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月光因乌云而变得暗淡,却出乎意料地透过落地窗让地上的牛奶波光闪闪。
林也也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地上的那摊牛奶,想起小时候,大晚上父母要离开家忙着工作的时候,她的母亲总是会端来一杯牛奶看着她喝下,将她哄睡后才离开。
说起来,她从母亲那里养成的习惯至今都还留着。
伸出手,企图要将那杯子碎片捏起,好在周清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
“小姐?这会伤到你的手。”
林也也手腕卸力,任由着周清将她的手拿开。
周清好多想要问的话,却发现林也也眼眶红着。
什么都压了下来。
“我来收拾好这里。”
她尽量放轻声音,怕惊扰到,什么呢?或许是看不见的,林也也那紧绷的情绪。
电话铃声响起,手机在床上,周清瞧见来电,心里骤然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放到林也也的手里。
是陈邺。
林也也凝望着这串号码,想起在沧水镇回忆起母亲的那一天。
她喘不过气,凭着记忆给陈邺打去了一个微信电话。
那紧紧相逼的情绪在听到陈邺的声音后竟然神奇的消退了不少。
现在,是她等来了陈邺的电话。
喜欢是什么?不清楚。
但对于林也也来说,陈邺的声音对于她来说是昏暗里的一束光。
堕落者会不可自拔地爱上救赎者。
周清出门的瞬间,听见林也也轻声念着电话那头的人的名字。
雷声响起,要下雨了。
陈邺嘴角的笑在听到林也也声音的时候落了下去。
“怎么了?”
林也也说了同样的话。
“跟我说说话吧。”
陈邺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林也也的状态跟在沧水镇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是她生病了?
此刻,男人十分痛恨自己的家里没有放一些讲故事的书籍。
他光脚走到电脑桌前,快速地调出了一个著名的童话故事集。
他低低的声音如同月光下溪流汩汩流动的声音与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的混合。他说着那么幼稚的童话故事,那么的温柔。
就像作者笔下的王子。
林也也发现自己能够进入到陈邺声音里的世界里,她在童话小镇上奔跑,在水间嬉戏,在那里画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念了多少篇,陈邺竟然念到了中国的童话故事。
“喜鹊的家就在这棵银杏树顶上。她清早起来,把家里打扫干净,收拾整齐,随后出去打食,吃饱了肚子回来,休息了一会儿,就打开那本厚厚的《建筑学》来认真地学习。她是有名的建筑师。”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啊。
听到他的声音后就好受很多了。
察觉到林也也的情绪缓和下来,陈邺轻声试探。
“现在要不要睡觉?”
林也也看向窗外,雷声大雨点小。
雨已经停了。
乌云偷懒,对月亮失守。
银光照了满地。
头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夜景如此漂亮。
林也也轻笑。
“陈邺。”
“嗯?”
“谢谢你。”
男人心口被什么击中,软绵绵的,却让人喘不过气。
“跟我说什么谢谢?”
他只是那么刚好的拥有了她喜欢的声音而已。
先前他还耿耿于怀林也也喜欢他的声音而不是他这个人,现在已经释怀了。
能够有这么一副嗓子已经很幸运。
林也也爬进了床,将自己缩在被窝里,很快就变得温暖了。
她眼皮微微垂下,睡意侵袭。
“陈邺。”
“嗯?”
“我喜欢你。”
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只留下男人一个人在另外那头经历狂风暴雨般的心跳。
虽说互相明白了心意,可这是两人之间唯一一次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陈邺满腔情意,不知道该如何抒发。
他恨不得立马飞到她的身边,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
而此刻,手机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陈邺哭笑不得。
这天晚上,杨柳依接到了两个电话。
在接到陈邺的电话时,早有预料。
“伱想问也也的事情?”
杨柳依叹了很长一口的气。
“你知道也也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的声音吗?”
陈邺心里一紧。
“我听韩逸说,你的声音和伯父的声音很像。伯父很会唱歌,尽可能地在离家工作前将也也哄睡。韩逸说,也也那个时候很讨厌伯父唱歌,因为她知道,一旦听到伯父的歌声,她就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们了。”
“后来.没有办法听到那歌声之后,也也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
“看医生没用,只有在她喝的牛奶里面放安眠药她才能睡个好觉。”
“五月了。”
“也也的生日快到了。”
而林觉和南了了的忌日也快到了。
那一天的暴雨,那一天的雷鸣,成为了林也也一生中无法逃脱的阴影。
所以,八岁后,她便再也没有吃过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了吗?
