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去你的吧,还神给我脸了!你以为你当道士呢,动不动就神啊仙的,小心我告你去!什么破烂玩意儿,也赶在老娘面前横,看我不发威,你是把老娘当病猫!”
她扬起胳膊,就打算给陈欣雨一巴掌,却不想胳膊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你给我住手!”
张丽娜一看,是自己婆婆。
赵老婆子狠狠瞪张丽娜,斥骂:“找事儿精,我叫你干什么来着!”
她朝陈欣雨赔笑,叫她千万别放心上。
赵老婆子小心翼翼:“我听见你说,隔壁那家的要卖工作?你真不要?”
陈欣雨不笨,听她这样开口,哪儿还不知道她想啥呢,抿嘴,故意道:“我凭什么跟你说啊?”
“哎呀,姑娘,咱都街坊邻居的,能有啥隔夜仇,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别往心里去,你就跟大娘说说那卖工作到底是真是假。”
“告诉你,也没事。不过嘛……”陈欣雨转了转眼珠子,“你得让她给我道歉。”
手指向张丽娜。
张丽娜立刻沉脸:“我给你道歉,你想得美吧你,我没给你两耳刮就是好的……”
赵老婆子:“给老娘闭嘴!叫你干啥没听见?!”
张丽娜本来满肚子话可说,就像被突然掐了嗓子的鸡似的,登时哑火,一张脸红红白白,看向陈欣雨的眼神充满怨怼。
陈欣雨眼中得意,朝她点点下巴,就像说“你那么能不还得低头,有什么可嚣张的啊”。
张丽娜胸中涌起一股怒火。
低头?凭什么她低头?她又没做错!
张丽娜:“谁道歉,老娘也不会道歉!爱咋地咋地!”
赵老婆子拍大腿,大哭大闹,捂胸口不停言语“你是要气死我啊,我早晚被你气死”之类的话,张丽娜就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陈欣雨见状,故意挑拨是非道:“大娘,可不是我不跟你说,实在是你家媳妇太不懂事了,我要是说了,以后别人知道你家指着我鼻子骂,我还卖好,岂不是叫人笑话?”
赵老婆子哭诉:“别介啊,她是她,大娘是大娘,不一样啊。”
张丽娜懒得看,先回家了。
外头,赵老婆子手拉住陈欣雨,愣是不让她走。俩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陈欣雨假装叹口气:“大娘,这可是看在您的分上,我才说的。”
“好好好,事成了大娘谢你。”
赵老婆子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高高兴兴回家去。
张丽娜自个儿在屋里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尤自不可置信:她婆婆转性啦,对她这么好?
那刚刚,她低头也不是不可以。
“娘,我有工作,其实犯不着捡许梦雪不要的。不过嘛,百货大楼毕竟也不错,要真花钱买来了,我肯定好好干。”
赵老婆子刚回屋,张丽娜就迎上来,笑盈盈给她倒杯水。
“娘你喝水,咱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刚要跟我通气儿,给那臭丫头道歉就道歉呗,有啥大不了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畅想起来,看自家婆婆第一次比看自个儿亲妈还要亲。
赵老婆子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端的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后嫌弃撇嘴。
“倒水也不看看,都凉成啥样了?”
凉,你不也都喝了吗?
张丽娜腹诽。
“还有,你想啥呢?有好好的工作不干,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
张丽娜听懂了,也泛起不解:“娘,这工作不是给我的,你打听它干啥?”
她和老赵都有工作,要不是换更好的,他们何必花钱买工作?
总不能是她婆婆给自己买吧?
她不着痕迹扫一眼赵老婆子。
老婆子都干巴成啥样了,她想去,百货大楼要吗?
赵老婆子没好气:“你就光想你自己吧,晓柔在家见天儿发愁,你看不见啊!”
张丽娜:“……不是,这是给她打听的?她哪有钱买啊?”
再说,小姑子在家发愁跟她有啥关系?
她又不是她爹娘。
她心里想的,写在脸上没啥掩饰。
赵老婆子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你当嫂子的不操心,我是她娘,我替她操心,她没钱,我给她买!”
张丽娜人都傻了,随即大怒。
她婆婆到底知不知道,买一个工作得多少钱,像百货大楼这种福利待遇都不错的工作,没个几十都下不来。
婆婆要给小姑子买?
