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原本同邵淮安离开是要置他于死地,现在不愿再杀他,已经没有了离宫的必要。这话却无法同邵淮安诉说,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留下一排清晰的齿印。
“宁儿,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倘若之前熙宁尚且觉得邵淮安虚情假意,对她只有利用而无真情,在经历过循环后,她已然知晓了邵淮安的情意,可能不太纯粹,可能掺杂了一些功利之心,可当一个男人在明知你要杀他的前提下还把刀递给你,不躲不闪,宁愿死在你手中,临死之前还念着你,护着你,你还会怀疑这样的感情吗。
熙宁摇着头,“王爷,我信你。”这是她的真心话,她说得无比的真诚,只是邵淮安不懂,他们不会再有未来。
邵淮安抚着熙宁的秀发,“那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熙宁只能宽他的心,“我不是不愿跟你走,只是今日不行。”
邵淮安没有追问原因,只是步步紧逼,“那你说何时才可以?”
熙宁吞吞吐吐,“我……”
“宁儿,无论何时,我都会等你,”邵淮安轩一轩长眉,绽开温和笑意。
“王爷,”熙宁不意邵淮安今日竟如此执着,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才罢休。
邵淮安将熙宁落在耳边的一缕秀发拨到耳后,“宁儿,回答我。”他心头一转,“你不说,那我来定个时间可好?”
熙宁无意识地点头。
“三日,宁儿,再有三日时间,无论你还有什么事,都应该能够办妥了吧。”邵淮安抚着熙宁的红唇问道。
熙宁知道不答应他的话,今日无法脱身,忙胡乱点头。
“宁儿,”邵淮安忽然正了神色,“三日后我在宫门外等你,你若不来,我便一直等下去,”
他眼中的熠熠深情,令熙宁身体一颤。
邵淮安低头,一个轻柔的吻压在熙宁的耳畔,眸光缱绻,嗓音温婉,“直到等到你为止。”
熙宁眼中沁出泪花,泪眼朦胧中,她再次想起到刀锋刺入邵淮安身体内的瞬间,胸口一滞,她伏在邵淮安肩头,任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
“宁儿,你怎么哭了?”邵淮安忙扳正她的双肩,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
熙宁一抹眼泪,“我……太高兴了,王爷,其实我期盼这一日已经很久很久。”
“我也是。”邵淮安终于得到了熙宁的承诺,心中一定,他像是孩童似的握住熙宁的手,大拇指对着大拇指按了下,“盖过章了就要说话算数。”
熙宁忙拥住他,“好,”不让他看到自己再次潸然而下的眼泪。
荣亲王同熙宁重新约定了时间,心情甚好,只是刚走到宫门口就被气喘吁吁的李安给叫住了,“荣亲王,荣亲王,圣上有请。”
荣亲王原本可以拂袖而去,前世他就没把邵卿洺放在眼里,过火的事做了不少,不差再多一件。这辈子不想再同他争锋,只等三日后带着熙宁远走高飞。可邵卿洺居然让李安来请他,可见对此事的重视,倒是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再者,荣亲王也担心今日同熙宁的对话被邵卿洺所知晓,他有必要去探一探口风。
严辰担心道,“王爷,属下陪您一起。”
李安翻了个白眼,“圣上请荣亲王一同用膳,怎么,你也想插一脚?”
严辰嚅嗫,“我在乾清宫外头等候总可以吧。”
“你就在宫门口候着,”荣亲王拍一拍严辰的肩膀,他就不信邵卿洺会在宫里对他下手。即便他知道了所有事情真相,可苦于没有证据,否则他早就不会给自己留活路了。
严辰道,“好,王爷请放心,属下必听命行事。”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倘若在一个时辰之内荣亲王还没有出来,他就会发出信号,召唤所有人杀入皇宫,势必要救出荣亲王。
乾清宫外,荣亲王却意外碰见手捧茶盏的熙宁,小毛子许是得了邵卿洺的令,没让熙宁进去。
李安忙打圆场,“宁姑娘,圣上要同荣亲王用膳,无需任何人伺候,等菜上齐了,他们也要全部退出来。”
小毛子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还得是老道的李大总管说得条理清晰。
熙宁瞥了荣亲王一眼,以口型相询:怎么回事?
