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的思绪渐渐发散开来,越琢磨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十之八and九是真的。
——他应当确实不是完颜一族的血脉!
而这件事的原委,赵王完颜洪烈自然是一清二楚, 宫里的明昌皇帝大概也是心中有数的,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挑明真相。
“莫非是想留着我给其他皇子皇孙做磨刀石?亦或者……赵王的身世其实也是有问题的?”
不知不觉间,胤禟的思路渐渐有些跑偏了。
但无论如何, 他莫名坚信一点,就是正经皇子皇孙是不该像他这样被培养长大的。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知来由的笃定认知,胤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
此时的胤禟尚且没有发现,每当自己沉下心思琢磨赵王夫妇的为人处世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亲近与信赖。相反,他总能很轻易地把自己摆放在局外人立场上,然后异常冷静理智地考虑赵王府中的一切不同寻常。
他自然不知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完颜康,只觉得在生死间游走了一番后,自己的心智已然成熟了许多,又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拨开了脑海中的重重迷雾,让他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这些年的真实处境。
“倘若我不是赵王的亲生儿子,那我的生身父亲又是何人?能让一位手握实权的王爷心甘情愿地喜当爹……是因为我亲生母亲魅力非凡?还是因为我亲爹的身份非同一般?亦或者,那个男人和赵王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想到完颜洪烈那只有王妃一人的清净后院,以及赵王妃经常不在主院留宿的习惯……十六岁·已经知道很多·小王爷目光微闪,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联想。
他甚至还想到了莫名其妙主动冒出来的丘处机……忽然间,胤禟就对那位反感金国贵族却坚持要教导他武功的道长与赵王完颜洪烈之间的真正关系有了些新想法——虽然不太靠谱,但不知是哪个小姑娘曾在他耳边说过,世间之事,皆有可能!
胤禟又花费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回想到底是哪个小姑娘说过那样的话。但遗憾的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转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胤禟终于见到了完颜洪烈。
面对这位满腔慈爱且真心关怀他的父王,胤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几乎都要以为先前的那些猜测推理是胡思乱想了。
不过,当赵王郑重提出要完颜康好好负责招揽武林人士——尤其是白驼山欧阳叔侄,为王府效力这个要求后,胤禟心底的那些动摇倏地就消失了。
紧接着,他又试探着向完颜洪烈询问了些金国朝政以及边境武将的调动安排。不出所料,完颜洪烈果然又如以往那样敷衍着转移了话题,完全没有趁机教导王府继承人认清朝堂动向的打算。
完颜洪烈的这番避重就轻表现,令疑心重重的胤禟更加确信自己的身世存在大问题。以往他还能以自己年龄小没必要过早参与朝堂政事为由解释赵王的态度,可当他得知草原雄主铁木真十四岁的女儿都能亲自带兵打仗并参与王帐议事后,就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非是金国皇族血脉,却占据王府继承人的位置,母亲是宋人……这身世想想都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出真相!还有就是,我也该为今后做些准备了,总不能任凭这些人摆布吧?”
又一次确认了完颜洪烈目前并没有让他接触王府核心权力后,深知混淆皇室血脉是多大罪名的胤禟彻底断了在金国朝堂上建立威望并谋取权势的念头。
他十分清楚,出身问题是他争权夺势过程中的致命把柄,会让他在金国朝堂上的所有努力都变成水中月镜中花。
“倘若选择提高个人武学修为,成为震慑众人的江湖高手……”胤禟认真回忆了一番从小到大的习武经历,无声地摇了摇头,暗道,“哪怕这次醒来后,我的资质悟性似有所提升,可也绝非天纵奇才,肯定无法在极短时间内成为一流高手的。
“不是一流高手,便不能和赵王府内的那些武林人士相抗衡,也不能底气十足地拒绝全真教的那些道士。弱肉强食本是世间至理,呵,届时我依旧不能自主,依旧要听从赵王和丘处机的安排说教……那样的人生当真十足憋闷。所以,我得另外寻找一条变强之路,在此期间,最好能够避开这些真真假假的纷扰。”
对赵王府的情感依恋变得淡漠之后,自觉身处在某些秘密旋涡中的胤禟开始寻求破局之路。
他一边分析着如今的形势,一边继续打探破解身世之谜。而这其中最好的突破口,就是没有多少心机的赵王妃包惜弱。
与此同时,完颜洪烈返回中都之后,因为对蒙古草原诸部落的实力有了更深的感触和忌惮,所以一直忙于劝说明昌帝警惕蒙古部落的日渐壮大。另外,他还要应对其他兄弟和政敌的攻讦算计,于是不得不每日都早出晚归,偶尔还需要在宫中留宿。
完颜洪烈这一忙碌起来,就更加方便了胤禟去向包惜弱套话以及深入调查。哪怕之后丘处机又忽然出现,也没有耽误胤禟的行动,反而让胤禟借机证实了更多的猜测。
“牛家村……杨铁心……十八岁嘉兴醉仙楼之约……呵,好好好,简直是好极了!瞒了我这些年,如今还不打算吐露真相!莫不是指望我到时候能立刻抛弃金国小王爷的身份,然后义无反顾地做回宋人,再毫不犹豫地拒绝抚养我长大的赵王爷吗?倘若我有所迟疑眷恋,是不是要被指责为贪图荣华富贵、不忠不孝之徒?生恩养恩……生恩养恩……没想到有朝一日倒是轮到小爷我需要为这个问题为难了,想当初……当初……”
——咦,当初什么来着?
