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知道,朱娜口中的“家里”指的是戴维斯家世代继承的丹宁庄园,坐落在德比郡,那是戴维斯一家人最经常居住的宅邸。
而伦敦这边目前使用的房产,其实只算是戴维斯们临时居住的地方。
就像之前洛塔罗斯夫人提过的那样,戴维斯家往年并不会这么早就来伦敦居住的。
他们一般会在每年社交季正式拉开帷幕之后的五月,离开丹宁庄园来到伦敦,然后在七月中旬以后返回德比郡。当然,也可能会去别的地方旅行,或者干脆出国度假。
但是一般在十二月份左右,他们肯定要回到丹宁庄园的。因为按照传统,他们要在丹宁庄园度过圣诞节,期间会邀请客人、和郡上的人家互相拜访,以及举办盛大的圣诞舞会。
之前那个叫做霍丽丝的女仆,就是趁着去年圣诞节忙碌之际偷窃银器的,之后又把银器带到了伦敦出手,却不巧被布朗兄妹抓住了把柄。
“我还有一套蝴蝶款式的钻石首饰吗?”裴湘好奇问道,“可惜我不记得了,这么没带来伦敦?”
“之前打包行李的时候,你说那套钻石首饰已经在伦敦的舞会上佩戴过几次了,今年就先不带来了。”
朱娜帮裴湘扣好裙子背面二十多枚珍珠纽扣,随即后退一步观察礼服的上身效果,同时耐心地帮裴湘寻找过去的记忆。
“安妮小姐,你的衣物首饰等随身物品,可不仅仅是现在这些,其实大部分都存放在丹宁庄园里。每年带来伦敦的,都是传承几代具有家族象征意义的昂贵珠宝和一些流行新款。”
裴湘面露了然,旋即她又想到自己房间里的珠宝都归朱娜管理,便随口问道:
“朱娜,那些放在丹宁庄园里的珠宝首饰……你也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吗?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我记得一清二楚,这是我的职责。”朱娜自信地笑了笑,俯身确定了裙摆的长度是否合适后,又接着说道,“等咱们返回丹宁庄园后,安妮小姐可以考考我。”
“可我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伯恩斯太太那里有记录手册的。”朱娜温声解释道,“其实以前是没有的。但自从去年圣诞节丢失了银器后,莱尔先生和伯恩斯太太就开始重新清点庄园里的所有贵重物品了,并且每一件都做了登记。就是为了防止再次不明不白地丢失哪件值钱的东西。”
“原来还有记录册子。”裴湘恍然,同时摇头道,“我可不考你。你聪明又负责,还心灵手巧,考你就是在浪费时间。”
朱娜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她最近从安妮小姐这里得到的夸奖越来越多了,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可是这种被人肯定的感觉,确实非常棒。
而裴湘打量着全身镜里身着礼服的自己,又轻轻摸了摸胸前典雅润泽的长串珠,无声叹了一口气。
她拥有很多昂贵的东西,可惜却没有多少可以自由支配的钱财,否则的话,也不至于把刚刚到手的枪支卖了应急。
“安妮小姐,你满意这件礼服吗?要不要试试另一件,或者之前订做的那件法式深红色丝绸的?那件也没有在公开场合中穿过。”
裴湘觉得身上这件就挺不错的,毕竟她长得好,穿什么都合适,试多了,反而难以做决定。再有就是,她现在有些赶时间。于是便拒绝了朱娜的提议,直接选定了银灰色礼服。
等到朱娜离开后,裴湘立刻开始进行下一步计划。
接下来,她要去“偶遇”这个时间出门散步或者骑马的丹宁男爵夫人了——以“劳伦斯·费拉斯”的身份。
“趁热才能打好铁。”进行易容修饰的裴湘一边做最后的细节调整,一边模仿着费拉斯的声音自言自语,“我需要牢牢记住费拉斯望向已婚美貌夫人的那种不经意的欣赏眼神,那种漫不经心的风流缱绻。
“当然了,丹宁男爵夫人的气质太端庄,身材也有些瘦削,并不是费拉斯中意的类型。那么,这种欣赏眼神就要收敛一些,不不,还要更加冷淡。对,‘费拉斯’是来和丹宁男爵夫人谈长女的婚事的,不是来搭讪的。细节、细节……还好我和费拉斯的眼睛颜色同属于同一色系。好,就是这样,笑一个,完美!”