荣亲王微微摇头,他确实也不知晓邵卿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安将荣亲王迎进去后,手执拂尘站在殿外,神情一丝不苟,实际上也是防止熙宁突然闯入。
熙宁更觉古怪,邵卿洺到底要同荣亲王说什么。
荣亲王踏入大殿,邵卿洺已坐在上首,下头摆了一张案几,上有美酒佳肴,同从前皇帝宴请大臣时没什么不同。
邵卿洺一挥手,闲杂人等整齐划一地退了出去。
“皇叔请坐,今日朕想同你说些体己话,就不让人伺候了,皇叔不介意吧?”邵卿洺笑吟吟地说道,从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今日特意没有戴助听器,他同荣亲王之间的争斗,已然摆上明面,无需再藏着掖着,各凭本事就好。
荣亲王一撩衣袍,款款而坐,“不介意,无旁人在,更自在一些。”
邵卿洺做了个倒酒的手势,荣亲王给自己斟了杯酒,邵卿洺道,“请,”先干为敬。
荣亲王也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西域进贡的美酒,皇叔倒是坦荡,就不怕朕在酒里下毒吗?”邵卿洺笑道。
荣亲王放下酒杯,又拿起筷子,每道菜都浅尝了一下,“除了酒,圣上也可以选择在菜里下毒。”
邵卿洺唇际笑容意味深长,“皇叔惯会说笑。”
荣亲王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他进来之时就注意到邵卿洺没有佩戴助听器,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以及熙宁表现出的异样,已心知肚明。
所幸他现在心中已无皇位之争,只想同熙宁远离尘世,邵卿洺是否已经找人解了毒,并洞悉了自己的阴谋,都不再是至关重要的事。如今自己要抢走熙宁,心中竟还隐隐有些期盼邵卿洺能身体康愈,长命百岁,治理好宛国,天下永久太平。
他略一思量,试探道,“圣上的耳疾似乎痊愈了?”
邵卿洺含笑点头,“是啊,多亏顾晓春找来的神医,否则此时此刻,毒已经深入骨髓,神仙难治。”
荣亲王挑一挑眉,邵卿洺果然早就开始怀疑他,他自认步步为营,毫无破绽,邵卿洺也一直都对他信任有加,那么,是从什么开始发生的转变?
荣亲王心里有数,从熙宁离宫之日,但又因邵卿洺突发耳疾不得不留下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一日,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荣亲王之前就发觉邵卿洺耳疾发作的时间比他预期中快了不少,还以为是剂量上的问题,导致毒发时间提前,现在想来,邵卿洺一开始的耳疾,是装的。
只是不知这是一桩巧合,还是他早就有所察觉,将计就计。
无论是哪一样,对自己都是极其不利的。
荣亲王自诩是重生之人,所有事尽在掌握,稳操胜券,可没想到,幸运的天平最后还是落在了邵卿洺那一边。
若是在从前,荣亲王必定会感叹命运的不公,怒骂老天不长眼,为何好处都被邵卿洺得了去,但现在不会了,他觉得上天还是公平的,他失去了皇位的争夺,但他得到了熙宁,即便邵卿洺献上十座皇位,他都不会换。
想到熙宁,荣亲王眼底一片温柔,再想到三日后,他就要同熙宁双宿双栖,脸上更是有无法掩饰的笑意。
邵卿洺看在眼中,心下一颤,默默瞅了他片刻,开口道,“皇叔,有一件事,朕不明白,可否请皇叔解惑?”
“圣上请说。”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皇叔心比天高,想要这九五之尊的宝座,大可自己来拿,何必利用别人呢,竟还是皇叔心爱的女子,这可不是君子所为。”邵卿洺初时还是心平气和地说话,说到最后,面露愠色,语气也严厉了几分。
他当真什么都知道,荣亲王心中隐约有了结论,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他半垂眼帘,“我本就不是君子。”他瞥向邵卿洺,“圣上,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通通都认下,你无需再旁敲侧击。”
邵卿洺讶然,倒是没想到荣亲王会认得如此痛快,他以为凭荣亲王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今日留下荣亲王,就是要告诉他,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斗争,没必要拉熙宁下水,让他有什么想做的,尽管放马过来,自己会接下他一切招数。
当然,就算他现在认下所有罪恶他也不需担心,他是亲王之尊,堂审之时可随时反口,再加上自己没有物证,说服不了宗正司。
但即便如此,荣亲王的表现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的破釜沉舟,让邵卿洺感到不妙。
荣亲王下一句就说道,“我现下对皇位已无任何兴趣,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我只要宁儿。”
邵卿洺一拍桌子,上面的东西都为之震动。
他大怒道,“邵淮安,宁儿岂是你能肖想的!”
