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冷脸扭头说了一句“不敢。”
他紧接着又道:“只是大哥你一向同太子殿下不和,弟弟有些怀疑而已。”
胤褆挑眉提醒道:“九弟说错了,你该叫胤礽一句二哥才是,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不合适了。”
胤禟冷冷道:“大哥觉得这个称呼适合你吗?”
康熙喘着粗气看着两个儿子你来我往,这是这次出巡的皇子中爵位最高的两人。
他怒斥道:“住口!胤礽罪行不容辩驳,若有求情者皆为其党羽!”
胤祥即使已经被踢倒在地,被下令圈禁,仍然是挣扎着爬起来,地上的灰尘沾满了衣裳,脸颊还有道灰的痕迹,那是地面的摩擦带来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
他爬了起来,膝盖还贴在地上,拽住康熙的衣角吗,喊着道:“求皇阿玛思!”
康熙想也不想的抬脚踢开,携带着怒气的一脚十分不好受,更何况康熙并没有顾虑的意思,正好踢踹在肚子上,胤祥瞬间脸色煞白的捂住肚子。
胤禟心中一惊,“十!”
他直接扑上去要查看胤祥的伤势,却被误以为是扑过来求情。
康熙已经被愤怒烧毁了理智,太子已经被废竟然还有如此多人前仆后继的为太子求情,不仅是他这两个儿子,还有现在跪在那里不起的诸多大臣。
他可是差点死了!太子有逆反之举难道不该废吗?此等恶子必是弑君弑父之人!
扑过去查看十伤势的胤禟还没来及说什么,后背就挨了一脚,随即便是劈头盖脸的踢踹,好在他背向康熙,不至于伤了内脏。
“皇上思啊!”
“求皇上饶恕定亲王!”
“皇上!”
胤禟抬起手臂护住头部,紧抿着嘴,另一手撑在地上叫自己不要砸在十弟身上。
一切都在转瞬间发生,众人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李星晚神色坚定的挥开四公主拉住她的手,她做不了别的但是绝对不能看着胤禟被踹,她站起身几步上前,扑过去替胤禟挡住皇上踢过来的脚。
明黄色的靴子离李星晚的后背只有一拳的距离,康熙动陡然收势。
打儿子是一回事,对女眷动手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康熙放下脚,气的胡子抖动,“胤禟夫妇乖张生癖,不遵朕训,无令不得出帐。”
比起十的圈禁,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胤褆此时站起来了,他意识到一件事,即使太子被废,从者依然多如牛毛,不是能够被轻易打到的。
他拱手对着康熙道:“胤礽乃恶逆之人,儿臣愿为皇阿玛杀胤礽,绝不出皇阿玛之手。”
连本来低下头的公主们和额驸们都抬起头,难以置信看着说出杀四手足这种话的胤褆,心中隐隐发寒,再如何那也是太子啊,是手足兄弟!
大哥竟然如此恨不得对方去死,甚至于说愿意亲自动手!
康熙阴沉的看着说出这句话的老大,即使废太子,可他没想过杀太子,已经被不安感围绕许久的康熙对于一个说出这种冷血之言的儿子会如何看待呢?
这是一个必须要压制的逆子!
他环视四周大臣,“朕令直亲王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褆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燥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风卷着黄沙吹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干净,都被这沙子糊了满脸。
上一刻还在傲慢的胤褆这一刻就被打入地狱,一个皇子被皇上亲口评价愚顽,不可为太子。
胤礽压抑着呼吸,仰起头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皇阿玛若说我别样不是,样样都有,只是弑逆之事,实无此心!”
