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太太嘴角抽搐,得,你们爱擦就擦,她还是回家烧饭吧。
老马家今晚人很多,除了老二一家,也算是团圆了。饭桌上,还摆了一瓶白酒,几个男人一人倒了一杯,连向阳都有。
马蕙兰看了一眼,把他的酒倒给老苏了,还没成年呢,喝啥酒呀。
向阳偷偷笑了笑,乖乖吃饭。
苏长河瞅了眼自己的杯子,继续说话,他在问家里的地,前进大队的地已经分下去了,今年的庄稼收完,以后就是各人管各家的了。
老马家分到的地不少,可今时不同往日,一大家子各有各的事,仔细算算,只有马老爷子一个人在家种地。
十几亩地呢,老头都六十多了,一把年纪了,让他在家种地也不能放心。
苏长河就说:“要么把地租出去,给人家种,让人家给交公粮;要么就请人干,您就别自个儿干了。”
马老爷子摆摆手,“哪用得着?”他觉得自己还能干,“不是还有你大哥吗?”
苏长河笑说:“您就别指望我大哥了,楼房还没盖完呢,还不够他忙的?而且我也跟您交个底,咱队里的房子忙完,我还有事让大哥做呢。”
马向东淡定地吃菜,不淡定还能咋办?他已经习惯了,反正每当他手里的活要忙完,他妹夫总能给他续上,保证他干到明年都不得歇。
“您也别指着东子,东子现在是咱厂里运输队队长,您见过谁家队长放着班儿不上,请假回家收稻子?”
马老爷子夹菜的手一顿,这家里除了他好像只有两个大孙子比较闲,其他人从老婆子到俩儿子,再到儿媳妇,都有班上。
马老爷子将一筷子萝卜塞进嘴里,咋嚼着还没滋味了?
苏长河继续劝:“咱家里一家人都挣钱,也不靠地里这些出息,我建议您把地都租出去,干脆再把那大队长的职位也辞了,也别一个人在家待着呢,到京城去住一段日子……年后我那房子就装好了,地方大,您过去绝对有地方住……”
“房子?”马老太太听着疑惑,“什么房子?”
“我和蕙兰不是都在京城念书吗?以后月月也多半留在京城,一直租房子住也不是事儿,索性就买了一套,还没装好呢,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几个大人都很惊讶,队里不是买了一套院子?有地方住,干啥又花那钱?
“那不一样!”苏长河说:“队里的宿舍一个人住行,一家子怎么住?那就不是过日子的地方。”
这话马老太太和白红梅赞成,谁家过日子男女各一个房间?
“咱要是在京城久居,还是得有自个儿的家。而且,妈,嫂子,你们就没发现,城里的房子紧缺吗?一家几代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儿女大了,得结婚吧?结了婚得生娃吧?人越来越多,怎么住啊?”
马老爷子砸吧砸巴嘴,“城里单位不分房子?”
“爹啊,别说分房子了,好多单位工资都发不出来了。”白红梅在城里久了,可不像当初什么都不懂,她在店里天天接触无数人,也听人家抱怨过。
早前还觉得城里的工人日子得多美,接触久了就知道,有的工人家里不一定有农村日子好,住是一回事,吃也是一回事。他们靠工资吃饭,厂里拖欠,那是真没钱,不像乡下,好赖能有一口吃的,把肚子糊弄饱。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好不容易拿到地,马老爷子咋舍得给别人种?他喝了口酒,说让他再想想。
马老太太却把苏长河的话听进去了,不是前半段,而是后半段。
晚上喝了酒,马老爷子醺醺然躺在床上,脑子里盘算着种地的事,一抬头看到老婆子衣裳也不脱,就穿着个大棉袄,坐在被子上。
他微微起身,就见被子上乱七八糟都是钱票,“你大晚上不睡觉干啥呢?”
马老太太懒得离他,又数了一遍,把钱分成了四堆,才道:“你说咱也在京城买个房子咋样?”
马老爷子的酒一下子醒了,“你说啥?”
“买房子!”马老太太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
“不是……买房子干啥?咱不是有房子吗?”明年还能分到新的二层楼房住,还不够?一个人劈两半,要住几个房子啊?
