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缘那里,她学会了要给予人类回应,所以,小殿下对她如何,她也对他如何。
她不希望小殿下失望。
裴九枝看着她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眸子,他低了头,温暖的唇贴上她冰凉的额角。
她在说假话,他却信了。
裴九枝道:“好。”
乌素眨了眨眼说道:“真的。”
“是,千真万确,好吗?”裴九枝牵起她的手,耐心哄着她。
“好。”乌素与他的脚印落在雪地上,延伸向远方。
夜里,乌素借着房间里明亮的光,在认真绣花。
她不怎么会刺绣,再加上小殿下挑选的是如此复杂的图案,就更让她感到棘手了。
白日被针尖刺破的伤口已经好了,乌素低下头,在绣布上认真点出了这两只鸳鸯的眼睛。
她放下绣布,在其中那只眼眸更加狭长的鸳鸯上点了一下:“小殿下。”
另外一只鸳鸯的眼睛圆溜溜,有些无神,乌素又歪着头端详这只鸳鸯:“乌素。”
乌素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她一直绣着花,直到夜深。
小殿下回来了,她也就将绣布藏了起来。
他入内,坐在不知所措的她身边,将她背在身后的手牵了过来。
“受伤了?”他还是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小小伤口。
“一不小心……刮了一下。”乌素扯着其他的理由。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鸳鸯。”他说。
“要的要的。”乌素没反应过来,马上回答,“反正……小殿下喜欢就行了。”
“那小心些。”他拢住了她的手,倾身吻了上来。
窗外落雪融融,屋内明明烛火摇晃,相拥的两人亲密又和谐。
乌素花了好几天时光,才将这对鸳鸯绣好。
她将这绣布做成香囊,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了锦盒里。
腊八夜,日月阁里按照习俗,做了腊八粥。
乌素本来是与裴九枝、裴逸一起吃,但当天晚上,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华丽的金色轿子在日月阁外停下,宫人给裴楚撑起伞,他们缓步走了进来。
此时的乌素他们正在喝粥,一抬头,就看到已显了老态的裴楚站在院里。
落雪飘在他的肩上,他面上露出微笑,看着他们。
“父皇!”裴九枝马上站起身来,裴逸也奔了过去,乖巧唤道,“皇爷爷。”
裴楚对他们点了点头,等他到了身前,乌素才对这云都皇帝点了点头道:“皇上。”
她的称呼有些生疏,一如她的性格,对此,裴楚也不在意。
毕竟乌素虽然待人疏远,但不会在他面前讲什么烦人的礼数。
“父皇,怎么了?”裴九枝将桌上的腊八粥,给他盛了一碗出来,沉声问道。
裴楚穿着常服,身上已没有平时那样威严、高高在上的其气势。
他躬身接过粥碗的时候,微弯的脊背就像一位普通的长者。
他道:“云都封印日渐松动,之前的祸事,只是起始。”
“仙洲派了人过来,或许,是来帮助我们解决封印之事。”
裴九枝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他问:“何时到?”
“从仙洲来,路途颇远,上边传来神讯, 说是已经动身了。”裴楚道。
“嗯。”裴九枝敛眸应道。
裴楚没有再谈这件事, 他将怀里揣着的糖包取了出来,放到裴逸面前。
“这是你皇爷爷在路上买的,来,尝尝。”裴楚道。
这糖是姜糖,味道有些辛辣,冬天吃了暖身子。
裴逸舔了一小口,不太适应这个味道。
“天上雪大,我出宫门的时候,看到有个老者拢着棉袖子在街边卖这糖,我便都买了下来。”裴楚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沧桑的无奈,“我要做的事, 还有许多。”
以他的能力,能保证云都境内绝大多数人过上温饱的生活, 却不能保证所有人的生活都富足。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度的。
裴逸继续小口舔糖,裴楚便喝起了粥, 偶尔与裴九枝他们说些家常话。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
“我进来的时候, 看到房间里放着很多烟花, 是逸儿要放吗?”裴楚问。
乌素喝粥的唇抿了抿, 这些烟花是她要买的。
这是不是有些幼稚了?
