明月用尽了全力。
郁灵意识越来越混沌......
一直到郁灵无力跌倒在地,顾明月还是不放过她,要将她生生地扼死。
这日夜里, 萧铎一路策马从皇宫赶来,步入寝宫,原来暖和的寝宫里显得十分冷清。
他还是决定放下身段, 来同郁灵求和,这五日简直痛苦煎熬。对于没心没肺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却没有办法。
“娴妃她人呢?”
绮罗忐忑上前:“回禀陛下, 娴妃娘娘她、她、奴婢陪着娴妃去庙会游玩,岂料娴妃娘娘走得太快, 与奴婢失散了,路勋在周围找了许久没找到,以为娘娘回了行宫, 可是回来还是不见娴妃,行宫的侍卫已经出去寻找了......”
萧铎立在寝宫中央,满身冰雪,面庞冰冷。
“她又跑了, 是么?”
她实在逃跑太多回了, 萧铎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女人又从他身边跑了!
这个几个月来, 她一直在演戏?假装臣服,假装说爱他?好叫他彻底放松警惕, 再趁机逃跑??
还是说,就因为那夜争执几句, 她就负气走了?
她为何总是这样伤他?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 就该将她用铁链锁起来, 锁她在身边!!
萧铎叫嚣着命人回宫调遣禁军。
“掘地三尺也要把娴妃给朕找回来!!”
这一回他绝对不会再心软!
算算时辰, 她消失的时候皇城的大门已经关闭, 所以她如今极有可能躲在皇城的某处!等着明日城门开启就逃走。
派出去数千禁军,只找她一个人。
然而直至天明, 都没有郁灵一丁点儿消息。
朝会上萧铎心不在焉,倘若抓她回来,就将她关在御书房密室,关一辈子。
怕就怕她如当初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耗不起又一个三年。
下朝之后,王长明直接去了御书房。
“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萧铎心烦意乱,“何事?”
“昨夜臣在皇城的庙会上见到了娴妃!妖妃竟然敢私自逃离宗人府大牢!幸而叫臣撞见了!”王长明义愤填膺,“也不知道宗人府大牢的侍卫是怎么办事的!”
萧铎狭长双眸微眯,“她人在何处?”
“臣亲自将她送回宗人府大牢关了起来。”王长明的语气像是在邀功。
原来如此,萧铎有数,吊了一夜的心终于又放下了,难怪搜了整夜没搜到人,原来王长明误打误撞将人关进了宗人府大牢。
他想她也是插翅难飞。
这就不着急了,再多关几日也好,叫她长长记性,下次还不敢不敢再跑?!没有他的庇护,她自身难保。
“你立了大功劳。”萧铎道,“朕竟然不知道宗人府大牢的守卫松懈至此。”
“陛下对这个妖妃过于宽容了!!就该折断她的手脚!!”王长明道,“臣将她关到了贵妃那间牢房,好叫那妖妃也吃吃苦头。”
“你说什么?!”萧铎瞬间愕然。
门口的御前侍卫眼看着皇帝冲出御书房门。
“备马!”
顾明月疯了,她如今就是个疯子,萧铎曾经想过将她软禁皇宫,但她的疯病迟迟未痊愈,认不得人了,甚至伤了身边的宫女。
所以一年前,萧铎不得不将她关进了宗人府大牢,着人好好看守着。
娴妃若与她共处一室......
萧铎已经不敢再想,会发生何等惨烈之事。
宗人府昏暗的大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顾明月骤然睁开眼眸,在她足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她听出来了是皇帝的脚步声。
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他。
侍卫匆匆茫茫打开门锁,萧铎踏入牢房,昏暗之中他看到了地上的人,衣袍上沾满了鲜血。
那是......她么?
“娴妃死了。”顾明月笑道,“不是你将她送到我面前,要我杀了她么?”
光是这样站着,萧铎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已经不敢过去,查看她是否还有气息了。
顾明月扑过来,死死扼住萧铎的喉咙,“你也去死!!”萧铎没有反抗,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处。
为什么要乱跑,他明明说过,叫她哪里都不要去,就在行宫等着他。
为何她从不听话?
顾明月摘下头上的发簪,深深的扎入萧铎手臂。
萧铎却浑然未觉一般,朝着那处走去。
......
