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倘若胤禟之前只是想简单教训一顿隆科多的话, 那如今便是打算动真格的了。因为他是绝对不会放任一个野心勃勃又傲慢记仇的敌人彻底成长起来的,尤其是这人还背靠着佟家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
“隆科多那厮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胤禟一边起身穿戴衣物一边沉声询问,“他被揍了之后, 没有狗急跳墙以势压人吧?”
“爷,您放心, 咱们的人当时都在呢,哪能让隆科多和他身边的那几个狗腿子嚣张?嘿嘿, 别说咱们大格格赢得光明磊落,便是使诈……呵, 那也容不得那几个恼羞成怒之辈撒泼犯浑!”
一直贴身服侍胤禟的姚子孝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最关心什么,所以率先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也算是默认了胤禟此前的推断,而后才语速飞快又清晰简洁地叙述了一遍胤禟熟睡期间发生的争端……
胤禟在屋内休息的时候,裴湘陪着今日精神尚且算是不错的外太翁说了一会儿话。期间赵颀过来了一趟, 向裴湘问了些果蔬蛋肉采买方面的账目琐事,而后便离开房间去外面帮忙招呼今日到访的客人们了。
待到虚舟先生感到疲惫需要静养小憩了, 裴湘也起身离开了弥漫着淡淡药香的温暖房间, 准备去厨房那边询问查看一番。不料她刚刚穿过小竹林绕到前面的木梯廊下, 就见赵颀领着一名十五六岁的袅娜少女自小路另一端缓步而来。
裴湘驻足凝望, 很快就捕捉到了赵颀和他身边那名少女在五官容貌方面的些许相似之处。
“看年龄和衣着打扮……莫非是那位憨园姑娘?”
裴湘心中猜测一闪而过,随即便面带笑意地迎步上前。
“湘儿,先生今日起得早, 方才又说了不少往日趣闻,现今可是歇下了?”赵颀见到裴湘款步而来,连忙关切询问虚舟先生的身体情况。
“外太翁睡着了,气息平缓,很是安稳。他老人家这几日精神头儿不错,你放心吧。”裴湘一边笑意盈盈地答复赵颀,一边侧头望向他身边的年轻女郎,“不知这位姐姐是……”
“这是家中长姐,今日雇了马车出城来探望父亲和我。”
说着话,赵颀给裴湘和憨园二人做了介绍,随后又接着解释道:
“家姐听说先生近日喜食酸爽脆口菜肴,便带了两罐她和小妹文园亲手腌制的小菜,希望能合先生的口味。家姐今日来访,本该去拜见先生的,不过既然先生已经休息了,今日就不去叨扰了,改日定要特意过来给先生问安。”
闻言,裴湘连忙上前谢过憨园。
对面亭亭玉立的少女抿嘴一笑,腼腆还礼,又神色温柔地同裴湘寒暄了数语。在裴湘看来,这位赵家大姑娘的言谈风姿都十分雅致怡人,且有着一种天然的楚楚韵味,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呵护怜惜之情。
因着环溪草堂内今日往来人员颇多且杂,而赵颀和憨园两姐弟间明显还有些体己话要讲,裴湘便没有一直拉着憨园在廊下闲聊说笑。她热情地表达完亲近欢迎之意后,便和赵家两姐弟告了别,然后就前往厨房那边安排张罗待客用的茶果点心去了。
然而,裴湘刚和灶间的张娘子商量了几句,就见老管家一脸不安地寻了过来,随后不等她开口询问,心中急切的老管家就言两语地讲明了前院发生的混乱。
“大姑娘,那位京城来的什么佟爷拦下了赵家姑娘,说是一见钟情,嗯,然后要、要赵家姑娘今日就跟了他去……”
裴湘微微一怔,随后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不解问道:
“阿颀知晓园子那边有客人在,肯定会领着赵家姐姐绕道而行的,怎么还会遇见佟爷?”