即便陈邺是一个不太注重生日的人,甚至年少时一度因为自己早产给母亲身体带来的影响每次生日都过得敷衍,可一想到林也也自八岁之后就没有过生日,便忍不住心疼。
疼得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个日子,本该庆祝的日子,她却不许别人为她庆祝,甚至成为了一个禁忌。
怎么能够怪她呢?
每个孩子都会希望自己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在身边。
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沧水镇那段时间,妈妈准备生日蛋糕,爸爸准备生日大餐。
相信过世的伯父伯母也不会怪她的。
而在此刻,陈邺也终于明白,那日清晨,林也也为何会独自一人去了新塘。
她与那位盲人大爷又聊了些什么呢?
陈邺没有办法继续再坐下去,胸口的疼痛无法疏解,就这么抛下明天繁杂众多的事务,连夜开车前往林也也所在的地方。
他开得飞快,甚至是拿出玩赛车的架势,也许在第二天会收到不少的罚单。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到酒店的时候夜正深。
他进了房间,轻手轻脚,生怕惊醒屋里的人。
林也也睡得不太安稳。
不过生日从来不是遗忘的一种方式。
甚至,因为该死的在意,对这个日子反而是记得更深,内心更是恐惧。
尤其是,每年到这个时候,暗沉的天、惊人的雷、还有那砸得人生疼的雨,结合起来,一次一次地提醒。
每年到这个时间,随着天气变化,林也也的情绪也会发生变化,她会变得阴郁,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陷入到狂躁的状态。
韩逸曾经让心理医生给她治疗过,但她的心防太重,不愿意与心理医生进行深入的交流。
又或者是她并不想治好。
以这样一种方式,将两人永远记在心里。让自己无法忘记,弃了自我解放的路,不放过自己。
好像只有这种自残式的行为,才能够让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少一点。
可这一点点,什么时候才能够累积到可以彻底释怀呢?
就像此刻,她连睡着都是紧皱着眉头。
陈邺单腿跪在床上,忍不住抬手放在她的眉间想要抚平。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林也也忍不住往男人身边靠,陈邺因自己风尘仆仆往后退了一下,见睡着的人眉头皱得更紧有要醒来的趋势,动作迅速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半躺在床上。
将人搂紧怀里的瞬间,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来了。”
也是神奇,梦中那浑浑噩噩,像是没有底的拖拽着她不停下坠的深渊,竟然开始消停。
梦中也不是一片黑暗了,来了一束光。
这让她紧绷的身体也都放松了下来。
林也也醒来的时候,陈邺才刚睡过去。他的手放在林也也的腰上,以十分霸道强势的力道,有些过于紧。
也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有多少,林也也才稍稍动了一下,就觉得腰间有些酸疼。
那便不动了,就这么靠在陈邺的怀里,抬头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
难怪后半夜她睡得那么安稳。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现在不止是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以及他的怀抱,都能够让她安心。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眼下青晕明显,就连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茬。林也也抬手放在他的脸上,指尖轻轻碰触他眼尾的那颗泪痣。
睡着时候的陈邺,都是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
唯一这一颗泪痣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冷冽。
林也也喟叹一声,陈邺对她的好让她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就这么丢下公司的事情赶过来,也不知道陈家那边会怎么想。
在床上躺了一会,林也也将手附在男人的手上,像是自动感应,陈邺转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林也也趁机从他的怀里撤了出来,而后以有些别扭的姿势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
见陈邺睡得沉,才咬牙用了几分力挣开。
周清这个晚上也没有睡好,但林也也一出来,她也从侧卧赶过来。
她瞧见了陈邺放在起居室的电脑,愣了一下。
“陈总过来了?”
林也也点头。
“我打算做早餐,你想要吃什么?”
周清:??????
林大小姐还会做早餐吗?
她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见周清不敢置信,林也也面色有些尴尬。
“额,煎蛋烤面包应该不是难事。”
周清便明白了,这哪里是一时兴起要做早餐啊,分明是因为陈总连夜赶过来而感动想要做一些什么。
她可不想要当电灯泡!
“小姐,我另开一个房再去睡个回笼觉,早餐我就不吃了。”
说完,不等林也也作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回到侧卧将东西收拾好,不出五分钟就离了房间。
林也也:
套房里一应俱全,基础的材料也都有,至于复杂的,林大小姐也不会做。
林也也觉得自己能够做甜品,做早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西式早餐有什么好复杂的?反反复复就那么一些东西。
这么想着,林也也斗志满满。
吐司片?不就是放在烤箱里烤几分钟吗?
煎蛋?不就是开个锅打个蛋的事吗?
培根?不就是切个片的事吗?
蔬菜?不就是洗干净的事吗?