后面的吐槽他没说出来,马老太太瞅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说好话,她“哼”一声,“你就万事不操心吧!”
“你没听长河说那话,现在城里房子紧张,以后还得紧张。老家的房子是老家,咱家这么多口人,我、红梅、老大、老三,差不多都在京城,住宿舍是行,但长河有句话没说错,宿舍再好,它不是家。”
马老太太盘着腿,“我就寻思,这城里咋样也比乡下好,就好比我们那炸鸡店附近,那都是大学,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学生,可咱这儿,一个公社、一个县又有多少大学生?”
“学文学武在老家,他们爹妈又顾不上,要是带到京城去,红梅起码在跟前,那城里的学校,怎么也比咱这儿的小学好吧?”
更何况那还是首都呢,马老太太心说,京城以前叫啥?那叫天子脚下,皇城跟前!自古以来,人不都是奔着首都去的?就好比戏文里,发生了洪水灾荒,灾民们讨饭都得去皇城跟前讨。
马老爷子好像被她说服了,不说服也没办法,钱票都在老婆子手里呢。
他叹了一口气,“那咱……也在京城买房?”他咋觉得,以后留在老家的,只怕也只有他们这些老头子们了。
马老太太说:“先不急,等过完年先看看长河他们的房子怎么样?到时候让长河给参考参考。”
她盘盘手里的钱,应该够买房子,不过她私心里,想买个稍微大点的房子,起码家里三个儿子要一人一间。
马老太太还想着借鉴苏长河他们买的房子,等看到房子,她整个人都吓一大跳。
年后,大人们要上班,小孩儿要上学,此处特指苏月,得知苏月在为国家的一个比赛做准备,队里那些本来还有点舍不得的老头子们,纷纷挥手,示意大家赶紧走,“家里啥时候不能回来?别耽误事!”
就这么地,他们初五就赶回了京城。
初六休息一天,苏月又回到了集训队,继续上课。
一转眼进入二月,她家的四合院终于装修好了。
赶在周日,苏长河请大家来家里吃饭,权当温锅。
听说女婿请了炸鸡店的人,又请了厂里的人,马老太太起初还担心,叫这么多人,家里得开几桌啊?能坐下吗?
一看到地方,她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
妈呀!她女婿说买了个房子,这就是他买的房子?!
这不是跟他们宿舍的院子都差不多大了!
马老太太进了门,眼睛都看不过来了,我滴个乖乖,这么老些屋子,她闺女他们一个人劈三半也住不完啊!
第116章 温锅
其实苏家的四合院装修得并不奢华,淘换来的那些家具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也就是些旧货。
苏长河也是这么和人说的:“对,旧货商店买来的,能用就行呗!”
但只一个“大”字,就让人分外满意。
对马老太太他们来说,城里的楼房好是好,可就是地方忒小,那么点大的地方,鸽子笼似的,转个身,前脚都能打着别人后脚,要是让他们一家子挤在那样的屋子,能把马老太太他们憋屈死。
他们早前还以为城里人都住那样的屋子呢,今儿算是长见识了,原来城里也有这么大的房子!
瞧瞧,又是厨房,又是客房,连洗澡的地方都弄了俩儿!
最重要的是,房子里带个大院子,回头给两边整出来,种上白菜萝卜,那犄角旮旯的地儿再种上葱,平日里吃菜都省得买了!
这样的房子才是人住的!
几个老太太越看越满意,“还是长河会买房子,这屋里屋外都赶上咱老家的地方大了!”
马老太太更是悄悄把女婿拉到一边,“长河啊,你回头帮妈也瞅瞅呗,就照你们这样儿的买就行,我寻思这地方好,屋子多,几个皮小子长大都有地方住!”
苏长河问清楚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老太太是真有魄力,他敢这么大手笔买房,有知道自己能挣回来,也有知道以后房价飞涨的原因,反正在京城,基本上闭着眼买,也不会出错。
可老太太不同啊,她就是一乡下老太太,以前都没出过淮宁县,到京城一年多,就下定决心要在京城买房,老太太这魄力一般年轻人都比不上。
苏长河说:“行啊!”他之前看了不少房子,最终选择了这套,其他那些他不满意,老太太不一定不满意。
马老太太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你们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苏长河报了个数,马老太太瞬间变脸,“你、你……哎呦喂!”
