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辰的口中,九文和十文的误差是因为他在和爹娘沟通时出现了问题。
田翠娘之所以将价格定在十文,是因为他们还有求于大伯家,宋德贵提出的九文,绝对不是欺负宋富贵这个真心疼爱他的哥哥。
其实九文钱收购红薯粉条,村里也有的是勤快的人家愿意做,虽然制作红薯粉条的过程很麻烦,但有一个渠道将便宜的红薯用更高的价格卖出去,谁能拒绝?家种地赚的不是辛苦钱,做红薯粉条的辛苦并不比种地多辛苦更多。
只要王大妹愿意,她完全可以用不到十文的价格收到不少红薯粉条,就算她用九文半收,收两斤就挣一文,一百斤就挣五十文,这钱等于白来的。
这么简单的账目,别说王大妹了,连几个年轻的小媳妇也都会算,大房的人很快就面露喜色,笑盈盈的看着宋辰这个大方的堂弟。
此时宋富贵的眉眼已经完全舒展开了,他就说,弟弟怎么可能坑他呢,原来是之前家里商量的时候,没和弟弟提到帮忙收红薯粉条这一茬。
“九文,让你大伯母帮忙在村里说几句话,哪里需要酬劳呢。”
宋富贵觉得,亲戚之间帮忙办事还要钱,那完全是生份的表现。
王大妹的嘴角耷拉下来了,此刻在老太太的心里,自己这个老伴比宋德贵两口子还要讨厌。
现在想想,其实老二一家挺好的,每次都是她男人上赶着要帮衬他弟弟一家,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老二一家又不傻,凭什么不要上赶着的好处呢。
相反,宋辰这个侄子还在外人面前夸她这个大伯母宽厚慈爱,田翠娘这个向来刻薄精明的弟媳妇在和儿子商量事情的时候,还知道求她帮忙,得给她一些好处。
此时此刻,宋富贵这个小老头在王大妹眼里真的是面目可憎。
“以往都是大伯和大伯母帮衬我们一家,几位堂兄堂嫂也为我和我爹这不争气的身体,多干了很多本不属于他们的活,现在侄子稍微有点能力了,也想着报答大伯一家往日的恩德,再说了,大伯娘能用低于十文的价格收到粉条,那也是大伯娘的本事。”
按照他们家的口碑,没准放出风声说十文一斤收粉条,人家还得思考一下,这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算计呢。
田翠娘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忍着心痛没有反驳儿子。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认识到了口碑的重要性,两只眼珠子乌溜溜地转动着,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宋辰这话句句诚恳,加上他模样好,说到往日总是让大伯一家操心烦劳的时候,眼神中的羞愧和感激,看的大伙儿都心软了。
觉得这个侄子堂弟不愧是念了那么多圣贤书的读书人,品德竟然这样高尚,出二房这摊淤泥而不染,顿时觉得自己往日的付出没有喂了狗,还是有回报的。
连宋富贵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侄子的这份用心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在宋辰的三言两语中,九文十文这个“误会”在两个家庭里埋下的小小罅隙,也被轻易消弭。
回去的时候,大房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孩子们是因为吃到了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美食,大人们也想着美食,但更多想着的还是挣银子的事情。
特别是几个儿媳妇,婆婆可以用低于十文的价格收到粉条,她们同样也可以啊,现在是红薯收获的季节,她们的娘家同样收回来很多红薯,到时候完全可以回一趟娘家,鼓动娘家人也多做一点粉条,到时候,她们用九文、八文半的价格收回来,报备给婆婆的时候就用更高的价格,一倒手,还能截留一点私房钱。
为了自己的小家庭,几个小棉袄都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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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辰一直将人送到家门口外十几二十米远的地方,见到人走远了,这才慢慢往回走。
他之所以提出让大伯母一家帮忙收红薯粉条当然有自己的用意。
一来确实是因为自己家口碑差,别人未必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费劲心思做粉条,二来嘛,今天人多口杂,他们家实际出十文钱一斤收粉条的事情,早晚会传出去。
其实这种赚差价的行为很正常,每年村子里都有粮铺的人来收粮食,谁不知道粮铺卖的价格比他们来收粮的价格更高呢。