那不就是花自家的钱?
张丽娜:“我不同意,要买她自己买。”
这年头赚个钱多不容易,平常一家人多,还有平常的人情往来,能攒下来钱多不容易。
几十块钱说不定得攒一年,她往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她婆婆上嘴唇碰下嘴唇,说送人就送人?
想得美!
她张丽娜也不是泥人,越想越气,而赵老婆子听到她说“不同意”,也是大气。
这是她儿子的家,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做主?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你一言我一语,谁也没收着。没多会儿,家属楼里就响起激烈的吵架声。
许小弟和瑶瑶小煦在客厅看电视,他们还在看重播的春晚。
瑶瑶和小煦看过一遍了,依然看不厌。
瑶瑶不是喜欢看,她是喜欢模仿和表演,边看边给许小弟绘声绘色地表演,逗得许小弟和小煦俩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客厅欢声笑语不断,卧室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默压抑。
多年夫妻使得他们即使不用多说什么,一个眼神或一个表情,就能猜到对方沉默背后的话。
“梦雪,我今天确认,我们必须距离陈欣雨远一点。她身上有古怪,我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但你放心,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易霆越回想今日之事,越是后怕。
但凡他今天在孩子和媳妇面前出什么事,无论是车祸,还是当着妻儿的面亲近别人,对他的家庭和爱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伤害。
“我向你保证。在我找出真相之前,你尽管保留你的态度。”
许梦雪抬眼:“那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易霆摇头:“你想告诉好,就自然会告诉我。你不说,自有你的理由。”
良久,许梦雪应声:“好。”
易霆眼底有一丝落寞一闪而逝,速度之快,许梦雪并没看到。
之后,夫妻俩默契地不再提及此事,却也心知,这件事横在两人中间,需要解决。
过了初十,各个场所如供销社、百货大楼、工厂都陆陆续续开始上班。
易霆还没去报道,据说是对他的安排有变化,还在等开会讨论。
他之前提起过,但当时许梦雪只以为是一种可能性,具体成不成还两说,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真定下来,也是大好事一件。
许梦雪也收紧口风,没对其他人提起过。
毕竟,这种事很敏感,难保有人当面笑嘻嘻,出了门就去举报。
像这样的事,大家在那十年经历得可太多了,如今走过来,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俩孩子过了元宵节才能开学,易霆不去上班正好,可以陪他们。
刚好,身为父亲的易霆以前陪他们少,正好趁这段时间弥补回来,也能培养下父子(女)感情。
一心想培养感情的易霆,没两天就发现,带孩子不仅是体力活,时不时还要考察脑力和财力。
他两孩子,瑶瑶活泼好动,根本坐不住,一会儿去这玩儿,一会去那玩儿。
小孩子玩的时候精力足,玩够了就睡着了,得亏老父亲臂力还行,只是这样折腾,铁打的人也会难掩疲惫。
每每这时候,易霆看小煦的眼神,总是充满慈爱。
儿子安静内敛,已经上小学,平常爱看书,相对比较好照顾,基本不用他看啥。
就是吧,他看书老会遇到不认识的字,还得来问他。
易霆自己上过高中,可对古典文学却是一窍不通,里头的生僻字他看也两眼一抹黑。
说自己不知道吧,有损父亲的权威;
可说自己知道吧,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找机会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新华字典》,回来教小煦用字典。
“这样,你有什么不认识的字,查字典就可以。”
小煦对字典爱不释手,难得对老父亲释放笑脸。
瑶瑶看到哥哥有,而她没有,也吵着要。
小女儿软萌软萌,小脸嫩乎乎的,声音又软又甜,小奶音糯糯的,一撒起娇来,易霆真有些招架不住,可一摸口袋,愣是挺住了。
他没上班,兜里还是之前那点钱,买了故事书就剩下不到两块钱。
易霆哄瑶瑶:“咱们不要好不好,等瑶瑶想看了,找哥哥借来用怎么样?”
瑶瑶不解:“为什么不给瑶瑶买,让哥哥来借瑶瑶的呀?我会给哥哥用的呀。”
易霆继续忽悠她:“你看哥哥,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捧着一本书,像不像个木头?木头人又笨又呆,我们瑶瑶多聪明啊,所以咱们就让一让笨笨的木头人?”