她就知道,这两人不会过日子,这简直就是败家子!这什么年月,谁家身上背几万块的债?
马老太太心都揪起来了,买房行,让她为买房欠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俩、你俩以后日子咋过啊?”欠银行钱不就是欠国家钱?要是还不上,不会被抓起来吧?
“要不找队里人先凑凑,先把这钱还上?”
苏长河哭笑不得,“哎呀您放心吧,没事!”他和老太太解释这种贷款是正当的,人家考察过,是因为他有还债能力才借的。
马老太太还是担心,万一呢,万一有点啥事还不上咋办?年轻人干事咋就这么冒险?
苏长河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心说,不让她放心,只怕这老太太晚上都睡不着了。
他示意老太太附耳过来,一副说秘密的样子,耳语几句,马老太太瞬间红光满面,“真的?!”
“骗您干嘛?您外孙女厉害着呢,别看她小小年纪,天天在家躺着,都有钱拿……不过这事您千万别往外说,万一被坏人知道,您外孙女就危险了……”
“不说不说,我肯定不说!”马老太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跟你爹我也不说!”
马老太太控制了又控制,才把笑容压下去,“咳……小丫人哪儿去了?离吃饭还早,我去拿点饼干让她先垫垫,这么费脑子,可不能饿着……”
苏长河在后面忍笑,“妈,那房子您还要买吗?”
马老太太连连摆手,买是要买的,不过不能让女婿参考了,她这女婿拿钱不当钱,让他参考,回头她家也背上债,她家可没有小丫这样小小年纪,国家就给发分红的能干娃。
苏月今天也请了同学过来,有姚稷、萧丛云,还有她们宿舍的三个。
她刚带同学们给她妈打过招呼,正要去她房间玩,就见外婆捧着个盘子过来。
“小丫呀,来,拿去和同学们一起吃!”
那盘子上满满当当放着鸡蛋糕、麻花、沙琪玛等等各种吃的。
苏月接过盘子,摸不着头脑,她以前给小伙伴分零食,她外婆不都说“你个傻丫头,好东西人家都是藏着自己吃”,今天咋这么大方?
而且语气之和蔼,脸色之慈祥,让苏月欲言又止,很想问一句,“外婆,您没事吧?”
她的同学们可不知道,符红桃笑嘻嘻地道谢,“谢谢外婆!”
胡馨和高雅琴也道:“谢谢外婆!”
马老太太笑得和蔼可亲,“哎呀吃完再和外婆说,你们进去玩吧,吃饭叫你们!”
马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进屋,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这外孙女就是个大宝贝金疙瘩!
她心情颇好,以至于看到温老太太也没呛人,“哼”一声去厨房帮忙。
温老太太也不跟她计较,按年纪算,这人在她面前就是个黄毛丫头。她给倒了几杯茶进去,吃点心不配茶怎么行?
屋里,苏月招呼大家来喝茶,符红桃几人恋恋不舍地从书架边走开,“月月,你爸妈也太开明了!”
那书架上可不止有《天龙八部》全套,还有《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甚至还有《简爱》、《安娜·卡列尼娜》这样的外国小说。
都是大人眼里的闲书,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书架上。
“劳逸结合嘛,我爸妈说越藏着掖着越好奇。”苏月知道她爸妈说是随便看,其实早就筛选过了,比如有些书,她爸就说买不到。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以前我对武侠小说不感兴趣,后来我爸妈跟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那我能不好奇吗?”符红桃拿了一块沙琪玛,边吃边说。
胡馨深有同感,“那你被发现了吗?”
“发现了。”符红桃心有戚戚然,“把我的书全没收了,说是不考上大学,这辈子就别想拿回来了。”
两人唉声叹气,那边高雅琴捧着杯子,半蹲着看床对面的平头案上的一只长颈瓶,她左看右看,嘴里还念念有词,苏月她们仨好奇,“怎么了?”
“你们看这只胭脂水釉长颈瓶像不像雍正年间的?”
“啊?从哪儿看出来的?”
