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戈登的呼吸声中,我听出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千言万语化作老爹兴冲冲的一声喊,“炸!”
两个中年男人乘坐在坦克上,一路轰炸,笔直前进。
在我出发前往三门大桥支援时,他们已先一步赶到。
警方正与阿卡姆疯人院的罪犯对峙。
老爹嘀嘀咕咕,“他们哪里搞来的坦.克,在哥谭坐牢的家伙都这么嚣张吗?”
“不过,”一个转折,老爹充满自信道,“哼哼,他们的型号太破了,只要我击中它们的炮管,它们都能自己炸掉。”
他跃跃欲试,终究在哥谭警察局的局长身边保持了一份理智,“你打算怎么做?”
戈登似乎正在和现场的警员交流情况,越听他的呼吸声越粗重。
听到老爹的问题,他愤愤冷哼,“炸了。”
老爹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究竟谁才是反派?
倔强的中年男人不向任何人低头。
416.
我们体贴地当作没听到戈登的心里话。
倔强的中年男人,心里有点怨气很正常。
好比蝙蝠侠,我爹很早以前就怀疑他会在每晚睡前公平公正地诅咒一遍阿卡姆内住院的所有人。
417.
在我赶往三门大桥的中途,老爹和戈登在三门大桥与罪犯开始交涉。
双方都掌握有重火力武器,理论上把这一大群动又动不得放又不能放的麻烦们劝退是最好的。
戈登暂时下车,老爹和我一人坐在一辆武装车里,开了一个私密通讯频道。
他守在城外的员工们开着贴着哥谭警察局征用牌的武装车去支援其他地方。
这场危机到这里已接近尾声,得到支援的蝙蝠们很快就能解决他们那头的麻烦赶到这里。
老爹舒舒服服地躺在武装车里,哼起得意的小曲。
“你是不是太悠闲了点?”我一边对老爹指指点点,一边眼疾手快摁掉提姆的通讯。
不给男人发言的机会,这是避免耳朵长茧的好方法。
老爹悠哉游哉,“阿卡姆里面关的又不是真精神病,他们能看到火力支援就该明白,距离蝙蝠们到这里也不远了。”
他信誓旦旦,“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应该乖乖缩回去!”
他自信得太早了。
话音刚落,瞄准系统里的敌方坦.克炮管聚光,我心头一惊,骂了一句脏话,一拳锤在手边的按钮上。
操作屏上,追踪.弹击中不断飞速移动的准星,于三门大桥中端炸开一朵烟花。
这是比赛开始的鸣枪,大桥另一头涌动的蚁群发起冲锋。
老爹震惊,“这里关的是真精神病?”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如果我们不需要顾忌那群犯人的性命,我们可以直接开炮,火力优势在我方,没有十炮搞不定的事。
可惜,这只能想想罢了。
老爹哀叹一声,“炸桥吧。”
“我愿意倒贴市长出钱修桥。”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果然是两个法外狂徒。
418.
戈登的声音猛地在通讯频道中响起,“我们等不及蝙蝠的支援了,直接炸——”
他没把“桥”吐出来,炮火落在大桥承重柱上。两座重火力武装车同时开火,从引爆点开始,大桥在浓烟中倾颓。
戈登一噎,复又平静,“等我们撤退完毕,你们再炸一次。”
毕竟是给我们开了征用证明的人,我们乖乖应道,“没问题。”
两发炮弹在对面造成了不小骚动,罪犯们的骚动声愈盛。
滚滚浓烟遮蔽了他们的视线。警方的监控地图上显示他们没有再向前推进。
戈登又钻回老爹那台武装车里,稳稳坐镇。
没有声音,无法判断他的情绪。我在心里极力回忆芭芭拉对她爸爸的评价。
詹姆斯·戈登是一个重视法律与规定的正义老头……
警方的防线全数退到大桥后方,浓烟那头冒出冲锋的人影。
戈登轻描淡写,“炸,我安排了警员分小队在岸边守人。”
……修改一下,詹姆斯·戈登是一个重视法律与规定的敢于变通的正义老头。
我都快忘了他是蝙蝠侠在警局的合作对象了。
419.