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同一个村子里,即便明白这个道理,大家的心里总会觉得不是滋味。
大伯家有威望,再加上宋辰也放话了,说之所以愿意十文一斤从他大伯手里收粉条,是感念大伯一家往日对他们家的帮衬,别人直接卖给他,未必能卖到十文一斤的价格,因此村里人的这点小心思也不会过多影响大伯一家的声誉。
只是人心无法控制,每卖出一斤红薯粉条,大家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宋老二家的大方和大房的精明。
大伯祭天,法力无边。
他们家挽回一点口碑,大伯家背地里挨点抱怨,但好歹真金白银挣到了。
宋辰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会替人考虑了,不愧是人品十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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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吃完早饭,欢呼着要跑出去找小伙伴玩耍的宋多金就被他爹逮住了。
“多金啊,你现在已经四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爹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交给我们家第三个小男子汉。”
宋辰蹲下身,表情严肃郑重,宋多金懵懵懂懂的,却也觉得他爹好像在说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大事,赶紧绷住圆乎乎的小脸,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以前咱们家负责去书塾念书的人是我,但现在爹忙着给家里挣钱,念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刻苦学习,早日考取功名,成为咱们这个家未来的靠山。”
有些话,宋多金还听不太懂,他只知道,作为这个家唯三的男人之一,他很重要,将来爷爷奶奶,爹娘妹妹,全都得靠他。
小小的身子担负起大大的压力,可面对爹爹充满信任的眼神,小男子汉心中豪情万丈。
“念书!当秀才。”
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知道他爹念书就是为了考秀才,只是一直都没考上。
天真的宋多金哪里知道,他爹对他的要求,从来都不是考个秀才那么简单的事。
上了贼船的多金安慰完昨天说好要一起去玩过家家的妹妹,撸了一把睡得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白肚皮的老虎。
然后背上他爹以前用过的小布包,里面装着同样是他爹用过的启蒙书本和一些笔墨纸砚,仰着脑袋,挺着圆鼓鼓的肚子,牵着他爹的手大摇大摆朝村子里的私塾走去。
快到书塾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老妪和一个粉雕玉琢,看上去和宋多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宋辰微眯着眼,看着对面的来人。
故事里还没长大的女主角陌霜雪,边上是她们娘俩搬来时带着的仆役,旁人称呼一声陈婆子。
村里人只知道这家刚搬来的寡妇夫家姓陌,娘家姓顾,对外只称陌顾氏,因为寡妇的身份,鲜少走出院子,至于她来时身边跟着的女儿,只听陈婆子唤过几声元娘。
一般来说,元娘应该是家里最长的女儿。
但原身的记忆里清晰记录着一幕画面。
来接人的那支队伍,对陌霜雪的称呼是二小姐。
宋辰心里呵呵笑了一声,拉着儿子,和她们擦肩而过。
第72章 极品一家人(十三) 二更
私塾的老秀才和宋辰也是老熟人了, 从未有一个学生像原身一样,在私塾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所以多金的入学十分顺利,老秀才看着四岁就启蒙的多金, 只担心他的入学时间比他爹更早, 会不会打破他爹创下的最长启蒙生的记录。
不过既然已经准备送儿子去念书,似乎也该给孩子取个好听点的名字了,以前给孩子取名的时候,一大家子都没有多想,只觉得小孩子的名字寓意好就行了,男孩叫多金,将来金玉满堂, 女孩叫多宝,将来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也可以寓意将来被很多人如珠如宝的宠着。
乡下地方,这样的名字已经很体面了,可既然准备走科举之道, 多金这个名字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毕竟读书人,总该如同清风高洁, 不喜金银俗物才对。
故事中, 多金和多宝最后改名为朱文和朱舞,难道现在要改名为宋文和宋舞?