“看这儿……器物胎薄,彩软,造型秀美典雅,瓶肩这儿还有种曲线美……”
对于古董鉴赏,苏月仨人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她们也是今儿才发现高雅琴懂得真多,她从雍正年间说到乾隆,又提到明成化年间,说瓷器知识的时候还穿插着各种趣闻轶事。
苏月仰着头听得一脸认真,心里满是佩服,她的这些同学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她们这边开起了历史讲座,屏风外的姚稷、萧从云捧着杯子,僵硬地坐在那儿,喝一口茶,再喝一口茶。
他俩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于交际的性子,和苏月在一起还好,可是突然和其他人,还是三个女同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房间好香啊,他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苏月她好像……也是女孩啊。
两人又沉默地喝了一杯水,萧丛云拎起茶壶,更尴尬了,茶水都让他们喝完了,他咳嗽一声,“我去再倒壶来。”
姚稷站起来,“我去吧。”
“别别,我去。”
“还是我,我熟悉……”
“我去,我年纪大……”
两人就谁去倒水上演了一出感天动地同学情,苏月听到动静,一脸迷惑:“你俩干啥呢?”
“咳咳……我们去倒水!”
“对对……”
苏月搞不懂他们两个,“热水瓶就在门外啊。”
姚稷:“……”
萧丛云:“……”
姚老爷子今儿也来了,以姚稷爷爷的身份,季老爷子也在,他对姚老爷子嘴里的苏长河好奇已久,以邻居家爷爷的身份也跟着来了。
苏长河早上见到两人,吓一跳,心说你俩这身份不清场就算了,出门怎么也不带人?
他见两个老爷子一副“微服私访”的样子,就没跟其他人透露他们身份,只说是“月月她同学家爷爷”。
马老太太看这俩老头子不客气的样儿,还嘀咕:“同学来就算了,家长咋还跟着来了?别人家准备饭菜不要钱哪?”好在老太太只是在心里嘀咕。
两位老爷子倒是对苏家这场面很有兴趣,姚家和季家家里人也不少,但是小辈们各有各的事,就说姚家,除了老二离家近一点,老大在西南,老三在海岛,别说平时,就是过年,也不一定能聚齐。
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是没有事。
另外一方面,他们身份不一样,就是家里有喜事,也不适合大操大办,不像苏家,很有人情味。
这一院子人,他俩坐这儿,就听这个喊叔,那个喊婶,男人们杀鱼剁肉,女人们切菜炒菜。厨房里站不下这么多人,人就站在院子里忙,两条长凳,上面放着个簸箕,围着一圈人在包包子。
忙忙碌碌,一派烟火气,让两个老爷子想起年轻时候,有一年在后方养伤,正好赶上过年,那时候就像这么热闹。
不过他们那时条件没这么好,吃不上白面包子。
两个老爷子想到这里,也兴致勃勃地洗了手,来帮忙包包子,“这是干什么的?怎么包这么多?”
马老太太笑呵呵道:“给隔壁邻居的,以后就要在这儿过日子了,给邻居们打声招呼,蒸好了一家四个……你俩去坐着歇会儿喝喝茶,不用你们,没多少了!”
姚老爷子哈哈笑:“没事没事,我们也来帮帮忙,大妹子,不用怕累着我们,你别看我们粗手粗脚,我们以前也干过灶上活的!”
尤其是姚老爷子,他年轻时候是个刺头儿,经常干些不服从命令的事,旅长气啊,就给他罚到炊事班去了。
季老爷子是他的政委,也没少被连累,两人当时经常一个炒菜,一个烧火。炒菜的那个铁勺都快抡冒烟了,烧火的那个被熏得黢黑,一点儿看不出白面书生样儿。
姚老爷子和季老爷子忆往昔,马老太太在旁边呵呵,我是怕累着你俩吗?我是嫌弃你俩不会干活!
瞧瞧那包子包的,揪那么多面干啥?放那么多馅干啥?就你俩会干活?包出来的包子都大一圈,没看见啊?