裴逸马上抬起头来, 睁大眼睛,似乎有些疑惑。
虽然他是挺喜欢这些烟花, 但他可没有主动要求过要买。
“是我。”裴九枝道。
裴楚看了乌素一眼,笑了起来, 他知道是谁想要放烟花了。
“除夕与初一我要在宫里主持事务,祭祀、赐福、拜年,有很多事。”
裴楚道:“九枝,你的生辰,我也只能提前给上礼物了。”
他命人将一对锦盒放在了桌上,微笑道:“等到了生辰才能打开。”
“好。”裴九枝点了点头。
裴逸喝着粥说道:“九皇叔,我也准备了!”
裴九枝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乌素将空了的粥碗放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也……”
裴九枝牵住了她的手,没有松开。
“华君刚回了云都没多久,就离开云都,继续去外边修行了,她很想去仙洲修行,但这凡间人,有仙缘者万中无一。”
“老四还是不愿娶亲,这些年我也懒得说了,总之,咱们裴家就是这样。”
“九枝,我知你对华裳心存芥蒂,但……今后,你还是要与她多多交流。”
裴楚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裴九枝都耐心听着,敛眸一一应下。
“好了,我也要回宫了。”裴楚起了身,对裴九枝露出慈祥的微笑。
他背着手走了出去,脊背微微弯着。
乌素看着裴楚的背影,眯起了眼睛,她对灵魂的感应极敏锐。
裴楚的灵魂,隐隐有了快要死去的迹象。
他的神识并不脆弱,寿命也未到终点,但不知为何,乌素总觉得,他很快就要失去生命。
似乎是……他自己的灵魂有了强烈的、想要死去的愿望。
这很奇怪。
乌素扭过头,看了裴九枝一眼。
她用裴逸听不到的音量,轻声在裴九枝耳边说道:“皇上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裴九枝握紧了她的手,他用一种冷然、平静的语调回答道:“乌素,我知道。”
裴逸在一旁,抱着手里的糖包走了过来,他将两枚姜糖递到他们面前。
“九皇叔、皇婶,尝一尝。”他说。
乌素接过姜糖,被这温暖辛辣的气味刺激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裴逸手忙脚乱地给乌素递帕子,他很心虚地瞧了眼裴九枝。
但他看到裴九枝侧过头去,眼角似乎也被辣出了泪水。
“好了,回去休息吧。”裴九枝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他让人领裴逸先下去休息了。
乌素拿手帕使劲揉着眼睛,嘟嘟哝哝道:“这糖真的好辣。”
“父皇喜欢这样味道辛辣的东西,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裴九枝倒是很了解裴楚。
他牵着乌素,走上了楼,他的情绪低落,敛而不发,但乌素清楚地感知到了他情绪的变化。
“小殿下,不开心吗?”乌素轻声问。
“不应该是现在。”他道。
待转过身的时候,他的眼眸已恢复了平日的凛冽漠然。
“要过年了。”他对乌素道,“是新的一年。”
除夕,裴九枝亲自写了对联,他和乌素一起将对联挂在了日月阁的大门上。
他给乌素剪了各种形状的窗花,贴在日月阁的各处。
喜庆的氛围萦绕在这本该清冷孤独的楼阁之内。
送去司衣署那边的皮草布料都制成了新衣,裴九枝特意吩咐过,要用喜庆些的颜色。
所以司衣署那边送来的几套新衣,颜色都十分鲜亮。
裴九枝特意给乌素挑了一套淡粉色的裙子,领口、袖摆与裙摆处都缝制着柔软温暖的兔毛。
乌素穿了上去,衬得她微红的面庞娇嫩。
她虽然惯常穿黑白之色的衣裳,但偶尔穿这样的鲜活颜色,也有不一样的可爱。
裴九枝捧着她的面颊,端详着她的眉眼,乌素微张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很可爱。”他认真对乌素说。
语毕,他回身,将桁架上挂着的绛紫色衣袍披了上去,这外袍的颜色与乌素身上的衣裳,倒是相衬。
乌素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身边,两人的面前有一立式铜镜,将两人的身影映了进去。
她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裴九枝顺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这样就很好。”裴九枝说,“我们出去,随意走两步,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夫妻。”
乌素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不知为何,每次裴九枝在说到“夫妻”二字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与他,有这样亲密的联系,十分神奇。
除夕一日,有些忙碌,乌素与裴九枝亲手打扫着自己的房间。
乌素将窗台旁花瓶里的一段寒梅取了出来,这梅上花苞初绽,幽香环绕。
她感应到了这段将死梅花的神识,虽然她已经吸收过几位死去人类的阴阳能量,并不是很缺能量,但她还是会关心这些小小灵魂的愿望。
乌素与寒梅交流:“你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哦。”寒梅回答。
乌素:“?”