宋辰正思考着从私塾离开的时候, 又撞见了带着薄薄的面纱, 从隔壁屋子里出来的陌顾氏。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寡妇, 顾清鸳极少出门, 平日里也不爱和村里人交流, 家里需要采买或者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 更多由陈婆子这个仆妇出来与人接洽。
大丰村没有穷到吃不起饭的人家,但也没有一户富户。
像村长宋富贵家这样,撇去孩子多这一点,拥有二十多亩地,家中有牛,有数十间砖瓦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男人耕种,女人操持内务,压根不会买个仆役回来伺候。
因此带着陈婆子出现在大丰村的寡妇娘俩,着实引起过村里人一阵讨论。
陌顾氏在大丰村住下,她的户籍、路引宋富贵全都查阅过并登记在大丰村的账籍上,既然宋富贵能让她在这儿住下,说明她的来历没有问题,确实是丧夫带一女的寡妇,而不是什么奔逃出来的花楼娘子或是谁家犯了错被撵出来的小妾丫鬟,除非她身后的人能帮她掩盖身份,制造以假乱真的户籍证明。
这类人对于大丰村的普通老百姓来说太遥远,他们大多相信陈婆子说的话,觉得这是一对失了夫婿父亲的可怜母女,被夫家赶了出来,她寡妇失业,回娘家又被嫂子不喜,干脆找一个偏远清净的地方抚养女儿长大。
因为小寡妇也曾是京都小户人家的娇小姐,出嫁的时候有一份不错的嫁妆,现在还略有薄产,所以才有钱买一个婆子照顾自己。
如此可怜的来历,大部分人都不忍心再编排她,当然,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还是喜欢议论这个貌美娇柔的小寡妇。
特别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光棍和丧妻的鳏夫,总爱在这附近游荡,似乎想和这个有点家产又貌美的小寡妇发生点什么。
但因为大丰村的风气总体比较好,那些人有心无胆,加上顾清鸳租住在私塾边上,老秀才家就在这儿,当下百姓对读书人都比较尊重,也不敢在老秀才的眼皮子底下,调戏、羞辱小寡妇。
即便有了种种保障,为了少惹是非,顾清鸳还是极少出门。
或许是世界的意志很难转移,因为原身和她之间的纠缠,倒让宋辰在她难得出门的时候,和她遇上了。
先是撞见年幼的小女主,又撞见女主她娘,真是该死的缘分了。
不愧是未来女主的亲娘,顾清鸳的身型清瘦,却很有一股妩媚风流的姿态,是种带着病弱的娇媚,薄薄的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怜的眼眸,总是水濛濛的,好像有很多忧愁一样。
大抵天下大多数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像菟丝花,没有自己这棵大树做依靠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宋辰恰好就是那个例外,郎心似铁。
他也是菟丝花来着。
与宋辰擦肩而过的顾清鸳也看见了他,眼神中有些惊叹。
别看顾清鸳不怎么出门,通过陈婆子和女儿的讲述,她对这个村子里的人也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此之前,她也和宋辰有过两面之缘。
她知道这人是村长唯一的侄子,他们一家在村子里的口碑都很差,两次见面,一次是她院儿里晒着的手绢被风吹到了隔壁的书塾,宋辰拾到手帕,敲响院门后交给了陈婆子,透过打开的门缝,他们有了第一次见面,另一次见面,是在镇上,她艰难地从一堆劣质的胭脂水粉中,勉强挑出一些可用的,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从斜对面书局出来的宋辰。
这两次碰面,基本没在顾清鸳心中留下什么波澜。
一个乡野农夫,念过十多年书,却连个童生都没有考上,这样的男子,以往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宋辰此人,顶多就是比那些更卑贱的农户好上一些罢了。
但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只是擦肩而过的那一眼,顾清鸳心中就闪过了一句诗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小小村庄,居然还有这样丰神朗俊的男子,前两次的印象逐渐被覆盖,现在顾清鸳的记忆里,宋辰好像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只是之前她实在是太难过了,以至于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那么上心。
可惜了。
顾清鸳看着宋辰的背影摇了摇头,再好的相貌又如何呢,家世卑贱,又没有功名在身,这样的好相貌,也只能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慢慢荒废老去。
浅浅吐了几口气,顾清鸳脸颊的红晕渐渐退褪去,即便……这样的男人也是配不上她的。
*****
今天宋家的老宅热闹的很。
宋大牛兄弟几个在下地干活前,合力将家里那个重达四五百斤的大石磨搬了出来,这也算是家里的一个大件了,当年请匠人打这个石磨的时候,除了自己出石料外,还花了一两半的银子。
村里有石磨的人家并不多,即便有,也很少有像宋富贵家这样大的,因此到了磨粉磨浆的时候,大多都会来宋家借这个石磨,像苞米、红薯之类的作物收获的季节,宋家这个石磨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一般自己家先用完,然后再租借给别人,租金也不高,按农忙农闲,一天收个三、五文钱,也能用鸡蛋之类的东西抵账,当然,这个租金只用于石磨租赁,宋家并不出人力帮忙。
今年宋家把这个大石磨搬出来的时间好像比往年更早,家里的男人还在地里忙收割呢,难道准备让一群女人磨红薯粉浆?