炮火连发,大桥中间寸寸崩断,将桥的这头与那头分割成两半。
武装车的瞄准系统中呈现出一副默声灾难片的景象。为了尽量减少伤亡,我们没有启动最强火力,目标只锁定在承重柱上。
三门大桥,阿卡姆通往外界的自由之路,断绝。阿卡姆疯人院彻底成为一座水上孤岛,将蠢蠢欲动的精神病们隔绝在水的另一边。
戈登叹息一声,“我会向上级递交报告的。”
老爹也叹息一声,“我会跟市长赔钱的。”
他们两人唉声叹气的同时,有落水的罪犯不信邪地在水中潜游,试图偷渡到岸边,被戈登布置好的警卫们齐齐扑上去摁住,在地上摩擦。
我心中不由得对两位忧郁的狠人升起敬畏。
一抹黑影落在桥头,落寞的背影停在变成两半的三门大桥上,显出一丝隐隐的呆滞。
老爹突然振奋,“我们可不可以把锅推到蝙蝠侠身上,至少,他能不能出一笔钱修桥啊?”
“……”我冷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
阿蝙,来晚了
他得到了指挥开炮的老伙计和断成两节的三门大桥
阿蝙:……!
哥谭警察局和先后赶来的义警们配合收尾。
老爹猛一拍脑袋,“糟!蝙蝠来早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找发布悬赏令的小垃圾呢!”
他难得语气诚恳了一次,问戈登,“我能用卫星锁定再开一炮吗,就开一炮,不影响别人。”
戈登没有回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爹沉痛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并肩作战一起炸桥的交情了。”
“等等。”戈登说。
我猜他关掉了对外界的通讯。
戈登冷静道,“开炮不行,不能有大动作。”
“哦,哇哦。”老爹恍然大悟,“好的,我明白了。”
他绝对给戈登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也比了一个,哪怕戈登看不到。
421.
邪恶的商议环节后,我们将面临蝙蝠的审判。
哦,错了,不是我们。是老爹。
我眼看着一位连人带战甲二百五十磅往上走的猛男砰一下砸在老爹的武装车上。
披风猛男仅从下巴都能看出他面色的不善。
他抬手敲了敲乘员舱门。
舱门不开。
蝙蝠孤寂的背影看上去马上就会去路边捡一块断桥碎裂的水泥块给我爹一闷棍。
我心中啧啧感叹,幸灾乐祸,没想到正上方有人敲响了我的舱门。
我调出监控一看,是杰森。
我解开舱门锁,他灵巧地翻进来,坐在我身旁的乘员位上,反手牢牢锁住舱门。
我看他,他惬意地往后一躺,“我这可是在帮你,不然你就等着鸟宝宝过来围着你叽叽喳喳吧。”
他边说边四处在战斗舱里摸摸拍拍,啧啧感叹,“做了很大改动嘛,可以单人驾驶,你们的机械师真不错。”
他的手马上就要摸上操作面板,我冷漠地调整战斗舱的座位,把他转到后面去。
杰森哼哼,“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你,小气。”
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我怕你不小心故意把阿卡姆炸了。
我往监控里看了一眼,“现状是,他会对着我们两个人唠唠叨叨。”
“你说得对,”杰森正气凛然,“但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这份痛苦,老头子就交给你爸了。”
我盯着他,心头逐渐凝重,“你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怕被蝙蝠找麻烦,才来我这里避难吧?”
“顺便欣赏一下你家的大美人。”杰森理直气壮,怜爱地拍拍驾驶舱内的铁板。
“你可以加入哥谭警察局,这样也许有一天,你也能合法开上履带式武装车。”
“迪克当过警察,没见他开坦.克驰骋海文。”杰森诚心道,“你们家还招收员工吗,要求不高,有牙科保险就行。”
我没说话,杰森的表情随时间推移变得微妙,“你们……良心公司啊。”
“那当然,”我为老爹小声辩解,“我们家每次都是按时交税的。”
虽然我殴打杀手炸桥炸怪兽,还开铁坨坨在哥谭风驰电掣,但我们一家都是良民!
422.
