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死心,又问饲养员,“饲养员都要干什么?”
“打扫鸡舍、给鸡舍通风消毒、定时喂食、及时清理鸡粪、发现鸡群异常情况,如出现病鸡,要及时救治,隔离管理。”
问话的人不作声了,听着活儿也不轻松,需要清理鸡粪,还要救治病鸡,她也不会啊,小姑娘撇撇嘴,说了声还有事就先走了。
弄得剩下几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纷纷告辞。
走在最后面的陈志强顿了顿,解释道:“柴秀年纪小……”
柴秀就是那个不高兴就走的小姑娘,才二十岁,和其他知青相比,年纪的确还小。她是四年前下乡的,一心想回城,去年和小苏同志高考没考上,后来想尽办法想让家里人把她先弄回去,可惜四年过去,她后妈给她生了个弟弟,亲爹偏疼大儿子,后妈顾着小儿子,没人管她。
大概认命了,消停了,想换份轻松的活安稳干下去。
苏长河知道陈志强又习惯性照顾知青点的“弟弟妹妹”,他摆摆手,没当回事,一个小姑娘家家,还跟人家生气不成?
陈志强松了口气,走了两步,又停住,他回头,动了动嘴,神情认真,“对不起,之前的事应该是误会你了。从这段时间看,你对妻女是真心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苏长河想起第一次他告诫自己好好对待闺女的场景,哭笑不得,他这是终于“沉冤昭雪”、洗白了?
送走知青们,苏长河关上门,回到房间,继续压榨闺女,“还有呢?除了保持鸡舍干净卫生、定时清理粪便、关注鸡群生病情况这些,还记不记得其他?”
苏月摇头,“没了,真没了。”
苏长河以前也是开厂的,不过他没干过养殖,隔行如隔山,前进大队的人都指着他,他……他只能寄希望于他闺女的宝贝脑袋瓜子,试图拎起来抖一抖,掉落更多的资料。
苏月翻遍了记忆,累得一分钟也不想思考,“爸,我是你闺女,不是某度啊!我也没有个家里开养殖场的同学,我上辈子也没了解过啊!”
“那这不完蛋了!”苏长河两只眉毛皱成毛毛虫,他伸出大手,揉吧揉吧苏月的脑袋,“早知道你有这技能,咱穿越前,先让你看一遍百科全书。”
“爸啊你累死我吧!”
压榨童工的计划半途夭折,苏长河躺到苏月旁边,苦中作乐道:“闺女啊,你说我要是告诉马老爷子养殖场我也不会办,你外公会不会捶我?”
“不至于,你可是外公的宝贝女婿,外公才舍不得捶你,而且,他老人家看你戴着八百度滤镜,坚信你不会也有办法。”
“被这么信任,是我的‘福气’……”
“爸啊,其实咱俩不会,有人会啊。”
“谁?”
“比如农校老师,养殖专家,甚至农业书籍。”
养殖业又不是几十年后凭空出现,淮宁县没有养殖场,华国其他地方总有,有人开办,就肯定有专业人士。
“想办法取取经呗!”
闺女脑子里的知识是有穷的,天下的知识是无尽的。
同时,苏长河也再次明确了一个想法,闺女还是得继续学习,有这宝贝脑子,不学习都是浪费!
翘着脚丫子躺平的苏月还不知道她爸的险恶用心。
直到若干年后,她爸出国总想带上她。别感动,不是父女情深,而是为了叫她去当地最大的图书馆把书全看一遍。
还说她这是在西方国家的严密封锁下,另辟新路,做一个优秀的知识搬运工,为祖国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那时候她才知道,合着她爸拿她当人形存储器了。
眼下,苏月只知道,她的一通叭叭造成的结果就是——
“去沪市?!”
第二天一早,苏月刚起床,牙还没刷完,就收到了这个通知。
“不是,为什么啊?”