“据说是那位佟爷吃撑了,散步消食的时候走岔了路……”
随着老管家一字一句并且尽量不偏不倚的叙述,裴湘眼底渐渐浮现出了一抹冷色。
她几乎可以断定,隆科多并不是意外撞见憨园的,更不是他鬼扯的所谓的一见钟情。那厮极有可能就是想找麻烦闹一场,而憨园正好就倒霉地赶上了。
等到裴湘赶到闹哄哄的花园里时,就见隆科多的人个个一脸得色地握着刀,将神色冷峻严肃的赵颀团团围住并拦在了一边。
隆科多本人则笑嘻嘻地凑在憨园面前,手里还捻着一支随手摘下的鲜花,似乎是想往憨园的头上戴,神态举止都十分的轻浮无赖。而被调戏的憨园则又气又羞地躲闪后退着,粉面通红,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赵家姐姐。”望见这一幕的裴湘立刻扬声喊了一句,“你给外太翁准备的那些小菜爽口极了,能劳烦你去一趟灶间和张娘子说说腌制小菜的诀窍吗?”
说话的功夫,也不等憨园回话,疾步奔来的裴湘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鞭子并“顺便”卷走了隆科多手中的花朵。
而随着她手腕轻转,长鞭一扬一挑,那鞭梢就如同灵蛇闪电一般直直刺向隆科多那双色眯眯瞧向憨园的眼睛,顿时唬得眼睛的主人下意识往后急闪腾挪,瞬间就不得不远离了被他一步步逼到树下的憨园。
“啪!”
鞭子末端十分干脆利落地甩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了极其响亮凌厉的抽打声,也同时惊醒了园中所有因为裴湘二话不说就甩鞭子而愣住的众人。
“嚯!好鞭法!”
一名常年跟在胤禟身边的一等侍卫不由自主地喝彩了一声,随后立刻上前几步,和同伴一起动手隔开了那些拦着赵颀的佟家属下。
这些旗人子弟们之前不愿意为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平民女子开罪佟家人,并且也不觉得这女子被隆科多相中就当真是一件祸事……
可如今裴湘直接出手表明了维护的态度,那他们这些跟着九皇子的属下就不能继续袖手旁观了。
“曹姑娘这是为何?可是我隆科多哪里得罪了你?”
不愿承认自己被吓得瞬间冒了一身冷汗的隆科多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满面阴沉地瞪视着突然出手攻击的裴湘,心中既惊又怒。
“佟爷之前并不曾得罪于我。”裴湘扬了扬眉,一边示意赵颀将受惊的憨园带离园子,一边不紧不慢地答道,“否则的话,我就不会好酒好菜地款待你了。”
“之前不曾?哈,很好!如此说来,那就是我佟此时此刻得罪了姑娘……莫非是因为刚刚那名唤作憨园的女子?如果被佟某言中了,那姑娘你就委实有些多管闲事了。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佟某今日一见憨园,便忍不住心驰神往,想来,呵,憨园的亲生父母也会对有一个佟某这样的女婿感到满意的……曹姑娘就不担心刚刚那一鞭子,抽散了憨园姑娘的好姻缘吗?就不怕憨园和她的父母族亲将来埋怨你吗?”
裴湘自然了解温冷香和赵九郎的为人秉性,也知道倘若她今日同隆科多认真掰扯他调戏憨园之举有多孟浪无耻,那这位骨子里就傲慢任性的佟爷必然会一不做二不休,最后干脆通过“说服”温冷香和赵九郎名来正言顺地带走憨园。
然而,如果她今日不管此事,那憨园的境遇肯定会更加不堪……
于是,裴湘绕开隆科多的质问,举着鞭子隔空指了指那朵被隆科多摘下的花朵,以一种更加傲气嚣张的态度应对道:
“佟爷,你确实得罪我了。赵家姐姐是其一,因为你不该轻慢我的客人。其二,也是最主要的,你不该摘了这朵我最喜欢的花。佟爷,我好酒好菜地殷勤款待你,你却夺人所爱,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隆科多顺着裴湘的动作望向那朵掉落在地上的鲜花,又扫了一眼那附近盛开的一大簇差不多一模一样的花朵,忍不住哂笑一声。他心道,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厉害了,怪不得能成为九皇子的心尖尖儿呢,原来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一想到那位十分重视维护曹家大格格的九皇子,隆科多心底冷意更浓。
他之所以调戏憨园,本就是为了消遣找茬并以旁观他人的挣扎痛苦为乐,好排解自己在胤禟那里受到的憋屈郁闷。如今消遣被打断了,他又被罪魁祸首的心上人阻拦和挑衅,甚至差点瞎了一双眼睛,不由得被激起了性子里的偏激和执拗。
他并不理会裴湘随口胡诌的借口,而是转身示意属下拦下正要离开的赵家姐弟,然后理直气壮地吩咐道:
“你们姐弟俩的父母长辈可都健在?他们如今身在何处?我甚是喜爱憨园,打算纳她为妾。待我有空了,就派管事去和你们家能做主的长辈商量一番这纳妾之喜……”
“后来呢?”得知自家小青梅随身携带长鞭也面不改色的胤禟听到这里,忍不住追问道,“湘儿必然不会让隆科多就这么把那个憨园带走的,也会尽量绝了他纳憨园为妾的心思,她后来做了什么?”
