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没了就没了吧,这是天意。
就是卖得太便宜了!!!
而且三百两一文也没进她的口袋,太失败了嘤嘤嘤。
半个月后, 当铺的刘掌柜抵达皇城,经人引荐,去了当今君王宠臣慕容循大人的府邸。
“听闻尚书大人正四处寻觅宝物, 用作今年君王寿辰之礼,小人这儿倒是有一件, 不知入不入得了大人的眼?”
慕容循方从宫里回来, 遭了皇帝一顿训斥,这些年, 那个男人的脾气越来越古怪!!!
瞧着眼前的商人,也不像是能有什么稀世珍宝的模样。
“既然来了,本官就看一看。”
刘掌柜很有信心, 打开了不起眼的匣子,将翡翠珠链呈现到慕容循面前。
霎时间,慕容循不屑的目光骤然就停滞了。
他立即就认出这串翡翠珠链,不正是当年他为皇帝寻觅到的那串珠链么, 当时, 皇帝转头就拿着珠链去哄娴妃了!!
娴妃, 这些年宫里无人再敢提起的人。但这个女人阴魂不散啊。
当年娴妃背叛,遭皇帝派人杀死。但毕竟是陪伴皇帝多年的宠妃, 即使生前背叛,萧铎却还封了她为皇后, 也算是给了体面。
对了, 皇帝还疯了一阵。
但更荒谬的事情还在后头。
风光葬入皇陵一年之后, 有人发现了娴妃侍女绮罗的踪迹, 审问后才得知娴妃根本就没有死!!
这主仆二人从宫中逃跑时, 带了不少珠宝傍身,被暗卫追到岸边, 娴妃用珠宝求暗卫放她一命。
暗卫们本就忧心忡忡,怕娴妃真死了,皇帝不放过他们,故而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真就放了娴妃一马,娴妃留下一件外袍,侍卫们在江岸边烧了。
回到宫里谎称已经杀死娴妃,尸身烧成了灰烬。
萧铎知道娴妃还活着的时候大发雷霆,后来将那些欺君的侍卫一个个抓了起来,收缴珠宝,只差了那一件旷世稀有的翡翠珠链。
这些年皇帝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找娴妃。
然而三年过去了,娴妃至今杳无音信。
“这串珠链还真入了本官的眼,本官要了。”
刘掌柜可是人精,做生意这么多年,方才慕容循眼里惊奇的目光可骗不了他,说明这价钱可以往高了要,“大人好眼光,这串翡翠珠链可是小人的传家宝,因听闻是要给皇上的生辰礼,小人才拿出来,只是免不得要大人破费了,毕竟是献给皇帝的珍宝。”
说完比了个数。
慕容循冷笑,“这钱本官可以给,但你实话实说,这串珠链是怎么得来的?”
刘掌柜自知骗不了人,就如实说了。
慕容循听后疑惑,“来你店铺当珠宝的人,难道不是一个容貌格外出挑、身材显瘦的年轻女子?”
刘掌柜想了想,“那妇人的确容貌美艳,但身材略微丰腴。”
“妇人?”慕容循猛然一惊。
“是,小人事后去打听过,那妇人并非出自高门大户,不过是在洛阳城里,与她的夫君摆摊卖吃食的平民妇人罢了。”
难道娴妃她这些年身材丰腴了?而且还在民间另外找了个夫婿?
慕容循收了珠链,仔细询问了娴妃的所在之地,想要进宫禀告皇帝,转念一想,若不是娴妃呢?毕竟已是三年,说不定这串珠链辗转多人之手。
慕容循决定亲自去趟洛阳一探究竟,若真是娴妃那就捉了献给皇帝,皇帝说过要亲手处置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郁灵跟着哥哥嫂嫂一起搬进了二出二进的宅院,虽说比不得皇宫里住的屋子富丽,却已经是她这三年住的最好的房子了。
想起那串被文氏便宜卖的珠链,她大腿都要拍断,卖得太便宜了,她的心好痛啊。
夜里三个人忙完一起吃饭。
文氏忽然好心给了郁灵三两银子,“你虽然年纪轻轻守了寡,但好在没有孩子,打扮打扮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她?嫁人?大可不必。
“嫂嫂,我不想嫁人了,我就在家伺候嫂嫂你,白日去绣坊赚钱。”
家里洗衣做饭都是她的活,文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在宫里四五年做的活都没有在这个家里一天做得多!