马老太太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包子包完了,把簸箕端到旁边房间去,厨房的锅在用,等菜炒好再蒸。
马老太太一边端,一边招呼人,“萍萍,哎,来,给两大爷打些水来!”又对姚老爷子两人说:“你们洗洗手歇着吧哈!”省得再糟蹋东西。
苏家今天请的人都不是外人,像在京城的这些老家人,老太太们、马向东马超英他们,还有关系亲近的,比如许家茂,他算是苏长河的得力助手,再就是苏长河、马蕙兰、苏月他们仨各自的老师。
在尊师重道这方面,苏家一向做得比较好,主要是上辈子的习惯。上辈子苏长河不算文化人,没读多少书,他闺女媳妇遇到的老师都不错,在学术方面,苏长河给不了多少帮助,只能对老师们加倍好。
几位老师除了有事,都来了,他们能感觉出来是真心实意邀请,还是客套。
三方老师一碰面,还挺有意思,他们都是教育系统的人,不管是高中老师,还是大学教授,抑或是研究方向千差万别,大家都是文化人,总有话聊。
马蕙兰的老师隋教授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老太太看着院子里的热闹,感叹了两句,一句是“书香门第”,一句是“雅俗共赏”。
这位老太太年纪比两位“wen”教授可大多了,比庄教授也大了十来岁,她当年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时,庄教授他们还在玩泥巴呢。
连姚老爷子和季老爷子洗了手坐到她跟前,听到这两句感叹,都分外乖巧地说:“没错,没错。”
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老革命!打从三几年,老太太就活跃在各个战场上,手底下救过的人,按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算,老太太都够成佛了。
而且老太太救的人可不分哪个党派,当年在淞沪战场上,送到她手里的受伤的爱国人士,她都救。
后来有一次老太太的身份暴露,特务要对她用刑,驻扎在附近的部队、警察局直接就扛着枪去了。
连对方的最高领导都说:“勿要轻慢有功于国之人。”
姚老爷子和季老爷子也受过老太太的恩情,虽然老太太说她是军医,这只是她的本职工作,但他们还是很尊敬老太太。
他俩今儿来之前可没想到会见到老太太,更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是苏长河媳妇的老师。
老太太徒子徒孙无数,正经行过拜师礼的徒弟有八个,这八个徒弟中,大徒弟已经做到了卫生部部长,其他的有当院长的,有当主任的,还有当“御医”的。
老太太走出去,那就是祖师爷,她多少年没再收过徒弟,谁知道竟然让苏长河的媳妇叫老师?
还不是那种上过她的课,称呼老师,老太太可是亲口说了,赶明儿行拜师礼,请他们过去。
这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徒弟了!
姚老爷子和季老爷子心中惊讶,本以为苏长河这小子不错,没想到更厉害的是他媳妇!
这一家子真是令人嫉妒!
十二点出头,终于开席了。
说是只请了亲近人,实际上人也不少,苏长河预备了三桌,此外,怕她闺女那些同学跟大人一起吃饭不自在,又单独给他们准备了一桌,让他们在屋里吃。
符红桃几人再次感慨:“月月,你爸妈也太好了!”
谁家爸妈会把孩子的同学当正经客人招待啊?
而且,他们的菜和外面大桌上一模一样,还给他们准备了果汁!
苏月嘿嘿笑,她也觉得她爸妈超好,她上辈子一定做了特别特别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当她爸妈的闺女。
“下回放假,你们还来我家玩啊!我让我爸给你们做好吃的,我爸做饭也可好吃了。”
今天的菜不是她爸做的,是她外婆她们那些奶奶们,还有大舅妈她们那些伯母婶婶们动手的。
她爸本来打算请个师傅上门做,被她外婆她们劝住了,她们说:“请啥人?自家这么多人呢!”
她们做菜没她爸做得那么好吃,但是舍得放油,又多是肉菜,一锅炖也难吃不到哪儿去。
苏月的同学们就吃得很满意。
院子里的大家吃得也很满意,样数不多,但每盆都很实在,姚老爷子还说,有吃大锅饭的感觉。
一众人边吃边聊,这边吃着,那边锅里继续蒸着包子,马老太太指挥着小儿子去看火,“让你姐出来吃饭!”她老师还在这儿呢。
马向东三两下扒完饭,去厨房换他姐,马蕙兰说:“不急。”她等鸡汤好了,拿大瓷盆出来,盛了鸡汤,让马向东帮忙端出来,一桌一盆。
她自己也端了一盆,给主桌送去,顺手给隋教授盛了一碗,“老师,您先喝碗汤。”
隋教授瞥了眼汤里的猴头菌、黄芪、党参,嘴角带上笑意,她年轻时候,经常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一天,饮食不规律,胃一直不太好。
参芪猴头鸡汤,健脾养胃。
一旁的庄教授看见,笑问:“您老胃不好?”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笑道:“您这徒弟有心。”
隋教授也笑:“是,女娃娃贴心。”
吃完饭,厨房里也不用苏长河他们操心,老太太们带着人就收拾了,苏长河和马蕙兰则各自拿着碗,端着包子,去拜访街坊邻居。
也算是和人家打声招呼,以后咱家就搬进来了,就是各位的新邻居了。
马向东和向阳两个“弟弟”就一人负责一个,给他俩补充包子。
累倒是不累,就是马向东挺疑惑,大白面包子啊,他妈竟然舍得?
