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觉得攻略女主的道路艰难,不知不觉坐到马车的最角落里面,忽感受到一道视线落过来,抬眸一看,对上谢似淮的眼。
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已,眼神平静无波。
可这有点儿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楚含棠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嗽好几声。
红色从脖颈处开始蔓延上来。
她急急忙忙地拿过水袋喝几口水来顺顺气,一只偏瘦的手缓慢地覆上楚含棠的背,轻轻拍了几下,温度穿透衣衫传递进去。
“楚公子还是得小心点儿,水也能呛死人的。”
谢似淮轻声地提醒着。
似乎是好意。
手还在拍着楚含棠的背,这个动作有助于咳嗽时顺气,但在他做的情况下,让她更加呼吸不顺畅了。
楚含棠停下喝水。
她把水袋放了回去,顺便不露痕迹地躲开谢似淮的触碰,“我好多了,谢谢。”
“那便好。”
他放下手,撩开帘子往外看。
谢似淮的侧脸被阳光晒得正着,肌肤白得近乎透明。
楚含棠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无法如愿,谢似淮放下帘子又朝她看了过来,忽然问:“楚公子在京城的亲人是哪户人家?”
他嗓音略低。
“我以前接镖的时候也曾去过几趟京城,你跟我说说,或许我也知道在何处呢。”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楚含棠说要跟池尧瑶同去京城的原因是寻找亲人,真相却是她是欺骗池尧瑶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找到借口与池尧瑶同行。
“我们失散了很多年,我不知道她是哪户人家。”
谢似淮不再问了。
他薄唇微动,淡笑道:“是么,希望楚公子能够得偿所愿。”
说是一个城,却很是繁华昌盛。
可能跟京城有得一比,镇口有一条桥,白天放行时放下吊桥,夕阳落下时拉起吊桥,不许进出。
这是城主新颁发的规定,以前从来没有,严格要求城里的百姓执行,违者会遭到处罚。
他们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进城了。
白渊在街上买了些必要的东西后询问当地的人有关住宿的事。
不到片刻,他找到一家客栈,把马车交给小二拉下去喂草后他们照样要了三间房。
就在白渊要给银子的那一刻,楚含棠心一横打断了他。
“白公子,我、我想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我睡相不太好,怕晚上惊扰到谢公子。”
谢似淮现在不在这里。
他一进城就不见了,行踪不定,不知道去哪儿了。
也是这样,她才赶紧提出来。
听到她这话,白渊露出为难神情,“楚公子你武功较浅……”
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是什么。
楚含棠也清楚。
一开始他们之所以会同意她跟他们一起去京城,主要是因为她救过池尧瑶,武功又差劲儿。
怕她一人去京城的路上遇到危险,他们才心软答应的。
于是楚含棠武功不精不是什么秘密,倘若一个人住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过意不去,因此白渊才会迟疑,甚至想劝对方。
看她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可楚含棠心意已决,掏出银子付了自己房间的那份。
掌柜的立刻收下银子,扬声叫小二把他们带上各自的房间去。
池尧瑶尊重她的决定。
但池尧瑶在上楼之前还是不太放心,不忘嘱咐一句,“楚公子万事小心,若晚上遇到什么事便喊我们,要是无事便不要外出。”
楚含棠很想说她也不想出去。
可为了走剧情她今晚不得不出去,然后间接成为池尧瑶遇到下一个男配的工具人。
不过她表面还是连连说好。
也不清楚谢似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池尧瑶去楚含棠房间敲门,让下楼吃晚饭。
她一下去就看到了坐在靠河边窗户长椅上的他。
夕阳西下,朦胧着一层淡光。
他稍微侧着身子坐,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绛色衣裳,眉眼如画,跟对面的风景仿佛融为一体。
河上的采莲女唱着动听的歌谣摇着船桨靠岸。
犹如一幅画卷。
而船肚子上装了不少新鲜的莲蓬,看着就令人心动了,楚含棠也想念生吃莲子的味道了。
莲子是清甜清甜的。
客栈里有些男人点了小菜,喝着酒,偶尔出言调戏几句那些娇俏的采莲女,她们言笑晏晏地嗔一眼他们。
一切看起来还算平凡和日常。
楚含棠朝池尧瑶坐的那一桌去。
他们向掌柜的要的是大桌,坐六个人也不拥挤。
只是她的位置有点儿微妙,来得太晚了,也没有办法挑位置,坐在了谢似淮左边。
菜早就已经点好了,陆陆续续地上来。
小二道:“客官请慢用。”
这几天,楚含棠在路上吃的都是干粮,很久没好好地坐下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了。
她闻到菜香便不禁咽了咽口水。
等他们都动筷后她也跟着开吃了,吃到一半留意到谢似淮只吃素菜,不吃荤菜,似乎一点儿荤腥也不沾。
难怪这么瘦。
不止楚含棠留意到了,同桌的其他人也都留意到了。
池尧瑶停下筷子,问:“这些菜是不是不太合你的胃口?”