她问:“你怎么没有呢?”
“我一生的使命就是开花,除了使命之外,我还嫌孕育我的梅树太矮,我想要去更高的地方。”
乌素捧着梅花,从日月阁的轩窗往外看去,从窗边寒梅的视角看去,日月阁的视野十分开阔。
“没想到,有一个人把我折了下来,他的手很坚定,也很温柔——这种温柔,不是对着我,而是对他想要送上梅花的那个人。”
“总之,我被他放到了花瓶里,这里好高好高,我看到了一生所不能望的风景。”
“所以,我没有什么愿望。”梅花说。
乌素还是想要它身上的阴阳能量,于是她想了想道:“这里是我家。”
“我家也算完成了你的愿望,所以你可以将你死后产生的阴阳能量赠给我吗?”乌素问。
“可以。”梅花回答。
乌素连哄带骗,又吸收了一点阴阳能量,梅花灵魂逝去,这段梅却还有活力。
她希望,来年生长的梅花,也能延伸出高高的枝桠。
于是她捧着手中的那束白梅花,跑去见了裴九枝。
“小殿下,我要种花。”乌素对裴九枝说。
“种梅花?”裴九枝看向乌素怀里那些散发着清香的花儿。
乌素点头。
“日月阁里还有些空地,来吧,你想要种哪里?”裴九枝领着她走到了日月阁的院子里。
“唔——”乌素指向院落的角落,“这里。”
裴九枝替她将土铲开,乌素将这段梅花给种了下去。
她淡粉色的裙摆在身后散开,仿佛雪地上绽放的粉色雪梅。
“希望它能长得高大一些。”乌素将周围的土拍严实,对裴九枝说。
地上的雪冷,乌素的指尖冻得有些红,裴九枝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哈气,给她暖了暖。
他对她说:“会的。”
除夕夜,整个云都都十分热闹。
云璃宫里,裴楚特意布置了烟火大会,一簇簇绚烂的烟火在夜空里炸开。
日月阁里留着的宫人都开始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年夜饭,乌素他们也是。
窗外落雪纷纷,红色的窗花与白雪相映,显得热闹喜气。
临窗的桌边,坐着乌素、裴九枝与裴逸,这三人看起来倒像是一家人。
裴逸啃着手里的鸡翅,原本缺了的门牙早就长好了,他朝乌素眯起眼笑。
“皇婶,真好啊,以前在阿爹那里,每年都只有阿爹陪我。”
“今年有两个人陪我了!”裴逸很是满足。
“那你多吃些,快点长大。”乌素给他夹了菜,柔声说道。
裴九枝问她:“放烟花吗?”
“放呀。”乌素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她难得开了个小玩笑,“不是一直都是小殿下要放吗?”
“呜呜。”裴逸在一旁假哭了一声。
“原来皇婶唤的小殿下,都是在叫九皇叔……我还以为是在叫我。”
“我也可以叫你小——”殿下。乌素正待开口哄他,裴九枝却开了口,打断她的话。
“逸儿不好听吗?”他问。
“好听。”裴逸委屈巴巴地对手指。
裴九枝倾身来到乌素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只许叫我小殿下。”
乌素碰了碰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小。”
裴九枝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声笑了笑。
他将烟花取了出来,放在院里,他点燃了引线,便朝乌素奔了过来。
他一把将乌素抱在怀里,两手捂着她的耳朵。
乌素的耳朵被他盖得严严实实,烟花炸开时的巨响她没听清,她靠在裴九枝的臂弯里,看到了那绚烂的光点在纯黑的天幕上绽放,散落的零星火光仿佛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
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但它们瞬间就消失,乌素如此想道。
她黑白分明的纯粹眼眸里映着天上焰火,裴九枝低眸,看着她眼睛里的曼妙光点。
乌素注意到他专注的视线,抬起头,眨了眨眼,不好意思说道:“小殿下,看烟花呀,看我做什么?”