但真的等动了手,林也也才发现烤吐司的时间无法精准把握;打蛋的时候蛋壳也会掉到锅里,甚至煎蛋的形状都很千奇百;至于培根,她还真的不会切这样的东西,一边厚一边薄,甚至还差点切到了手。
唯一比较好做的就是将生菜洗干净。
半个小时过去,能够用的、看得过去的东西,寥寥无几。
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像是正儿八经的早餐,而是早餐过后的边角料。
林也也:
看来做饭和做甜品还是有些区别的。
按理来说,以陈大少爷对睡觉的执着,起码得要到中午才能够醒来。
但心里一直惦记着人,又隐约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陈邺醒来了。
垂眸看着旁边空无一人,陈邺抬手抹了下脸顺势将头发弄到脑后,起床,脚步有些快,等一出主卧,一眼就看到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急促的心跳这才缓下来。
他就这么靠在门上,双手抱在胸前看了一会。
一个小时,林也也总算是放弃了要烤的恰如其分的吐司,放弃了要煎得形状好看且刚刚好的蛋,也放弃了必须要切得处处均匀的培根。
将就着来吧,反正最后也是要吃到嘴里。
等将这些东西组合起来,看上去也不那么拉跨,林也也这才松了口气。洗净手,准备将东西放进保温箱中,等陈邺醒来再吃,一转身,就见陈邺在身后看着。
林也也被吓了一跳。
“你醒来了?”
陈邺上前,隔着料理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而后附身双手撑在料理台上,挑眉仔细看着盘子上的两个三明治。
林也也头一次这么紧张,端着盘子的手想要往后收。
“饿了吗?我是无聊了想尝试一下做早餐,看来我在做饭上的确没有天赋,我们还是叫人送早餐上来吧。”
说着,要将三明治扔到垃圾桶里。
陈邺及时伸手制止。
说实话,卖相的确算不上好看,他自小到大就没有见过这么寒碜的食物,但怎么说呢,因为是林也也亲自做的,带了滤镜后,觉得尝试也不是不可以。
而且,瞧着料理台上的凌乱,想必她一大早上在这里忙了不久。
他要是嫌弃,未免太伤人心了。
陈邺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林也也开口想要阻止,但陈邺的动作更快。
第一感觉就是很干。
吐司太焦了,煎蛋也过于熟,培根有点咸,一块生菜不足以让这组合入口湿润,应该是忘了放其他蔬果了。
陈邺用力嚼着,这一口太大,就连他都嚼了好久才能够咽下。
一抬眼就撞到林也也充满期待的眼睛里。
陈邺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挑眉,点头。
“你这是第一次做?”
这反应有点奇怪,不像是难吃。
林也也眨了下眼。
“是啊,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林也也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真的?”
说着就要拿起另一个三明治尝试,陈大少爷连忙咳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这都是给我做的。”
林也也手上动作一愣,又将三明治放下。
陈邺从她手里接过盘子。
“一醒来就能够吃到林大小姐亲自做的早餐,我很幸福。”
说着,还弯眼笑了一下。
林也也面色微红,这是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所带来的奇妙的满足的又羞涩的幸福感。
陈邺的演技不算好,甚至说不上演技,面无表情地吃着三明治,林也也好歹也跟着他吃了这么多次的饭,哪里不知道他在吃到真的好吃的食物时是什么样的表现?
她也有自知之明,就那卖相,又能好吃到哪里去呢?
真是为难陈大少爷了。
林也也心里憋着笑,给陈邺温了一杯牛奶,才放下,陈邺就迫不及待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很干吧?”
陈邺:.
“就这焦黑的三明治伱也真能说出口味道不错的话。”
陈邺:.
说着,林也也伸手要夺下男人手中的三明治。
陈邺手往上一抬,躲过了林也也的手。
“我真觉得不错,我就喜欢吃焦的。”
林也也没忍住笑出来。
“我的承受能力不错,能够接受差评。”
陈邺拧眉,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死死护着手里的三明治。林也也懒得和他争。
“尝一口就够了,我让酒店送早餐上来。”
陈邺不听,还是将三明治吃得一干二净。
笑话,这可是她亲自下厨给他做的早餐,怎么能够不吃完?
酒店很快就送了早餐过来,林也也特意要了一碗莲子汤。
怕陈大少爷的嗓子被干巴巴的三明治给伤到了。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聊昨晚的事情。林也也是不知道要该怎么说起,而陈邺则是不忍心提任何会让她难过的事情。
吃过早餐后,林也也便要去医院,陈邺就留在酒店里,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电脑放在腿上处理着。
明明也有书房,可他就是不用。
好像格外偏爱这种办公方式。
离开前,林也也主动吻过去。
这样子还真的像电视剧里很传统的温馨的一幕,只不过妻子和老公的角色对换了过来。
当然,陈邺怎么可能会是‘家庭主夫’呢?
