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祂从哪里来, 但众妖知晓, 祂拥有妖域前任妖王所不能及的强大力量。
而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 祂第一次在仙洲面前, 展露了属于祂的可怕力量。
那是一个平凡的午后, 裴九枝似乎是去指挥仙洲修士剿灭邪魔去了。
他需要全神贯注,所以没有留自己的化身在乌素身边。
乌素正在倾听坐在自己面前的裴逸诉说自己的烦恼。
“乌姑娘, 我知道,我自己身上这点修仙的天赋, 都是九叔赐予的,我能活这么长时间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有些苦恼地对乌素说。
乌素安静地注视着他,她点了点头,让裴逸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知道我身上的责任,等到皇姑死了,我就是裴家最后的血脉了。”裴逸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我不够强大,我又该如何……担负起这样的责任吗?连凡间的邪魔,都可以轻易将我捉走,而我连九叔教我的一套剑招,都练不下来。”
裴逸趁裴九枝不在,只能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乌素听。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天才的传说,就算是曾经有着传奇出身的云都小皇孙也一样。
他不能修炼,就算拼尽了全力,也还是无法如裴九枝一样惊才绝艳。
“我……我知道裴家的命运,所以,我也不敢娶妻,我怕未来和我在一起的人,也会像……我娘一样。”裴逸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着乌素苦笑:“乌姑娘,你可能不知道,那位死前委托你来妖城救我的姑娘……洛云烟,在我刚去飞羽宗的时候,她曾经跟我说过,她喜欢我。”
“我不敢喜欢任何人,但是,她只是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也死了。”裴逸说出了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即便理智上,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后果,并不是他造成的。
但谁又能解释得撩冥冥之中的不可测命运呢?
这是祂当初对裴家人的诅咒,祂更改了……裴家的命运。
乌素对裴逸点了点头,她柔声安慰道:“你九皇叔会做好一切。”
“他做这些事,已经够累了。”裴逸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是他的责任。”乌素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此事,裴家也是受害者。”乌素说道,“飞羽宗的那位姑娘,只是因为意外死去,与你无关。”
她正如此说着,在镜湖的虚空之中,再次出现那血色的眼睛。
祂对乌素说:“不是如此。”
“裴家所有人的命运,被我更改过,靠近裴家人的异性——任何有可能产生后代的异性,都会因命运产生灾祸。”祂对乌素说道。
“在裴华裳那一代,我的诅咒所产生的力量还不够强,所以才留下了裴逸,但裴逸——不会再有成亲的可能。”
“可惜,本该裴逸早该死了,偏偏裴九枝护佑了他长生。”黑影咬牙切齿道。
乌素安静地看着出现在虚空里的血色眼睛。
果然,小殿下不在,他又想办法跑出来了。
她更不想面对祂。
见乌素呆呆地看着虚空,裴逸好奇问道:“乌姑娘,你在看什么?”
乌素微怔,她起了身道:“裴逸,我有些困了,先去睡觉。”
“你放宽心,你九皇叔会帮你的。”乌素对裴逸点了点头。
她往前走,撞碎眼前的血色眼眸,朝自己居住的小院……
哦对,她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现在她和小殿下住在一起。
乌素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寒梅之中,裴逸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疑惑。
不对啊,这位乌姑娘,说要睡觉,怎么往九皇叔的居所走过去了?他如此想道。
乌素在走进裴九枝房间之前,被祂拦了下来。
祂果然还是不敢去往裴九枝最私密的地盘。
“你不好奇今日裴九枝去凡间指挥修士讨伐妖域,会遇到什么吗?”祂问。
乌素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看着出现在虚空里的血色眼眸,平静答道。
“我好奇,你要说,就说吧。”
祂对着乌素嘻嘻嘻地笑:“会有上百位吸收过他灵泉的天才修士,死在他的面前。”
乌素眨了眨眼:“所以呢?”