杰森躲进驾驶舱的第三分钟。
舱门外落了一只红色小鸟。
红色小鸟和先前那只蝙蝠一样,满怀怨气地敲敲舱门。
杰森抵住舱门,严肃道,“没关系,门已经锁死了,他进不来的。”
人可能进不来,但他的怨气已经化成奇形怪状的鬼东西从缝隙里挤进来到处飘了。
等我拍开杰森的手把这只气鼓鼓的小鸟放进来,他基本已经气膨胀了,变成了一只愤怒的小鸟球。
小鸟球不说话,阴暗、低沉地坐在后排乘员位上,幽幽地看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始扭曲地蠕动爬行。
我扭过头去看他,他别开视线,不看我。
我掂了掂下巴,“我爸和蝙蝠是不是打起来了?”
杰森从后座探头,喜上眉梢,“哪里哪里,让我看看热闹。”
我面不改色,“戈登先生也在那台车上。”
几乎是下一秒,杰森从战斗舱里钻了出去。他永远冲刺在看热闹的一线。而我正是利用了他的好奇心。
提姆仍低头扮演深沉,我走了两步,当着他的面啪一下关上舱门。
他被这声音惊得抬头,又意识到现在是自己该生气的时间,偏偏不好再摆回思考者的姿势。
“被我抓到了吧,”我笑了笑,“小鸟,你跑不掉了。”
提姆坚决不摘面罩,大概这样会显得他很坚定,不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弯下腰去看他的脸,“生气啦?”
“我没……”他反应过来,更憋屈了,“我不该生气吗?”
“哦,”我转过座椅,悠哉坐上去,“说说看,哪里值得生气?”
这一下把他问倒了,他别别扭扭说不出话,被我掰正脸后闷声闷气道,“可能我只是气我自己。”
“没什么好气的。”我捏捏他的脸,“恋人之间相互保护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但我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如果说控制欲的来源,是你认为你能做出比我更好的选择,可是今晚的事,我处理得也不算差。”
我偏着头,用脚别住他的脚,“你得正视这件事,我是一个有计划有行动能力的成年人,我会判断当前的局势保护自己或者主动出击。”
这只小鸟为自己没有在危机时刻及时赶到耿耿于怀,但考虑到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我觉得大的那只蝙蝠可能更想抓着老爹的衣领问他究竟干了什么。
“是啊,”提姆瞪我,白膜下尽是幽怨,“你还有一个愿意开坦.克来找你的爸爸呢。”
我纠正,“是履带式重火力武装车,我们可是有证的。”
他小声嘟囔,“这感觉我好像什么都做不成。”
“心态上的偏差,你需要调整。”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制服的手感很奇妙,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下的肌肉轮廓,“不用担心自己会失宠,我很看好你的身材。”
“夜翼的身材也很好,红头罩也是,蝙蝠侠也是。”
“没关系,”我眨眨眼,“他们都不像你,乐于工作,我喜欢勤恳的打工人。”
“谁才是总裁?”小鸟闷声闷气地啾啾啾。
我一本正经,“我不负责对接你的工作。”
气鼓鼓的小鸟瘪了下来,飞来飞去的怨气幽灵钻回他的肚子里。
我捏着他的下巴,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这是报酬,辛苦你今晚到处奔波。”
他很用力地抿了抿嘴唇,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此时气氛正好,我们身处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完全是我趁机下手的好时机。
我的邪念还没来得及在心头细细流转几趟,舱门被人啪啪狂拍。
杰森大喊,“你爸和老头打起来了,他们从三门大桥上摔到河里去了!”
423.
我和提姆冷着脸,一人叉腰,一人抱胸,冷冷瞪着从水里湿漉漉爬起来的两人。
我漠然,“希望你对自己的年龄和现在丢人的程度有所领悟,爸,我不理解你是怎么把自己扔到河里去的。”
提姆摇头,“B,你平常不是这样冲动的人,我们还有一大堆事要去处理。而你,却在这里和别人打架。”
“我们等会儿还要去警局一趟,你要穿着这身湿衣服去污染警局的地板吗?”