一场出巡,太子被废,直亲王被踢出局,十阿哥被圈禁,定亲王被训斥。
回京后,太子关押在毓庆宫,直亲王颓唐的待在自己的王府,十阿哥被圈禁养蜂夹道,定亲王被勒令闭门思过。
可是风波并未停止。
废太子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是竟然是可以用数量来表达的。
一百七十一,这个数字就可以表达废太子这件事。
行宫之处,皇上下令处死太子党羽十七人,里面包含索额图的所有儿子和个成年的孙子,处死禁军二十七人,处死太子随从十四人,处死十阿哥胤祥随从二十一人,处死回京沿路求情的官员十六人。
回京后处死毓庆功宫奴才十六人,处死凌普及其党羽五人。
还有十五人比较特殊,他们是自尽的,他们要用自己的命向皇上证明太子的无辜。
他们不仅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不只是为了利益而追随,他们中有儒家文化的坚定支持者,有被太子的能力折服认定太子是明君的,也有曾经太子帮助过的小官,还有山东赈灾之后活下来考中进士的翰林院官员。
这十五人里面文武官员皆有,里面唯独有四个是纯纯的文臣,连刀子都没碰过的文人,看着软弱,可是心却比谁都坚定。
有人在宫门口撞墙,有人是带着毒药在宫门口说完话之后喝药,有人比较傻自己动刀抹脖子。
一个傻乎乎的文人,连刀子都没动过,刀片划过去都不会用力,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烟气。
早已升官这时候却被派来处理这些事情的程署在这里看了七次这个戏码,他没办法习惯。
他蹲下身,轻轻盖住这位的眼睛,他叹息一声,呼吸在空气中化为雾气,京城进入了冬天。
程署抬起头看着这京城的天空,这只是个开始。
一切都疯了一样。
第123章 摩拳擦掌
京城的西面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子,叫做养蜂夹道,顺着胡同一路走进去,便是一座简单的四合院。
据说在前朝时期这里曾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养了一个小皇子,那位小皇子叫朱佑樘。
而现在,这条有着传说色彩的巷子迎来了一个不只是传说的皇子,十三阿哥胤祥,他不是被人藏在这的,他是被皇上圈禁于此,且命专人看守。
顺着路口一路进去,能看到墙角的湿苔,还能闻到窄小胡同能闻到的那种尿骚味,门跟下面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方随意用黄泥混了稻草糊上去,倒也算凑合了。
胤祥进来时谁身上就带着一点伤,全因皇阿玛并未留情,狠狠踹下去,若不是九哥替他挡了后面几下,恐怕如今脏腑都已经受损。
即便有九哥替他当挡了最后那几下狠的,可是一路押解回京的周折再加上并无太医治疗,这些都仍然让胤祥的身体不堪重负,
天气逐渐转冷,此地看守严格却无照料者,炭火不足且湿冷难耐,胤祥已经连续咳了数日。
“咳咳!”他用拳头抵住嘴,忍住那剧烈的咳嗽,这是他咳多了的才有的经验,忍住只是呼吸不过来难受一会儿,要是咳出来整个胸腔都要疼好久。
康熙对皇子们素来要求严格,只要是脑子够用又愿意学的多半都学过医,虽然不会看病但是药方子是能看懂的。
胤祥自己也明白他这咳嗽固然是因为天气寒冷受了冻才严重,但是并无浓痰等,反而是呛咳居多,多半是肺有了什么毛病。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坚持用炭笔在草纸上书写信件,上面满满的全部是提替太子陈情。
胤祥关在这里许久,估摸一算竟然有四十七日,已经一月半有余,门口的守卫一句话都不肯同他说,他也拿不准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是做些能做的。
吱呀一声,陈旧的大门被打开,门口的守卫低下头。
胤祥在屋子里听到了还以为是进来送饭菜的不曾留神去看。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胤祥放下笔,这声音不大对。
听着似乎鞋底是软的,不似这些守卫的脚步声。
他皱眉回头望去,眼中逐渐亮起,“四哥?”
胤禛提着两手捧着一个大竹篮子进来,大的几乎要把整个人遮住了,沉闷的应了,“嗯,十三弟。”
“四哥,你怎么来了?外面怎么样了?殿下如何?”
“还有九哥,九哥怎么样了?”
胤禛俯身把篮子放在地上,直起身,看着十三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倒是叫我不知道回答你哪一个?”
胤祥笑出声来,“哈咳咳,四哥,快坐快坐!”