准备妥当的裴湘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属于伯爵长子劳伦斯·费拉斯的多情笑容,然后起身走动,适应了一会儿增高鞋。
十分钟后,裴湘低调地离开了临时租住的小宾馆,朝着不远处的河滨公园走去。
“丹宁夫人,日安。”
“……费拉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骑在马上的男爵夫人望着特意过来打招呼的劳伦斯·费拉斯,有些吃惊,随即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费拉斯先生也来这边散步赏景吗?”
“是的,这里的晨间景色非常清新优美,尤其是树林西侧那边精心栽种的花卉,含苞待放,摇曳生姿。这几天每次过来欣赏,我都能发现小小的新的惊喜。”
男爵夫人再次惊讶了。
“听费拉斯先生的叙述,你最近经常来河滨公园赏花吗?哦,那太不巧了,我们竟然今天才遇到。”
站在马下的劳伦斯·费拉斯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又含着甜蜜的微笑,缓声道:
“这段日子以来,我确实经常来这边散步。但时间上会更早一些,大概是在早餐前,所以一直没有遇到夫人。不过却能够经常遇到同样喜欢早起散步的戴维斯小姐。”
大概是劳伦斯·费拉斯笑容中的甜蜜意味过于明显,几乎不用他再多加暗示,男爵夫人瞬间就记起了长女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不知姓名身份的心上人,顿时惊怔不已。
“费拉斯先生。”男爵夫人利落下马,站在年轻绅士的对面认真问道,“你刚刚说,这些天经常遇见安妮?前几天也遇到了吗?”
“当然,夫人。”费拉斯·劳伦斯含笑点头,坦然地望着面色复杂的男爵夫人,“我知道,戴维斯小姐前些日子都在洛塔罗斯夫人府上做客,距离这里要远一些。然而,那段多出来的距离并不影响她对这边景色的欣赏,尤其是当那些沉睡了一冬的花卉即将再次绽放之际。失去记忆之后,戴维斯小姐总是更加珍惜那些短暂的美好瞬间。”
由于站位和光线的原因,再加上帽子的半遮半挡,男爵夫人有些看不清劳伦斯·费拉斯的眼眸颜色,总觉得要比往日清浅明澈一些。但这眸色深浅并不在男爵夫人的关心范围内,她更关心的,是这位伯爵长子提起裴湘时的温软笑容和亲近熟悉语气。
还有就是,他这段话里透露出的讯息。
——他知道戴维斯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去洛塔罗斯府做客了。
——他了解戴维斯家的大小姐失忆的状况,并且理解她的一些想法。
深吸了一口气,丹宁男爵夫人试探说道:
“多出来走一走确实非常不错,特别是清晨时分,不过费拉斯先生今天晚了一些。”
费拉斯遗憾地抿了抿唇,怅然道:“我记得戴维斯小姐提起过,她落水前喜欢在上午的时候来公园骑马,所以……刚刚路过这里时就突然想来转一转。”
转一转?转什么呢?男爵夫人微微挑眉,心里自动补充了费拉斯未说完的话,就是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说喜欢上午来骑马的姑娘。
此刻,男爵夫人几乎已经确定,裴湘口中的那个真正的英伦绅士,应该就是面前的劳伦斯·费拉斯了。
这个人选……说实话,除了那些影影绰绰的传闻外,确实是非常优秀的联姻对象,不,应该说是意外之喜!
接二连三的吃惊过后,男爵夫人猛然一激灵,随后,她的心底深处慢一拍地冒出来了一阵阵喜悦和不可置信。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能够打动劳伦斯·费拉斯的心的未婚淑女,竟然会是自家长女……
“家里即将会出现一位未来的伯爵夫人!”