为了躲避那个狗男人的追捕,她付出得难道不够多么?
“这不成,我今日已经找过媒婆,让她帮你找个富贵人家,算是帮衬家里了!”文氏知道兄妹二人的软肋,“你若长久这般在家里不嫁人,是会惹人怀疑的。”
郁正觉得文氏这事办得对,这都三年了,妹妹难道一辈子这样么,“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好过在家天天做活。你这是金银堆砌起来的人,容貌出挑,趁着年轻生儿育女,这不是很好么?”
郁灵心想,她要是能生儿育女,哪里会跟着贵妃谋反,这会儿在皇宫里安枕无忧当她的娴妃。
文氏道,“媒婆已经找好人家了,你明天去相看相看!”
郁灵知道,文氏一但做了什么决定,别人违抗不了,只能先答应下来。横竖她不嫁人,若文氏逼着她,她就与哥哥马上跑路。
隔日文氏就带着郁灵去买了身新衣裳。
郁灵从苏州一路逃到洛阳来时,因为容貌出挑,几次陷入险境,如今她出门会故意将脸抹黑,头发也乱糟糟,宽衣粗袍地穿在身上,补了又补。
今日只是稍微收拾得干净整洁一些,文氏就看呆了。
她知道小姑子生得不俗,这还未上妆呢,就已经美得叫她一个女人也移不开眼睛。
“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啊?嫂嫂说什么?”
文氏闭嘴了,“没什么。”
下午郁灵被媒婆带着去茶楼相亲,待看到媒婆口中那风度翩翩富甲一方的李公子时,她险些从茶楼的二楼跳下来。
这位李公子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瞧见她时就流下了口水。
“媒婆,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仙女!”李公子说着手还不规矩伸了过来,“我就要纳这样的妾!!别说一百两,一万两我都要!”
郁灵一听就知道,自己这是被文氏给卖了!!!
立马跑了。
回家,哥哥郁正知道后与文氏大吵一架。
文氏:“那个李家是洛阳城的首富!李公子是独子!外头那一整条街都是他们家的铺面产业,你妹妹嫁过去,虽然是给人做小,但凭借着她的姿色,必定能独宠!到时候你我吃香的喝辣的,她也过得舒舒坦坦,有什么不好?我要有你妹妹那一张脸,我还跟你过么?!”
郁正险些被气死,“你让我妹妹去那种人当小妾?!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么?你就敢?”
文氏双手叉腰,气势不减,“你妹妹什么身份?她多尊贵?还能是皇后皇妃不成?不就是个过门两几日就死了丈夫的寡妇么?!她这个克服命,能有人肯收纳她已经很好了!!!”
夜里郁正要带着郁灵走,文氏这才改了口风。当今世道,一个女子难立起门户,还得需要男子撑着家里,他们兄妹二人若真走了,文氏觉得自己必定会被欺负。
“我不管,已经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我可不退,这一百两你们想法子赚出来补上!!!”
然而隔日,那个李公子买下了郁灵所在的绣坊,接连数日来绣坊,几度想亲近郁灵,郁灵就再也没去绣坊。
这一日,文氏在家休息,兄妹二人在路边摊忙活。
一百两,什么时候能赚出来啊,郁灵很愁啊。
中午时,那个肥头大耳的李公子又找来了,“小娘子,你收了我一百两银子怎么不认账了?快随我回家吧!”
李公子:“你放心,入了我家门,伺候得我舒舒服服,别说一百两,我每个月给你一千两银子供你花销!”
李公子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心里只痒痒,他见过无数美人儿,还从未见过这般清新脱俗,恍若天仙下凡的女子,还只素着一张脸,若认真打扮起来,那不知得美成什么样。
“李公子请回吧!你那一百两银子,我必定会还上!”
郁灵一边说一边给客人盛豆腐脑。
“哟,美人儿你这纤纤玉手,怎么能用来干这活!还是随我进府,我必定金奴银银婢地供着你、”
“滚开!”郁正从菜场买完东西回来,正巧见那猪头似的人伸手去碰妹妹,大力将人推开了。
“你是谁啊?!”李公子脸色变了。
“我是谁?我是她夫君!”郁正情急之下道。
“夫君?”李公子惊骇道,“媒婆不是说这美人儿未成婚么?”