荣亲王却笑道,“我偏要肖想,你能奈我何?”
邵卿洺冷静下来,可不能被荣亲王牵着鼻子走,嗤笑一声,“朕告诉你,江山和宁儿,都属于朕,朕绝不会拱手相让。”
荣亲王平静道,“我也不用你让,就像你所说,我要什么会自己争取。”
语气颇为挑衅,势在必得。
邵卿洺未再次被他激怒,眼底浮起一丝淡笑,“邵淮安,你虽韬光养晦,隐匿锋芒,那你就不想一想,你前世没做成的事,这辈子难道就能做成吗?”
荣亲王虽然早就猜到邵卿洺也是重生之人,可当证实时,他还是又惊又怒,“你果然……”
“果然什么?果然同你一样,重生回来的是吗?”邵卿洺冷笑,“你算盘打得甚好,从朕幼时起就开始谋划,同朕交好,避免你前世惨死的下场,倘若朕没有重生,还真要被你骗过去。”
荣亲王心情复杂难言,终于得到了确认,邵卿洺的确是重生的,所以自己再怎么伪装,再怎么示好,在他眼中都是笑话。他又有一些抱怨上天,既然如此,何必让他重生?逗他玩吗?有一句话说得好,既生瑜何生亮。有邵卿洺在,哪怕他费尽心机,皇位也都永远不会属于他。
不过再反过来一想,他这一生也不是毫无意义。
熙宁救赎了他,只要拥有熙宁,他就拥有全世界。
邵卿洺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希望能进一步打击到他,“你谋划了一切,将前世所做的事都推给安亲王,但你错在对自己太自信了,安亲王那个脑子,能想出那么复杂的计划吗?朕可不笨,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也知道事有蹊跷,早就同安亲王私下和解,你想嫁祸给他的阴谋已然破灭。”
荣亲王低头不语。
邵卿洺又道,“纵使你运筹帷幄,机关算计,却万万不会想到朕也重生归来,只是重生在登基之后,很多事根深蒂固,需要慢慢瓦解。邵淮安,是天要亡你啊!”
荣亲王缓缓仰起头,脸上浮现邪恶笑容,“那又如何,邵卿洺,你重生也没有用。你莫要忘了,宁儿这一世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邵卿洺,哈哈哈哈,”他大声笑了起来。
他拿捏住了邵卿洺的痛处,邵卿洺能扭转任何危机和突发事件,却始终得不到熙宁的心。他猛地将酒杯掷在地上,手握成拳,处于极度暴怒中。
“圣上,心浮气躁,可是兵家大忌,”荣亲王极尽嘲讽之意,“别给了旁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说完就扬长而去。
邵卿洺任由他离开,并未出声阻止。熙宁是他的死穴,假使熙宁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同荣亲王走,自己会阻止吗?留不住她的心,留下她的人又有何用?
李安送走荣亲王,带小毛子进来收拾,方才离得远,未曾听见酒杯掷地的声响,现下见碎片满地,有几片就在邵卿洺脚边,他却浑然不觉,李安赶紧捡走,要是伤到皇帝,他万死难辞其咎。
“圣上,老奴进来前,宁姑娘正同荣亲王说话,隔着段距离,老奴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随他们去吧,”邵卿洺笃定荣亲王不会透露他们今日的谈话,因为说了反而不利,他还想继续保留在熙宁面前完美的一面。
邵卿洺所料无差,无论熙宁如何软磨硬泡,荣亲王始终没说,他让熙宁不妨多想想要去哪里游山玩水,将来有的是时间,可以逐一满足她的心愿。
熙宁失望而归,她现在有些迷惘,不知前路该如何走下去。
荣亲王对她的感情毋庸置疑,只是她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利用,以及对邵卿洺的伤害,就无法接受。
另一方面,不管怎么样,在她的感官里,荣亲王已经为他所犯下的过错死过一回了,一个人如果真心忏悔,是不是还有必要偿还两次?