“他又没有感情,你觉得他会因为悲伤吗?”乌素问。
“他自然不会悲伤,但这是他的责任,而他,终究无法抵挡……所谓命运的力量。”祂笑。
“就像当初,我对裴华瑄保证他一定会被可怕的妖类污染拖累,现在他真就与你纠缠不清一样。”祂轻蔑地笑了。
“他不会。”乌素笃定回答,“我会走。”
“你说那些修士要死,是什么时候?”乌素问。
“两个时辰之后,天上会出现无法观测的流火,流火是陨落星辰坠入凡间所造成的异象,那些修士,会死在天灾之下,就算裴九枝再厉害,也无法与天象抗衡。”祂说。
乌素马上面无表情地径直朝外走去,她对守在日月天外的童子说道。
“去,命人通知小……尊上,去跟他说,与他一起讨伐妖域的上百位修士在两个时辰后死在天外流火之下,你让他……想想办法。”
果然,得到情报之后,乌素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通知裴九枝。
她不管别人是不是愿意相信她的话,但她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裴九枝。
但在她说出这话之后,守在门外的小童子惊讶地看着她:“乌姑娘,你没出日月天,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啊……”乌素愣了愣。
“什么消息?”她问。
还跟在她身后的血色眼眸又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似乎对他来说,戏弄这些人类让他很开心。
“瞑极阁的李仙君,已在昨晚,将这个消息告诉尊上了。”小童子对乌素礼貌说道。
与此同时,长居在瞑极阁的李绰悠然立于高阁之上。
她的袖袍随风拂动,淡漠悠远的眸子直直注视着蓝天。
白日没有星辰,但她却能一眼望尽天外的无数星体。
她早就看到了……被祂修改过的星辰轨迹。
于是,昨晚观测完星辰的李绰第一次主动来到瞑极阁的禁制之前,用熟悉的字体给裴九枝写了一封情报。
今日出发的裴九枝,已经知道今日要发生什么。
李绰清楚地知道,就算她预见了未来也无济于事。
诡谲变幻的命运,不会告诉她,那可怕的流火将会坠落在何处。
从这里逃开,那流火还是会追随着那些无辜的修士。
他们逃不开……命运的追捕。
这是阳谋,亦是祂对仙洲的示威。
裴九枝,你看,你如此强大、无所不能,却还是不能改变他人的命运。
乌素听到小童子的话,愣了一下。
她转身走向血色眼眸。
在镜湖之上的无人处,她问:“你想如何?”
“我能助你逃出去。”祂对乌素说。
“在这镜湖之下,藏着许多他记起来的……关于你的部分记忆,你说,若是让他想起,他会如何?”
“只要他有一瞬间的心绪波动,我便能助你斩开这锁链,让你恢复自由。”祂对乌素说。
“但这一切,有条件,你必须来到妖域,从此再不入仙洲,我会做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需要你的帮助。”祂对乌素说。
“不。”乌素回答。
她不会背叛裴九枝,她知道,祂所做这一切都是有谋划的。
“我不会强迫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看着它慢慢崩塌就好了。”祂对乌素说。
“不。”乌素再次开口。
“冥顽不灵。”祂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答应你,那些修士今日不会死,好不好?”