谢似淮像是反应有点儿迟钝地“啊”了一声。
他的唇角缓缓扬起弧度,给人一种能友好相处的错觉,“不是的,只是我不爱吃肉罢了。”
池尧瑶颇为惊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肉的?”
楚含棠也竖起耳朵听。
但她也没停止吃饭的步伐。
他似乎有点儿忘记了,眼神微微涣散,几秒后聚拢有了焦点,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六岁开始。”
也引起了白渊的好奇心,“为何?”
与此同时楚含棠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嘴里,肉香四溢,肥而不腻。
谢似淮缓缓道:“难吃。”
她淡定地咽下口里的东坡肉后又刨了几口饭。
东坡肉太香了。
池尧瑶与白渊目光交融,一时间无言以对,也不好劝他吃肉了。
他们默然地继续吃自己的饭菜。
无肉不欢的楚含棠最后还是把一锅东坡肉全都干完了,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都是人上人。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她悄无声息地摸了一把微鼓的肚子,努力地收了收腹,等小二收拾好碗筷,他们也准备上楼休息了。
楚含棠也要为晚上行动做准备。
莫名有些紧张。
原著里的剧情线是她见池尧瑶白天在一家店铺前盯着一支簪子看了片刻,想悄悄地在夜里找到那家店铺,买下那支簪子。
看到这样的剧情,她想两眼一闭,白天去买不行么?
非得要晚上?
玛丽苏文果然不能带逻辑去看,不然会被气死。
楚含棠忍耐。
作者为了让池尧瑶遇到男配,然后顺利地展开池尧瑶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剧情,手段层出不穷,槽点满满。
可吐糟归吐槽。
楚含棠今晚还是会出去的。
毕竟这是一个主线剧情点,这个男配在文后面会帮池尧瑶不少的,所以她必须得完成这个剧情点。
楚含棠想到这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可以随身携带又不显眼的小刀。
有备无患。
夜深人静,街上有打更人巡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到三更天,楚含棠的房门“咔吱”轻轻响。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下了楼,客栈的小二还在一楼打扫,而另一个小二托着门板,眼看要关上了。
“且慢!”
楚含棠压着声音说。
小二立刻抱着木板不动,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公子,“现在三更天了,公子还要出去么?”