瑶瑶点点头:“那好叭。”
易霆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夸道:“真乖。”
这种编排自家孩子的话,到底不太妥。
他想想道:“不过瑶瑶可以答应爸爸,哥哥是木头人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告诉哥哥哥妈妈吗?。”
瑶瑶摇头。
易霆:“你看,哥哥笨笨呆呆,他们知道会伤心的。”
瑶瑶眨眨眼,很是不解:“真的吗?可是哥哥已经知道了呀,他伤心了怎么办?”
易霆断然否认:“哥哥知道了才会伤心,现在他不知道,不会伤心的。”
瑶瑶急得蹦起来,嘴里嚷着“哥哥真的知道了”,易霆不相信。
她指向易霆身后:“不信你看!”
儿子不会在背后听着吧?
他被当场抓包?
易霆霍然转头,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身后一个人没有,松了好大一口气。
小煦这孩子难搞,要被当场抓到,属实有些尴尬,说不定还要被阴阳怪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喘匀乎,瑶瑶绕过他,跑去客厅的方桌上拿了一张纸过来。
纸上是稚嫩的铅笔字,不会的字用拼音代替。
看清楚纸上的话,他的手握这张纸,冷峻肃然的脸出现了一丝丝崩裂。
这句话不长,他一眼看过去已经扫过去好几遍。
瑶瑶围着他,小手抓住他的衣摆,使劲往下拽。
她羊角辫雀跃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易霆,明明一句话没说,嫩白的小脸却写的都是——“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哥哥都知道了”。
易霆神色复杂。
因为纸上写着——
“易ting才ben dan木头人,啥都听不到,lvelvelve”
句尾还灵性地画了个大大鬼脸。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可怜的易霆的高冷逼格已经保不住了,不如做个搞笑人?
易霆:………………合适吗?!
“妈妈, 你不知道,爸爸今天……”
许梦雪刚推开门,瑶瑶像小蝴蝶似的, 扑扇着小胳膊就跑来了。
亮晶晶的眼睛, 奶乎乎的声音, 夸张的肢体语言,穷尽词汇去描述今天发生的事。
稚嫩纯真的童言童语, 恨不能让易霆晕厥过去。
在一堆糙老爷们里, 怎么开玩笑他都没没反应,自觉是个厚脸皮的。
当下,他却没勇气对上小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 手拿锅铲:“我去看看锅里菜怎么样了。”
看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许梦雪抿嘴, 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当爸的不太靠谱,许梦雪这个当妈的, 也不能视而不见。趁吃饭前,她去关照了下小煦的情绪。
“小煦, 瑶瑶说的是真的吗?”
小煦点点头,随即道:“他才是大笨蛋, 都没听见我来了, 瑶瑶还朝我做了个鬼脸呢,所以我就给他留了个纸条。”
他睫毛长长的, 又黑又密,落在眼睑上有小片的阴影, 看起来很是乖巧。
“妈, 你会不会怪我?”
许梦雪笑:“怎么会, 只要你爸不计较就没事。”
小煦不放心追问:“他会和我计较吗?我们班同学好像有次叫他爸傻帽, 然后就挨打了。我会不会也挨打啊?”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掀起黑如鸦羽的睫毛,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梦雪。
许梦雪:“那得看你爸的心眼大小了。”
小煦顿住,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他呆呆愣愣的样子,好像电视里的小企鹅,黑黑的发顶、白嫩的脸蛋,软萌软萌的,看上去就很摸。
许梦雪就上手揉了揉,还想着说不再吓他了,却听小煦说:“我爸肯定不是个小心眼的。”
端菜进来的易霆恰好听见这句话,还纳闷呢。
哟呵,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臭小子竟然嘴里也能吐出好话了?
他扬了扬眉毛,刚想夸小煦一声,又听到了后半句——
“他要这么小心眼,我可以换个爸吗?”
易霆:“……”
他就没听说哪个儿子还想换爸呢!