胤禟微微皱眉,心中愤懑之情因为思绪的忽然停顿而消散了许多,也让他迅速找回了冷静与理智。
“……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从丘处机的态度来看,那郭啸天的儿子郭靖应当也顺利长大成人了,就是不知对方此时身在何处、身手如何……算了,管他情况如何,难道我还当真要去嘉兴参与那个莫名其妙的比试吗?当初谁定下的比武之约,谁就去比呗,凭什么替我安排未来!”
胤禟对丘处机没有师徒之情,自然不会为了成全他的心愿而委屈自己。但他同样十分清楚,倘若到时候他直接出言拒绝,以丘处机的急躁刚硬性情,肯定会大发雷霆的,说不定还会依仗武力逼迫自己、惩罚自己。而自己若想体体面面地全身而退,要不身边有众多好手护卫保护,要不自己本身就武功高强。
“这就又绕回到老问题了。”胤禟垂眸暗道,“一旦被揭穿了身世,我便不再是金国小王爷,无权无势,身边自然没有太多护卫,同样,武功亦是无法速成……况且,有些人一贯喜欢道德绑架,且这帮混迹江湖的男人里面,碎嘴子尤其多,一旦我不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即使是我成功拒绝了,他们回头肯定会说道四甚至冷嘲热讽的。而我又不是那种挨骂了还一笑而过的豁达之人,肯定要报复反击的。嗯,那样一来,岂不是又要花费功夫教训他们?”
一想到日后也许要和许多不值得之人多加牵扯,胤禟顿时觉得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绝对不能做,谁做谁是傻子。
“打是打不过的,吵架掰扯又浪费精力,完全不值得。另外,赵王府也不能给我提供足够的依靠权势压人的底气和依仗。既然如此,不如走为上策!
“等我默默积攒够了实力,就可以完全把这些妄想左右我人生的家伙彻底抛在脑后了。至于亲爹杨铁心的仇、亲妈包惜弱和养父完颜洪烈之间的感情牵扯……等我给自己安排妥当后,再琢磨要不要插手上一代人的恩怨吧。”
即使失去了记忆,胤禟依旧是那个骄傲任性又霸道自我的九皇子。除了康熙、宜妃和自小一起长大的裴湘这些真正走进他内心深处的人,便是那位骄矜尊贵的太子爷,也别想让他心甘情愿地妥协退让。
此时的胤禟虽然有着完颜康的记忆,可却始终无法全盘接受他的感情。于是,一旦察觉到形势不妙,他考虑问题时就会完全从对自身有利的角度出发,根本不会顾及旁人感受。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当胤禟再一次被丘处机训诫警告不许像别的金国贵族那般养尊处优后,最后一次和包惜弱说了些心里话。
他认为丘处机对待自己的态度委实奇怪,且作为赵王府的继承人,他习武的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而非争强好胜。所以,他打算放缓自己的习武进度,然后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学文问政和人际往来上,以便将来可以顺利接手赵王府并将它发扬光大。
他的这番言论立刻换来了包惜弱的欲言又止和泪水朦胧。这一次,她依旧没有告诉胤禟真相,并且一如既往地固执要求胤禟要完全听从丘处机的教导与安排,尤其是要练好丘处机传授的那一套枪法,不得有丝毫懈怠。
“那套枪法确实不错,但也不算是多高明的武艺……”
“康儿,住口!不许你这般胡说!”