一般这样的活不应该等到十一月中下旬,土地开始冻住的时候,让闲着没事干的男人上手吗?
大伙儿好奇凑到宋家,只见石磨搬出来了,驴也租来了,宋家的女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不见半点不情愿。
她们真不怕累死自己啊?
“富贵嫂,你家这是准备做多少红薯粉啊?”
几个和王大妹平日里比较交好的女人好奇地打量着宋家这几个婆媳搬出来的红薯,她们以为大房准备做很多红薯粉,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把红薯粉制作成红薯粉条的步骤。
做红薯粉就是一件麻烦事,更何况再多一个步骤。
一般来说,村里人储存红薯的方式还是以地窖贮存为主,没有磕碰过的红薯在地窖里能保存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要不就是把切片切条蒸熟后晒干透,这样也能保存小半年,平日里当零嘴吃,或是在煮粥的时候撒一把,都能让粥水能粘稠,还多几分番薯的甜香。
相比之下,红薯粉虽然保存的时间也长,还能做各种吃食,但制作过程太麻烦了,反正都是要吃进嘴里的,村里人很少愿意这样折腾。
“起码大几百斤吧。”
王大妹说了一个很保守的数字,其实后面应该还要加个零。
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在场这些八卦的妇人咋舌。
但看宋家人的架势,真的不像说谎的样子。
只见十几筐番薯堆在院子里,最大的三娘带着几个六七岁大的弟弟妹妹,他们面前都摆着一个水盆,将一个个番薯拿出来搓洗掉表面的泥,然后又放到另一个箩筐里。
三驴媳妇不停地往水井里挑水,帮孩子替换掉已经完全浑浊的脏水。
至于王大妹和大牛媳妇,她们动作麻利,将那些被洗干净的番薯简单削皮,一些番薯削完皮后被切块,二马媳妇手里拿着擦板,将那些没被切块的番薯擦成薯泥,另一边的四骡媳妇,则是拿走那些切块的番薯,然后指挥蒙着眼睛的驴子拉磨,两边双管齐下。
磨浆是个大功夫,等院子里的这些红薯洗干净后,三驴媳妇和较大的几个孩子,还得过来帮忙。
为了能有足够的地方盛磨好的番薯浆,王大妹婆媳几个前一天晚上就将家里所有的木盆木桶洗刷干净了,饶是这样,按照家里的红薯数量来说,这些红薯粉还是得一批批的做,要不然根本没有足够的面盆等待红薯粉沉积。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是红薯的清香。
“你们要是闲着,今年也多做一点红薯粉条,做多少,我收多少,至于价格吗,得看你们做出来的红薯粉条咋样,这样吧,你们要是想卖,就先拿点你们自家做的红薯粉条过来,要是都能按照那个模样来,我给你们定个价,粗细匀称,口味好的,每十斤我花95文收,卖相一般,但还过得去的,就卖不了这个价儿了,但要是能收,我也能给个九十文上下。”
王大妹不愧是做了这么多年村长贤内助的女人,办事情确实很有头脑,这也是宋辰放心将收购生意交给这个大伯娘的原因之一。
这年头的东西都是手工制作的,手艺不同,上心程度不同,制作出来的红薯粉条的质量肯定也是不同的。
王大妹把丑话说在前头,好的红薯粉条她才愿意高价收,品质过得去的也能收,但是价格不高,至于那些她都看不上眼的,当然价格再低也不能收了。
而且每家先拿个样本过来,到时候交出来的粉条要是质量不如样品,王大妹也不会做冤大头,硬着头皮把那么多货全都收下。
“你能收红薯粉条!”