这一瞬间,男爵夫人想到了自己几个女儿的婚事,尤其是这几年也要谈论论嫁的凯瑟琳。如果丹宁男爵的长女嫁给了未来的伯爵,那么其他女儿们的婚事,必然要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能和拥有实权的阿德莱德伯爵成为姻亲,那么,丹宁男爵的政治前途必然会更加光明。
“如果能再往上走一步的话……那经济方面也必然会有所改善。”
就在男爵夫人浮想联翩的时候,劳伦斯·费拉斯的神情又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戴维斯小姐提到过,贵府今晚要举办晚宴。那她应该在挑选礼服吧,自然就没时间出来见我,不是,是出来骑马。”
听到这里,男爵夫人更觉心跳加速,她连忙说道:
“是的,安妮正在为今天的晚宴做准备。那个,费拉斯先生,不知戴维斯家可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参加今晚的晚宴?”
“哦,夫人你太客气了。”费拉斯感激地笑起来,但却婉拒了这个仓促的邀请,“但我想夫人一定已经安排好宾客的人数和座位了,突然加上我一个,一定会给夫人你带来困扰的,那便是我的失礼了。况且,我今晚也和朋友有约,是提前说好的聚会。抱歉,丹宁夫人,我很期待能去贵府做客,可惜这次不巧了。”
丹宁男爵夫人点头表示理解,并没有多劝。
她其实更想问清楚这位伯爵长子和裴湘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当真像她设想的那样,确实是好事一桩。可实话实说,无论裴湘还是眼前的劳伦斯·费拉斯,他们其实都没有明确说出什么。
万一是她多想了呢?
——毕竟还有那些八卦传言。
可如果不是的话,那如今费拉斯先生的表现……
这时,就听劳伦斯·费拉斯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充满期待地表示,他希望能邀请戴维斯小姐参加伯爵府的四月舞会,同时又暗示道,四月舞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确定关系的绝佳时机。
男爵夫人自然知道阿德莱德伯爵府每年举办的四月舞会,也知道这场舞会的规格很高,而戴维斯家之前并没有接到过邀请函。
如今听到劳伦斯·费拉斯的邀请与模糊暗示,男爵夫人的心情既兴奋又复杂。她非常想一口答应,可这份邀请是给自家长女的。于是,她只能矜持地点头微笑,并真诚表示等到邀请函送到之后,一定会督促长女尽快回复去与不去的。
之后,“偶遇”的两人又聊了几句,再次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裴湘的熟稔后,劳伦斯·费拉斯才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这场短暂的交流过程中,男人好像什么都说了,都承认了,可仔细一回想,又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承认。——这是裴湘昨晚从费拉斯与情妇的交谈中学到的社交小技巧,并觉得非常实用!
目送伯爵长子离开后,男爵夫人牵着马在公园里走了一小段路程,凉风阵阵,她心里那种被馅饼突然砸到的激动心情渐渐有所平复。
理智重新回归,男爵夫人暂时没有心思认真琢磨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劳伦斯·费拉斯的那些话,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伯爵府今年举办四月舞会的日子,正巧是泰坦尼克号起航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如果要让长女参加舞会并和劳伦斯·费拉斯进一步确立关系的话,那他们一家的美国之行就必须推迟了。
第27章
男爵夫人已经失去了继续在公园里骑马的兴致, 就在裴湘挑着僻静小路悄悄返回宾馆房间的时候,男爵夫人也匆匆忙忙地回到了丹宁男爵府。
“安妮现在在哪里?”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长女的位置。
“夫人,安妮小姐选定礼服后, 说是有些头痛,正在卧室休息。她说中午的时候会下楼来用午餐的。”
男爵夫人脚步一顿, 放弃了第一时间找裴湘询问清楚的打算,转而问道:
“查尔斯呢?有没有出门?”