“你的眼睛里也有。”裴九枝说。
乌素的眼眸清澈,似乎能倒映天地万物。
乌素侧过头去,不敢仔细看他的灼热目光。
这一夜的烟花放了很久,最后裴逸撑不住去睡觉了,裴九枝便领着乌素到日月阁顶楼放。
乌素手里晃悠着滋滋响的烟火棒,在半空中舞了舞。
她说:“真亮啊。”
裴九枝靠了过来,问他:“是我亮,还是焰火亮?”
“当然是小殿下最亮了。”乌素柔声回答。
“到底是亮到何种程度?”他问。
“大概是,天上的飞蛾在寻找着光源,如果它看到了小殿下,一定会义无反顾朝你飞来。因为小殿下在飞蛾的眼里,是最明亮最耀目的存在,其他的星光、火光,在你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乌素看着裴九枝那双凛然却含情的眼睛,轻声说道。
她说的自然是实话。
“乌素……”裴九枝低低唤了她一声,他轻轻叹气,“你这样说,叫我如何是好?”
乌素方才说的一字一句,总是牵动着他的心神。
“什么意思?”乌素疑惑地问。
“乌素在夸我。”他说。
乌素点了点头,承认了:“小殿下,我是在夸你呀。”
裴九枝心念一动,又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抱着她的力道很紧。
他似乎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感情,坚定、热烈、真挚。
裴九枝低了头,将下巴搭在乌素的肩膀上,低声问:“我的生辰礼物呢?”
“要等醒来了再给你。”乌素窝在他怀里说道,“小殿下不要心急。”
裴九枝侧过头,在乌素颊边落下许多个吻。
乌素向前伸出的手上还燃着烟花,光点溅落,刻出相拥的两人剪影。
雪夜下,烟火声声,相拥的情人甜蜜隽永。
次日,乌素懒懒地睁开眼,却正好对上裴九枝的专注的眼眸。
一起来,他就对她说:“礼物。”
“好嘛,生辰礼物对吧。”乌素艰难地爬了起来。
裴九枝帮着她将衣衫穿上,替她揉着有些酸疼的腰,乌素低低叫唤了几声。
“小殿下,你很过分。”她说。
“是我错了。”他跟在乌素身后说。
乌素打开自己的衣柜,将最里侧藏着的一个锦盒拿了出来,她将它捧到裴九枝面前。
清晨起来,她还未束发,长发垂落至腰,微乱的发丝蓬着,她平静的面庞显得柔和熨帖。
她说:“小殿下,就是这个了。”
裴九枝将这锦盒打开了,内里果然躺着他想要看到的一枚香囊,其上绣着一对交颈鸳鸯。
香囊的做工算不上很好,侧边的针脚虽然密,但长短不一,一看就是笨蛋乌素自己缝的。
正中的那对黑白色交颈鸳鸯,倒是精致许多,因为乌素学绣花,学了许久。
尤其是两只鸳鸯的情态,虽说不上有多么活灵活现,但一看就能看出这两只鸳鸯,象征着他们两人。
“这是小殿下,这是乌素,对吗?”裴九枝含着笑问乌素。
“是呀。”乌素答,“我查过资料了,书上说,鸳鸯就是夫妻,我们是夫妻嘛。”
猝不及防间,裴九枝将她抱紧了,乌素细瘦的身子被他紧紧抱着,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谢谢。”裴九枝对她说。
乌素点了点头。
她从裴九枝的怀里退了出去,来到窗边,取下几瓣芬芳的梅花瓣。
乌素将花瓣放入香囊之中,她低头嗅了嗅,道:“香香的。”
“给我佩上?”裴九枝从收到礼物开始,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
“好。”乌素走上前去,她低下头,将香囊挂在他的腰上。
这香囊简陋,与他周身的优雅贵气并不十分合衬。
但因为裴九枝完全接受了它,它便也被他的气息包裹得贵重起来。
“好像绣得有些不太好。”乌素自言自语道,她觉得香囊上的针脚有些丑。
“很好看。”裴九枝说,“我很喜欢。”
“小殿下喜欢就好。”乌素点了点头。
裴九枝又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乌素双脚离地,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惊慌失措。