脑海中一直会想起陈邺一个人待在酒店,坐在沙发上办公的样子,林也也中午拒绝了医院领导一同吃饭的请求,直接回了酒店。
刚开门就听见陈邺在里头骂人。
“没了我你们一个个都不会做事了?”
林也也换鞋的动作一顿,陈邺听到动静连忙挂断了电话,迎了出来。
很是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拐杖。
“不用跟医院那边吃饭?”
声音温柔,跟刚才斥声骂着下属的陈总完全不一样。
林也也打趣。
“陈总威武。”
陈邺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还是林总手下的人用着舒服。”
去过那么多次,发现项目里的人对她都很尊敬佩服。
他也看过林也也工作的样子,的确是个领导者,以前不明白是怎么练就的,见到南哲后就什么都懂了。
即便陈邺这么调侃,林也也还是发现了他的疲惫。
昨晚连夜开车赶过来,没睡上多久就忙着工作。
有些心疼。
“韩叔听说你来了,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
陈邺思索了一会才想起韩叔是谁。
“当然,等我换下衣服。”
他早上冲了个澡,现在还都是穿着浴袍。
衣服是早上林也也让周清去准备的,跟陈邺相比她算不上贴心。陈邺的空中四合院里全是她码数的衣服,而她则是临时问的阿松才知道。
回到陈氏后的陈邺大多时候都穿西装了,很久都没有穿休闲的衣服。
当他把卫衣套上,林也也仿佛真的看见了沧水镇里那个陪着她和颜牧散步的年轻男人。
第160章 唐先生
林也也很少和陈邺提起在沧水镇的那段时光。因为她隐约的感觉到,陈邺对于她喜欢他的声音以及回到京城见面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的事情有些在意。
虽然她不清楚陈邺到底在在乎什么。
陈邺是他,徐筠也是他,他总不可能在吃自己的醋吧?
但她的的确确是怀念在沧水镇的那段时光,远离京城的纷扰,自由地画画,还有一个聪明的少年以及声音好听的懒散的少爷。
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石桌上,吃饭,喝茶,是最惬意的事。
还有在散步后的夜晚,他们在空旷的路上玩着古老的游戏。
陈邺还没有带她去过山里的水库呢。
收拾好东西,陈邺就见人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上前搂住细腰。
“怎么了?”
林也也回神,摇头。
“想起一些事情。”
陈邺还没来得及问,林也也又说。
“小牧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她六月的展,现在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陈邺眉头一挑。
“啊,原来是想到那臭小子了。”
林也也:
这酸溜溜的语气真的不用收敛一点么?这不禁让林也也想起当初在沧水镇的时候,陈邺还会因为颜牧一直待在她那里而吃味。
现在变成他吃颜牧的醋了么?
因为下午还有事情,三人就在酒店里的餐厅吃饭。
韩逸早已经到了包厢坐下,等看到陈邺扶着林也也走过来的时候,心里不禁感叹。
陈邺这一张脸,跟他父亲实在是太像了,而也也不管是在身形还是气质上,都很她的母亲很像。
就好像是当年陈老爷子没有能够成功撮合陈理和南了了,却让他们两个成为了上一辈的延续。
对于对两代人都算是熟悉的韩逸来说,这感觉尤为奇妙。
他与陈邺只是上一次在沧水镇匆忙见过一面,这回才算是正式打了个招呼。
陈邺的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
“上次见就觉得你跟你父亲一个样,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
陈邺不太喜欢跟人聊陈理。
林也也曾经查过陈邺,知道他与父亲的关系也算不上好,转移话题。
“那位孕妇的手术方案确定下来了吗?”
韩逸木讷,林也也这么一挑起话题就跟着转过去。
“还没有,成功的机率太小,即便是脑科那边主任亲自出马,我们也不敢确认。”
“最坏的情况会是什么?”
“都救不回来。”
“最好的呢?”
“孕妇大概率成为植物人,孩子能够尽量足月生下。”
无论是哪种结果,对于那个女儿来说都无法接受。
林也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以前不信人各有命,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觉得这个词为什么会存在。
即便医学在飞速的发展,可这世上真正能够靠医学技术治愈的病寥寥无几。
能够做的只是尽量减少伤害。
林也也和韩逸的谈话并没有因为陈邺的在场而有所顾忌,这过程中,陈邺偶尔会搭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给林也也夹菜。
直到两人谈到研究所时,陈邺才想起那位老先生。
他插嘴。
“韩叔,您认识唐宇吗?”