胤禛打量着这个屋子,雪窟窿一般的屋子,别说一应用品了,就连凳子都只有三个。
胤禛直接上前抬手制住要打扫一下凳子的十三,“不必了,你歇着吧,规定了时间,等下我就得走了。”
胤祥尴尬的合上手,下意识的挠了两下手上泛红发痒的地方,四哥这话的隐藏意思就是他没有被允许出去,只是四哥能进来探望他。
如此一想,恐怕太子殿下的处境也不会多好。
果然,下一句话,胤禛就告诉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二哥被废了。”
胤祥一瞬间表情空白,眼神彻底暗淡下来,胤禛叹息一声,不忍看着弟弟如此,起身将自己的大袄扣子解开,往胤祥身上披。
胤祥惊的侧身躲过,“四哥这是做什么?”
胤禛手上动作不停,按着胤祥将他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解下,换上自己穿来的袄子。
他解释道:“虽然能进来看你,但是能够带的东西有限,就把给你做的袄子穿在我身上好带进来,另外那一筐都是你能用得上的东西。”
胤祥呆呆的低下头看着身上这件袄子,还真是,他比四哥要高上半头,身形自然一样,这件袄子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
他眼眶一热,眼泪便低落到胤禛手上,明明屋子如此冷,但是这泪却如此烫人。
胤禛手上动作一顿,看着十三弟垂头痛哭失声,心里也是发酸,太子被废被影响的何止一人啊!
胤禛神色中有些愧疚,为自己不曾做更多而心里含愧。
“十三弟,你先安稳待着,外面的东西送不进来,炭火也难弄进来,但是好歹使了银子,外面的护卫会把火炕每日给烧一次,你便先窝在火炕上就是了。”
他又道:“老九是关在他自己的王府里,估摸着快能出来了,他在这些人里一向说的上话,等他能出来,想必你这也能过的好些。”
胤祥抬起头,哭的一脸狼狈,鼻涕都出来了,胤禛这一向爱干净的却也不嫌弃,直接掏出帕子给他了,擦是不可能擦的,即使是好弟弟胤祥也绝对不可能。
胤祥捂着脸问道:“四哥,九哥怎么样了?”
胤禛陈沉吟片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老九倒是还好,只是……”
自从回京开始,朝堂便乱成了一锅粥。
废黜太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太子十三岁出阁读书,身边随从护卫东宫的属臣多的数不清,加上朝堂上的党羽,那更是声势浩大,要是全部处置,朝堂都要空了小半。
若是单单处置核心成员,那也不容易,太多人都是满洲大姓亦或者汉臣的中坚人物,这些人也是不能轻易动的,根本就没人能够接替他们的职位。
更何况除了真正站在太子那边的,心里是偏向太子的人也不少,许多康熙的心腹心里都是更愿意太子登基的。
大阿哥胤禔号称大千岁,党羽也不是开玩笑的,不仅是太子被废,大阿哥也被皇上直接定性为不能托付江山,一下子两座大山全都倒了可不就乱套了。
胤禟虽然倒霉被关了禁闭,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反倒是躲过了混乱的时刻。
太子被废的第三天就有圣旨回到京城,八阿哥胤禩就被任命为内务府总管,手握实权,得到了皇上最大的信任。
紧接着回京之后第二天就出了大事,大阿哥胤禔自己实名举荐老八做太子。
还说什么,假如他不能当太子的话,那么愿意举荐老八为太子,理由就是京城里有个术士叫张明德这个术士说老八有大柜之相。
并且再次提出,若是要诛杀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他愿意承担这个事情。
在康熙看来这代表什么,老大和老八联合了,老八也想当太子,而且他们想要杀掉太子。
每一个猜想都戳到了康熙都肺管子,这些人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需要注意是,太子被废的时候是行宫前进行的,在御驾还未回京的时候,还在京城老实待着的老八就天降馅饼一般吃到了内务府这个大饼。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从天上掉到泥地里面,连爵位也没有了。
胤祥几乎是震惊的听着四哥的转述,“大哥也疯了吗?”
胤禛皱眉疑惑看向他,“也?还有谁也疯了?”