我无比嫌弃,“我不会把多余的工作揽上身,你自己想办法吧。要么买衣服,要么,你可以选择不穿。”
提姆如愿以偿找到了他的唠叨对象,“我明白你们有点矛盾,但是从桥上掉下去这个动作太危险了,我们不确定三门大桥会不会二次塌方。”
“你在他面前总是显得格外情绪化,你们是不是私下有过某种约定?但这启发到了我,也许我们需要一个中立的接洽组织……”
“哇,”杰森不带感情地感慨,“他好能说。”
老爹和蝙蝠侠对视。
面具斗士的态度在死死黏住的嘴唇上已经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于是老爹代替他说出来想说的话。
“要不我们还是回水里泡着吧。”
424.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每次老爹总能和蝙蝠侠共同演绎小学生打架的闹剧。
这两个人好像一旦遇上,智商将合并为负数。
对此,老爹并不认为是他的错。
“他的脾气一点都不好,我已经够和善了!”
他骂骂咧咧地穿上戈登好心借给他的衣服。
有些风衣穿在戈登身上一身正气,穿在老爹身上恍如悍匪出街。
“他不喜欢我把车停在哥谭外面。”老爹瞪起眼睛,“我家的车,我爱停哪里停哪里。”
不要以为文件上登记的是装甲车,我们开的就真的是装甲车!
老爹眼珠一转,讨好地凑过来,“我的甜心,你看看,我们家马上要赔一大笔钱了。”
他搓搓手。
将要递交给市长的报告、三门大桥的赔付以及各类合同的补交是几个大问题。我一眼就看出他打的坏主意。
“先说好,我只负责一项。”我竖起一根手指,“警局和蝙蝠,二选一。”
“我选警局,和市长。”老爹撞了撞我的肩膀,“这次能不能和蝙蝠合作,赚到蝙蝠的钱,就靠你了。”
“万一那只老蝙蝠不同意,你就绑架他家那个小的。”他用手一抹脖子,“威胁他。”
“……所以,”我发问,“为什么我不绑架红罗宾呢?”
还能抢回去当我的压寨夫人。
Q:如何安慰幽怨小鸟
A:亲一下
幸福美满的圣诞夜,我们只赶上了太阳没出来的那几个小时。
老爹还在警局掰扯合同与赔偿的问题。我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清闲的无辜受害者,警局的警车把我送到公寓楼下。
一进门,迎接我的是一地凌乱脆弱的玻璃碎片,如同我即将为装修操碎的心。
我闭了闭眼,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稳自己的情绪。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想想老爹英雄救美的身姿,一脚踹碎窗户拯救你于水火中的英姿……
……越想越气,简直要不能呼吸了。
我的小公寓,前不久才装修完毕,它甚至没有安稳地过完这个圣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变得如此多灾多难的?
哦,是某红鸟一脚踩塌我的雨棚,摔在我养花的阳台上开始。
考虑到始作俑者已经睡到了我家床上,我可以暂时不计较这件事。
426.
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打扫地上的玻璃渣,用报纸糊住漏风的窗户。
房间四处还挂着我出门前摆好的圣诞装饰。窗外的天空呈现出灰蓝色,边际线是越变越亮的白。
距离天亮不超过一个小时,考虑到可能会打扰熟睡中的邻居,我没有打开音箱,播一首圣诞颂歌。
报纸糊成的窗户被一只手小心扒拉开。
红罗宾披着半明半暗的云从天景里跳下来,落在地板上,抖抖身上的灰。
他摘下面罩,长吁一口气,“我的眼睛前在冒星星。”
“你现在往天上看,说不定也能找到星星。”我难得不同情他,“要是你把我刚补好的窗户弄破,你今天做好在漏风的客厅睡沙发的准备。”
“你居然如此狠心,”提姆神色凝重,“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吧?”