“不。”乌素还是回答。
她从来不会受邪魔的蛊惑。
祂看着乌素,竟然感觉到了些许的恐惧。
上一个一次又一次拒绝祂的人,是裴华裳,但他能在裴华裳的眼中看到强烈的对权力的欲望。
她之所以会拒绝祂,是因为她笃定,不论她答应与否,她都能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是,乌素不一样,她没有任何欲望与情感。
她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这规则的核心……
第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生命。
第二重要的是她与死去灵魂的交易。
第三重要的——居然是那该死的裴九枝。
再之后,才是她护佑周围生命的本能。
“你想如何?”祂问。
“我没有想如何。”
乌素能怎么气死裴九枝,就能怎么气死别人。
“我有自己事情要做。”当初,她与谢幽冥的隐秘交易,只存在于他们意识的交流里,并未被旁人窥探到。
所有人都不知道,乌素还藏着这样隐秘的任务。
“什么事,我帮你。”祂也急了。
乌素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的血色眼睛。
她的唇角翘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不告诉你。”她的声线悠然,还带着一丝促狭的意味。
祂总算是知道,为何仙洲的那位九寰仙君——连祂也奈何不了的天下第一剑尊,会被她折磨到发疯。
乌素就……真不是个东西。
“你——”他盯着乌素道。
乌素往镜湖的深处走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但,也只是任务的目标而已。
而她自己,属于她自己的愿望与人生目标,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修士死吗,而你要做的……只是与我交易,去妖域好好呆着。”祂还是不甘心。
乌素回身,她静静地与眼前的血色眼眸对视:“我知道我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是他唯一的弱点,我会……放任他的弱点,去妖域留着吗?”
乌素冷静对祂说:“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为何要,答应你?”
“你本不该对世间的生灵有这样的偏向,你不觉得,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吗?”祂提醒乌素。
“不是就不是。”乌素坐在一处寒梅树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她低眸品茶,柔声说道:“我变成什么模样,会影响到什么人吗?”
“我在意他,那又如何?我不是我,你见过最开始的我吗?”乌素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血色眼睛。
“我确实偏心他,他是我的丈夫,你想表达什么呢,想要用维持本心的借口,来让我再次产生改变吗?”乌素说话,锐利又直白。
“当初我走进观澜阁,是与他产生了肌肤之亲,你若是怨我跟着他,当初,你怎么不在那里等着我呢?”乌素的手指敲着石桌,直截了当说道。
“你——”祂被乌素说得彻底失语,“我是从……”
他的语句蓦然顿住,而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怎么可能与你?”
“那你滚吧。”乌素眼睫微垂,平静说道。
近日来,黏人的小殿下本就闹得她有些心绪不宁。
如今又来一个祂叽叽喳喳,乌素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极了。
祂很快离开了,临走之前,还骂了一声乌素不可理喻。
等祂离开之后,乌素才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守在日月天外的小童子,说昨晚是李绰发来了情报。
这么说,李绰确实只是被禁足了,而不是真的死了。
乌素松了一口气,她怕李绰先死了,这样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她想,自己有没有可能联系上李绰。
于是,她又来到日月天外——她没办法再往外走一步了。
乌素问守在门口的小童,问:“我有星辰命运之事不理解,所以写信问李仙君吗?”
小童一听,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乌姑娘,可是尊上的观星之术也很厉害啊,昨晚李仙君发来情报的时候,尊上说他已经知道了。”
“您可以问尊上,我们想要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呢。”小童子羡慕地看着乌素。
眼前的乌姑娘虽然被尊上关着,但因祸得福,还有了与尊上长久相处的机会。
乌素才不想问裴九枝,她只要多看他一眼,他就能解读出无数的意思。
她……不要……
乌素马上转身走进日月天里,她没再多问。
她现在开始担心凡间那边与妖域的战斗了。
小殿下已经知道今日会发生意外,他又该如何解决呢?