她不得而知。
晚上,熙宁问碧玉,“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感到深深忏悔,你会原谅他吗?”
碧玉斩钉截铁道,“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的。”
“那他用性命偿还,之前的一切能否一笔勾销?”
碧玉想了想,“人死如灯灭,他既然把所有罪恶都带进了棺材里,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熙宁小心措辞,“他又活过来了呢?”
“活过来?你是说他装死祈求原谅?那怎么行?这是欺骗,罪加一等!”碧玉忿忿不平道。
“不是不是,”熙宁连连摆手,“他本人并不知晓,”见碧玉露出茫然之色,她补充道,“我换一种说法,比如他被人救下,没有死成。”
碧玉咬着嘴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他到底做过什么?”
“很严重的事,关乎到性命,”熙宁不敢说出具体事件,生怕碧玉会猜出来。
碧玉苦思冥想,“这要问当事人吧,如果他愿意谅解,那皆大欢喜,若他不愿,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生死大事,没那么容易放下。”
碧玉平日里虽咋咋呼呼的,这话却说得相当有道理。在这件事上,邵卿洺是苦主,他才有资格审判荣亲王。只是邵卿洺没有任何理由原谅荣亲王,自己也没有立场去祈求邵卿洺的宽恕。
然而翌日,邵卿洺将熙宁招去南书房后,说得第一句话就是,“宁儿,朕反复想过,那一日你说得话,朕猜测你出过宫,对荣亲王不利,甚至可能要了他的性命,最后却因为某件事而后悔,重启到前一日,改变了这件事,而荣亲王也因此死而复生,朕说得对吗?”
熙宁倏然睁大眼,几乎都说中了,他是如何做到的?
邵卿洺能想到这些,完全出于对熙宁的了解,他观察入微,熙宁的表情变化,对荣亲王以及自己的态度,都能分析出端倪。她现在的神情,说明自己猜对了。
“朕不问你因何事反悔,可能是为了救荣亲王,兴许是为了救别人,朕只想知道,荣亲王临死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邵卿洺昨日已看出荣亲王意志消沉,自己还是打击到他了,毕竟自己的存在,毁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也能瞧出荣亲王是当真放弃了皇位之争,一心只想要熙宁。可自己是绝不会把熙宁拱手相让的。荣亲王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再翻不起风浪,自己倒是可以放他一马。只是他还想看看熙宁的意思。
熙宁张嘴,话语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果他已经死过一次,并且对自己所作所为幡然悔悟,朕不打算再追究他。他愿意留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也好,想要一块封地,闲云野鹤,徜徉于烟霞水石间也罢,朕都会满足他。”
熙宁没想过邵卿洺能讲出这番话,昨夜辗转难眠之时,她还在想要如何向邵卿洺求情,可今日邵卿洺竟主动说了出来。
他竟宽宏大量到这种地步。
邵卿洺其实也怀有私心,他对荣亲王说不上怜惜,毕竟此人两辈子都想要自己的性命,他不是圣母,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他只是在自信能打垮荣亲王的同时,不愿熙宁为难,不希望熙宁后悔,也不要在熙宁心中留下自己赶尽杀绝的印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熙宁,真是卑微又可笑,可他甘之如饴。
他耗尽两辈子,所要之人,也无非一个熙宁罢了。
熙宁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说出,“他说,有些事做错了就无法再弥补,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除了这句,荣亲王还说过很多其他话,他说,看到熙宁的眼泪为他而流,觉得这辈子算是值了。
他还说熙宁是荣亲王妃,让严辰将她当主子对待。
熙宁也不想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可回忆却是如此的清晰。
邵卿洺颔首,“好,朕会遵守承诺,不再追究。”
只是……
他静了静神,嗓音有些苦涩,“你们相约好一同离开,你才有可乘之机,那现在时光重启,他死而复生,你同他的约定,还在吗?”
熙宁点点头,荣亲王说好两日后在宫门口等她,她知道自己不会去,但荣亲王不知道,还说会等到她出现为止。
邵卿洺晦涩道,“那你……”他竟然有些害怕问出口,生怕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会走,”熙宁直截了当道。
邵卿洺大喜,熙宁不离开,是为了他吗?