她友善地一笑道:“是啊,我有事想出去一趟。”
小二踌躇了几下。
他提醒道:“公子有所不知,近日来丰城闹鬼,公子您若没什么急事,我建议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楚含棠明白小二的担忧。
可这本小说不是玄幻小说,自然是没有鬼的。
但在这个古代世界里的人大多是信奉甚至是敬畏鬼神,也相信鬼神之说的,所以才会流传出这些话。
其实他们口中的鬼。
正是楚含棠要找的人……男配。
他不是鬼而是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在夜间会出来游荡而已。
楚含棠看了一眼门外。
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的是急事,必须得出去一趟。”
小二也不好干涉客人的事,侧开身让路给她出去,还贴心地说她要是回来了敲门就行,今晚刚好轮到他宿在一楼看门。
楚含棠表达感激后赶紧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谢似淮的房间窗户大开,他倚在窗边,眺望着下面,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街上的几条分道。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盖住了。
街上还剩下零星几盏灯火亮着。
楚含棠的身影斜斜地洒在长街上,风吹过路边的灯笼与帆布,她像是觉得有些阴森,走得越来越快。
万籁俱寂,夜间清冷。
风吹起谢似淮衣袖擦过窗台,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眼含着笑。
一个闪身,人便不在房间了,从窗前一跃而下,落到了别处。
正在街上走着的楚含棠感觉背后一凉,忍不住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仿佛凉意是错觉。
楚含棠深呼一口气朝前走。
她根据记忆走到白天经过的店铺,随后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店铺的主人被吵醒了就过来打开门,男人说话的语气有些被打扰到休息的怒火。
“谁啊?”
楚含棠说明来意并掏出银子。
男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迎她进去挑选首饰,热情招呼,“公子深夜前来是为心悦的姑娘买首饰?”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楚含棠找到池尧瑶白天看多几眼的簪子就直接付了银钱,往外走,“大晚上的,打扰了。”
男人笑,“哪里,公子慢走。”又补上一句,“以后再来啊。”
她随口应道:“好。”
丰城自从出了闹鬼一事后,这里的百姓在三更天后一般无事不出门的,所以街上空荡荡。
只有楚含棠在走着。
夏天的夜晚跟白天不太一样。
晚上凉风习习,街道两侧的店铺挂着的灯笼晃动不止,她越走越快,心中在呐喊男配为什么还不出现。
同时又不想看见他,怕被吓到。
又走了一会儿,楚含棠忽然站住了,抬头看着街头。
她的心脏跳动得非常快。
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前面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眼镜空洞无神,赤着双脚,行动僵硬速度却不慢,身形瘦削似纸片糊成的。
这人一定是原著里的第二位喜欢池尧瑶的男配了。
直觉告诉楚含棠,说实话,她看见他,犹如看见伙伴一样。
是以后会死在一起的伙伴。
换做是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转身就跑,但楚含棠一动不动地等着他来到自己面前,不等他抬手打晕自己,她主动晕倒在地。
被打晕肯定会疼的,楚含棠果断地选择自个儿来。
不过摔倒在地也疼,她强行忍住想揉揉的欲望,安安静静躺着。
兴许是她的行动出乎男子的意料,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难得有一秒的怔然,随后又马上恢复了,弯下腰把她扛到肩上带走了。
男子现在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只记得几个简单的指令,那就是出来找人,在人晕后再将人扛走,达到目的就要离开了。
可被人扛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楚含棠的小腹被压在男子硬邦邦的肩膀上,差点把她前不久吃的晚饭都给压出来。
幸好男子行走的速度比一般人快,她受这种苦的折磨能少点儿。
楚含棠忍了大概有半刻钟,偷偷地睁开眼发现神志不清的男子扛着她走进了一个荒废偏僻的院子。
院子一片凌乱。
房梁上还有数不清的蜘蛛网,挂上面的灯笼外面那层纸不是泛黄就是破洞的,周围很暗,跟鬼屋似的。
夜愈发地寂静。
楚含棠紧张地咽了咽,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男子忽然站在一家房间前不动。
紧闭的房间冷不丁地朝里面敞开,莫名冒出一股阴森,一张丑陋的面孔乍然地露了出来。
一名女子双手扶起裙摆缓缓地走出来,走得很优雅。
如果不看她的脸,只看女子的身材和打扮或许能脑补出一张惊世绝伦的容貌。
随着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近,浓郁的香味渐渐地散开。
空气里也是这种香味了。
楚含棠的鼻子冷不丁有点儿痒,拼死拼活地忍住想打喷嚏。
男子保持着扛她在肩上的姿势不变,女子终于走到他们面前了,纤细的指尖抬起楚含棠的下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这张脸……”
女子终于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动听,宛若翠鸟啼叫。
只是因为她脸上皮肤皱巴巴的,一笑便更皱成一团了,在黑夜里显得丑陋又扭曲。
男子却对皱纹视而不见。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指腹缓慢地摩挲过楚含棠细腻的肌肤,沿着五官挪动描绘着,“你总算找到一张我喜欢的脸了。”
“这次你做得很好。”
楚含棠被摸得毛骨悚然。
什么脸?这是要上演《画皮》电影的剧情了么?