“不是你说的,咱可以找专业人才取经。你爸我目前熟悉的地方除了淮宁县就只有沪市。”
刚好,苏家附近就有一所农校,因为离家不远,原身小时候还进去玩过。后来动乱时期,学生群情激奋,冲进去打砸烧,原身生怕被人知道他和里面的老师说过话,不敢跟同学一起,连走路都绕着农校走。
后来听说里面的老师,有的被下放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有的被批.斗被打倒,沦落到扫厕所。
如今拨乱反正,高考已经恢复,社会要发展,国家需要人才,农校大约也恢复了。
苏长河就打算去农校看看,学校的老师教授们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另外沪市有养殖场,也可以想办法实地学习学习。
他没有和闺女说那么详细,反正到时候还得带着这丫头帮忙,该知道的都能知道。
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商量,“不开心?不然你别去了,我和你妈去,还省一个人车票钱。”
“去去去,我当然去!”
苏月吐掉牙膏沫,对一大早逗小孩的亲爹不满,“这么突然的决定,还不让人惊讶一下?而且我才五岁,根本不要买票好不好?”
“那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去,你要带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啊,我们上午就出发,你要是来不及,就留下看家得了!反正你外公家肯定有你一口饭吃,是吧,蕙兰同志?”
“一大早你招她干吗?”
蕙兰同志斜他一眼,收了苏月手里的牙刷牙缸,“牙刷得带着,妈拿进去。你去洗脸,热水倒盆里了,洗完赶紧吃早饭,给你留了馒头鸡蛋。快去!别搭理你爸,越搭理越来劲!”
有了老妈撑腰,苏月哼道:“我爸忒幼稚,不跟他一般见识!”
“叫爹地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幼稚啦?”
那当然不能说,叫爹地的时候,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不仅不能,还巴不得给他颁一个“天下第一好父亲”奖。
苏月皮完,溜去厨房洗脸吃早饭。马慧兰将卧室中间的帘子拉到一头,进了里间,她在里面收拾闺女的行李,老苏在外面收拾他俩的。
卧室早前被收拾成里外两间,中间用大衣柜隔开,大衣柜一边靠墙,另一边拉了条帘子,一直挡到过道。
晚上睡觉,帘子一拉,苏月就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七十年代,绝大多数的孩子都没有自己的房间,比如马学文马学武兄弟俩。他俩已经十岁了,还跟爹妈睡一张床。估计的等他俩娶媳妇,才能拥有自己的房间。
因此,两人对小表妹一应俱全的小房间非常羡慕。
可在苏长河看来,还是太糊弄了。
当初的计划是尽早搬到城里,所以拉个帘子对付对付,现在情况有变。
今年高考全面恢复,考试时间不像去年,调整到了七月份。他们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到半年,现在更是离高考只剩一个多月,眼看参加今年高考是来不及了。
如果等到蕙兰考上大学,他们再搬走,起码还得在前进大队住一年。
一年时间啊,日子可就不能糊弄过了。
苏长河想到刚穿来时,自己壮志踌躇,挥挥手定下搬到县城的小目标,恨不得一个月搬县城,两个月上省城,三个月奔京城!
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等这次回来,咱们把屋子整整吧。哦回来暂时还不行,马上七八月秋收,等秋收完,叫几个人,把卧室中间砌一道墙,从后面开个门……”
这样才是正经的两个卧室,他们一间,闺女一间,刚刚好。
“厕所也得拾掇拾掇!”苏长河对家里厕所一直有意见,“这次去沪市,要是能弄个蹲便器回来就好了。”
“这时候有蹲便器吗?”
“怎么没有?民国时期就有抽水马桶了。你别看现在国内生活条件困苦,其实国外电视电冰箱洗衣机啥啥都有了,人家那现代化程度可不低。咱国内肯定也有,不过估计只有小部分人能用上。”
苏长河说到这里,略有感慨,“啥时候咱能混成那一小部分人就成了。”
他应该没戏,他以后就是一个体户,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受人歧视。他媳妇闺女就不一样了,一个是医学大拿,一个天才儿童,妥妥的他靠山。
苏长河想着想着乐了,吃媳妇闺女的软饭不可耻。
马蕙兰收拾好出来,就见他在那儿傻乐,她无语,着急的是他,磨蹭的也是他,“收拾好了吗?”