郁正:“媒婆那是骗你钱!你若再敢对我娘子动手动脚,我就告到官府去!”
李公子虽然好色,但也算知道遵纪守法,这等强娶人、、妻的事若是闹大了,他往后再洛阳城里必定遭人唾弃!
于是气势汹汹找媒婆算账去了。
见姓李的走了,郁灵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头提起豆浆壶去招呼客人。
她抛头露面做生意时,头上都包着一块布巾,穿着粗衣麻布,尽量不引人注意,也很少与客人对视。
来到木桌边给客人倒豆浆。
“娴妃娘娘?”
这一声叫郁灵骤然僵在了原地,猛然侧首看过去。
霎时间手里的铜壶落在了地上,与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慕容循?
是慕容循!
三年前,她帮着贵妃铲除慕容循,贵妃下了死手,原来他还活着。
慕容循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他已经在这坐了一会儿。
起初见到娴妃时,他心里万分诧异,没想到那串珠链真的是娴妃卖的!!
再然后,他看着她遭人调戏,她的夫君出来维护她。
她竟然嫁给了一个贩夫走卒?!!过着如此贫苦的日子!!
可惜了她这一张绝世出尘的脸了,竟然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
然而这三年的苦日子,不但未叫她的美貌折损半分,如此素面朝天,愈加勾魂夺魄。
“好久不见,娴妃娘娘。”
郁灵心间骤颤。
必定是那串珠链暴露了她行踪。
“抓住她!!!”
郁灵扭头就跑,街上人头攒动,她毫无章法地乱跑。落入慕容循手里必死无疑,即使慕容循不杀他,萧铎必定也不会饶她!!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日在岸边,挨了一刀的滋味,痛楚深入骨髓。若非用所有珠宝贿赂了侍卫,她当年已经死在江岸边了!!!
“上这来!”
郁正见妹妹跑了,也一溜烟躲入人群,兄妹二人默契地在巷子口碰头。
郁灵:“快回家收拾行李!!离开洛阳城!!”
洛阳城是绝对待不下去了,回家收拾几件衣服,还有平时私藏的十多两银子,两人立即雇辆马车,趁着慕容循惊动洛阳官兵之前,逃出了洛阳城。
慕容循来得匆忙,也没料到这么容易便找到了娴妃。
待他知会洛阳当地官员,派人帮着搜查时,城里哪里还有娴妃的踪影,只知道那马车出了城门朝着南边跑了。
慕容循立即带着人前去追赶,布下天罗地网,并且通知沿途的官员,若见到画像上的两人务必生擒。
尤其是那女子,不得伤害半分。他要抓到娴妃,然而将她押到皇帝面前!
追了半个月,慕容循得到消息,他的人险些擒获两人,只是那男子奋力保护女子,受了重伤,女子也受了轻伤,最后叫他们分头跑了。
慕容循气得要死,明明三令五申不得伤人,娴妃那等容貌那等身段,伤了可惜啊。
混乱之际,他又得到了远在皇城的手下的消息,说是皇帝已经知晓翡翠珠链的事,也知道他来洛阳压根不是公务,而是来寻觅娴妃踪迹。
手下还在信里说,皇帝对于他隐瞒不报擅自行动之事十分震怒,御驾不日会亲临洛阳。
糟了!!!
慕容循心急火燎,他必须将功补过,在皇帝抵达洛阳之前找到娴妃!
这几年,那个男人的脾气越发古怪易怒,来了洛阳指不定怎么惩罚他呢!
郁灵饥寒交迫, 在雪地里独自行了许久。
两日前慕容循的人追上他们,哥哥奋力反抗受了重伤,她为了保护哥哥也受了伤, 两人不得不各自逃亡。
只是两人之前有过约定,若失散了就在距离洛阳两百里以外的一处县城城门口相会。
身上还只余下几两银子。
郁灵终于抵达了檀县, 想找个地方借宿, 顺便处理伤口,她却发现街上贴满了她的画像, 客栈门前更多,她衣衫褴褛,于是先用一银子买了一件披风披上。
只是买完披风, 店铺老板看她的眼神就变了,拿起手边的画像比对过,郁灵心里叫糟,自己这模样一定是惹人怀疑了!