可她真的记得清清楚楚,这只是一本纯古代小说而已,里面没有任何玄幻因素,也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要夺人脸皮的狐狸精。
倘若不是这种情况,那这名女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原著只写对方喜欢好看的皮囊,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着合心意的脸,想法设法地得到,直到主角团离开丰城也没画笔墨解释这个。
作者大概是想留白一点儿。
然后让读者有自行想象的空间。
但楚含棠看小说只为放松,不想动脑子的那种。
所以看完整本书她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也没有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脑袋瓜又开始疼了。
按照剧情走,池尧瑶和白渊会在第二天才发现她不见的。
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自己在今晚就死了呢,原著都是以池尧瑶视角写的,里面没有描写过这一段分支小剧情。
慢着,楚含棠脑海里闪过个想法。
因为她不见了,池尧瑶和白渊才会到处找她的。
也是在找她的过程中,遇到中了一种特殊的毒、没了自己意识的男子,池尧瑶精通医术,把他治好了。
然后再由他带他们去寻楚含棠。
换而言之她可能已经走完这个重要剧情点了。
因为她,他们二人才会相遇,楚含棠心想,自己或许可以巧妙地转变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对,没错。
要是她把男子带走,让池尧瑶把他治好,让他们产生相差不大的交集就好了。
一开始在大街上遇到男子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楚含棠懊恼不已。
如果当时想通的话应该行动起来更容易一点儿。
下一秒,她又不懊恼了,因为就算在大街上一下子想到这个办法,自己也没办法把男子顺利地带走。
楚含棠被男子带走的时候好巧不巧地被打更人看见了。
他的女儿前些日子也是像她这样失踪的,于是打更人偷偷地跟上来想看看这件事跟男子有没有关系。
甚至他还怀着侥幸心理,期待自己的女儿还在人世。
只要跟着他们走也许就能救出来,也想等确认位置再报官告诉别人来这里救人。
可惜这名女子尤其敏锐。
她举起一支笛子放到唇边轻轻地一吹,男子快速地把楚含棠放下。
男子一眨眼便到了正要悄悄地离开的打更人面前了。
打更人惊道:“你……”
只见他迅速地掏出匕首插进打更人的肚子,再把匕首拔出来,带出尚有温度的血。
楚含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
虽然她闭着眼,但也能清晰地听见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打更人连求饶的声音也没能发出。
要是她在大街上就想把男子带走,恐怕也会提前落得这个下场。
幸亏没有鲁莽行事。
即使知道这段剧情是必须得走的剧情线,而死几个炮灰也是不可避免的,楚含棠此刻还是忍不住为那个打更人默哀。
但她此刻的处境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不小心下场也一样。
而女子慢悠悠地收回了笛子。
她走到男子面前,让他低头,在他唇落下一吻,一个是俊俏年轻的脸,一个是容颜千疮百孔的苍老脸。
男子任由女子亲吻。
就连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楚含棠偷瞄了一眼。
感觉怎么看都怪异,此时此刻无比想逃离现场,这种能令人短暂地丧失意识的毒果然厉害。
她感觉自己在看一位老太太辈的人跟一位能当她孙子的人亲昵。
女子结束了这个浅浅的吻,抬手抚摸着他秀气的五官。
几秒后,她感叹道:“这是你欠我的不是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得留在我身边,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过喜欢我的……”
男子没有自己的意识,自然是不能回应她的。
女子也不在意,“可我还是想以最好的样子面对你,也罢,你把她带进里面去。”
楚含棠立马闭上眼睛。
男子朝她走过来,又扛到肩上。
楚含棠这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干呕了一声。
女子拦住了他,再次挑起她的下巴,笑道:“原来你还醒着,我看看,睁着眼的样子更好看,更符合我的心意,我喜欢。”
尽管以貌取人不太对。
但对方顶着一张千疮百孔般的脸对着楚含棠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闭上眼睛。
楚含棠忍了忍。
可忍不了了。
她问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位……姑娘,你是想要我这张脸是吧,可我是个男的,是个男的呀,你下半生要用一张男人脸么?”