“当然,就等蕙兰同志检查了。”
上辈子马蕙兰和苏月,一个是救死扶伤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生,一个是学习任务重心理压力大的高中生。只有的苏长河自个儿当老板,闲工夫多,一般收拾行李,都是他的活。
换个时空,苏长河也干得驾轻就熟。
两身换洗衣服,一件薄外套,随身洗漱用品,马蕙兰的擦脸油,本子笔,介绍信,以及最最不能少的——钱票。
“钱票我分开放的,包里放一份,我俩身上各揣一份,闺女也给她身上塞点。”
客车站火车站这样的地方,无论哪个世界,扒手都多。苏长河记得他爸以前说过,说他出门做生意,怕钱被偷,把钱缝内裤上,有一回下了车一摸兜,裤子上让人割了个洞,钱早叫人掏去了。
可见,扒手“技术”之高超。
苏长河可不想他辛辛苦苦赚这点家底被人一网打尽,分开藏,狡兔三窟,就算被偷了一份,还有后路。
马蕙兰翻了翻行李,都差不多了。
不过路途遥远,这时候也不像后世,缺了什么路上都能买到。
马蕙兰想了想,又去抽屉里翻出闺女吃剩的糕点,拿搪瓷缸装起来,再找了个不常用的水壶,倒上热水带上。
万一路上饿了渴了,总能垫垫肚子。
这个军绿色的水壶还是马二哥给的,部队上的军需用品。马二哥发了没舍得用,头几年,捎回来一个给亲爹,过几年知道妹子结婚,又捎回来一个说给妹夫用。
小苏当初借口探亲回沪市,小马姑娘给收拾行李,怕人路上渴,就把水壶给人带上了。
由此可见,小苏这小伙子确实不厚道。
好在,老苏来了,在苏家闹了一通,也没忘把水壶带回来。要不然,这次他们只能找个罐头瓶带水。
两人收拾完行李,苏月才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一家人关好门窗,锁了门,把钥匙送去老马家。
家里没留什么钱,但后院还有几只鸡,每天都得喂,自留地的菜刚长起来,不下雨的话,还得浇水。
马老爷子马老太太拍着胸口,“放心,家里我们看着!”
老头老太太依依不舍。
苏长河和马老爷子说:“在沪市预计待两三天,来回要两天,差不多五六天吧,五六天就回来了。养殖场的事别着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我了解清楚,咱们再做才不容易出错。”
“养殖场我不操心,你们路上……”马老爷子心里有千句叮嘱,最后只化为一句话,“千万要小心!”
苏长河认真应着,又和马向东安排纺织厂送货的事,“那边你也跑过几次了,价钱还和以前一样。不过这次算我们养殖场的生意,以养殖场的名义收,账记清楚,回头报给有田叔,都要记在养殖场的账上……”
有田叔就是前进大队的会计,暂时也兼任养殖场会计。
“还有一件事,这次的生意你带着卫阳一起。他要是不愿意,你就说我出门有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不管怎么和他说,都要把他带上。”
“啊?”马向东不解,要是需要人帮忙,队里就有人啊。
“笨!”苏长河敲他个脑崩儿,“队里的小年轻干过吗?别看卫阳年纪小,人家有经验,你俩一起,我放心。”
“更重要的是,”苏长河解释用意,“他在狼山上住着终究不是事儿,上次野猪跑出来,得亏我们那么多人在,万一他一个人,晚上睡觉,再遇到野猪野狼,怎么办?让你带他一起,就是想让你说服他晚上和你睡,别回山上了。”
苏长河拍拍他的肩膀。“姐夫的救命恩人可就交给你了!”
马向东保证,“好,我一定做到。”
其实不光是山上危险这个原因,王大王二的事还没有消息,苏长河担心,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两人出什么幺蛾子,卫阳再像书里面一样,被抓进去。
他住山上,没地种,没工分拿,吃喝都得靠自己倒腾,让他不“投机倒把”不大可能。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和小舅子一起,好歹是挂在养殖场名下。
旁边,马老太太则一个劲儿给闺女塞干粮,“你俩不吃,小丫也要吃……”
“妈,不是说过,火车上卖盒饭。”
老太太早上着急忙慌摊的饼子,马蕙兰不是不愿意收,只是现在的天气太热了,他们从公社到省城坐客车,车里又闷又挤,回头饼子馊了,不能吃,扔了还浪费粮食。
老太太在马蕙兰手上拍了一下,硬是给塞行李包里了。心里还道:这傻闺女,火车上卖,那不要钱不要票?