行宫之中,招来了皇城所有的御医。
御医说,娴妃已经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萧铎面无血色地立在榻边。
“陛下的手臂在流血,还是让臣清理伤口包扎吧。”
萧铎无动于衷。
夜里,萧铎命人寻来一味药丸,说是能救回尚有一口气的人,他喂她吃下去。
御医说三日,若三日娴妃还醒不过来,那么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第一日、第二日、没有丝毫动静,寝宫里异常静谧,四处弥漫着难闻的药味。
绮罗看着皇帝一直守在娴妃榻边。
从前她觉得皇帝喜欢娴妃不过只是痴迷她的姿色,如今看来,这么多年,终究是有几分情意。
第三日,御医说娴妃的脉搏越来越弱,该用的药都用了,就连那颗最珍贵的药碗也喂进去了。
“陛下,还是早早为娴妃安排后事......”
“住口,她不会死。”
君王执拗,她既然吃下那颗药丸,一定会醒过来。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真正的模样,她贪慕虚荣,她满口谎言,肤浅庸俗,大智若愚。
她一点也配不上他,但他喜欢她偶尔花心思讨好他的样子,喜欢看她为了圆谎而紧张的模样。
笨拙而可爱,真实而鲜活。
这么多年,他的目光一直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无论那些年她对他多冷淡多虚假,他都期盼着她对他重燃爱意。
可是他无法启齿,无法放下尊严,问问她为何不爱他了。
若她离去,那他满腔的爱意该如何告知她,他又该怎么办?
郁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多年前她在誉王府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有一个十分喜欢的婢女,名叫希儿,两人情同姐妹,后来希儿消失了,她找了许久,一直到某个夜里,她发现誉王府的人正偷偷将希儿的尸身抬出去。
竟然是誉王杀了她的婢女!
她心中那位如空中皓月一般的夫君,他有着出尘的面庞,修长温润的手,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他杀了她的姐妹。
为什么?
后来她发现,她的夫君手上沾了不止一条人命,他甚至密谋要夺取皇位......
她害怕,唯能忍气吞声,她所能做的就是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偶尔撞见她,她不再热情,只是沉默着退到一边,不再与他说话。
但是她能感受到,誉王即使在与旁人说话时,他的目光也会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面庞。
他在无声地质问,她为何这样冷待他。
这个梦很杂很乱,统统都是以前的事,又梦到他亲自教她骑马,梦到他们情窦初开的时光,那样欢乐,那样无话不谈,不可抑制地喜欢着彼此。
“第三日了,脉搏都快消失了。”
“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将汤药也停了吧。”
“唉......”
她听见耳边嘀嘀咕咕的声音。
“滚出去!!!”
她又听见了一声怒吼,除了萧铎还能是谁。
明明梦里的萧铎很温柔的,那个时候他在誉王府真的很温柔,与现在暴躁易怒的样子截然相反。
郁灵动了动手指,但她睁不开眼睛。
忽然间,温润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
“你为何从来都不肯听朕的话?明明说了让你待在行宫,暂时哪里都不要去,为何不听?”
不听他的话?
郁灵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在庙会。
所以她从行宫逃出去的事,萧铎已经知道了啊......
这会儿醒来,必定会被他训斥,那再装睡一会儿吧。
片刻之后她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郁灵立即睁开眼睛,自己这是回到了行宫,她好饿啊......
她从床上爬起来,从桌上点心盒子里拿了一块酥,刚咬了一口。
又听见了脚步声。
郁灵立即逃回到榻上。
她觉得萧铎应该天亮就会走了。
自己就继续睡觉比较好,她不想挨他的训斥。
“娘娘喝药吧......”
绮罗的声音,郁灵正要睁开眼睛,忽然又听见萧铎说,“将药灌下去。”
好难闻的药味。
郁灵屏住了呼吸。
绮罗看着榻上的人,总觉得有些怪异,于是她伸手去探郁灵的鼻息。
哐当一声,药碗从手上滑落。
“陛下,娘娘好像、好像没有气息了!!!”
绮罗立即扑到郁灵身上,痛哭出声。
“咳!”
郁灵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咳嗽了一声,绮罗好重啊,她要压死她不成?
“娘娘、娘娘有反应了!!!”悲喜就在一瞬间,绮罗欢喜地扭头禀告萧铎。
郁灵自知不能再装,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
“我这是怎么了?”郁灵眨眨眼。
绮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知道抱着她嚎啕大哭,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