那无法抵抗的……命运之力。
乌素等在日月天里,从白日等到了夜晚,好在,在黄昏之后刚刚出现的正高悬,安全无虞。
她正如此看着月亮,思忖着小殿下现在还算安全,但下一刻,那月亮便染上了血色的阴霾。
乌素瞪大眼,马上惊讶地站起身来。
凡间,裴九枝抬手,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金印。
这一次,他是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才能长久地停留在凡间。
在他身后,是各大宗门的强大修士,他们正各结着强力的阵法,将妖域里的许多邪魔剿灭。
有他亲临现场,这场战役的结局已经注定。
裴九枝之所以不能以完全体来到凡间,是因为他只要完全降临人间,就会引发凡间与妖域能量失衡。
到时,凡间封印崩溃,受苦只是这凡间的无辜生灵。
所以,仙洲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小规模地剿灭从妖域逃出的妖魔。
至于,应该如何完全解决妖域之乱,到目前还没有确切好用的办法。
裴九枝出剑,将剩余逃窜的邪恶妖魔斩尽,在他脚下的大地之上,妖域裂隙逐渐关闭。
他知道,还没到这场战斗的尽头。
远处大大小小的妖域裂隙附近的混乱都已经开始平息,裴九枝将那上百位年轻的修士叫了回来。
他与李绰都观测到的星辰命运,昭示着这些修士将会死于天外流火。
裴九枝手执黑白长剑,朝前遥遥一点,一剑斩出,形成一道耀目的剑光。
他让这些修士站立到剑光之上。
这些修士心思聪颖,天赋颇高,当初都受过他的灵泉,之前与乌素曾经有过交集的江泉也在其中。
他们知道自己今日将面临什么,所以,他们对裴九枝的指挥言听计从。
这些修士依次踏上裴九枝的剑光,裴九枝见妖域之乱平息之后,命令其他修士收拾战场。
他御剑而行,直接飞向了广袤无人的大漠之中。
这里生灵最少,就算天外流火坠落,也能保证伤亡最少。
裴九枝计算着时间,他的剑光速度极快,已经接近光线前进的速度。
他的身形只在黄沙蓝天之下掠出一道虚幻的残影。
站在他剑光之上的修士,被他的力量护着,只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仿佛无数碎裂的玻璃镜片倒映着纷乱的天地。
他们敛气屏息,只等着那命运中的流火降临。
他们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相信,裴九枝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在那流火降临的前一刻,裴九枝已经通过观测星辰,察觉到了那流火的路径。
他根据自己观测到的结果,移动着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瞑极阁之上,李绰也低眸看着自己手里的棋盘,不住变化着白子的位置。
他们都能观测到流火的路径。
但是——裴九枝在以极快的速度御剑而行。
那天外流火,也瞄准着那些修士移动着自己的方位。
这是不可违抗的命运之力。
不管裴九枝飞得如何快,这些流火还是牢牢锁定着他的位置。
裴九枝移动的速度愈发快了,剑光卷起黄沙,几乎要将眼前的空间切割。
但,他还是拦不住流火的锁定。
这流火,注定要砸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这就是祂的力量。
裴九枝知道,他就算飞到力竭,也不能阻止这些流火坠落在这些修士的身上。
猛地,他淡漠的眼眸坚定地眯起。
他蓦然间停住了自己的身形。
裴九枝抬眸,注视着从天际降落的、无可匹敌的天外流火。
他的剑光还留在原地,保护着这些修士,但他的宽大袖袍一甩,人已迎着那流火飞去。
他的身形耀目如天上红日——此时夕阳已即将垂落山巅,云层之上,月色隐现。
在裴九枝的手腕上,还留着压制他自己修为的金印。
若是他拥有自己完全的力量,自然可以完全挡下这流火坠星。
但——祂正是知道他不会解放自己完全的力量,所以才想出了这样退无可退的计谋。
裴九枝以自己的身体,挡在那流火之下。
那些迅疾的、坠地的流星笼罩在他的头顶,宛如山岳压下。
他提剑,迎着这巨大的压力而上。
在剑锋与流火相触的那一瞬间,黑白的剑身弯折,发出刺耳的剑鸣之声。
裴九枝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传来剧痛,以他压制修为之后的力量,只能堪堪挡住这流火。
他会受伤,还是受重伤。
这一刻,他本该无比坚定。
但在剑身散逸的黑白之气里,他似乎又想到了乌素。
她会……为他担心吗?