闻言,胤禟深深望了一眼包惜弱后,转身离开。
随后,他又去了完颜洪烈的书房,然后再次委婉提出了不愿意继续整日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的想法。他希望能够通过参与朝政或者参军打仗来建功立业,不再做一个不受重视的闲散皇室子弟。
对于儿子这种积极上进的表现,完颜洪烈表示十分欣慰,可欣慰之后,他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再次找了个拖延敷衍的借口。对此,胤禟也连忙诚恳表示,一切听从完颜洪烈的安排……
探明了亲妈和养父的态度后,决定通过自救来远离麻烦的胤禟次日就离家出走了。
他没有选择全真教影响力极大的南边,也没有在金国统治的地带多加停留,更是不打算去白驼山庄势大的西域,而是乔装打扮去了那片让完颜洪烈狼狈逃回中都的蒙古草原。
胤禟想,既然那位战功赫赫的成吉思汗愿意让年仅十四岁的女儿领兵打仗,那应该不会介意和一个精通多种语言的十六岁少年做生意的。从今以后,他要多多赚钱,然后尽快建立起独属于自己的势力,免得今后再被旁人轻易左右人生。
“宋国积弱,金国奢靡,蒙古新兴,者将来或许只存其一……”
进入茫茫草原前,胤禟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
“可这天下大事与我何干?甭管我是金人宋人,这人生匆匆,我自当及时行乐,何必参与其中徒增烦恼?”
只是——
在后来的某一天,已经隐隐有首富实力的胤禟不知第几次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全部身家,同时暗自琢磨着这些钱财能不能顺利换个王夫的位置。
——毕竟人生漫长,理所应当和心爱的女王一起携手度过。不论她想一统天下还是强国富民,自己都应当全力支持!
第266章 十年携手
说起来, 胤禟想给成吉思汗当女婿的这个想法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更准确来说,见到华筝公主的第一面,他就已经觉得这个妹妹面善了, 然后就自然而然地一见钟情了,甚至瞬间理解了完颜洪烈甘愿给情敌养儿子的复杂心情。
那时候, 他倾慕的姑娘还不是草原各部族共同承认的女王。她刚刚凭借战功晋升为千夫长没多久,却因为女子的身份和兄长的忌惮而被暗中排挤, 彼时正因为兵器粮草的供给分配数额而感到束手束脚。
两人初见的那一日, 混在商队中的胤禟满眼惊艳地望着不远处那个莫名眼熟的蓝裙姑娘, 只觉得她那拔剑教训兄长的风姿格外迷人、格外令他感到安心亲近。
偶然间四目相对,胤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随后又仿佛久别重逢的知己好友那般朝着裴湘颔首示意,同时对她那凌厉冷酷的剑法以及剑锋上的新鲜血迹露出了赞叹之色。
于是,在一众或惊惧或皱眉或冷漠的围观者中,胤禟表现出的这份欣赏友善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又因他长得唇红齿白俊俏非常, 就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混在一堆表皮粗糙的老树桩子中间, 一下子就捉住了裴湘那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视线。
——咦,这位热情清爽的小郎君……我好似在哪里见过……
裴湘并没有回忆起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过胤禟,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两人迅速熟悉起来。
一开始,她把他当做远道而来的客人款待。
没多久,她就和他成为了合作伙伴。
心思已然不纯的胤禟迅速洞悉到了裴湘暂时面临的困扰,也模糊察觉到了她的未来打算,于是便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商路构想, 俨然是打算和喜欢的姑娘建立起一份长久又牢固的利益关系,之后再在感情方面徐徐图之……
成为铁木真部落的常客后,化名为殷九的胤禟不可避免地听说了郭靖这个熟悉的名字。之后稍稍一打听, 便确认了此郭靖便是他知道的那个郭靖。
不过,十分不巧的是,就在胤禟抵达蒙古的前两天,郭靖已经带着母亲李萍同江南六怪一起离开了草原。据说郭靖打算先回家乡定居,用成吉思汗赏赐的金银好好安顿好李萍后,再去寻找杀父仇人段天德报仇,以及去嘉兴的一个什么酒楼比武。
“这小子倒是实诚……”
胤禟无声感叹了一句,失笑摇头。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又消散了。
本来,胤禟对郭靖此人到底如何是没有过多想法的,反正不论怎样,他是肯定不会去参加那个十八岁比武之约的。但是,当胤禟得知郭靖是在铁木真身边长大,且自小就认识华筝,期间他们一起读书习武玩耍,关系亲密,甚至还共同养了一对罕见神俊的白雕……心里顿时就酿出来了一大坛醋,然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冒酸泡。
等到他某次从酒醉的托雷口中得知,铁木真等长辈曾经打算把华筝和郭靖凑成一对后,那醋坛子就升级成了醋缸。短短一瞬间,他竟忽然觉得去嘉兴醉仙楼比试一场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揍郭靖一顿!