不行, 她不能在城里久留。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很对, 城里的侍卫很快就有了动静。
正当郁灵心急如焚, 四处躲避时,看到了城外的皇家驿站。
三年前她与哥哥也逃来此处, 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伪造了身份令牌, 成功住进了皇家驿站。
侍卫们不会搜查皇家驿站。
此时近黄昏, 天空乌云密布, 眼看着要下雪了, 郁灵真正走投无路了, 侍卫们必定在到处找她!幸而逃跑时,身上还带着当年伪造身份用的玉牌。
郁灵铤而走险, 洗了把脸,整理好披风,戴上兜帽,敲响了皇家驿站的大门。
驿站的侍卫开门后道,“主事吩咐了,近日驿站关闭,你去城里借宿吧!”
皇家驿站庄严肃穆,房间众多,布置华贵,专门用来接待朝廷官员与官眷。
若非皇亲贵族至此,驿站绝对不会闭门不接待人。
郁灵彷徨无助,拿出玉牌道,“我是金水县县令之女,回娘家路上遭遇了盗贼,失了盘缠,好不容易才到檀县,还请你通报驿站主事。”
“今日有皇朝廷钦差住在驿站,大人有公务在身。恕驿站不接待外人!”
皇家驿站的侍卫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天色愈暗了,这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钦差一行人也是方到驿站,主事正查证众人的身份,一一看过令牌文书无误。
“门外是谁?”驿站主事问侍卫。
“回主事,那女子说是金水县县令之女,路上遇到了盗贼,想在驿站借宿一晚。”
主事犯难,金水县离此处一百里不到啊,若是平时必定会开门相救。只是今日驿站接待了皇帝亲点的钦差一行人,他们手持皇帝手谕,权力甚大,吩咐清空驿站,不得将外人放进来。
“既是弱女子,让她进来避雨过夜。”钦差一行人之中有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开口了。
驿站主事觉得奇怪,明明这一行人之中钦差大人官位最大,但众人仿佛都以这个玄袍男子马首是瞻。
“钦差大人,您的意思?”主事决定还是询问钦差。
这位钦差还有一重身份是禁军统领,听闻十分得皇帝器重,那玄袍男子官再大,实权还能他大么?
钦差道:“将人放进来吧。”
驿站外大雨磅礴,郁灵正茫然无措时,驿站的大门忽得打开了,还是方才那个侍卫。
“进来吧,主事应允你在此处过夜了。”
郁灵顿时觉得眼前柳暗花明!抱着包裹小心翼翼地进入驿站大堂,三年前她与哥哥曾来此处住过,她也知道现在自己这狼狈模样并不像官眷。
幸运的是,驿站主事还是三年前的王主事!见了她的模样就认出来了,连玉牌都不看,“原来是你啊!你遭了盗贼?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这附近有盗贼啊!不过既然朝廷都派了钦差过来,这伙盗贼必定厉害!”
大堂里已经空空荡荡,钦差那一行人已经上楼休息去了。
“你也快上楼休息去吧,我让丫鬟送热水上来,别叫雨雪淋冻着了。”
因着三年前打过交道,驿站老板丝毫不怀疑郁灵的身份。
郁灵连声感谢,她身披披风,已经被突然而至得磅礴大雨淋湿了,如今天气寒凉,真真扛不住了。
“晚上别闹大动静,今日驿站来了朝廷钦差,方才他们虽松口放你进来,但说了,你的房间必须离他们的远一些。但他们人多,如今驿站只有一间房了。你别打扰他们就成!”
郁灵连声应下。
朝廷钦差?别是认识她的人吧?此处也真真龙潭虎穴。
天已暗,郁灵抱着包袱上楼,她方进屋就听见对面房间的开门声,她吓得立即关上门,唯看见一方玄色衣袍从门缝里掠过。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钦差一行人下楼用膳了。
郁灵洗了个热水澡,婢女还送了炭火炉进屋子,十多日颠沛流离,总算能歇歇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她想等隔壁的人用了晚膳上楼来,自己再下去,却迟迟未等到,也不知哥哥如何了,有没有被慕容循抓到?