院子里的女人们都炸锅了。
红薯粉条做起来是麻烦,可要是能挣到银钱,再多的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富贵嫂子,我的手艺你是知道的,你等等,我家还有没吃完的粉条呢,我拿来给你瞅瞅。”
“真的能九十五文钱收十斤?一百斤你们也收得下吗?”
“哎呀,我家去年做的粉条不好,自家吃的,也不在乎卖相,婶子你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做一份新的。”
“富贵嫂子你这是发达了呀,这是遇到了哪路财神?”
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大多数的重点还是王大妹口中收粉条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过碍于村长一家往日的口碑,在场的人信任多过怀疑。
不就是红薯粉条吗,大不了卖不出去就自家吃呗,粉条这玩意儿能放的时间长着呢,轻易也不会坏。
不少人咬咬牙,决定先做个几十斤粉条看看,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万一时间一长,村长家收够了粉条呢。
有关系的去借石磨,没关系的用笨办法靠擦板磨,就是后者出浆率低一些,同样重量的番薯,用这种办法磨出来的番薯浆沉淀的番薯粉更少。
事关银子,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跑没了。
王大妹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包大揽当然是冒险的,但她相信侄子的为人。
几次接触她算是看出来了,现在老二家是侄子当家,比起老二两口子,老伴儿的这个侄子品性高洁,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再说了,在她只送过去家里现有的二十来斤红薯粉条的情况下,侄子就直接给了她五两银子,说剩下的一部分当是定金。
侄子这样坦荡,还这般信任她这个大伯娘,王大妹难道就不应该回报同样的信任吗?
*****
其实宋德贵和苗翠娘也没想过要赖账,因为肉汤面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
基本上每天天不亮拉着板车去镇上的时候,肉铺外就已经有不少熟客等着了,每次支起摊子不到一个时辰,两桶骨汤全都能卖的精光。
骨头还是那点骨头,炖汤的肉倒是比以前多了几斤,差不多的份量,却能变出两锅同样浓郁鲜美的肉汤。
宋德贵和苗翠娘的心里也没多大疑惑,反正就是神仙手段。
在连卖了七天肉汤面后,原本免费加料的葱花和辣椒面依旧免费,但辣椒酱开始收费了,加一勺一文钱,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的辣椒酱是用油炒出来的,里面还加了肉丁,这一点,有舌头的都尝得出来。
前面七天就是给辣椒酱做口碑,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们家辣椒酱好吃,这么奢靡的制酱方式,要点钱也不过分吧。
期间007倒是跑出来抗议过,因为这样一来,等于他在用调料卖钱。
但宋辰反驳的理由也很恰当,他没有单卖老亲妈,他只是将老亲妈加在面汤里,用它烹饪了一碗辣味肉汤,然后打包售卖。
它完全可以理解为原味肉汤面七文钱,老亲妈辣酱肉汤面八文钱一碗。
好家伙,007就地自闭。
它补漏洞的速度永远没有渣渣宿主钻新漏洞的速度快。
遇到这么聪明的宿主,真的是它的福气。
因为宋家这个秘制辣椒酱确实香,加上上面一层厚厚的红油也是肉眼看得见的,那么寒冷的天气,还有什么比喝上一碗热腾腾又辣又香的肉汤更舒服的事呢。
因此即便要多加一文钱,依旧有不少人舍得。
即便有些人心疼钱,顶多也就是不加辣酱而已。
喜欢吃辣,就加辣椒面,这是灶头上烘干后磨的辣椒面,带着柴木香气,辣味不呛鼻却很香,一把辣椒面撒下去,对于爱吃辣的人来说,同样美味无敌。
这么划算美味的肉汤,他们是狠不下心来不喝的。
这样一来,宋家自然是更赚了。
面对这么好的生意,宋老二两口子怎么可能会赖账断了最划算的粉条来源呢。
但现在,老两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碑问题。
大嫂在村里振臂一呼,村子里比较空闲的女人们都忙着做粉条了,换做他俩,大伙儿可能该干啥干啥,然后背地里还吐一口唾沫。
以前俩人都觉得无所谓,被人骂也不影响他们占便宜,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以前被他们得罪遍的乡邻们,总归比外面的人更好使唤啊。
不对,使唤这个词多难听啊,他们分明就是一朝得道,鸡犬升天,这明明就是造福乡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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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啊~~”
看着一身泥一身汗,刚从地里回来又去了趟山脚帮他砍柴的大侄子,宋德贵的笑容荡漾极了。
以前是他糊涂,就哄了大哥一个人,像上次那样,要不是他儿子机灵帮他描补了一番,因为九文钱的事,兄弟亲都要破灭了。
宋德贵完全不知道他大哥对他的兄爱都已经让自己盲目了,他单纯的觉得不能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
大哥已经老了,也该让侄子们感受一下叔叔的慈祥了。
另一边,苗翠娘也找上了白寡妇,这个在村里口碑和她完全不同的女人。
白寡妇虽然在村里口碑好,但因为寡妇的身份,鲜少和村里人交流,苗翠娘觉得,白寡妇最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朋友。
看着这辈子不用自己提醒就知道帮忙完成任务的爹娘,宋辰表示很满意。
此时的他苦大仇深盯着吃饱了就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大胖橘。
现在猫中霸王不搞抢劫了,它在族群中的口碑变好了吗?