“咳咳咳”胤祥咳了两声,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口误。”
胤禛继续道:“皇阿玛当即怒斥八弟柔奸成性,要谋害太子,并且革了八弟的爵位,九弟被关在府里面并没有上朝,老十也是闭门不出说是要给温僖贵妃做周年。”
但是在场的皇子里面都震惊的跪地求情,胤禛也是跪下求情的那个,却没想到惹得康熙大怒当场拔了侍卫的刀要劈了老八,还好是五阿哥胤祺扑上去握住刀柄,这才叫康熙恢复理智。
胤禛顿了顿,并未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十三弟,如今十三在这里出不去,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
大哥未必是无故发疯,而八弟也不是那么无……无辜。
跟着去了蒙古的兄弟们自然不清楚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禩是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且做事滴水不漏,在朝臣中评价极好,虽然性子温润但是不是别人轻易能够糊弄的人。
当日到京城的除了那道叫胤禩担任内务府总管的圣旨,随着而来的还有两个消息,一是塔子被废,二是皇上说大阿哥不可能成为太子。
那么被瞩目的唯有胤禩一人,众人几乎是猜测着皇上是否属意八阿哥为太子。
仅仅是御驾到在路上的时间,胤禩已经收拢了原本就对他好感非常的大阿哥的党羽,甚至有太子党的边缘人物投靠胤禩。
胤禛猜测,正是因为大哥回京后陡然发现自己的人马居然全部投了老八,这不就是挖墙角吗?
大哥哪里能忍,这才有了后来的举荐之事,一举把胤禩的野心全部点出来了。
大哥自然是无法容忍自己的跟班挖自己的墙角最后站在自己尸体上往上爬的。
当然了里面也少不了太子党的推波助澜,自己效忠的主子突然一下子就被废了,太子党里面那些坚定的支持者不发疯才怪呢,胤禩也是正好赶上了。
这才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朝堂上一片混乱,仅仅是太子党内部就足够乱了,有部分人想要皇上收回废太子的旨意,有部分人动摇了之后开始发疯咬人,有部分人在给自己找出路。
大阿哥的党羽也是乱糟糟,有仍然站在大阿哥那边的,有投了老八的,还有发疯的,投了两个皇子,先后脚都被贬了,谁能不发疯啊。
不够这还不算完,皇阿玛有把老九放出来的意思,胤禛冷静都想,最容易发疯的那个还没出来呢,可瞧着吧。
他抬手拍拍十三的肩膀,“你先忍忍,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苦了你媳妇了。”
胤祥抿唇,他担心了一圈,唯独想不到自己媳妇,他愧疚的低下头,“是我连累了她。”
胤禛手上用力捏捏他的肩膀,“别说丧气话,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十三苦涩的想,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对得起谁,太子照拂他们兄妹,可最终他竟然成了太子罪证中的证据,九哥对他有恩,可他也害九哥被关。
如今是四哥冒险来看他,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胤禛看着他道:“写封请安折子吧,我叫人带给皇阿玛,好歹是能叫皇阿玛想起你来。”
胤祥点点头,随即坐下诚挚的写了一封请安折子,他样样都写了,唯独不肯承认罪责,他绝不能认的,他如若是认了便是替太子承认了罪责。
胤禛沉默的看十三弟弟写出的请安折子,虽然有些不够圆滑,可是这才是他喜欢的那个十三弟,坚忍忠直,重感情重恩德。
这封请安折辗转送到了乾清宫。
康熙打开折子仔细翻看,然后冷淡的放下,认真的对着此时还在乾清宫的几位大臣说道:“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辈,心中常怀怨恨,朕为之有心,此子绝不可放纵,终将酿成大祸,不得不防。”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冷而刻薄的评判着这个自己曾经十分喜欢的儿子,如今提起满眼都是厌恶。