要不是裴湘这边突然急需一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浑身冒酸气的胤禟都已经准备偷偷动身了……
等到胤禟尽心尽力做完了裴湘的这笔临时药材生意后,已经过去月余了。在此期间,中都那边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让胤禟暗自庆幸了一番,心道多亏自己之前没有当真昏头昏脑地掺和进去,否则的话,他今日绝对是麻烦不断,甚至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和心上人的合作。
“杨铁心,也就是我的生父,他当年并没有被杀害。”已经坦白了身世的胤禟将密信递到裴湘手中,淡声道,“我派去中都的何掌柜传来消息,他们两人已经重逢了,并打算一起离开金国返回临安牛家村。对了,郭靖他们师徒和全真教的道士也都在中都一带,唔,还有白驼山少主欧阳克和东邪黄药师的女儿黄蓉……那边……如今倒是格外热闹。”
裴湘一目十行地读着手中的书信。
她从中得知,自从胤禟不告而别后,丘处机大怒之后立刻传讯全真教,要求遍布各地的全真弟子留意胤禟的行踪,一旦发现就立刻上报并将其看牢;完颜洪烈则误以为儿子离家出走是为了参军打仗,便请旨去了边境驻军重镇,打算亲自把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劝回来;而留守中都的包惜弱则开始频繁出府去附近的道观或者寺庙里求神拜佛,希望儿子能够早些回家,早些懂事,不要再继续任性胡闹。
某日,包惜弱从城外道观回城,正巧遇到了比武招亲的杨铁心、穆念慈父女二人……那之后,包惜弱和杨铁心这对分离了差不多十八年的夫妻就顺理成章地彼此相认了。而杨铁心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这件事。
不过,令杨铁心倍感遗憾的是,这个在金国王府长大的亲生儿子年轻气盛,竟为了增长见识而留书出走了,此时根本不知他身在何处,更别提告诉他身世真相并让他磕头认父了。
当然,遗憾之余,杨铁心也觉得有些庆幸。虽然他无法立刻认回儿子,但是因着胤禟离家出走这个举动,赵王完颜洪烈以及他聘请的一干武林人士都离开了中都,这就正好方便了包惜弱跟着杨铁心偷偷离开。再加上这二人之后又遇到了郭靖一行人,离开中都这件事就进行得尤为顺利了。哪怕后来完颜洪烈快马加鞭连夜赶回追赶,也无济于事,他已经错过了阻拦包惜弱离开的最佳时机。
包惜弱和杨铁心在全真教的掩护下换了身份并在嘉兴一带住了下来,而郭靖则在江南六怪的反对声中和黄蓉一起离开去闯荡江湖,还准备去桃花岛提亲。
且不提郭靖黄蓉这对有情人之后会在江湖中留下多少侠义名声,又会结识多少脾气本事各异的江湖人士,只说在蒙古草原这边。
胤禟在了解过包惜弱等人的状况后,便不再投入过多关注,而是继续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扩大生意和增强自身实力上。
他可没有忘记全真教上下对他的那些干涉控制,也没有因为心上人经常打胜仗就忽略了她必须要面对的危险与艰辛。
对于此时的胤禟来说,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合作利益角度考虑,他都需要不断成长,然后不停地为裴湘提供助力与保障。而随着裴湘手中势力的不断扩大,又能反过来给胤禟经营的那些越来越惹人眼红的生意提供有力保护,并狠狠震慑住某些心怀鬼胎之徒的窥探与觊觎。
当然,两人之间这种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其中牵扯进来的人、财、物多不胜数。况且自古以来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扰争夺,有人的地方就有输赢算计,胤禟和裴湘想要保住自己的心血事业并成为最后的赢家,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认真对待。
他们与人斗,与天斗,还要和自身的弱点斗……如此一来,便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不觉十载光阴已然倏忽而过。
这一年,正是阳春三月。
裴湘率领的大军已然完成了对蒙古和金国的统一,并与宋国形成了新一轮的南北对峙局面,并且是非常明显的北强南弱。
有识之士皆能判断出,只要这位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蒙古女王执意南下,那南宋朝廷便岌岌可危了,说不定顷刻间便会覆灭。
而一旦赵氏皇族投降,那这天下……可就当真要迎来一位战功赫赫的女帝了!