楚含棠想拖延时间。
女子却轻笑,“美人皮是不分男女的,好看便可。”
“况且……你长得也不是那么的男人。”她没有在意这一番话会不会给一个男人造成心灵上的伤害。
“我喜欢你的长相。”
跟男人说他长得不是那么像男人,和跟男人说他不行是没什么区别的,完全是践踏尊严。
不过楚含棠也无所谓。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男人的尊严。
楚含棠干脆利落闭上嘴了。
知道了自己无法劝动此人,挣脱着想从男子的肩膀上下来,女子却抬手压住她的手臂。
“小公子。”
女子的声音跟她的容貌是两个极端,“小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
声音真的很好听。
楚含棠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她。
女子留意到楚含棠的目光了。
她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凹凸不平的脸,淡笑,“你也觉得难看吧,吓到了?别怕,死人是不会怕的。”
楚含棠冷静下来问:“我没有怕,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女子看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含着嘲讽,“你这是想拖延时间?”
“我只是好奇罢了。”
楚含棠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谁知,女子脸色一冷。
她压着楚含棠手臂的掌心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与你何干,休要再问,否则我弄哑你。”
显然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
“我说到做到!”
都快要死了。哑巴不哑巴有那么重要么?楚含棠很想反驳。
女子又冷笑道:“像你这等容颜的人应该从不缺女人喜欢吧,你又怎么会懂得我这种人的痛苦。”
楚含棠安静了,说太多适得其反。
女子看向男子,声音变得温柔,“把她带进去,若是反抗,直接杀了,反正都到这里了,就算取脸时已经死了,也还算新鲜。”
男子遵循命令把她扛到房间里。
然后他一点儿也不温柔地把楚含棠抛到一张硬床板上。
硬床板旁边摆着泛着寒光的大大小小刀刃,有点儿像现代的手术刀,一盆水倒映着正在燃烧着的烛火。
怎么办?楚含棠又问自己。
女子直到现在还没进来,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只有男子守在她身边。
楚含棠一想坐起来,他就举起一把前不久才将打更人封喉的匕首。
她迫于形式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小声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名字?”
男子毫无反应。
她并没有放弃,“我知道你叫什么,你叫柳之裴。”
他听到柳之裴这个名字的时候,涣散的瞳孔有一瞬间的聚焦,但很快又消失掉了。
楚含棠发觉了这一改变。
她连忙又叫了几声柳之裴。
他握在手里的匕首“哐当”掉地,痛苦地用手捧住脑袋蹲了下去,问道:“柳之裴是谁?”
“你,你就是柳之裴。”
楚含棠快速地从硬床板上起来,扶起男子就要往外跑。
一道纤细的身影措不及防地掠到敞开的房门前。
豆蔻色的指甲划过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昭显着女人此时此刻恶劣的心情,“你们这是要往哪儿跑?”