伯恩斯太太摇头道:“丹宁大人在书房里, 此时并没有访客, 夫人。”
听到丹宁男爵在家并且有空闲, 男爵夫人眉头一松, 立刻吩咐道:
“伯恩斯太太,请去和查尔斯说一声,如果他有出门的计划的话,就请稍微等等。我现在去换衣服, 一会儿去书房找他商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夫人。”
女管家领命而去。男爵夫人带着贴身女仆回卧室梳洗并更换衣服。
二十多分钟后,丹宁男爵夫妇二人在书房内相对而坐。
“伊丽莎白, 发生了什么, 你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
“查尔斯, 我确实心神不宁。不过,我相信我现在要平静一些了。”
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红茶, 丹宁男爵夫人轻轻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她开始对丈夫讲述骑马时遇到阿德莱德伯爵长子劳伦斯·费拉斯的经过,重点强调了对方提起裴湘时的熟悉亲近口吻和有关四月舞会的暗示。
“查尔斯, 虽然在返回家中的这段时间里, 我已经从惊讶恍惚中渐渐冷静了下来。但是回头细思, 我仍然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费拉斯先生的暗示, 他确实表达了缔结婚姻的意图。”
丹宁男爵的表现要比他的妻子更加沉着理智,听完整个过程后,并没有立刻相信费拉斯有迎娶裴湘的打算。这和他知晓更多更详细的关于费拉斯的风流韵事有关,也因为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过“劳伦斯·费拉斯”是如何满怀温柔地提起裴湘的。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伊丽莎白,费拉斯先生是否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与爱慕相关的词语,也没有谈到任何许诺?我认为,他描述的那些细节,其实也可以理解成朋友之间的单纯交往。只是清晨时分一起散步而已,甚至都不是提前约好的,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那舞会邀约呢?”
“给欣赏的朋友一份家中的舞会邀请函,是很常见的行为,这同样不能说明什么。”
对于丹宁男爵的全面否认,伊丽莎白沉默了半晌,而后目光笃定地摇了摇头:
“查尔斯,这次,我并不完全赞同你的分析。当然,我知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想必你也十分清楚,有些话,有些场景,经过旁人转述,就会失去某些真实的含义,尤其是一些委婉的暗示——那种微妙的、克制的,却只有谈话双方才能真正心领神会的暗示。”
丹宁男爵并没有因为妻子的反驳而生气,相反,一丝喜悦自他的眼底缓缓浮现。他了解自己的妻子,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头脑简单并且喜欢一惊一乍的女人,所以……如果她坚持某件事,那必然有她的道理。
“你真的认为你得到了某种暗示?”
“我认为我得到了某种暗示。”
男爵夫人微微颔首,但片刻后,她的神色又不如之前那样坚定了。
“查尔斯,说实话,我确实认为费拉斯先生在暗示他要迎娶安妮。可是理智也一直在提醒我,就像你刚刚分析的那样,费拉斯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表达过什么。那些话,同样适合在关系比较不错的朋友之间传达。”
“但你和他分开后,就急匆匆地来找我商谈了。”
“我本来想先问问安妮的。”男爵夫人揉了揉额角,“不过伯恩斯太太说安妮在卧室休息,我就没有打扰她。再者,其实我也担心安妮和我一样接收到了错误的暗示,错把费拉斯先生的亲切友善当成了爱慕追求,所以干脆过来找你商量分析。”
丹宁男爵目露沉思,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们先不谈安妮的想法和态度,因为年轻姑娘确实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伊丽莎白,我们讲讲你的感受。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们家从来没有考虑过安妮能够成为一名伯爵夫人,并且和阿德莱德伯爵一家都不怎么熟悉。因此,你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这种联想。我想,这必然是费拉斯先生提起安妮时的某些表情神态过于暧昧,才给了你这种想法。”
“确实是这样。”
男爵夫人微微展眉,她认同地笑了笑,随即补充道:
“查尔斯,虽然感觉是一种非常主观的东西,也许还会混淆某些客观事实。但我不得不说,我真的从费拉斯先生的身上感觉到了他对安妮的喜爱欣赏,那种发自内心的珍视。嗯,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甚至都不用费拉斯给我进一步的暗示,我就能感觉出来。
“查尔斯,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就是站在我对面的费拉斯先生爱惨了安妮,他对她有一种如珠似宝的珍视。当然了,我知道这肯定是我的错觉。可我敢肯定,这种错觉绝对不是凭空而来的,我也没有白日做梦的习惯。”
丹宁男爵起身踱步,他走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天空中聚散无常的云彩,沉吟着给出了判断:
“费拉斯先生没必要误导我们,也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你是说,我并没有理解错误?安妮她当真……”
“最好还是谨慎些。”丹宁男爵抿了抿唇,竭力收敛眉目间的希冀神色,缓声劝说妻子,其实也是劝说自己,“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之前,我们不该有任何主动表示的,尤其是费拉斯先生的风评比较复杂。”
闻言,丹宁男爵夫人略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对的,我们不该主动表示什么,免得沦为一些人的嘲笑对象。唉,如果费拉斯先生愿意明确表态就好了。查尔斯,假设我们和阿德莱德伯爵成为了姻亲,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非常顺利的,你也会得到更多的器重,我们家的经济问题也不再是问题。”
“别叹气了,伊丽莎白。”丹宁男爵走到妻子身边,双手稳稳地按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想要传递某种力量,“也别失望,亲爱的。不论是友谊还是爱慕,费拉斯的那些话至少证明了,他和安妮的关系非常不错。这很难得,伊丽莎白,我相信阿德莱德伯爵夫妇会为此感到欣慰的,毕竟费拉斯先生一向很少对哪位未婚淑女献殷勤。”
“查尔斯,那些传闻……”
“传闻并不重要。”丹宁男爵飞快接话,声音严肃,“一位绅士结婚后,总会顾念家庭并尊重妻子的。只要安妮生下继承人,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情,她的丈夫就不能慢待她。同样,我也会帮安妮看着的,不会让谁侵占她和她的子女应得的利益。”
男爵夫人望着丈夫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忽然冒出了一道反驳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女人想要的婚姻,除了尊重和富裕安稳外,也希望得到忠诚和真心。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道声音压了下去,甚至为自己偶尔的天真而无声哂笑。
男爵夫人知道,这世上感情好且彼此忠诚的夫妻是存在的,可是在上流社会中,这样的家庭关系就比较少见了。
不仅男人喜欢露水姻缘,就是女人们,也不是个个贤惠忠诚的。所以,在安排长女的婚姻上,她和丈夫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就是更看重利益,更看重地位财富。风流多情之类的,只是小瑕疵而已。
“婚姻和爱情又不是一回事。”男爵夫人神色淡淡地想着,“一个忠诚重情的穷小子,和一个重视家庭体面只是偶尔在外胡闹的名门子弟,选哪个当丈夫自然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查尔斯。”男爵夫人抛开多余的思绪,暂时只关注眼前的话题,“那我们之后要怎么安排?如果伯爵府真的送来四月舞会的邀请函,而安妮又愿意参加的话,那我们就要错过泰坦尼克号的起航了。要不然,你今晚和布坎南先生谈一谈,就说我们家暂时不去美国了。”
“先等等看。”丹宁男爵摇头道,“不必这么仓促做决定。伊丽莎白。虽然我们得到了一些暗示,可是并没有看到实质性的东西。况且,如果真的要缔结婚姻关系,就不能忽视阿德莱德伯爵夫妇的态度。伊丽莎白,现在做决定为时尚早,一切都要等到伯爵府的邀请函送到了,在试探一下阿德莱德夫人的态度,之后再说其它的。”
“我明白了。那今晚原本要向客人们透露的旅行消息怎么办?按照本来的安排,我们需要让外界知道,戴维斯家和布坎南家的友谊一如既往。”
“我们照样向客人们透露去美国旅行的计划,这是我们之前答应的邀请,不应该失约的。不过,可以先不提乘坐泰坦尼克号的事。
“伊丽莎白,一会儿你去问问安妮,看看她的态度。如果安妮没有否认的话,那晚上的时候,我会找机会和布坎南私下里商议一下,就说我还有些公务,要耽搁一段日子,所以决定推迟去美国的日期。”
“那如果安妮一口否定她和费拉斯之间的关系呢?”