但不论如何,他不希望她看到他受伤的模样。
这是属于裴九枝的一点小小私心。
他因为她,产生了一点微小的、退缩的念头。
这是爱。
他想要陪着她,留恋她,因为,才有了怯意。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裴九枝还是坚定地撞向那天外流火。
与此同时,天上的皎洁明月因为他的重伤,染上些许血色。
周围的云层匆匆围绕过来,将这轮月亮遮蔽。
似乎是怕这月色照着的某个人,看见这样的景象。
裴九枝想,她应该不会在日月天里,偷偷看他。
与此同时,在浩渺星海里。
本该因为今日的天外流火而坠落的数百颗明亮星辰,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裴九枝,是唯一能破除祂所修改命运的关键之人。
他硬生生扭转了,本该注定的命运。
瞑极阁之上,李绰双手抱胸,安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
她看着虚空,笑道:“就这样了吗?”
“当然没有。”祂亦是回答。
与此同时,乌素在看到月亮出现血色的那一瞬间,也朝日月天外奔了过去。
在裴九枝倒下的一瞬间, 载着上百位修士的剑光消失。
那些修士失去脚下踩着的凭依,纷纷往往下落。
他们驭使着自己的法宝,重新飞了起来。
此时天际之上, 月色如血。
而裴九枝的身形已如坠落的月光, 落了下来。
他宽大的袖袍展开,仿佛飞鸟的翅膀。
在坠星流火的重压之下,压制修为的他已经受了重伤,那群修士里的江泉率先飞了出去。
他惊慌地唤了一声:“尊上——”
而后,他同样御剑而行,将坠落的裴九枝接住了。
裴九枝往下落的时候,一只手还按在了腰间。
他戴着黑白混沌戒指的左手,还按着乌素曾经赠给他的那枚香囊。
他被江泉接着,被流火重压的胸膛一紧,侧过头去,唇边已溢出了鲜血。
殷红的血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
他的手中剑, 已无力地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其上缠绕着清晰的黑白纹样。
裴九枝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才堪堪抵挡了这命运之力。
修士队伍里的医修很快靠了过来,无数清新的治疗光环落在他的身上。
但无济于事, 裴九枝只有回到仙洲, 卸下压制修为的金印, 才能保住性命。
几位强大修士一起结阵, 前往仙洲的琉璃阶梯出现, 他们护着裴九枝往仙洲而去。
季弦原本立于仙山之上,正悠闲侍弄着自己药圃里的草药。
但就在裴九枝倒下的时候, 他也收到了李绰的来信。
信上,李绰的笔迹匆匆, 似乎是在仓促之下写就。
她让季弦准备着去救治裴九枝,因为裴九枝此时已经为了拦下流火,受了重伤。
另外,信上还写。
若裴九枝养在日月天里的那只小妖怪要来见他,务必要将她拦在药谷之外。
季弦觉得李绰的要求很奇怪。
但他信任李绰,便很快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着凡间的修士将受伤的裴九枝带回来。
他特意命人将药谷守住,不让乌素造访。
不多时,凡间诸位修士已经将裴九枝送了回来。
最先将裴九枝接住的江泉双眸微红,似乎快哭了。
毕竟他们都知道,裴九枝是为了他们,才遭受这样的劫难。
谷颐护着昏迷重伤的裴九枝,不住叹气。
季弦将裴九枝迎到了药谷之中,裴九枝躺在疗伤的玉床之上,面色苍白,唇边带着殷红的血迹。
这是他第一次展露出这样狼狈的模样。
季弦轻叹一口气,温柔的眉眼垂下,他将裴九枝手腕上压制修为的金印除去。
在他恢复修为那一瞬间,无数灵气朝药谷涌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感觉到有些窒息。
裴九枝太强大了,他所需要的能量也十分庞大,瞬间,灵气如潮汐起伏。
他的伤在胸口处,还是内伤,季弦想要将裴九枝按在身上的左手抬起。
但他的左手按在腰间,紧紧握着乌素赠给他的黑白香囊,没有松开。
“九枝?”季弦柔声呼唤,他道,“松手。”
裴九枝还是死死护着它,没有松开。
守在一旁的谷颐开口道:“尊上刚来玄明宗的时候,就带着它了,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毕竟,绣成这个香囊的布料与丝线都是很普通的材料。