马老太太“啪”给他一巴掌,“一看你就憋好屁!”
马向东冤枉,他来回送包子连口水都没喝,“我没有!”
“噗嗤!”在院子里洗碗的许三妞没忍住,笑出声来,她今儿跟着她哥一起来的。
马向东本来没觉得怎样,朝她看了一眼,正好许三妞觉得不好,也看过来,两人对上目光,俱是脸一红。
许三妞低下头,马向东也慌忙移开视线,也不跟他妈争辩了,跟后面狗撵似的,蹿到了向阳的房间。
白红梅目睹全场,忍俊不禁,她用胳膊撞了撞马老太太,无声地朝许三妞呶呶嘴,又朝小叔子跑走的方向点了点。
婆媳多年,不用说话,两人就完成了交流,马老太太伸手比了比,脸上也露出点笑意。
如果说家里还有哪点不如意,就是老小的婚事了,这小子也二十了,到现在都没有有对象。当初在县城说的那姑娘闹翻了,她就说再给他说一个吧,这混小子非说不急不急,逼急了,人就说在运输队有事。
马老太太当时还担心,这小子不会是瞒着家里,还跟那姑娘好吧?后来打听到那姑娘嫁人了,她才放下心来。
回去路上,马老太太就拉着许三妞一起走,一路走一路聊,把人家里情况都套了个七七八八。
京城本地人,上面仨哥哥,大哥二哥都娶妻生子了,各自有工作,三哥不是别人,正是小许,小许她认识呀,那小子人活络,见人就笑,经常跟在长河身边,长河还挺看重他,办公室外都有他的一张办公桌。
马老太太越打听心里越满意,晚上又悄悄问大儿媳妇,“这三妞人怎么样?”
这丫头和红梅正好都在前门大街总店,红梅肯定了解。
白红梅知道婆婆起了心思,就笑着说:“是个好姑娘!人踏实肯干,又能吃苦……”
她就说起一件事,前门大街总店天天客人多呀,收银点单一开始就是许三妞一个人,这小姑娘刚开始也手忙脚乱,收错钱私下里还偷偷哭来着。
后来有一回下班了,白红梅盘完账,看她还没走,就去看了一眼,就见这姑娘趴在柜台后,拿个小本儿,在那儿抄口诀。
就是小丫给出那主意,速算口诀,什么样儿的套餐多少钱,几份鸡排,几份鸡米花加奶茶,又是多少钱。
她就问她抄那干啥,许三妞说抄回去,有空能背一背。
后来她就很少错了,有时候客人点完单,她张口就说出多少钱,现在已经是她们总店收银一把手。
白红梅是愿意有这么个妯娌的,起码这人和她相处得多,她知道她是什么样儿的人,比外头找的不知根底的不知道好多少。
就像老四以前那个对象,还没过门,就算计婆家东西,要是弄那么个妯娌回来,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听了大儿媳妇的话,马老太太更加满意,不过这事不是她俩满意就行的,
于是接下来一段日子,一到放假,马向东就被老娘和嫂子以各种借口喊到店里或者盛世总部院子,每次都好巧不巧遇上许三妞。
时日一久,两个年轻人也领悟出是啥意思了。
盛世院子,影壁前,被老娘召唤来的马向东抱着盆栽,再次遇到许三妞,两人默默对视,双双红了脸颊。
啊,春天到了,这美好的酸臭味儿。
撞见这一幕的苏月“嗖”地缩回去,她心道,你们还走不走?不走我咋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