他没多生气,可这个话听多了吧,他心里也不好受。当即放下手中盘子,来到小煦旁边,矫正他的站姿,而后沉脸,严肃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没有人会换爸,谁是儿子谁是爸,都是一开始定好的。”
易霆强硬,小煦就想到了那个同学。
他说,他屁股被打开了花,皮开肉绽的。当然他没看见,但是他妈看到了,疼得直抹眼泪。他在班里都一个多月了,还是疼得坐不了椅子,没坐一会儿,就龇牙咧嘴的。
小煦不禁觉得自己的屁股也疼了,于是也很强硬回复:“凭什么?那也没问过我啊,凭什么就不能你是儿子我是爸,我要是当爸,肯定不打小孩屁股!”
“当然是凭我是你老……”子。
差最后一个字,易霆意识到了,敢情这小子的话里话外以为是他要被打屁股,才一而再再而三顶嘴的。
难怪……
易霆险些气笑,可低头看小煦一本正经绷着小脸的模样,正色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你向我道歉,我就可以计较。”
小煦拒绝。
易霆:“……”
小煦不仅没意识到自己话的扎心,反而又“射来一箭”:“你说我是笨蛋木头人,又呆又笨,你怎么不向我道歉?”
易霆:“……”
“饭好了,还是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过了好大会儿,易霆生硬地转移话题,叫他们上桌吃饭。
鉴于许梦雪下午还得上班,中午时间有限,父子俩暂时偃旗息鼓,各自退让一步,坐到饭桌上吃饭。
前几天吃了好些顿饺子、馒头,今天易霆想着给他们换换口味,没再做面食,而是做的大米饭。
酸菜白肉粉条,酸菜又酸又香,裹挟着白肉的醇香,光闻到这个酸香味儿,就忍不住让人食欲大振。
还有一道蒜苔炒肉、小葱煎鸡蛋饼。
有两个孩子在,蒜苔也炒得熟透了,很软和,似乎不够鲜嫩,但是一个过年吃多了肉,这种寡淡点的家常小炒反而更受欢迎,也更能唤醒腹胃沉睡的食欲。
小葱煎鸡蛋饼更别说,瑶瑶可喜欢吃了。
她已经会拿筷子,但拿的不很稳,两根筷子快准狠地戳中鸡蛋饼:“这个香香的,我想吃这个。”
“你这样吃。”
许梦雪给她比划了一下怎么样用筷子撕下煎鸡蛋,瑶瑶学着那个动作,小手紧紧攥住筷子,使劲在盘子上划拉,眉毛狠狠皱着,好像也在发力似的。
“来,我帮你弄。”
易霆看不下去了,出手轻松解决。
一块金黄的、泛着浓郁葱香味儿的煎鸡蛋就落到了瑶瑶面前,她凑近,使劲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妈妈,真的好香啊!”
这块煎鸡蛋不大,刚好够她一口吃。
她肉乎乎的小手,像攥拳似的握住两个筷子,戳起煎鸡蛋,张大口“啊呜”一口咬掉,之后腮帮子鼓鼓的,像个贪吃的小仓鼠一样,眼睛时而眯着,时而睁着。
“好吃!再来一块!”
瑶瑶吃完一块,嘴角还油汪汪的,却是已期待地看向易霆。
被寄予厚望的易霆欣然同意。
于是,一大盘煎鸡蛋差不多有一半都进了瑶瑶的肚子。许梦雪以为她吃饱了,谁知道她还要吃,还想吃酸菜,还要吃蒜苔炒肉。
小小的一个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满满的一小碗,都冒尖儿。
许梦雪放心不下:“实在吃不下,就不要硬吃,小心积食。剩下的,妈妈吃或者爸爸吃都行。”
瑶瑶捂着小碗拒绝:“不,我能吃下一头牛。”
没想到,上午说的话晚上就应验了。
许梦雪本来抱着瑶瑶睡着了,半夜里,瑶瑶突然呜咽不止,捂肚子一直喊“妈妈,我肚肚好痛”“妈妈,我肚肚好痛”。
拉灯,照亮屋子,这才看到瑶瑶的状况很不好。
她整个小人像一个蜷缩的小虾米,蜷缩身体,捂着肚子,脸上很痛苦。白天粉嫩活泼的小脸苍白苍白的,亮晶晶的大眼睛也失去神采,鼻尖和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好像是感觉到许梦雪要走,她立马喊:“妈妈,不要走,我害怕!”