女子目光落在男子脸上。
话却是对楚含棠说的,充斥着不可忽视的威胁愤怒。
楚含棠不得不后退两步。
只见女子拿出了笛子,红唇微张又吹起了一首曲子。
男子脸上的痛苦与纠结表情瞬间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面无表情和呆滞。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楚含棠努力地回想原著里池尧瑶是怎么样治好他的,针,好像是用针灸,可她不仅不会医术,这个时候到哪儿去找针扎人?
女子吹完一首曲子后循循善诱地道:“杀了她,杀了她。”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男子忽然倒地不起。
楚含棠举起了木棍。
她第一次砸人没什么经验,似乎把人脑后勺还给砸出血了,但这也是紧急情况之下采取特殊的办法。
可就算没什么经验,她也确定他只是被砸晕了而已。
人还有呼吸的,胸腔在起伏。
女子看见男子被砸出血后表情立刻变得更加狰狞,扔掉笛子,像疯了般地扑向她。
机会都是留给有理智的人的。
楚含棠侧身躲开冲出房间。
跑到院门才发现院门不知何时被上了铁锁,她看向院墙,太高了,没东西在下面垫着肯定爬不上去。
在女子也追出院子之前,楚含棠迅速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她屏住呼吸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屋顶上面的谢似淮。
他居然也在?
谢似淮手托着下巴,无辜纯良的一张脸沐浴在月色之下,一双好看的眼睛俯视着院子里面发生的一切。
楚含棠跟谢似淮对视了一眼,却也并不出声。
其实她不奢望对方救自己,只求他安静地待着,不要趁此机会把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除掉。
女子此时站在院子中心。
她一双细长眼睛因气愤布满了红血丝,寻找着楚含棠的身影。
目光扫向屋顶。
待看清谢似淮的容貌后,女子有片刻的晃神,他那男生女相且称得上漂亮的皮囊,跟她脑海里记忆存留着一人有八九分相似。
突然之间,女子忘记现在的目的是什么了,只顾着抬头看他。
听说前朝巫女曾有过一个儿子。
以前女子总以为那不过是传闻,可当看见眼前的少年那一刻,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仿佛那个只凭容貌就能蛊惑千万人,又精通巫术的巫女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在自己的面前。
巫女,又被叫作邢女。
此人在上一个朝代被誉为神的女人,却在偶然的一天怀了身孕。
在世人眼中便是有人亵渎了神灵,孩子的父亲是谁至今还是个谜,好像没有人知道,又或者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的人都死了。
就连孩子也不曾有人见过。
有人说,孩子就死了,但是也有人说这个孩子不知被谁带走了。
而巫女也在生下他后失踪了。
众人当时齐心协力寻找了一番。
最后只找到了一具骸骨,骨头外面套着着巫女服,而旁边的簪子也是巫女特有的刻着自己名字的。
对孩子是否还活着说法不一。
随着前朝灭亡,巫女的死,巫术的没落,渐渐没人关注这个话题和深入了解了。
若不是今晚见到谢似淮,女子恐怕也想不起来。
她会记得这件事,只是因为在小时候见过巫女几次。
第一眼就被惊艳终生,巫女穿着袴褶制的巫女服,手系血绳,一步一步走上祭台,面带薄纱,墨发半挽半披,长度及腰间。
那是一场古老的祭礼。
她取下了平常会戴着的薄纱,露出真容,以示对神灵的敬意。
立如芍药,行如白鹤。
一张媚而不俗的脸,唇上呈现着妖冶的红色。
巫女服颜色素白,只有腰间有点儿绯色做点缀,还挂着一个铃铛,裙摆长而宽,拖过长长的台阶,一路往上而去。
正是因为那一场祭礼令巫女名声大噪,世人更加供奉于她。
前朝只剩下一口气的皇帝,在祭礼过后似重活了过来。
奇怪的是在巫女消失后,上一个朝代也很快覆灭了,被现在的朝代取而代之,改名为大於。
女子情不自禁地缓缓往屋顶那个方向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