应该不会,慕容循的目的是抓住她。当时她与哥哥分开跑,慕容循的人应该是追着她来了。
隔日清晨,郁灵饿得脑袋发昏,洗漱完穿好衣裳,将披风披好,遮住半张脸就去楼下的偏厅用饭了。
在皇家驿站,官员吃东西不必给钱,但若是官眷独自住宿,那还是要给饭钱的,郁灵身上就没多少钱了,得省着点花。
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郁灵头都不敢抬,蜷缩在偏厅的角落,扯了扯披风的兜帽。
那人似乎并未怎么在意她,郁灵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男子身着玄色衣袍,坐在北边窗户的餐桌,故意远离了她。
婢女立马来了,先去了北边窗户那询问。
随后才来她这儿,婢女嘀咕着说:“早膳而已,他就点了二十多道菜,样样都很难做。”
二十多道菜?该死,这也太奢侈了!
婢女又来到她面前,“你要吃些什么?”
郁灵抬手比了一下手势,声音尽量微弱,“二两阳春面。”
“好嘞,等着。”婢女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着说用朝廷银子和用自己银子到底不一样!!
郁灵知道,自己只点阳春面被人瞧不起了!饿了着一天一夜,她不想吃好的么?!当然是想吃的!无奈囊中羞涩啊!!早知如此,当时就将那串珠链当个好价钱,然后连夜离开洛阳了,也不会到如此境地!
未过多时,婢女将她的阳春面端上来了,只是筷子笼还在北边窗户口。
郁灵饿极了,她也顾不得其他,身后那人必定不认识她。
于是她走过去拿了一副竹筷。
窗户敞开着,风大,郁灵的兜帽吹开了,取完筷子转身的瞬间,一头乌黑发丝披散肩身。
然后她顾不得将帽子重新戴好,实在是饿极了,也失了仪态教养,一口气将阳春面吃了个精光。
一口汤都没剩下,摸了摸肚子还是没饱,又从口袋里掏出仅剩下的一两银子。
此时婢女将几屉热气腾腾的包子端出来,走到北边那个男人桌边,“牛肉包子出笼了。”
牛肉包子!!!
郁灵唉声叹气。
未过多久,婢女竟然往她桌上也放了一屉包子,
“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只点了二两阳春面。”
“那个客人说......这一屉包子送你吃。”
郁灵想去道谢,窗户边那人已经不知去向。她拿起牛肉包子大快朵颐,呜呜呜肉好香啊。
六个小包子,统统入了腹,郁灵吃得很饱,擦了擦嘴,付了那碗阳春面的钱,然后欢天喜地地上楼了。
她想再冒险进一趟檀县,因为约好与哥哥在哪里相会,为了哥哥进城不被发现,她在城门口附近等着哥哥。
等她收拾完包袱,侍卫却不肯放她出去。
“听说昨日有个逃犯进了檀县,官兵闭城搜查,方圆几里的客栈也得闭户等着搜查,你就先按心在这住着吧。”
郁灵抱着自己的包袱,这个逃犯就是她啊,那她岂不是在此处坐以待毙,“可我着急回家,我父亲是金水县县令,你就通融通融。”
“此处是皇家驿站,那些官兵不会来打扰,等过了几日你就能离开了。”
峰会路转!
所以她只要乖乖待在驿站,那就安然无事?
就这么办。
郁灵去后院井边洗衣服。
“主子,洛阳来消息了。”年轻侍卫路勋将密函递上。
对方不接。
“主子,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今日不走了。”
顺着玄袍男子的视线,路勋看到了后院正在打水的女子,井深,木桶重,女子打了几次,水桶都落了井里。
“是昨天那个女子!”
女子身形纤柔,墨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后背,光看背影,就觉得是个美人。
“去帮一帮她。”
郁灵没想到钦差那一行人都是好人,清晨有人请她吃牛肉包,这会儿有人下楼替她打水。
“我听驿站主事说,你们是皇城来的钦差?”郁灵坐下洗衣服。
路勋不过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眼瞧见郁灵的容貌,惊得立在了原地,这女子美得好比天上的仙女。
“啊、啊是、”路勋脸红了。
郁灵这会儿已经没有防备了,觉得钦差一行人里必定没有人认得她。
“你们来我们檀县是为了抓谁啊?”郁灵打听道。
别这一行人是来抓她的吧?郁灵腹诽。
路勋知道这是万万不能透露的,而且具体他也不清楚,“不是的,我们是奉旨来查处檀县本地的大贪官,故而不能打草惊蛇。”
原来如此。
谈话间,路勋又帮着打了一桶水。
郁灵瞧他外袍脏了,“横竖你们也要驿站住几日,你将衣裳脱下来我帮你洗了。”
路勋蹭得一下脸红了,“这、这多麻烦姐姐你啊!不必了!”