“摊都摊了,你不吃长河吃……”老太太说着,看了眼和小儿子说话没注意她们的女婿,压低声音嘱咐:“到了沪市,去苏家别忘了带点东西。看在长河的面子上,也得对他爹妈好。你公婆要是不满意,说你两句,受着就受着……”
对于这次闺女和外孙女跟着一起去沪市,老太太心里既满意又担心。
满意的是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虽然现在不是旧社会,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她家蕙兰结婚这么多年,公婆面儿都没见过,好说不好听啊。
再有,虽然这段时间,女婿表现得非常好,但上次探亲去那么久的事还是给老太太留下了阴影。这次他能主动提出带蕙兰小丫一起去,老太太当然满意。
至于担心都不用说了。
长河家里人都是城市户口,家里哥哥姐姐还都是工人,他们家却是农村人,人家能不嫌弃?
要是不嫌弃,也不会这么多年和这边都不怎么联系,也就是当年长河和蕙兰结婚,那边寄来十块钱、两斤粮票。小丫出生到现在,亲爷爷亲奶奶连颗糖都没送过。
这次蕙兰和小丫送上门,还不定受多少委屈?
老太太的想法,不用猜都知道,马蕙兰配合地压低声音,“您老人家放心吧,长河能让他闺女受委屈?您想想,他自个儿都恨不得让小丫骑他头上。”
老太太一想,还真是。
她就没见过那么宠女儿的。五岁的娃,就单独给弄了个房间。回回上公社都得带点江米条水果糖小麻花,小丫房间那抽屉里就没缺过吃的。
这还不算,非说小丫什么营养不良,从县城专门弄回来麦乳精给她喝,还问要不要给学文学武捎一罐补补。
老太太当时就道:“可拉倒吧,我看他俩营养良得很!”
除了这,长河是真让小丫骑过他肩膀,就在大队里,招摇过市,一点儿不嫌丢脸。
队里有人笑他,“让丫头片子骑头上以后没出息”,长河当时就不乐意了,说:“你们知道以前人家的闺女什么吗?千金!千金骑头上都不乐意,还想有出息?”
连说都不让人说一句不好,小丫跟着长河,估计受不了委屈。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把和两孙子说话的苏月拉过来,小声叮嘱,“小丫啊,去奶奶家别让人欺负你妈,有人欺负,你就……你就哭给你爹听!”
老太太可给想了个好主意,马蕙兰哭笑不得。
“行了,别送了,回去吧。”
“让东子骑自行车送你们到公社,带着小丫和行李也好……”
苏月坐在车后座,和大表哥二表哥挥手,“拜拜,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东西。”
从淮宁到沪市没有直达的火车,需要先坐车到省城,再坐火车到沪市,路上至少得一天一夜,在火车上就需要坐十二个小时。
和后世的飞机高铁的速度完全不能比。
马向东一直把他们送上客车。
从红旗公社到县城,只有这一班客车。车一停,等待的人就急急忙忙往上挤,马向东让姐夫顾好三姐,眼疾手快地抱起外甥女,从车窗将人塞进去。
“快去找空位!”
车上哪还有空位?这辆车不是从红旗公社始发,早就坐满了。
苏月环视一圈,飞快地锁定驾驶座后面的位置。
那是引擎盖旁边,驾驶座后边,窄窄的不到三十公分宽的地方。
因为这年头客车人多座位少,凡是能加座位的地方都想办法加。就像这一长条,就塞了一张条凳。
此时,条凳上没有坐人,却放了一个篮子。
苏月跑过去,问旁边座位上的中年汉子,“叔,这是您的吗?”
那汉子点点头,苏月紧接着道:“叔,我坐凳子上,给您提着篮子行吗?”
那汉子看她小小一个人,还没自家闺女大,不由好笑,“不用不用,你坐吧。”
他把篮子拎起来,塞到了引擎盖上。
“谢谢叔,叔你真是大好人!”苏月仗着年纪小,可劲儿卖萌。
她爸的至理名言,“出门在外,脸皮厚,吃得饱,嘴巴甜,吃得好。”
苏长河马蕙兰千尽万苦挤上来,就见闺女坐在那儿,还拍条凳,“爸!妈!快过来!”