“阿九,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寻我?可是为了白日里朝堂上的那些争论?”
沐浴归来的裴湘踩着软白如云雪的羊绒地毯不紧不慢地走进内室,眉目慵懒,语气随意, 说话间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显然在暗示她此时完全不想商谈政务公事,而是打算放松休息了。
胤禟合上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游记, 抬眸望向仅仅披着一件素面玄色长袍的裴湘。一眼之后, 他的目光又飞速落回到了手中的书册之上, 刻意避开了那件轻薄长袍无法彻底遮挡住的曼妙与婀娜。
“你最近在看宋人写的山水游记?”胤禟不答反问,垂着目光指着手中的书籍哑声道, “刚刚为了打发时间,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来翻阅,发现是你读了一半的,上面还有几处批注……是对南边的那片山水风光感兴趣了吗?”
裴湘没怎么留意到胤禟的不自在。她一边顺着对方的话题聊起了游记上描述记叙的秀丽景色, 一边越过胤禟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更加厚实宽大的外袍套在身上,然后才往榻上一倚,笑吟吟地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阿九, 同南宋朝廷是战是和,我暂时不打算给出明确态度。一来, 北方连年战争不断,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二来,我那几位兄长剩下的儿孙最近又有些不听话了, 该给他们些机会动一动了……说起来, 我还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江南春色呢。杏花烟雨,拂堤杨柳,夜船听雨, 湖烟垂钓,哎,该是何种诗意画意?阿九,你可愿意同我一起携手同游,去江南赏花观竹,轻轻松松消遣几日?”
胤禟欣然颔首,对于裴湘这个南下的决定并不感到有多意外,同时又对她的这个邀约满意非常。他扬眉一笑,终于把目光从书册封面转移到了软塌方向。
“佳人有约,在下求之不得,岂能不应?”
面对穿好外袍的心上人,胤禟重新恢复了潇洒倜傥姿态。
他起身信步走到桌案前,见上面摆放的是自己早上命人送来的那支红梅,心情更佳。
他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温度正好的药茶,准备递给沐浴后懒洋洋的心上人。然而,他刚一回身,就猝不及防地被软榻上那一双半遮掩在黑色丝袍下的玉色双足吸引住了视线。
玉足的主人微微翻了个身,脚尖也跟着轻轻晃动,覆在脚面上的丝袍轻盈顺滑,不经意间又往上翻卷了寸余,隐约露出……
胤禟立刻移开目光又轻咳了一声,然后才端着茶杯慢吞吞地挪步到了裴湘身边。
“润润喉吧,最近气候干燥清寒,你别仗着一身功夫就疏忽保养。”
“唔,好,不过你也喝一杯吧,今晚你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要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十分放松又不想起身的裴湘朝着胤禟扬起手,任由宽大的袍袖垂落露出半截白皙莹润的手臂,嫣然笑道:
“阿九,你还没说你今晚为何而来呢。诶,你怎么这般严肃呀?难不成咱们的哪笔生意赔惨了?惨到让你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胤禟迅速将茶杯塞到裴湘手中,旋即后退两步寻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重新落座。
“我听闻,你今日午后传召欧阳克为你弹筝。西域白驼山少主的筝音自然难得一闻,我好奇已久,可惜却无缘聆听,所以今晚特意过来寻陛下聊聊欧阳公子的筝技。”
“唔,那个听筝啊……”闻言,裴湘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小小地喝了一口药茶,“其实……其实也就还好吧。”
“听陛下语气,是此前听过更绝妙的筝音?不知又是哪位大家所奏?莫非是那位极有才学的崔公子?”