“爷英明,咱们大格格蕙质兰心又飒爽英姿的,自然不会让隆科多算计得逞。当时,大格格见隆科多一个劲儿地用温冷香和赵九郎说事,就干脆道,在见赵家姑娘的族人长辈之前,隆科多也得在赵姑娘的亲兄弟面前展示展示本领,让人家知道自家姐妹没有嫁给一个孬种。然后又用激将法,问佟爷是不是只能凭权势地位娶妻纳妾,自己本身却毫无本事,不讨女人喜欢……于是佟爷就答应了大格格的提议,同意和大格格比试场。倘若他输了,就不再招惹赵家姑娘。”
“隆科多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胤禟诧异地挑了挑眉,好奇道,“咱们这些了解内情的,皆明白湘儿的本事确实厉害,输给她,嗯,不冤也不丢人。但是,在外人看来,湘儿就是个会些骑射功夫的旗人家姑娘……一旦答应了比试,这隆科多可就被动了。无论输赢,说出去可都不怎么光彩的。”
“哎呦,我的爷,佟爷他一开始自然不会轻易答应的,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您别忘了……咱们家大格格认真起来后,那气人的本事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唔……这倒也是。”
第247章 初显端倪
就在姚子孝向胤禟绘声绘色地描述隆科多如何一连三败形容狼狈之际, 这对主仆心目中那个既能揍人又能气人的姑娘笑意盈盈地出现了。
裴湘是来询问胤禟要如何安排今后的住宿与行程的,不经意间耳闻了几句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在她来的比较晚,并没有听见胤禟之前对她的看法与评价。否则的话, 她肯定不会把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分给他品尝的,谁让她气人的本事是数一数二的呢?
“九哥, 你是在担心隆科多会暗自记恨于我吗?”裴湘一下子就抓住了胤禟心底深处的隐忧。
瞧着小青梅温柔甜美的笑容,九阿哥莫名有些心虚地一口喝掉了半盏茶,又慢吞吞地认真品尝了一小块点心, 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隆科多此人的品行操守绝对与君子风范无缘。你今日让他颜面大失——哪怕是他自己率先挑衅又技不如人,啧, 因此活该被揍……他仍然会把所有不满都归结在你身上的。”
闻言,裴湘轻轻点了点头, 温声笑道:
“我已经料到了,所以后来并没有把场面弄得特别难看。隆科多输给我之后, 我又顺势向另外几名侍卫提出了挑战。唔,无论是骑术还是射箭, 皆是我赢了,这样一来,也算是间接地令隆科多挽回了一些颜面, 不至于过于急切地打算报复回来。”
胤禟留意到裴湘用了“急切”这个词,便知道自家小青梅并没有轻敌。她同样预估到了今日得罪隆科多后会有多少后患, 并且已经采用了缓兵之策。
“最好能趁此次离京南下……”
“九哥, 佟将军待隆科多这个侄子态度如何?可有打算倾家族之力栽培他?”