“你没有错,但我明天要找布鲁斯谈合作。”我托着下巴,表情沉重,“这是一场恶战呐。”
“其实我早就这么觉得了。”提姆挠挠头,“你对布鲁斯好像有点偏见。”
他学着怪兽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比划两下,“他在你心里都快变成异端审判庭了。哪怕在公司里,你也是见到他掉头就跑。”
“这还用问吗?”我面色难堪,心中感想一言难尽,“不管作为晚上的义务值班人员,还是白天的翘班魔王,哪一个他都不好搞。”
我提醒到,“我不信他没让你交过万字报告书,那可是编都不知道怎么编的程度。”
我生命中百分之五十的工作垃圾都曾遭受过韦恩大魔王的审判,看到他我没有两腿打颤都是我勇气可嘉。
提姆伸出手指,晃了晃,“你太小瞧我了。”
他面色镇定,又心如死灰,一团灰捏成的史莱姆在他的心头蠕动爬行,“我们给蝙蝠交总结报告都是要交三万字的,不然就等着集会上他点名让你反思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敬畏地看着提姆,“你们没有人反抗他的暴政吗,我们拒绝过度反思的企业文化。”
“每个人都在反抗。”提姆蹭蹭鼻子,“每个人都交了报告,哪怕是芭芭拉。”
芭芭拉,我以为你是一个斗士。
427.
“那你今晚的总结报告没写就跑回来了,你不怕蝙蝠找到家里来?”
提姆打了一个寒颤,“不要描述恐怖片情节。”
过了一会儿,他缓了一口气,嘴角得意地勾起,“今天没关系,这次的报告我甩给杰森了。”
他邪恶地微笑,“谁让杰森有一个开坦.克驰骋哥谭的梦想呢,为了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把在报告里加入武装补足申请的机会让给了他。”
如此阳谋!
杰森输得不冤。
428.
“况且,我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才赶回来的。”提姆说。
“什么事?”
我把装着玻璃碎片的垃圾袋放在门边,在便利贴上写上“内有玻璃渣”封好口,“你是打算一小时内把窗户修好吗?”
“我会修窗户的,不过不是现在。”提姆四处望望,“等一会儿,我先去洗澡,换一身衣服再来说。”
我感到莫名其妙。
提姆有时候确实是一个精致男孩,但一般这时候他还会在沙发上滚两圈耍赖。
我才把从韦恩庄园带回来的各种东西整理好,浴室里的水声停掉。西装革履的提姆兴冲冲地跑出来。
我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一个答案从水里浮起来,又被一只手轻飘飘地按下去,与我只隔了一层浅浅的波光。
提姆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羞怯紧张的笑意从他的眉梢眼角泄出来,偏偏嘴角克制不住向上,几乎是把主人的计划贴在脸上。
我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单膝下跪,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
指尖挑开盒盖,露出呈放在其中的戒指。
黑发蓝眼的年轻人绷住呼吸,“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时安静,只有客厅的石英钟嘀嘀嗒嗒地走。
我捂住脸,炙烫的温度灼烧手心,好像突然之间我获得了某种异能力,能控制身体的温度不断往上、往上。
可惜这是一趟单程票,我还没学会如何把脸上的红色与炽热卸下去。
“你等等。”我别过脸去,又捂住眼睛,“我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次紧张的人变成我了。提姆反倒坦然许多,“需要我帮你解释吗,伊芙,我在向你求婚。”
这只心机深沉的小鸟抛下蝙蝠侠的总结报告跑回家,洗澡,换上西装,还喷了一点古龙水。
就是为了赶在我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求婚。
他全副武装,而我身上还穿着玉桂狗的棉睡裙!
“你太狡猾了。”
我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维持着如往日一般的平静。如果这是一场战争,我无疑吃了一场丢人的败仗。
“我以为经过今晚的事,你还要忧郁一段时间呢,我连安慰你的说辞都想好了。”
我掩饰地咳嗽两声,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双含笑的眼睛,“比方说,超级英雄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能留给我们的只有远离和分别。”
我又咳了一声,“……类似这种话。”
“通常情况下,有人这么想不奇怪。”提姆说,从这个角度看,他向上仰望的眼睛万分澄澈。
这真是一个心机十足的角度,怎么会有人忍心拒绝这样一双真诚又惹人怜爱的眼睛。
“可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眨了眨眼睛,这一下被我抓到他忐忑的破绽,“谢谢你的指点,我想我果然……”
他缓缓吐气,重复,“我想我果然……还是想把你抓在手里。”
一根发丝戳进他的眼角,他固执地不肯闭眼,不愿再被我看穿他的不安。
我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安定下来,节奏再次回握到我的掌心。我应该举起反攻的号角。
但下一秒,看着提姆的眼睛,我又意识到,这实际上不是一场战争。
他把节奏交还到我手里,不是为了让我们和平时一样在嘻笑打闹间些微地透露一些真心话。真心话不能卖钱。
这是——求婚。
提姆·德雷克要一个答案。
“噢。”我慢慢伸出手,罕见地感到试探和犹豫,“你已经决定了?”