“我可不希望每日都陷在循环里,”熙宁轻描淡写道。
原来是这个理由,并不是因为自己,邵卿洺颇有些失望,可即便如此,他也认了。
熙宁忽道,“圣上,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圣上允准。”
“你说。”
“圣上方才的话,我想亲自去向荣亲王转达。”
邵卿洺视线紧紧锁住熙宁,许久才轻轻颔首,“朕准了。”
“多谢圣上。”
邵卿洺怀疑的是熙宁想要借此让他解除不能出宫的禁令,熙宁想的却是,她要同荣亲王做一次真正的告别。
第133章 真正的告别(上)
熙宁得了邵卿洺的允准,翌日午后出宫去往荣亲王府。邵卿洺派了碧玉和褚沛霖贴身保护,谨防荣亲王狗急跳墙,做出不理智的事。
邵卿洺已经想得足够周到,却还是没料到,有人在半道上将熙宁连人带马车一起劫走了,对方武功之高,连碧玉和褚沛霖两大高手都无法拦下。
碧玉让褚沛霖赶紧回宫禀告邵卿洺,她自己需要去荣亲王府一探究竟。倘若是荣亲王从中作祟,她也好及时获知动向,把握住救出熙宁的时间和机会。
“你说什么!?宁儿被人劫走了?”听完褚沛霖的汇报,邵卿洺猛地站起,神情焦灼,“可曾看清对方的长相?”
褚沛霖摇头,“他一身黑衣,还用黑巾蒙了面,”自己非但无法扯下对方脸上黑巾,还被他在眼皮子底下劫走熙宁姑娘,简直是奇耻大辱。
邵卿洺一拍桌子,旁边的李安斗了三下,天子震怒,血流成河,这大胆贼人敢掳走宁姑娘,确实是活腻了。
“碧玉呢?”
“她去荣亲王府了。”
“她怀疑此事是荣亲王所为?”
“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邵卿洺虽然心系熙宁,有些方寸大乱,但他知道,只有冷静才能救人,越乱越容易坏大事,他深吸几口气,“碧玉回来立刻来报,褚沛霖,你带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宁儿的下落!”
“是!”褚沛霖领命而去。
顾晓春和沈岸能力超群,也各带一组人,分散开来,誓要将京城翻个底朝天。
邵卿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冷静睿智是表现给其他人看的,在李安面前根本掩饰不了,也无需掩饰。
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完全不知道掳走熙宁的人意欲何为?他所针对的是自己,是荣亲王,还是熙宁本人?
李安给邵卿洺斟了杯茶,“圣上莫心急,等碧玉姑娘回来,至少可以缩小范围。”
他说得对,缩小范围后也好有针对性的搜寻。
半个时辰后,却是碧玉同荣亲王一起来了。
荣亲王手中握着张一指宽的纸条,呈给邵卿洺。
纸条上写着熙宁在他手上,想要救人,让荣亲王一个人去。
原来碧玉刚到荣亲王府,还没来得及问话,只听一阵疾风,一支飞镖将这张纸牢牢钉在了柱子上。碧玉追出去,却全然没有见到人影。
“荣亲王,你可知是何人?”邵卿洺问道,这就很清楚了,掳走熙宁的人,必定同荣亲王相识。
荣亲王摇了摇头,“我不知晓。”
邵卿洺如何能信,“你不知晓?那此人为何会单单给你留下字条?还让你一人前往?”