许梦雪回去,从床上把她抱起来,轻轻拍拍后背,安慰她:“乖哈,妈妈不走,别怕。妈妈去叫爸爸来,带瑶瑶上医院。”
“不不不,我不要去医院!”
小姑娘即使在病中,也意识到医院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坚决不想去医院。但她这个样子,不去医院怎么可以。
只是,瑶瑶不让她走,而她没法去喊易霆。
正想着,要不要和瑶瑶好好说一下,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梦雪,我听到你们屋里动静,怎么了?”
这道敲门声来得正是时候。
“瑶瑶病了,我们得带她去医院。她现在离不开人,你先进来吧。”
易霆进来一愣,随即过来查看下瑶瑶的状态,问:“怎么突然这样了?”
许梦雪:“应该是中午吃多了,晚上也吃得不少,积食了。我们得赶紧上医院。”
易霆点头:“好,你把她先给我,我们出去外头等你,别着急。没事的,万事有我。”
许梦雪颔首。
等易霆出去,她才看到自己穿的是一套紧身的秋衣秋裤,能露身材的那种。
这会儿事情着急,她也顾不上尴尬,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头发胡乱绑了一下,去到另一间卧室,本想给小煦留个纸条,却看到他已经睁着大眼睛。
“妹妹病了,我和你爸得赶紧送她上医院,你自己在家先呆着,早上别动炉子,自己去楼下买点早点吃……”
突然外出,一丝一毫准备没有,她也很担心小煦一个人在家是否能照顾好自己。
小煦注视着她,催促道:“你快去吧,我在家能照顾好自己。”
看他连番保证,许梦雪还是叮嘱了下自我保护的事,就匆匆下楼了。
瑶瑶已经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她一下来,易霆便把人交给她:“你抱着她,我带你们上医院。”
自行车停在旁边,许梦雪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寒风呼呼吹着,借着路灯昏黄的光,许梦雪还是能看到瑶瑶的脸惨白惨白的,眼角不知道啥时候流了泪。
怕她被风吹着,她赶紧用围巾给她裹好,握住易霆腰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显然她不像自己表现得那样镇定。
街道上很安静,全是易霆蹬自行车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他们跑得飞快。
就在瑶瑶再次喊出声的时候,易霆停下车,扶她下车:“好了,到了。把瑶瑶给我,我跑得快,我先带她过去,你在这儿锁车。”
许梦雪:‘好。”
等到许梦雪锁好车过去,易霆竟然是已经找到医生,给瑶瑶看上病了。
许梦雪朝他感激笑笑。
第一次感觉到,易霆在家比不在家可好太多了。
没他,也许她还抱着瑶瑶在路上,更不要说已经看上病。
有他在,打点好一切,她不至于抓瞎,还省心省力不少,事情处理得也更及时。
医生翻了翻小姑娘的眼皮,没好气地哼了声,说他们:“有你们这样当爸妈的吗?看孩子这样,也不像是逃荒来的,怎么就吃成了这样?”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
加班狗十点多才下班呜呜呜
许梦雪和易霆乖乖垂首站在那儿, 很像两个犯错的小学生。
听医生给他们交待完病情和注意事项,易霆忙问:“除了这些,请问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问题大吗?”
医生扶下鼻梁上的眼镜, 看他一眼, 说话很不客气:“今天积食了, 一下子太猛,小孩儿胃脆弱受不了, 难免的。挂完两瓶水, 回家就行了。但你要是天天这么吃,难保。”
易霆和许梦雪连忙保证,只差不能当场写保证书。
医生摆摆手, 叫他们交钱去挂水。
出了诊室,易霆:“我来吧, 你坐在这儿,等我交钱回来, 再去挂水。”
他小心把瑶瑶交给许梦雪,自己拿单子找路准备去交钱。
许梦雪从大衣兜里掏出钱包:“你拿着去, 麻烦你了。”
易霆回头朝她安抚笑笑:“我们是夫妻,瑶瑶也是我女儿, 哪里用这样客气。”
说完, 他没再多说,看着许梦雪找位置坐下, 替她拢好大衣,便去门诊交钱, 再回来抱瑶瑶, 三人一起挂水的地方排队。
晚上人不多, 基本到了就可以挂上。
瑶瑶这时候醒了, 眨巴着眼睛,茫然望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显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以及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还很虚弱,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着,小脸泛白,声音细细低低的,好像蚊子哼哼:“妈妈,我怎么了?这是哪里啊?”