声音可急了,生怕位置让别人占了。
片刻后,马蕙兰坐里面,苏长河坐外边,两个成年人挤在一张约莫五六十公分长的条凳上。马蕙兰怀里抱着他们的行李,苏长河怀里抱着他们家大闺女。
位置虽小,有的坐就不错了。
尤其是看到车上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更庆幸了。
刚才在红旗公社路边和他们一起等车的大爷就没座了。不光如此,他挑着两个竹筐,好不容易挤上来,没地方放。
竹筐里装的大概是家禽,味道有点儿大,一上来就有妇女捂着鼻子骂:“什么味儿啊?臭死了!”
有人就说:“嫌味儿你别坐啊!”
大爷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两个竹筐架到一起,总算放下了。
苏长河看他站得艰难,将引擎盖上放得乱七八糟的行李整理了下,腾出一屁股边大小的位置,“大爷您坐这儿吧。”
随着客车不断停下,车上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挤在一起,像罐头里的沙丁鱼。
汗液在酷热的天气中发酵,混合着车厢中牲畜的气味,形成一种杀伤力极大的化学武器。
苏月以前是不晕车的,这回却有些受不了了,马蕙兰也神情恹恹。好在她们坐在窗边,窗户打开,风顺着窗户吹进来,让人得以喘息。
苏长河却一点儿没被环境影响,他甚至还和大爷聊了起来,“……红庄大队?这不是巧了,我们队上秀禾嫂子就是红庄大队的!对就陈秀禾,嫁的我们队上马二华!叔咱这原来还是亲戚……您这两大筐往哪儿去啊?”
苏长河对秀禾嫂子最深的印象就是,小舅子说她娘家养了二十多只鸡,他们去收的时候,发现她娘家鸡鸭养得确实精神,尤其一只公鸡,毛色鲜亮,鸡冠发红,那叫一漂亮。
他当时就觉得秀禾嫂子娘家挺会养家禽,今天又见到这大爷,车里又闷又热,竹筐里动静一路都没见小,可见里面的家禽也够精神。
他就琢磨,难不成红庄大队的人都是养鸡养鸭的一把好手?还是高手在民间,都叫他碰上了。
等从沪市回来,完全可以去红庄大队考察考察,向民间高手们取取经。
这班客车不到省城,苏长河三人又换乘另一辆客车,历经四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火车站。
火车票不好买,一般人只能买到硬座,想买硬卧只能单位买或者找人托关系,至于软卧,要么达到一定级别,要么是外国友人。
苏长河排了老长的队,好不容易买到两张硬座,已经是傍晚了。等终于挤上火车,苏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妈呀,这年头出趟门可真不容易!”
苏长河马蕙兰齐齐笑出声,这才哪到哪儿啊,接下来还得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呢!
坐在他们对面的年轻女人也笑了,她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见妈妈笑了,也看着苏月笑了。
苏月仗着壳子嫩,能厚脸皮对长辈撒娇卖萌,对着这种真小孩就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被一小孩笑,她莫名羞耻。
苏月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心道吃糖吧,赶紧吃,忘了刚才的事咱俩还能当朋友。
小男孩看了眼妈妈,年轻女人笑着说:“包里有红薯干,你也拿给妹妹吃。”
两孩子分享完零食,大人仿佛也亲近几分。
年轻女人说她姓江,是一名军嫂,这次是回娘家。
马蕙兰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肚子,“七个多月了吧?”