“许是声东击西,圣上,宁儿被抓我也很着急,只是我当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邵卿洺对荣亲王不是不怀疑,但熙宁出宫是临时起意,他的确不知,再者,他对熙宁的心意不在自己之下,若有线索,实在没有必要隐瞒。
邵卿洺却不知荣亲王有自己的打算,要不是被碧玉看到了字条,坚持要先带他去见邵卿洺,他早就在去往救熙宁的路上了。
不过既然对方志在自己,那熙宁就暂时没有危险,同邵卿洺周旋一番也无妨。
荣亲王自然知道邵卿洺的强大,有了皇家侍卫和暗卫的帮忙,寻找熙宁事半功倍,可对方言明让自己一人前去,倘若惹恼了他,熙宁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荣亲王才会坚决否认,他要凭一己之力救出熙宁。
派出去的暗卫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邵卿洺实在坐不住了,“朕要亲自去找宁儿。”
碧玉和李安怎么都拦不住,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一群人出了皇宫,分头寻找。
就在这时,邵卿洺发现荣亲王不见了,“荣亲王呢?”他蹙眉道。
碧玉寻思着,好像出宫不多时,就再也没看到荣亲王的身影。
“他一定知道宁儿在哪里,碧玉,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追踪到他。”
碧玉仔细观察,发现有一串往北的马蹄痕迹,同他们的路线不符,立刻照着这个线索一路寻过去。
然而荣亲王早就知道邵卿洺底下的暗卫不是吃素的,自己迟早会暴露行踪,便故意留下线索,误导碧玉,他自己则躲在暗处,待人全部离开后,走上了相反的路。
碧玉一直追到河边,见马匹正自行饮水吃草,并未见荣亲王身影,猜想他已洑水过河。
碧玉当机立断游到对岸,只是面前显现出三条路,碧玉只能等到其他人赶来,再兵分三路。
她选了中间一条,褚沛霖则走向最右一条。
熙宁当时在马车上听到打斗的动静,刚要掀开帘子,马车突然加速,一阵猛烈的颠簸,她被颠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好几次都差点撞在车壁上,她只能抱住脑袋,尽量保护好自己。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下。
熙宁滚出箱体,胃里阵阵翻涌,干呕几声,努力克制住,才没有吐出来。
这是一处密林,眼前有些迷茫,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衣人走向她,把她绑在了树上。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黑衣人没有理会,拿剑指了指熙宁,示意她闭嘴。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绑我?”
黑衣人冷声道,“闭嘴,再说话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熙宁想起被割去舌头的哑巴宫女木兰,心里发沭,果然不敢再开口。她在心中揣测自己这是得罪了谁,为何会被带到这个地方?
上一回自己遇险,是在宫里,她被张依依骗去伶宫,这一次是在宫外,难道还是张依依?
倘若张依依知道自己没死,之前还装神弄鬼把她吓得屁滚尿流,再度报复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熙宁没忍住,问出了口,“是张依依派你来的?”
黑衣人嗤之以鼻,“她算什么东西?也能指派得了我?”倏地拎住熙宁的衣领,“当我的话是耳旁风是吗?你以为我真不敢割你的舌头?”黑衣人用力扒开熙宁的嘴,用匕首抵着她的舌根。
熙宁痛得泪水涟涟,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
“放开她!”
一声怒吼,邵淮安从远处走来,他浑身湿透,衣衫还在滴着水,着实有些狼狈,但一双眸子深邃黑亮,身形修长挺拔,说不出的风采高雅。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并没有回头。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黑衣人缓缓转身,把匕首横在了熙宁的脖子上。
“你敢!”邵淮安怒目而视,眼眸中划过一道寒光。
“荣亲王,为图大事,我们筹谋了多久,耗费了多少心力,如今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子,置我们的约定于不顾,既然如此,我来帮你做决定,她是个祸害,只要她不在了,你也就不用再惦记。”黑衣人手上用了点力,熙宁脖子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
熙宁感到一阵刺痛,即便如此,也比方才舌根被抵着要强。
荣亲王却再无刚才的气势,放软了口气,“凡事都可商量,你别伤着她。”
黑衣人哈哈一笑,“没亲眼所见之前,我还不信你会如此,情爱果真是件讨人厌的东西,害得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我已说过,我会带宁儿离开,碍不到你什么事,你何苦赶尽杀绝?”荣亲王不动声色地往前挪动一小步,见黑衣人似乎并未察觉,又往前迈了一步。
“站好了,别动!”黑衣人没看熙宁一眼,可后背像是长得眼睛似的,又在她脖颈上划了一下,鲜血沁出,一滴滴地淌落。
邵淮安忙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我不动,你手下留情。”他目光胶着在熙宁身上,“宁儿别怕,我来救你了。”
“救她?”黑衣人幽幽道,“也不是不行,就看你能为她做到何种地步了。”
熙宁心中有不详的预感,黑衣人将她抓来,似乎是将她当做某种诱饵。她越想越心惊,忙道,“我不用你救。”
“我明白,”邵淮安眉心微沉,“你希望邵卿洺来救你,可他不晓得你在这里。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