“那我们就按照原计划出发。”丹宁男爵果断做出决定,“我想不出还有比费拉斯和布坎南更好的联姻人选。所以,如果不是这两位的话,那安妮之前提到的心上人就当是个玩笑吧。”
“其实,还有霍克利先生,他的条件也非常好,或者说,比布坎南还好。毕竟我们都可以看出,霍克利先生可以发扬光大家业,而布坎南先生大概只能守成了,还得稍稍担心一下他未来会不会挥霍光家产。”
“卡尔·霍克利……”丹宁男爵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显然,经过布朗兄妹的案子,他更欣赏这个美国来的豪门继承人,“算了,希望不大。戴维斯家和霍克利家的合作关系并不深,再者,我想他应该有自己的考虑,否则一开始的时候就追求安妮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男爵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琢磨霍克利成为女婿的可能性。
她现在最感兴趣的女婿人选已经是劳伦斯·费拉斯了,那个注定要继承伯爵爵位的前程远大的年轻人。
而要进一步确定费拉斯的那些暗示,就需要和长女谈一谈。
看了一眼时间,男爵夫人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
“安妮会在午餐的时候下楼,到时候,我会问问她费拉斯的事情。如果她没有否认的话,那我们就推迟去美国旅行的时间。坦白来讲,查尔斯,我觉得安妮不会否认的,因为我现在依旧深信,我从费拉斯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暗示。”
对此,丹宁男爵也报以乐观的态度,他甚至开玩笑道:
“也许我们的美国之行注定要出现人数变动了,或者安妮留下准备婚事,或许费拉斯先生跟我们一起出国。”
“希望如此吧。”男爵夫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到午餐时分,她果然再次从裴湘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是的,又是暗示。
因为这位年轻淑女对于感情之事也是非常谨慎的,为了自尊心和名声,她绝对不会轻易承认一段双方未曾正式挑明的亲密关系。哪怕她心里柔情百转,表面上也会含糊其辞,甚至用友谊做托词。
但作为过来人的男爵夫人依旧从长女绯色的脸颊和盈盈的眼波中,读出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谊与期待。
于是,她那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了一半,而另一半,还要等到舞会邀请函送达,以及四月舞会上费拉斯先生做出明确表态后,才能彻底落下。
戴维斯家的晚宴上,裴湘和霍克利相邻而坐。
霍克利不知内情,但对这个安排感到非常满意。裴湘却知道这个座位顺序是临时调换的,男爵夫人原本安排的男宾是布坎南。
“看来他们是真的对劳伦斯·费拉斯感兴趣呀。”裴湘轻轻咬了一小口蜜汁烤肉,一边暗忖,“这是生怕我再次对布坎南产生好感吗?所以把比较安全的霍克利先生安排了过来?”
“怎么吃得这么少?”一旁的霍克利注意到裴湘今晚每道菜都吃得不多,关切询问,“这道烤肉不错,我记得你之前也提过,非常喜欢家里厨师的特殊烤肉手艺的,还可惜过一般只有宴会时才能品尝到。”
裴湘微微一笑,瞧上去优雅又端庄。
对于霍克利先生的问题,她想说自己一向吃得少,但可惜的是,身边这位先生之前和她一起吃过饭,已经非常了解她的好胃口了。
她想说今晚胃口不佳,可她其实还是非常想尽情品尝最后一道甜点的,现在吃得少也是在为最喜欢的食物留空间。
于是,她选择了压低声音实话实说。
“因为今晚的礼服。”她选择了修身款。
霍克利微怔之后,含笑道:
“我就不说那些虚伪的赞美话了。但我认为,即使换一套比较宽松的礼服也不会有损你的外表的,实在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更何况今晚有好几道菜都是你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的?”裴湘好奇问道。
“因为你已经好几次面露遗憾了。我怀疑丹宁夫人下一次不会再把我安排在你身边了,因为看上去就像是我的话题影响了你的用餐心情。”
“这可不一定。”裴湘笑吟吟地打趣身边的黑发先生,“你怎么确定我是因为食物而面露遗憾的?说不定旁人观察到的才是真相。”
霍克利佯装相信了裴湘的话,凝神考虑了几秒钟后,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
“原来是我的错误。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说纽约的股市了,这确实是个不太适合晚宴时光的话题。不如我说说大学时参加的学院舞会吧。”
“哎,霍克利先生,请多些同情心呀。”最近对投资赚钱非常感兴趣的裴湘立刻放软了声音,“看在我今晚注定吃不饱的份上,继续说这个让我喜欢的话题吧。我身边再没有哪个人能把金融方面的事情说得这样好听又精彩了。真的,千万别在乎旁人的胡思乱想,就像你做投资时一样,肯定既自信又英明。”
“安妮小姐可真是……”霍克利失笑摇头。
“我怎么了?”裴湘侧头瞧着明明爱听奉承话、爱记仇却偏偏要装一本正经的年轻商人,水眸轻眨,眉头轻蹙,带着一点小动物般的无辜与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