韩逸顿住,抬手扶了下眼镜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唐宇是哪位。
“你说的是曾经Z大的唐宇教授?”
陈邺并不清楚唐宇的身份,他只是在一个很偶然地机会认识了唐宇,两人很投机,更准确来说是唐宇倾诉,陈邺是一个很合格的聆听者。
他总是能够听到唐宇谈到韩逸,言语中有对后背的欣赏,但更深层的好似有悔恨。
他没有细问,只知道老先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陈邺拿出手机找到很久以前和老先生登山时的照片。
照片里,老先生面容沧桑,跟韩逸记忆里的唐宇教授差别有些大。
“伱怎么会认识唐教授?”
那就是了。
陈邺简单说了几句。
“唐老先生很想见您一面。”
这让韩逸有些意外,如果唐宇教授想要见他,可以直接联系他,为何会要通过陈邺的嘴?
陈邺也不明白,只是一句。
“老先生似有意在避医学圈的人。”
在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林也也突然出声。
“Z大的教授?”
韩逸一开始还没有明白林也也的意思,直到看到她严肃的神色。
“也也,你是觉得”
林也也手指撑着下巴,眉头紧锁。
“达峰与Z大医学院合作,必定与其医学教授有所往来,韩叔,唐宇教授在Z大是一个什么人物?”
“德高望重。”
但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现在却淡出了医学圈,为什么?
陈邺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关联,他只是觉得唐老先生多次提及韩逸,是因为曾经与林氏的研究所有过瓜葛。
林也也想得更深,甚至在猜测,唐宇教授的离职与达峰会不会有关系?
每次想到这事,林也也表情总是那么严肃,眉头皱在一起,这让陈邺叹息。
他舀了一碗汤。
“这不是凭空去猜想就能知道的事,觉得疑惑就命人去查,现在好好吃饭。”
“我现在和唐老先生偶尔还有联系,你若是想见他,我来安排。”
林也也这才稍微按耐住。
也知道自己离谱,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去见唐宇教授。
微微摇头。
“这样太冒犯,我先让人去Z大查一趟。”
关于达峰的赵权,陈邺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次接林也也下班时,他看着林也也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让他极其不舒服。
就好像看中心仪的猎物,所露出来的兴奋,痴迷,甚至贪恋。
世上什么人都有。
想着,陈邺眼中露出几分冷厉。
“你们怀疑达峰的发家?”
对于赵权这样的创一代,旧贵家族是不放在心上,说到医疗这块领域,最先想到的只会是林家。
百年的家族底蕴怎么会被一个毫无背景资本的人给打败。
所以,陈邺从来没有兴趣去查达峰的事情,所以当初在林家的慈善晚会上,赵权对待陈琴,一个陈家的后辈,态度也不得不恭敬。
韩逸先是看了陈邺一眼,而后看向林也也。
“我们怀疑当年姐姐和姐夫的车祸跟达峰有关系。”
韩逸有意试探。
他是知道林也也每年临近生日的这段日子情绪不太稳定的,而陈邺的到来似乎也就说明今年已经开始了。
他并不想让林也也一直被困在当年的事件里。
可以去查真相,但是没有必要折磨自己。
果不其然,只要一提及父母,林也也的反应就会比较大。
她低着头,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紧紧握着,嘴角抿直,脸色惨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颤抖着,害怕着,悔恨着。
这是陈邺第二次见到这般脆弱的林也也。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对韩逸投去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
他清楚韩逸是在试探,但他看不得林也也这个模样。
昨晚的她已经足够令人心疼了,好不容易白天能够调理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非得要让她去想那件事情。
韩逸被陈邺瞪了一眼也不在意,这么些年来,头一次以长辈的姿态对林也也说教。
“你如果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查出真相,惩治恶人,意义何在?”
说得直白一点,林觉和南了了已经死了,如果林也也还这样将自己困在愧疚和悔恨里,那才是最无法让林觉和南了了安心的事。
包厢里都是亲近的人,林也也的情绪没有完全压住。
她反握住陈邺的手,因为用力,陈邺的手背上出现了几条指痕。
上一次在沧水镇,陈邺见到她时,她的情绪还没有这么崩溃。
韩逸也很自觉,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包厢,将空间留给两人。
陈邺将林也也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对上略有些空洞的双眼。
他也不急着说话,就这么将人抱进怀里,手在背后轻轻拍着,像哄着小孩一样。
林也也低着头埋在男人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