“据我观察, 应该是打算重用的, 但绝不可能倾家族之力帮扶隆科多。”
胤禟先是对裴湘简单讲述了佟国纲和隆科多相处时的几处细节,而后继续分析道:
“虽然佟国纲的亲生子嗣都不算是极其出色,但也绝对不是无能庸碌之辈, 再者,佟国维也不是只有隆科多一个儿子……湘儿,有汗阿玛在,佟家必然势大强盛,可隆科多绝对不等于佟家。另外,我这个皇阿哥的身份,还是有些份量的……”
话不用说尽说透,裴湘和胤禟两人就默契地明了了彼此的态度与打算。又因为环溪草堂内人来人往,两人便没有继续深谈下去。
盏茶的功夫,他们之间的闲聊话题就很自然地转移到了裴湘端来的一盘子点心上面,继而又聊起了三年里彼此的成长与经历。
说起来,虽然裴湘和胤禟二人之前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络,可每次薄薄的几张纸,哪里能记录下每一个晨昏四季的喜怒哀乐呢?所以,重逢的两人依然有聊不完的话题,有分享不尽的趣事和感悟。
当然,这期间不可避免地提起了憨园和赵颀这对姐弟。
裴湘之前未曾对胤禟透露赵颀家中发生的那些糟心事,如今却必须要让胤禟清楚里面的具体缘由了。
而胤禟在得知了始末后,第一反应就是赵颀那小子怎么一直在给裴湘找麻烦?他一出生,就占了裴湘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遇到裴湘后又几次连累她遇险遭罪。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各归各位了,赵颀那边却依旧是麻烦不断,并且还总是能牵扯到裴湘这边。
“莫不是他当真就是来克湘儿的?”胤禟暗忖,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赵颀站在裴湘身边同她一起赏花的那个画面,顿时便感到更加不舒服了。
“不行,甭管他是个什么命格,甭管他是不是无辜遭受连累,我都得想个由头来隔开湘儿和赵颀,还得把他隔得远远的……这命数气运,唉,有时候就是要不得不信的,可不是九爷我小心眼喜欢胡思乱想,然后又借题发挥……”
稍晚些时候,裴湘去忙旁的事情了,胤禟便带着姚子孝去探望据说是涂抹了一身跌打药膏的隆科多。
这次,胤禟一改之前疏离矜持态度,对待卧床修养的伤员多了几分浮于表面的温和亲近之意。他含笑着慰问关怀了隆科多几句后,话题一转,就“不经意”提起了自己和裴湘意外相识的始末以及多年来的深厚交情。
随后,他又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裴湘的维护之意。
而在隆科多看来,胤禟对曹家大格格的这番重视程度,与维护未来的的九福晋也差不多了。要不是碍于女方将来还要参加选秀,有些话不能乱讲,隆科多都想直接开口试探或者嘲讽了。
不过,不论隆科多心中有多少抱怨不满,胤禟的此番表态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慑作用。此时羽翼未丰的隆科多确实不愿意明晃晃地得罪胤禟这样的受宠皇子,自然也就不会去招惹对方真正重视之人。
更何况……
隆科多挣扎着起身恭送走九皇子后,忍不住回首凝望了片刻后院的方向。
“更何况……我也不是当真就恨恼了她。”
挥退了想要上前搀扶自己的下人,一向不甘于平淡庸碌的隆科多眯了眯眼,忍不住幻想了一番那位曹家大格格再长大些该是何等模样风情。
“可真够劲儿的!只可惜……”
胤禟打着探望虚舟先生和请教学问的幌子在环溪草堂内停留了三天,然后才带着一众随从护卫去了苏州城内处理回天教之事。
临行前,他以提携和历练虚舟先生关门弟子的名义,理直气壮地把赵颀也带走了,还不忘对虚舟先生和裴湘信誓旦旦地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肯定会给赵颀足够的学习成长机会的。
当然,他之后也确实做到了,不曾食言。
跟在胤禟身边的赵颀的确得到了许多学习成长的机会,甚至有些太多了,以至于连细嚼慢咽地吃顿饭都不容易。
这样一来,忙碌做事的赵颀自然就没有宽裕时间返回环溪草庐了,更是抽不出空闲来联系裴湘或者其他朋友。
与此同时,胤禟的生活倒是安排得十分张弛有度。
他一边着手调查暗中作乱的回天教,一边不时地前往环溪草庐“请教学问”。同时,他又花大价钱采买了不少奇花异草送至环溪草庐,俨然是打算在最短时间内将赵颀寻来的那些野花野草野石头挤到角落里去。
而就在环溪草庐内的园子越来越拥挤之际,胤禟对于回天教的调查进程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困难。
他之前按照裴湘提供的那份名单进行了追查询问,几经周折,终于从一个开赌场的地头蛇口中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据说有个叫做陈猴子的惯偷儿,曾经无意间见过回天教内某个堂主的真实样貌,甚至还极有可能瞥见过他们教主的身形背影。
抽丝剥茧地追问出这个秘密后,胤禟当即就派人去暗中找寻陈猴子。可由于陈猴子此人一贯行踪隐秘,胤禟派出去的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查到他的下落。
不过,当胤禟的人赶到陈猴子的老家后,竟然发现陈家人正在张罗着给陈猴子举办丧事。
原来,就在头一天晚上,陈猴子在街面上被一匹飞驰而过的高头骏马给撞了个正着,并被活生生地从身上踩了过去……
当时,有着一肚子秘密的陈猴子连一句遗言都没有交代,就彻底咽了气。
“马的主人是谁?当时可有人骑在马上?骑马之人又是谁?”