“小殿下,怎么了?”她注意到了裴九枝面上的笑容。
平时他就算开心,笑意都敛着,哪像今日,连那对漂亮的凤眼都弯了起来。
这样表情使他看起来更加惑人,像是灿烂的烈阳,耀眼夺目。
“小殿下,这么开心呀?”乌素轻声问。
“是。”他又吻了一下她。
乌素被他吻得微微喘气,小声道:“看看皇上给你的礼物。”
“好。”裴九枝又将裴楚给的一对锦盒取了过来。
锦盒给了一对,若没有猜错,这礼物是给乌素和裴九枝的。
裴九枝打开了其中一个,里边夹着裴楚写的一封信。
他展开看了看,裴楚在信上如此写。
“九枝,我之前与芸娘成亲时,她说她的家乡有一习俗,说是夫妻之间要戴上一对戒指,象征相知相守的爱意。我为她寻边世间奇矿,觅得一对描心石,这金属特殊,在最开始成型的时候,可以随着人体的温度与心意变化形状,但在固定之后,这银色金属便不会再改变形状,也会变得极其坚硬。”
“在仙洲,它是锻造绝世武器的灵材,但也早已绝迹,我寻得两块,殊为不易,本打算等我老些,肩上责任没那么多了,便与芸娘用上,但芸娘先我离开,这描心石便再无用处。”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将这对描心石送给你和乌姑娘,这不仅是算作你的生辰礼物,也是我给你们成亲的贺礼。”
“补一小句:九枝,我知道你最喜欢什么,对吧?”
裴九枝看完,无奈轻笑,裴楚的意思,是他知道他最喜欢乌素,所以便将这爱人间的象征赠给他们。
乌素看着裴九枝阅读完信,只低头去看向那锦盒里白得耀目的银色金属,它灿然闪光,极为美丽。
她想,不愧是皇上,给小殿下的礼物都如此特殊。
裴九枝合上信,对乌素说:“这礼物,是父皇赠给我们的。”
“我也有呀?”乌素惊讶。
“对。”裴九枝将其中一块描心石取了出来。
这小小的金属石头在他指尖之上动了动,便化作一枚日月交缠、剑锋相绕的复杂形状。
“伸手。”他对她说。
乌素乖乖地伸出手去,这石头贴在她的无名指上,转瞬间便化作一个圆环,将她的手指箍着。
象征裴九枝的那枚印记,日月与剑光,就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好漂亮。”乌素惊叹,这戒指与她的手指极为合衬。
“你给我戴。”裴九枝也乖乖地对她伸出了手。
乌素拿起另一块描心石,这金属在她的手上也很快变了形状。
它化作一团缠绵交错的混沌之气,黑白未明,诡异缥缈。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这就是她的本体来着……
裴九枝抬了抬无名指,自己贴上了这团混沌图案。
他将她也戴在了手上,日夜相触,永不分离。
再之后的几日, 乌素与裴九枝忙得很,主持祭典、拜访、进宫……
大大小小的凡间俗事堆在一起,乌素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一个妖怪了。
待年后的几日, 她照常去帮秋绪做事, 也准备完成陈芜信上的最后一个愿望。
当初陈芜留下的信,只剩下两封了。
其中一封信是要乌素攒钱回鹤川盖房子。
而另一封信……是陈芜想要在云都元宵节的灯会上放出许愿的花灯。
她前几年在云都的时候,都没能挤到祈愿台前,放出属于自己的愿望。
因为还没等到元宵节,所以陈芜的这个愿望也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终于快要元宵了,乌素早早地便与裴九枝说了此事。
“我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乌素对裴九枝说,“小殿下,到时候可以帮我想想吗?”
裴九枝自然是答应与她一起去,但他没答应帮乌素想愿望。
“乌素,写在花灯上的愿望是你自己的愿望,我不能帮你想。”
“好吧……”乌素应了声, 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愿望。
她歪着头看小殿下,问:“小殿下, 那你的愿望呢?”