第一次遇到这种任务对象,宋辰表示有点为难啊。
他想起了刚刚二叔说的那些话。
“大牛啊,这么多个侄子里,二叔我最心疼的就是你,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长兄, 生出来就被教着要照顾弟弟,让着弟弟,二叔这些年虽然是被你爹照顾着的人,但完全能明白你的辛苦劳累。”
作为家里的长子,因为注定要继承家里的七成家业,早些年兄弟们没成家倒也没什么,等成了家后, 有了各自的小家庭,宋大牛能感觉到, 几个弟弟其实心里都有些不服气,就连爹娘,也因为这一点, 更偏疼几个弟弟。
宋大牛委屈吗, 当然委屈,可一想到七成家产, 他心里的委屈又少了很多。
但现在二叔突然提起这件事, 宋大牛心中那股子难过劲儿就被勾起来了。
他觉得二叔是懂他的,明明当年分家的时候, 二叔也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可他却能体谅自己的辛苦, 为什么他亲生的几个弟弟, 反而不如二叔大度呢。
之后的一个下午, 宋大牛都在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 越想越觉得,二叔其实不是坏人,要不然,也生不出堂弟这么好的儿子。
只是二叔以前……好的……不那么明显……
藏着心事的宋大牛没有注意到几个弟弟的变化。
宋二马想到自己去二叔家送红薯粉条的时候,二叔多塞给他的一文钱。
二叔说了,他家是二婶当家,他的私房钱有限,同样是二儿子,他知道宋家二儿子的辛苦,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要开始为将来分家后的小日子做打算。
二叔也是这么过来的,对他的帮衬也有限,不过等以后生意了,肯定会想个办法帮帮他。
宋二马被那热乎乎,不知道在怀里揣了多久的铜板感动到了。
二叔果然是最懂他的,以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二叔小气抠门又各种算计呢,作为宋家除长子外的儿子,他们要是不算计着点,怎么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呢。
宋二马忽略了二叔即便只分了三成家产,也远比他将来分的那份多得多这件事,沉浸在了久违的感动中。
宋三驴:……
宋四骡:……
一个接一个中招。
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将对付大哥那一套用在几个侄子身上,依旧得心应手。
老宅子里的女人们都没注意到,现在她们再议论宋老二,自己的男人不仅不帮腔,还会帮着宋德贵说好话。
不过自从开始做红薯粉条开始给家里挣钱后,女人们说话都更有底气了,她们忙着挣钱都来不及,白天累,晚上睡,也没心思嘀咕什么小话了,老宅子呈现了空前的和谐。
相比较之下,田翠娘的进展就差了很多。
白寡妇接过了帮忙洗碗洗煲汤陶瓮的生意,回报就是陶瓮里的汤渣和锅碗里剩下的那些油水。
但白寡妇这个人警惕心还是很强的,对于风评不太好的田翠娘,她只想保持洗碗交易,不想发展其他友情。
她这一拒绝,田翠娘还突然来劲了,除了在家熬汤做准备的功夫,大多空闲时间都厚着脸皮在白寡妇家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