“回九爷,经属下调查,那匹马、那匹马的主人是佟三爷。不过,当时并无人骑在马背上,据说那匹马是突然发疯才冲出去的。”
“隆科多的马?”
“正是。”
“哎呦——这可真巧了。”胤禟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拉长了声音继续问道,“既然是隆科多的马当街踩死了人,那——他是怎么处理的?”
“禀九爷,佟三爷并未露面,一开始是让身边的长随王峰去赔一些银钱给陈家人,但当王峰认出陈猴子就是之前和佟三爷起过冲突之人后,就立刻收回了赔偿,还冷言冷语地将陈家人奚落了一通。”
“也就是说,陈猴子和隆科多结怨在先,之后又意外被隆科多的疯马撞倒踩死?此事听起来……似乎和咱们办的案子无关,嗯,或许只是一场巧合?亦或者……是隆科多探听到了咱们的调查进展,然后蓄意报复捣乱?”
“这……属下不敢有所隐瞒。”
“你怎么看?”
“九爷,属下以为……该查隆科多!”
“是该查一查他了。”胤禟沉吟着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若有所思地吩咐道,“不过,更应该仔细查一查我们这边的人,看看是不是哪里有了不该出现的疏漏。呵,这家贼难防四个字,终归是有些道理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调查隆科多, 自然要从他和陈猴子之间的冲突查起。
胤禟不喜隆科多,甚至打算趁着此次江南之行将这位跋扈又精明的佟三爷彻底打压下去,不给他任何借助佟家势力建功立业的机会,以免为自己和裴湘留下后患。
不过, 在吩咐心腹属下对隆科多一行人展开调查时, 胤禟并没有因为私人喜恶就表露出格外怀疑隆科多的倾向, 反而再三提醒调查之人, 不要被某些表象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模糊了是非判断。
他确实打算出手对付隆科多, 可也不愿意让某个或许存在的幕后黑手凭白利用, 以至于一不小心就当了旁人的刀子。
“去吧,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咱们身边人和事也都仔细查查,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
“属下领命!”
不到半日功夫, 胤禟就得知了陈猴子得罪隆科多一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 那日隆科多灰溜溜地离开环溪草堂后,先是消停了几日,而后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不等彻底养好那一身被裴湘揍出来的伤,就命长随王峰带着一大车临时采买的礼物去见了憨园和赵颀的生母温冷香。
名义上是赔罪致歉, 实则是暗示温冷香, 京城来的佟三爷瞧上憨园了, 并且打算纳憨园做妾。倘若事成,抱得美人归的佟三爷自然不会薄待温冷香, 还会把她接到京城去享福,说不得还能让一辈子被人瞧不起的温冷香体会一把那种当夫人太太的威风与体面。
而温冷香在问明白了隆科多的身份来历并确认无误后,当即就笑容满面地表达了荣幸之情。不过,她并没有当即就点头答应隆科多的纳妾提议, 反而蹙着眉头颇为遗憾地告诉王峰,关于长女憨园的终身大事,她需要和憨园的亲生父亲赵九郎好好商议一番。她一再保证,一旦商量出来了结果,必然会尽快答复隆科多这边的。
“妾身毕竟是妇道人家,不好擅自做主。小女的终身大事,还得看她父亲的打算与安排……”
王峰来见温冷香之前,早就将她和赵九郎之间的恩恩怨怨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也十分清楚她的为人秉性。此时一听温冷香口中的理由,便知道这绝对是托词。
不过他冷眼瞧着,这温冷香眉眼间的乍惊乍喜也不是假的,可见她是十分得意并认同这桩姻缘的,且颇有些急不可耐的劲头儿。所以,在王峰看来,温冷香此时用憨园生父赵九郎做借口,应该不是不愿女儿做妾而故意搪塞婉拒,而是……
“莫不是觉得她家的那个小妮子奇货可居,这是要狮子大开口?”
王峰心里犯了嘀咕,随即又忍不住暗自嗤笑了一声。
他心道,要是在京城地界儿,温冷香这种货色也配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的?呵,别说憨园那妮子是被他家三爷看上的,妥妥是三辈子的造化!便是他王峰看上了,这赵家还不得把闺女乖乖奉上?