李煦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厌恶,这究竟是对十三阿哥本人的厌恶,还是对仍然忠心于太子的人的厌恶呢,李煦这个心腹重臣竟然也分不清了。
好在康熙提前宣布撤掉定亲王府的禁军,胤禟能够出来了。
有点人正在发疯,有的人则是摩拳擦掌准备发疯,后者说的就是胤禟和李星晚。
第124章 野心现
弯月还挂在天上,星子环绕着洒下点点星光,即使不是大白天出门也不需要打灯笼,明亮的月光甚至能够照亮整条大路,这不是傍晚,这是凌晨,即将早朝的凌晨。
定亲王府。
前日从宫里面接回来的两个孩子还有些不安,紫禁城内的气氛算不得好,突然消失在上书房的两个亲近哥哥也叫弘琛和宝珠察觉出这种紧绷的氛围。
李星晚自然是不放心在这种时候把孩子留在宫里,坐在上头那位老爷子的精神状态还有待考究呢,哪能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至于读书骑射等事,在家里面也是一样的学习,虽然比不得上书房那些师傅,但是对这两个不大的孩子来说也是差不了多少。
门外的禁军一撤走,李星晚立刻就打发人去宫里面接人,宜妃作为宫里的老油条了自然也是不大放心孙子孙女还待在宫里。
要不怎么说隔辈亲呢,猫了快两个月的李煦头一回出门就是去宫门口接外孙子外孙女,亲自把人送回定亲王府这才放心下来。
李煦的儿子都是在外做官,几年才能见到一次,京城局势复杂,他也不欲叫那几个有些老实的儿子回来趟浑水,他自己的孙子孙女是见不到几次的,见到最多的还是弘琛和宝珠这对外孙子外孙女。
老话说的好,见面三分情,李煦对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里能不喜欢呢,头一回做了出格的事。
好在是一片慈爱之心,唯独被几个亲近的同僚笑话几句,但是大家也能理解。
胤禟斗志昂扬的准备重新亮相,李星晚难得起了一个大早,不仅亲手给胤禟穿衣裳,还特意拿着刀片给他修了胡须。
“瞧好吧!”胤禟干净的脸上满是斗志。
李星晚伸手给他系上扣子,仔细叮嘱道:“如今都是这副样子,咱们也不怕人欺负,该怎样就怎样,无论如何,我是同你站在一起的。”
关在府里面这段时间,两人可是经受了从未感受过的高压,王府虽大,但是自己不愿意出门和被迫不能出门可不是一回事。
往湖边小楼一站都能看到门口团团围住的禁军,也许是王府面积太大,同宫里面的咸安宫不同,两人这里围着的禁军甚至是咸安宫那里的数十倍。
胤禟甚至是怀疑皇阿玛是顾及着他们两口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怕他们直接打出去,这才派了这么多人守着。
不说李星晚在外面的那些生意,即使是胤禟也有不少属下的亲兵需要照顾,叫禁军团团围住,即使是情绪比较稳定的人都容易发疯呢,更何况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跳脱的人,哪能受的了这个。
胤禟头一次吩咐奴才准备了全套的依仗,以亲王的架子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上朝。
沿路一同去上早朝的大臣,就着月光和灯笼的光芒一瞧,“哎呦,是定亲王来了。”
“定亲王怎得出来了,不是被关了吗?”
“你这个耳朵啊,刀被架在脖子上都不知道为什么?”
“嘿,你这老头,能不能好好说了,快与我讲讲。”
车轮轱辘轱辘的滚过,步行进宫的官员们凑在一起说着小话,中心人物自然就是今日前来上早朝的定亲王了。
“前日,王府门口的禁军都撤走了。”
“可是皇上并没有旨意放定亲王出来啊?”
“这你就不懂了,十三爷那是真的被抓住有过错,定亲王不过是当日说了几句话,哪里就如此严重了,且定亲王是有实打实的功劳,不放出来底下会有人闹腾的。”
“那,皇上可允许这位爷出来上早朝了?”
“那自然是没有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位爷从前都不是安分的主儿,这下子难说难说。”
“哎呀,难说什么啊,你快说个明白!”
“说什么说,要是我都说个明白,你当的是什么官?”
“那你不是我三舅吗?”