他能用到现在还未破损,说明他平时对它十分珍重爱护。
季弦用了些手段,将香囊从他腰间取下,没让他松开握着香囊的手,这才将他的手从胸前移开了。
他探测了一下裴九枝的伤势,眉头微蹙。
“是什么妖伤的?”季弦忧心忡忡地问。
“是天命。”谷颐叹了口气,答道,“天外流火,本要取走上百位年轻修士的性命,被尊上拦了下来。”
“几百位年轻修士,不及尊上一分。”
季弦手上出现淡淡的治疗法术,落在裴九枝身上,他的话语含着一丝决然。
身为医者,说出这样的话,令人匪夷所思,但在场的所有修士都知道,季弦的话没错。
裴九枝对于仙洲来说,太重要了。
他是指引人类前行的长夜炬火,是永夜明灯。
若可以,有无数位修士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
但他偏偏,用自己的身躯去挡下那坠落的天外流火。
因为他是抵抗无常命运的关键。
就算祂可以改写所有星辰的轨迹,但祂依旧改变不了裴九枝的命运。
“我会救他,但,若他的伤再重半分,他便有性命危险。”
季弦挽起袖子,他按住裴九枝的心口,将他胸腔里淤积的黑血放了出来。
“我在这里为尊上疗伤,若……他养在日月天的那位小妖怪要过来见她,你们将她拦下。”
季弦将李绰的交代说了出去。
守在一旁的谷颐有些犹豫:“这要问过尊上吧?”
此时,因为修为的恢复与季弦的治疗,裴九枝似乎恢复过来一些。
他的凤眸半抬,沉沉的声音传来:“可。”
裴九枝认同了季弦的命令,他并不想让乌素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虽然他知道,她并不会为他悲伤。
但,能不见,还是不见。
谷颐领命,推了下去。
乌素在日月天站起身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脚腕上锁链的禁锢弱了好几分。
这锁链力量的削弱虽然不足以让她挣脱禁锢,但她也能暂时离开日月天了。
乌素奔出日月天,轻轻拽了一下自己脚上的锁链,她在尝试感应裴九枝的位置。
方才天上明月隐现血色,是小殿下受伤了吗?
乌素知道,跟着裴九枝的上百位年轻修士可能会被天外流火砸中。
所以,小殿下是为了他们,遭了祸事吗?
乌素不知往何处去,从凡间回来的修士都带着沉重的面色各自回了自己的门派。
没有任何一位修士愿意与乌素这样的妖类搭话。
——毕竟,他们的尊上今日会受这样的伤,都是因为妖域的阴谋。
乌素见到一位熟悉的修士从药谷的方向飞了过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江修士。”乌素远远地唤了江泉一声。
“乌姑娘,是你。”江泉看着乌素,有些惊讶。
那晚裴九枝来将乌素带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醉倒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乌素与裴九枝有着这样亲密的关系。
“小殿下……不是……”乌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你们尊上怎么样了?”
江泉一愣,他还忌惮着乌素的身份,没说实话。
毕竟,妖域趁裴九枝重伤,再次对仙洲发难怎么办?
他对乌素道:“尊上很好。”
“很好?”乌素看到了江泉身上的血迹,这血是裴九枝的,最先把裴九枝接住的就是江泉。
她知道江泉在骗她。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尊上怎么了。”
乌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让我知道……就行了。”
“乌姑娘,你知道了能怎么样?”江泉往后退了两步,看向乌素的眼中满是忌惮。
乌素叹了一口气,看江泉的状态,她已经猜出许多。
她转向药谷的方向,飞了过去。
乌素做事,全凭本能,她并不知道自己去关心裴九枝的行为代表着什么。
有些事,想做就做了。
但是,乌素被拦在了药谷之外。
守着药谷的修士对乌素沉声说道:“你这小妖,不好好在日月天呆着,又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乌素答道,她温柔的眸子看向药谷深处,“我就想,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