要是之后把爷们伺候舒坦了,说不定还会给个妾室的身份,要是个没眼色难调教的蠢丫头,新鲜过后转手丢开就是了,难道区区赵家还敢为一个女儿的死活而得罪佟家这样的显赫权贵?
“不过……”
王峰眼珠子一转,记起了自家三爷之前的那些吩咐,便不得不压下眼底的不耐烦,继续同温冷香好声好气地商量纳妾之事。他又许诺了不少事成之后的好处,而后才在温冷香的热情目光中笑眯眯地离开了。
这日之后,王峰又携带礼物拜访了一次温冷香的住处。紧接着,温冷香就亲自出城去见了赵九郎,劝说他答应和她一起劝说赵颀同意憨园做妾之事。
是的,温冷香之所以犹豫,并不是王峰以为的单单只为了抬高卖女儿的价格,她迟疑的主因还在儿子赵颀身上。
浙妓出身的温冷香活到了这个年岁,最不信的就是男人的嘴。至于王峰所说的把她接到京城去享福之类的许诺,在她听来,同样都是些没用的鬼话。
温冷香只相信到手的真金白银以及能让她真正安稳生活的土地房屋。换句话说,她此时最重视的人,绝对是愿意给她养老送终并且让她代管产业的儿子赵颀。
而赵颀一直以来是非常反感憨园做妾这种事的。
为了后半生真正的安稳,温冷香自然不愿意和越来越优秀的儿子彻底闹僵,可要是让她立刻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她又委实不甘心!
于是,温冷香只得一边暗自埋怨赵颀年轻气盛不知道金钱权势的重要性,将来总有后悔的一天;一边迅速联络上了近来和赵颀相处得比较愉快的赵九郎,企图让赵九郎这个当爹的,帮她一起劝说赵颀改变态度。
而就在温冷香和赵九郎商讨憨园之事以及事成之后双方如何分配好处之时,隆科多也在一次游山玩水的途中“偶然”遇见了住在环溪草堂附近的赵九郎。
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兴起便相约一起去喝酒。
喝酒的地点是隆科多主动提的。
赵九郎兴冲冲地赶去后,正好撞见惯偷陈猴子手痒作案,而那个差点儿被陈猴子偷走身上值钱物件儿的倒霉蛋儿,恰巧就是隆科多身边的一名侍卫。
见状,赵九郎当即就是一声吆喝提醒,顿时让鲜少失手的陈猴子暴露了出来,紧接着,双方就发生了冲突。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随着陈猴子趁乱逃跑而平息了。
之后,应邀前来的赵九郎和隆科多等人聚在一处欢畅豪饮,并于当天大醉而归。
“回九爷,赵九郎和佟三爷彼此相熟后,很快就得知了佟三爷对憨园姑娘的倾慕之意。他便朝着佟三爷拍胸脯许诺,说是一定会把女儿许配给、许配给,嗯,像佟三爷那般、那般豪爽慷慨又礼贤下士的贵公子。”
听闻赵九郎分外干脆利落地应承了隆科多,胤禟眸色微闪,初显英俊轮廓的漂亮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深思。
“赵九郎此人……他来衙门这边寻赵颀了?”
不等心腹属下继续汇报,胤禟忽而露出恍然之色。
“赵颀肯定不会答应此事的,而那赵九郎也不会轻易放弃游说。这样的话……赵九郎前些日子必然没少过来烦扰纠缠赵颀,而他又是赵颀生父,下面的人必然不会将他拦在衙门外。如此一来……”
想到这里,胤禟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账册,同时扬声吩咐道:
“来人啊,去找姚子孝,就说我的命令,让他立刻带人把赵九郎这些日子的行踪查清楚,尤其是要查清楚,唔,他来找赵颀时,都在哪些地方停留过,都见了什么人,都说过什么话,都碰过什么物件儿……快查,一棵草一块砖都别给爷遗漏了!”
“爷,您是怀疑、怀疑赵九郎?可是,咱们的规矩一向是外松内紧,属下敢保证,那赵九郎进来后,绝对没机会乱走乱瞧的,更没有机会接近书房等紧要地方。爷,这些时日以来,兄弟们对于值守之事绝对不敢有丝毫松懈之意,还请爷放心。”
“别急,宁三,九爷我自然明白你们的忠心。”
胤禟瞧着面前浓眉紧皱的高大属下,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旋即淡声道:
“宁三,我现在就亲笔书信一封,而后你拿着我的信函,立刻去环溪草庐那边请曹家大格格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