“……滚开,滚开。”
这对舅甥连忙低下头,目送定亲王的马车从身边走过,从身边大臣的举动基本就能看出他们的擦差异。
有人对着马车拱手,有人目不斜视,还有人老实的跪下磕头。
这条进宫的路啊,一砖头下来能砸死三个四品官员,两个二品大员,幸运点都能砸个郡王。
太子回京后彻底圈禁之后是被关在咸安宫,看守的人几乎都是大阿哥党的人,里面甚至是有隆科多等。
太子,不对,如今应当说是二阿哥,二阿哥不露面,剩下的皇子都快斗成一锅粥了。
惴惴不安的朝臣也在火热的氛围下纷纷开始站队,甚至于曾经是皇帝心腹的几个老臣都开始为自己找后路。
在后世看来,康熙帝晚年时期心慈手软,对于贪官污吏多加宽宥,导致了朝堂混乱,其实身处其中才会发现。
心慈手软?真是可笑,混乱是真,心慈手软是假,急于控制朝堂的帝王手段反而更加酷烈。
在这种高压之下,臣子们都期待的是一个温和的帝王登基。
文人果然是最刻薄的,据某大臣(李光地)私下里评价,他们这些想着投诚的大臣就跟要再次嫁人的寡妇一样,上一个男人暴躁爱打人,所以想着找一个脾气好愿意听话的。
二阿哥被废,但是支持者仍然存在,大阿哥被评价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党羽跑了大半。
三阿哥一跃成为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存在感飙升,不仅是因为他排名靠前,之前没参与过那些事,还因为这位三阿哥胤祉再次吃到了姐姐的庇护。
皇上自从废太子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真假不知道但是看起来确实是身体没有那么好了。
荣宪公主回京为皇上侍疾,因为性情温和,体贴照顾,让老爷子感受到了女儿带来的温暖,直接给女儿升了一级,封荣宪公主为固伦公主。
胤禟迈步进去,黑色的朝服压迫感升高,他走上前拍拍三哥的肩膀,“三哥好~啊~”
从前他还觉得自己是能吃软饭的,如今看来,在吃软饭这方面,三哥的天赋远超诸位兄弟啊!
胤祉皱眉,回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胤禟一脸轻松,回答道:“我又没犯什么错,皇阿玛自然是早点叫我出来为朝廷效力啊。”
胤祉一抖肩膀,避开这小子的手,随即换了位置到前面站着。
老十胤俄哒哒哒的凑上来,神情有些不安,“九哥。”
胤禟回头捏捏他的胳膊,安抚道:“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胤俄想起的是半月前的事情,皇阿玛差点拔刀劈了八哥,他当时是不在场的。
胤禟虽然被关起来,但是真想往外传消息是不难的,不说他自己本身的手下,李星晚也有太多的办法往外传消息了。
他一被关,最担心的只有老十一个人。
额娘在宫里面风风雨雨几十年了,即使他被关了还有五哥这个亲王儿子在,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
岳父李煦是个老狐狸,谁有事他都不会有事。
八哥是个聪明人,且他多少察觉出八哥的野心,自然也不会多去担心,唯独担忧的是身上有爵位但是脑子有些直的老十,最怕就是他被人利用。
这才传话出来叫他找个借口躲在府里面别出来。
胤俄也听话了,立刻就对外放出消息说是温僖贵妃去世多年,他想给温僖贵妃做个周年,什么萨满和尚道士往家里找了一大堆。
康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这个儿子躲在家里的事。
胤禟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的是最担心的胤俄什么事都没有,最放心的八哥反倒被老大给坑了一把。
要怪就得怪八哥太能干,挖墙脚挖的太快了,老大这才掀桌子。
胤禟隐晦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大哥,嘴角勾起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神色,叫胤俄站在他身后,等待上朝。
朝堂上还不是最精彩的,不过是你来我往的说些事情,早朝之后的事情才精彩呢。
几个皇子和大臣被梁九功传到乾清宫听皇上叙话。
康熙意思意思的说了几句江西的税收,李煦连忙补上信息,给皇上接话。
就在李光地等人都有些才猜不透皇上要干什么的时候,康熙终于慢悠悠的说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题。
坐在龙椅上的老爷子没有穿什么龙袍,不过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他苍老的脸上满是痛心。
“二阿哥被废之后神智有异,子时仍不能寐,巳时又昏沉,难于宫人言,朕实在痛心。”
皇上都流泪了,大臣们自然得跟着劝啊,这个说“皇上千万不要忧心过甚,保重身体啊。”
那个说,“还请皇上保重自身,万不可因二阿哥而悲伤毁身。”
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皇上口中的二阿哥,他们都小心的避开这位废太子。
即使知道猜中皇上心意能够一跃而上,但是没有任何人愿意给皇上搭台子,谁知道皇上提出二阿哥神智有异是想干什么。
他不会是想要把太子贬为庶人吧,抑或是找借口杀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