提姆重重点头,“我决定了。”
他用一只手托住我的手指,另一只手捏着戒指。戒指盒掉在我们脚边,没人去管。
细细的指圈推到中指前,停住。提姆垂着眼,“我想,与其放你在别人身边,让我担惊受怕,不如我守在你身边。”
他仰起脸,露出微笑,“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会放心。其他任何我看不到的地方,都不是安全的。”
“看到了吧,我就是偏执、倔强、死心眼,满脑子古怪念头。你现在决定不选我,也可以。我会接受。”
“但是,”我蹲下来,捏住他的手指,往前一递,银色的戒圈套在中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我不接受。”
我抽回手,仔细打量圈住我中指的戒指,“好了,现在你也逃不掉了,德雷克先生。”
我也忍不住笑,“订婚愉快!”
提姆的眼睛落在我的中指上,又移到我的脸上,迎上我的视线。
他突然站起来,托住我的腰,打横抱起。
“哇哦,”我惊叹,“我们过度劳累的总裁先生今天终于要振作起来了吗?”
“你这样说让我很没面子的。”提姆小声叨叨,“难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交给我发挥啦。”
我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空着的那只手放到眼前,研究戒指的花纹。
“哼哼,你就等着吧,我很记仇的。你居然让我穿睡裙接受求婚,我迟早报复回来。”
“这是惊喜,”提姆为自己辩解,撞开卧室的门,“事先被戳穿,那就不是惊喜了。”
429.
我们度过了忙碌的一个上午。
我感觉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电话就响起来了。
芭芭拉的声音被扬声器放大,“听我爸说,你爸说你有事情要和蝙蝠谈。”
我眯着眼睛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下,是有这回事。
我打了一个哈欠,“是,我和蝙蝠谈,不然我怕他们两个在你们的秘密基地里打起来。”
“你今天下午过来吗?”
芭芭拉问,“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今晚我们开完反思总结归纳顶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会,阿福会做好菜。”
“我刚从韦恩庄园离开。”
我埋在枕头上,被窝深处的一只手卷起被角,把我整个一裹,“打扰缺觉的未婚夫妻会遭天谴的,你可以这么敷衍布鲁斯。”
“永远爱你,午安,回见。”
我无情地挂断电话,缩进被子里
芭:她说了什么?
芭:她说爱我
芭:……
芭:她说未婚夫妻!!!!
芭:夫妻!!!!!!!!
我,伊芙琳·赛梅尔,是一个总裁。
作为一个总裁,我认为自己需要一个秘书,协助我工作,保证我在山堆似的文件中屹立不倒,永立巅峰。
众所周知,总裁不是一个企业的巅峰。一个公司不一定有一个总裁,但董事长是我爸。
所以没关系,四舍五入,我约等于公司的巅峰。
言归正传,我需要一个秘书。
我们家公司是一间安保公司,充斥着肌肉、枪.炮和不必要的雄性荷尔蒙。
看腻了一群西伯利亚棕熊,我希望我的秘书是一个甜甜软软的女孩,温柔贴心,周到缜密,能够抚慰我在繁重工作间受创的心灵。
以此为目的,我吩咐人事部对外发出了招聘信息。
第一位可爱甜美的小秘书在三个月内离开了我。
因为她不能接受一公司肌肉猛男和她挤在同一个食堂吃饭。
第二位秘书体贴又干练,说话细声细气,做事却果断大气。
她在我们公司待了两个月,然后为了出国留学深造,辞去了秘书的工作。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
到后面,我已不再强求秘书们的性格和性别,依旧没有任何一位秘书能在公司待满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