“哎呀脱下来吧!不碍事!”郁灵心想不能光受人恩惠啊,清晨还吃了人家一屉包子!
说着伸手去解少年的外袍。
两人说着话,路勋早已经忘记自家主子在楼上远远看着了。
金永在外面打探了消息回来,“主子、”
玄袍男子抱着手臂,面如寒霜,靠在窗口,垂眸往下看。
金永顺着视线,见到自己的小徒弟路勋,正被一个女子攥着衣袍,路勋平日里多一本正经,此时脸颊微红,拗不过女子,然后他开始脱衣袍了。
“这小子在干什么?”金永道。
楼下的少年将褪下的衣袍交到郁灵手里,“麻烦姐姐了......”
“不麻烦,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你去边上坐着吧!”
女子的声音清澈而熟悉。
金永脸色骤然苍白,仓皇抬眸看了一眼玄袍男子,“这女子是、是、她是、”
不正是他们找了三年的人吗!!
金永趴在窗口瞪大了眼睛,昨夜那个雨夜敲门要住驿站的女子,就是娴妃啊!!!
院子中的人布衣荆钗,素面朝天,却有种一种浑然天成的美。
路勋那小子找不着北了都,乐呵呵地帮人打水,帮人拧干衣裳,要知道他在禁军队伍里虽然年纪小,可经常被人叫冷面虎,很少与人嬉笑!
这会儿笑得跟花似的,轻骨头那样子!!
也不抬头看看主子的脸色!!!
“主子,可要我下去将人捆了?”
玄袍男子给了他一个凛冽的眼神,金永便闭嘴了。
院子里的两人洗完衣裳晾好,然后有说有笑地上楼了。
路勋推门进来,“主子,我已经办妥当了!”
“你的外袍呢?”
路勋挠挠头害羞道:“仙女姐姐说我外袍脏了,帮我也洗了,这会儿晾在院子里呢。”
“仙女姐姐?”玄袍男子重复一遍。
此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哦对了,仙女姐姐给我送金疮药来了!”路勋说完转身就去开门了,完全没瞧见窗口两人的微微愕然的神情。
玄袍男子瞳眸微睁,此时已经来不及走开。
郁灵手里拿着金疮药,她对路勋这个少年很有好感,听闻他前几日路见不平,剿了一伙山贼,弄伤了手臂,她想起自己小包裹里带了金疮药。
上楼以后也不见路勋来她房间里取,于是她亲自送来了,这房里有声音。
“你那伤口瞧着不大好,赶快用金疮药吧。”
“多谢姐姐了!”
两个寒暄了一会儿,路勋就关上了门,面上那喜滋滋的神情简直没眼看!
“主子,头儿,你们瞧见那仙女姐姐的脸么?生得真的很漂亮!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路勋道,“听闻她是附近金水县县令的女儿,路上遭遇盗贼,这才来了驿站。到时候我们若得空能不能将她送回去啊?”
路勋一股脑地自说自话,完全没留意自家头儿示意他住口的眼神。
玄袍男子:“随你。”
路勋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道:“不过我听说她在此处等她的夫君,估计也用不到我们!”
此时屋子里安静下来。
路勋察觉异样:“怎么了主子?”
“她成亲了?”
“啊?”路勋点了点头:“啊!听说成亲两三年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第76章
待第三日清晨, 二哥郁正寻了过来,他瞧见约好见面的檀县城门闭着,外头四处搜查的官兵众多, 他就想暂时来皇家驿站躲一躲,驿站主事应该还认得他!说不准妹妹也在!
敲开驿站的门, 侍卫却拦着不让进。
“外头正抓捕贼人, 檀县县令下令说不得放任何人进来。”
郁正知道外头官兵多,“我是官眷, 不是什么贼人,真的真的!”
“官眷也不成!皇家驿站里住着旁人,不让其他人进。”侍卫知道上头来的钦差大人吩咐过的。
“怎么官眷不让进了?皇家驿站、”郁正险些与侍卫们吵起来。
动静传入驿站。
“我、我是金水县县令的女婿, 你们主事该认得我!”郁正心急如焚。
郁灵听见动静下楼,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灰头土脸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