“不是崔公子,崔公子擅画。嗯,真正擅筝的,其实是欧阳公子的叔父欧阳锋先生。阿九,一代武学宗师的心境乐音,才会真正令人听之忘俗。”
“原来陛下已经和西毒欧阳锋前辈有了那般深入交集,这倒是我不曾得知的。想来是我每日忙于铜臭俗物,竟无缘参与此等雅事,着实是一件憾事。”
“咦,我倒是不晓得你对音律有如此兴趣。”裴湘歪头打量胤禟,友善提议道,“无需如此遗憾,我与药师亦是好友,等他下次来寻我,倘若他有兴致吹箫抚琴,我一定邀请你一同欣赏。药师那人是极为通情达理的,想来一定不会拒绝的。”
胤禟并不想听“通情达理”的黄药师吹箫抚琴。说实话,比起欧阳家叔侄两个,他更烦那个傲得眼睛都快要长到头顶上的东邪黄药师。
胤禟心道,既然这黄老邪还有闲心搞什么忘年交,不如去临安牛家村好好处理一番女儿和夫家的关系。那郭靖确实憨厚老实不会欺负黄蓉,可郭靖的六个师父又岂是好相处的?对了,听说他还有个不到十岁的外孙女,似乎叫郭芙。也不知那孩子的头脑和脾气是随了她亲爹还是亲娘?要是……头脑资质随了郭家人,嗯,然后还有着黄家人那副“通情达理”的脾气,那可真够愁人的了。黄药师这个当外祖父的,是不是该多多操心一些?怎么还整日里在外面不务正业四处游逛呢?
“阿九,在想什么,怎么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我在想,咱们这次去江南游玩,当谨慎一些。若是被人认出身份来,肯定会被打扰的。若是遭遇刺杀暗害,我反而会成为你的弱点。”
“既然阿九担心这些,那不如就趁机检验一番咱们的易容术是否精进了。”裴湘莞尔一笑,并不将旅途中可能遭遇的危险放在心上,反而跃跃欲试道,“阿九,此番南下,说不定会遇到咱们的那些故人呢。我想想,那边有你的亲生父母,全真教的道士,郭靖,江南六怪……你说,他们能不能看穿你我的易容?”
能看穿吗?自然是不能的。只凭胤禟如今的易容伪装水平,就足以蒙蔽住昔日的故人们了。
当胤禟和裴湘在西湖边上偶然遇到郭靖一行人后,便以殷公子和殷夫人的身份向对方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又因为一些巧合,他们还坐在一处吃了一顿相谈甚欢的便饭,并认识了穆念慈和李莫愁两位女侠。
穆念慈是杨铁心的养女,之前一直随着义父杨铁心天南海北地寻找妻儿。待杨铁心和包惜弱重逢了,穆念慈便随着这对夫妇在全真教的安排下隐居了起来。
之后,为了躲避杨铁心等人撮合她和郭靖的婚事,穆念慈在洪七公的支持下,拜全真教孙不二为师,随后便一边跟着孙不二修习全真教武功,一边照顾义父义母。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独身一人,还未曾遇到令她心动的良人。
而李莫愁之所以会和郭靖黄蓉等人凑在一起,就说来话长了。当初,郭靖黄蓉两人新婚不久,黄蓉就再次因为江南六怪和郭靖闹了别扭,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了。
黄蓉自然不是白白受气之人。她暂时不能把江南六怪怎么样,就想到了之前同样不赞同她和郭靖在一起的丘处机等人,便想着去钟南山全真教附近转转,再寻个机会戏弄戏弄那些爱多管闲事的臭道士们。
这一去,黄蓉就遇到了准备下山去找情郎陆展元问个清楚的李莫愁。那时的李莫愁第一次离开古墓,涉世未深,哪里能经得住黄蓉的好奇打探,于是一股脑儿地把古墓派的来历和她自己的遭遇都交待得一清二楚。
黄蓉一听,先是鄙夷了一番王重阳那个道士头子的虚伪薄情,然后就猜到了这李姑娘估计是被她心心念念的陆郎给骗了。彼时,她正闲得无聊,又想拉拢和全真教颇有渊源的古墓派一起对付臭道士们,便十分“热心”地跟着李莫愁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