许梦雪低头,看她脑门儿闷出一些汗,稍微替她拨开点儿裹着的衣服。
她温声道:“你病了,我们在医院。现在准备给你挂水,会有一个小小的、细细的针管在你手上待一会儿,不疼的,瑶瑶不怕啊。”
瑶瑶很微弱地摇了摇头,保证:“我不怕的,妈妈。”
许梦雪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我们瑶瑶真坚强。”
那里也出了点细汗。
许梦雪看着,又给她稍稍解开点衣服,但也不敢太多,很怕弄巧成拙。
挂两瓶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恰是黎明前最难熬的那段。
一开始,易霆抱着瑶瑶,后来许梦雪见他也挺辛苦的,便让他胳膊休息一下,自己换过来抱。抱着抱着,她上下眼皮打架,强撑着睁眼。
易霆看不过去,又把瑶瑶接过来,抱在怀里,同时想让她回家去睡。
“不行,我走了,挂完水你没法回去。”
她态度强硬,易霆也不再勉强,只好道:“行,那你靠在我这边,实在困了靠我肩上眯一会儿,快好了我叫你。”
看出她的纠结和犹豫,易霆又补充,“你放心,瑶瑶有我,会没事的。”
许梦雪便不再矫情,答应下来,靠坐在易霆的另一边。
刚开始,她还强撑着,试图靠说话来打发走瞌睡虫。可说着说着,都怨易霆老也不接话,她不知不觉靠在易霆肩头睡着了。
再醒的时候,最后一瓶水也就剩最后一点了。
易霆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消失,颇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过他并没表现出来,而是道:“梦雪,你站起来动动,应该睡麻了。”
许梦雪“嗯”了声,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说要去问问护士,还要有多久才能结束,挂完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易霆:“我问过了,应该还有十分钟,一会儿就好。然后会有护士来收瓶,回家让瑶瑶按时吃药就行。”
许梦雪眼中闪过意外,顿了下,而后说“好”,便耐心等着。
许是她毫不掩饰的意外,刺激了易霆。
他自嘲笑笑:“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做这些?”
许梦雪没有避讳,大大方方承认:“的确是。”
她微哂,“毕竟你常年不在家,很少能有时间做这些。而且,除了没想到你会做这些,还很意外的是,你第一次做,就做得模有样。还真挺好的,我完全当个甩手掌柜就好了,不用插手。”
后半句带了点自嘲和调侃,却是对易霆的肯定。
许梦雪的态度坦诚又大方,还很认真,并不像之前怼来怼去。
这些都让易霆感觉很惊喜,甚至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还是他不知道,要是他知道的话,可能会发现自己有点像“被打压久了,突然给个甜枣就欣喜若狂”的那种人。
“其实,回家这么些天,除了刚开始有些不适应,还有一种格格不入、我是多余人的感觉之外,仔细反思一下,这何尝不是我的问题?
如果我一直陪在你们身边,没有缺席那么久,瑶瑶和小煦对我也不会那样陌生,甚至排斥,就连你也跟着受了很多闲话和委屈。而这都是我的问题导致的。”
易霆认真开口。
他这些天不光要弥补和儿女们缺失的相处时间,也是在反思自己在家庭中的角色。
“无论作为一个父亲还是一个丈夫,我都没有很好地尽到责任。要说我一心在外赚钱养家,可是这个,我还不如你几天的倒腾来钱多,那么赚钱养家又是一个悖论。说到底,不过是我仗着你能把家照顾得很好,而我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上偷懒了。”
他的骨相优越,眉目自有一种深邃感。
剑眉浓黑,眼窝凹陷进一点点,挺鼻薄唇,刀削般流畅的下颌线,即使此刻,下巴处青黑的胡茬让他略显凌乱。
许梦雪仍无法否认,易霆有一种无法让人忽视的男性气息。
他刚硬冷峻,一身肃然之气,甚至说,他此时在做的检讨或反思,在医院里晃眼的白灯、消毒水的映衬下,亦有一种敢于担当、勇于承认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