“不告诉你。”裴九枝低头,拍了一下乌素的脑袋。
“元宵之日放出的花灯, 是会飞到仙洲, 凡人的愿望可以被仙者看到, 所以, 这愿望有被实现的可能。”
“而且, 花灯上的愿望,不能太无私宏大, 只能写下自己内心最想要完成的事。”他补了一句。
“这样呀……”乌素觉得很神奇,她也很羡慕人类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你要好好想一想。”裴九枝牵起了她的手说。
元宵之日, 乌素换上了一身红袄,在夜色里,她这样的装束显得暖意融融。
裴九枝穿了跟她同色系的暗红色袍子。
他虽然惯常穿浅色的衣裳,但今日他穿这样色彩沉些的衣服,也显得优雅贵气。
他在乌素面前站着,低下头,将乌素送给他的那个黑白香囊挂在了腰间。
乌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小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配?”
“你送我的,我自然要带着。”裴九枝含着笑说道。
他初一收到生辰礼物的喜悦之意,到了十五还未散去。
“那好吧。”乌素牵起了他的手。
裴九枝手里拿了一盏梅花灯,领着乌素一起走出了日月阁。
他没叫上别的侍从,只是跨上了白马,乌素坐在他身前,看着远处的热闹街市。
“真热闹。”乌素轻声说,“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在祈愿台上放花灯吗?”
“来得及,我带你挤进去。”裴九枝握住了乌素的手。
到了那祈愿台前,眼前已是人山人海,乌素牵着裴九枝的手,与他一起在人群里穿梭。
堂堂九殿下,在这样拥挤的环境里,也显得有些狼狈。
乌素被他护在身后,也没被旁边的人群撞到,她被他安安全全地拢在了怀里。
裴九枝表明身份,自然可以畅通无阻地来到祈愿台前。
可他就是愿意带着乌素,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他希望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而不是什么九殿下与王妃。
待挤到祈愿台的时候,乌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在他们面前,有制作花灯的竹条与纸张,侧旁放着纸笔。
等到他们做好花灯之后,就能写下自己的愿望了。
裴九枝站在乌素身边,他拿起坚韧的竹条,大致编出了一个框架。
祈愿台下,灯火点点,其他的百姓也都在低头认真做着自己的花灯。
他们有的做了梅花,有的做了老虎,小猫小猫小狗之类的形状也有。
在祈愿台最中央的地方,身着一身金凤红裳的裴华裳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竹条。
她似乎想要努力掰出一朵月莹花的形状,但没有成功。
最后还是陪在她身边的姜然帮她做好的。
“殿下,您写吧,我替您将花灯纸糊上。”
姜然的手指灵巧地动着,将月莹花灯的大致形状编了出来。
裴华裳低眸,在纸上写了一句话,笔尖洇开墨点。
她抬眸,看到祈愿台下角落里的裴九枝与乌素。
“是九殿下和王妃娘娘,他们没跟着皇室的人一起过来吗?”姜然捂嘴,惊讶说道。
“九枝就喜欢这样,孤这里太高,乌姑娘也怕生,随他们去吧。”裴华裳将视线收了回来,平静说道。
此时的乌素被裴九枝半抱在怀里,他引导着她不太灵活的手指编织着手里的竹条。
在他们面前的桌上,已经摆好了裴九枝做好的那个花灯,是青鸟形状的。
而裴九枝打算让乌素做一个飞蛾形状的花灯,但乌素委实掰不出这个造型。
所以,只能让他来手把手教了。
“好难!”乌素叹气,“你看,它的翅膀一直耷拉下去。”
“等会儿。”裴九枝牵引着她的手指,将竹条的末端固定在竹制飞蛾的主体下方。
顿时,竹条绷紧,原本垂下的蛾翅也支棱起来了。
“真厉害……”乌素看着这飞蛾花灯,不禁夸奖道。
“你做的。”裴九枝道。
他拿起纸笔,背过身去,对乌素说:“我要写愿望了。”
“小殿下要写什么愿望,可以让我参考一下吗?”
乌素踮起脚,探头过去想要去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