“是,快八个月了。”江同志嘴角含笑,温柔地抚摸肚子,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马蕙兰忍不住皱了皱眉,七八个月真不适合出行,尤其是坐这么久的火车,更何况这个时代,就医也不像后世那么便利。
第29章 职业病
70年代不像后世,交通便利。这年头火车票不便宜,像从安省到沪市,一张硬座要十二元,几乎赶上一个普通工人小半个月工资。
所以,如非必要,一般人也不会乘坐火车,只要乘坐,基本上都是有正事,为了省钱,一趟能办完的事绝不跑两趟。
坐火车的人大多都是大包小包,肩扛手提,胳膊上还挎俩儿。
苏家三口是个例外,他们习惯了后世轻装简行,思维一时间没改过来。三人只带了两个包,行李少,拖累少,上火车的时候,马蕙兰抱着苏月,苏长河拎着包,三人从人群中麻溜地上车。
在他们之后,还有很多乘客陆陆续续地上车。车上渐渐拥挤起来。
有些人没抢到座票,只能眼疾手快抢个好位置,把行李包往角落一塞,人往行李上一坐,好歹算是个座位了。
还有的人手脚慢,只能挤在过道,好点的能站在座位边,把行李放脚下,人靠在椅背侧边。
苏长河他们的座位边就靠着一个中年男人,苏长河坐在外边,他一个大男人,这人倒不敢太过分。
而对面就不一样了。
一个圆脸大娘站那儿,半个身子都趴在椅背上。江同志也买了两张硬座,她儿子坐里面,她坐外面。这会儿不得不往里面挪了挪,不然腰都没法靠。
可是有的人就喜欢得寸进尺,车没开一会儿,那大娘就“哎呦哎呦”,一会儿捶捶腰,一会儿捶捶背。
江同志犹豫了一下,这大娘年纪大了,大宝是个孩子,他们母子俩挤一挤还能腾出点位置。
“要不……”她往里面坐了坐,“大娘你坐这儿吧。”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客气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坐下了,“同志啊你真是个好同志!”
苏月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大娘已经抓住江同志的手,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唉,我们年纪大了不中用,站久了,腰啊腿啊,疼得晚上都睡不着……多亏遇到你这个好同志!”
“没什么大不了,我男人是当兵的……”
大娘一拍大腿,“难怪你觉悟这么高!”
“你男人在哪儿当兵啊?当的什么兵啊?我邻居家兄弟媳妇侄儿就是当兵的,还是打什么炮的兵……”
“你到哪儿下啊?怎么就你带着娃?到沪市?咋大着肚子过去啊……”
“你这一胎肚子尖,我看肯定是个小子!我有经验……”
放在某村或某街道情报科,这大娘绝对是科长级别人物,打探情报很有一手。
没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出江同志叫江敏芝,娘家在沪市,丈夫姓张,是个军官,她这回是从婆家回娘家……
连她儿子小名叫张大宝都问出来了。
大娘问完江敏芝,尤不尽兴,又看向苏月一家。
苏月正竖着耳朵听她嘚吧嘚吧,冷不丁对上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她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大娘搭话:“这是你爹妈?你们到哪儿啊?也是安省的人?安省哪儿……”
苏月头皮发麻,果断装作没听懂,打了个哈欠,眼一闭,表演个当场入睡。
大娘不死心,又看向苏长河和马蕙兰,两人一个头朝左一个头朝右,似乎都睡着了。
大娘撇撇嘴,转头又继续和江敏芝唠。
苏家三人本来是装睡,但赶火车太累,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等睡醒的时候,火车外面一片漆黑,已经是夜里了。
三人中饭没吃,傍晚在火车站的时候,苏长河排队买票,马蕙兰带着闺女买了点馒头包子,三人垫了垫。那点东西,到现在早消化完了。
苏长河看向闺女,“饿了?”
苏月点头如捣蒜,“饿!”
苏长河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提着包,示意马蕙兰跟上。
只要舍得花钱,火车上也能吃好。苏长河带着媳妇闺女走到餐车,餐车里干净整洁,桌面上铺着白色的餐布,靠车厢的桌边还摆着一盆花。
环境和拥挤杂乱的硬座车厢堪称两个世界。
可能是因为过了饭点儿,餐车里只有一桌客人在吃饭,苏月偷偷瞥了一眼,青椒肉丝、熘肉段……
哇,伙食不错啊!
饭菜还便宜,不要粮票,白铝饭盒装的盒饭,青椒炒肉丝、黄瓜炒鸡蛋三毛五一份,海米烧茄子三毛,烧鱼片五毛。
他们仨要了三个盒饭,加一块才一块二不到。
简直便宜又实惠。
吃完饭,在餐车坐了一会儿,顺带接了壶热水,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座位已经被人霸占了。
那个之前靠在苏长河座位边的中年男人睡在座位上。
座位空在那,不管是坐一会儿还是睡一会儿都正常,关键是,这人把鞋脱了!
脚上一股酸臭味儿,就这么放在座位上。
苏长河脸都黑了。
公众场合,你他喵的也太不讲究了!
“同志!这是我们的位置!”
夜里怕吵醒别人,苏长河压低了声音叫他,叫了两遍,这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睡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