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穆宁对此也是摇摇头。他如今满心满眼都在搞定城内右相的军队上。这样的情况虽说有推动。可也实在是出人意料。
到底发生了什么?右相如此多年的经营,就这样被毁于一旦……
萧熹微同江穆宁百思不得其解。可群臣激愤。一直嚷嚷着说法。
江穆宁也很头疼。宫中的禁军如今是右相手底下的。他江家虽说还有护城军。可若是尽数都尽数浪费在此。之后若是出事。怕是来不及支援。后继无力。
今日之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萧熹微在高台上。审视这下面。
她忽地想起来了什么, 萧泽楷……?!
若是自己没猜错。这如今的一片倒的情况。一定是萧泽楷在背后推动。
所以。萧泽楷没事。还很好。程述白找到了她弟弟。
那程述白就是萧泽楷让回来的。
萧熹微心里有了决断,“诸位的话。孤也都明白。可右相劳苦功高。孤也是难做。孤的亲生骨肉。孤怎能不心疼。先撤了右相的职位。御史台去查一查右相。最后在做决断。”
这个说法很好。右相经不住查。既然有人推了一把。说明目的是一样的。
右相必死无疑。所以,右相身边,是早就被安插进去了内应。
下朝后。梦卿卿四人聚在一起。对局面进行了分析。
四人都相信一个——萧泽楷做了什么。
如今情况如此顺利。反而不敢轻易下手。
此时外头来了一只白鸽。梦卿卿认得。萧泽楷还是玄度的时候。用过。这是萧泽楷专用的。
程述白接过来。里头只有一句话——带上手里所有的军队。去空州。
空州?梦卿卿听着而熟。脑子却回忆不起来。
“空州是……右相最后的防卫地。”萧熹微喃喃道。
萧泽楷不会轻易让刚刚回来的程述白突然离开。
所以……一定是空州那边需要人去。还一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由此看来, 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去镇压。
程述白如今来看是不得不走。可为何右相明明这几日就在宫里。哪怕是做了什么,萧熹微他们这边不可能没有消息。
右相就是什么都没有做。有另一个人。做了什么。为外头的人,发出了什么消息。
梦卿卿冷静下来。如今的情况很是明显。他们凭空多出一个敌人。
虽不知是否是右相自己安排的另一个内应。却也还是先存疑。毕竟世上无绝对。
时辰一分都耽误不得。程述白是偷偷回来的。也算是先见之明。否则若是正大光明。此刻出去。怕还是经过层层程序。等人到了。空州怕是早就成了右相东山再起的据点。
反击已然开始。外头是萧泽楷、云胡和程述白。里头是梦卿卿、江穆宁和萧熹微。
虽计划不同。隔着误会。却还是不知不觉连起手来。去击破最后的屏障。
萧泽楷看着天。事情都已安排妥当。突然多出来空余。
一个月。他已经有一个月未曾见到梦卿卿了。如今思念的狂潮快要吞噬他。
梦卿卿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如坠冰窟。他祈求过。在诸天大雪中。曾经真心祈求过。
祈求过。问过。为何如此。为何如此?何以至此?
而后种种,他才明白。
都是天命。令他如此。
他挣扎沉沦。同黑暗为伍。同野兽厮杀。带上嗜血面具。
而后梦卿卿来了。破开一道光来。萧泽楷想过。等一切都结束了。他就继续瞒着她。两人一起。过一过他想过的日子。
而如今都没了。萧泽楷回首。忽地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抓住什么。也没留下过什么。
梦卿卿是他最后的良知。梦卿卿在。他才能留住自己的魂魄在这人间。他才能像个人一样。带着怜悯。带着杂念。梦卿卿走了。他如同一块石头。
杀人是他最大的价值。
萧泽楷目光是嗜血的欢愉。右相。在这个男人身上。他萧泽楷失去的太多了。姐姐, 父亲, 母亲, 爱人。这些。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他要让那些人。只看得见他。只看着他。
忽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长年累月的打斗。萧泽楷得了这个毛病。不致命。却疼的深入骨髓。
从前他觉得这个好。这样的痛感。才让他觉得。他在活着。可如今。他哭出了声。有个人曾经和他说。疼要说。不要忍着。
萧泽楷伸手,对着虚无。“疼。卿卿。我好疼啊。”
我好疼。所以。你能来哄哄我嘛。
梦卿卿从榻上惊醒。她梦见了萧泽楷。萧泽楷受了伤。哭的很伤心。她够不到。她拼了命。萧泽楷也没听到她的话。
她想说。她不会怪他。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身在局中。又如何天真。若是天真。怕是命都没了。
她想说。她想陪着他。就算之后是地狱。她们二人。也要一起去。赎罪也好。其他也罢。她都愿意陪着他走着。
爱。从不是锣鼓喧天声势浩大的来。而是等你发现之时。就已经深入骨髓。
不知道为何而爱。不知何时爱。可就只那人站在那里。你就会爱他。
梦卿卿想过萧泽楷来过的路。今日萧泽楷站在这里。和她说话。陪她经历过的一切。尽数都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若是有一丝丝不幸。萧泽楷都见不到她。
心头是心悸。梦卿卿很不舒服。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玄度……”梦卿卿流泪。不知为何。今日太奇怪了。
手上显示生命值的线快要结束。梦卿卿流出泪。她真的快要死了。
她以为她会害怕。至少从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可如今她才明白。事到如今。她只害怕。萧泽楷若是又剩下一人。会不会害怕。
只有隔的远。才可以看得清楚自己的心。
之前在身边时。梦卿卿只注重于自己的怕。她对萧泽楷会成为反派的剧情害怕。可如今。她只是想。从前经历过的种种。不断浮现。
萧熹微说。她无法描述她同程述白的过从。
梦卿卿笑笑。她同萧泽楷。真的有过从嘛。
原来。原来最后想要的。只是再见一面。
深夜。两地无眠。
程述白是被萧熹微送出去的。萧熹微身体不好。还是强撑着。
这个时节。桃树花期过了。
萧熹微笑着看向程述白。“等你回来。估计得明年。花儿就开了。”
程述白点点头。给萧熹微裹了裹身上的袍子。他还是记挂萧熹微的身子。
“我可是萧熹微。我不会有事。”萧熹微强撑着笑容。
底下的手却在止不住的发抖。是了。和程述白一样。她也在害怕。自己的身子。自己怎么能不清楚。她不知还可以撑到程述白回来。程述白不得不走。若是程述白看见她死去。怕是忘不了了。
程述白还要走出去。还要忘了她。去过自己的日子。
程述白道:“空州那边风景好。等之后。我带你去看。”
“好。”萧熹微答应的爽快。这辈子不性。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二人的对话总是沉默。萧熹微想起二人的初见来。
程述白是父亲给自己指得,教她骑马的师傅。她是看不起的。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怎么能教的好自己。
她不断找茬。可程述白还是容忍。程述白不爱说话。她总是得说十几句。程述白会回几个字。
而后萧熹微的乐趣,就是同程述白说话。
“从前你都不爱同我说话。我可伤心。”想到这里。萧熹微有些嗔怪。毕竟, 普天之下, 她还能做一回那个骄奢淫逸的小公主的时候, 就是在程述白面前了。
程述白面前。萧熹微, 只是萧熹微。
“那我之后多和你说话。”程述白说的坦荡。他的话总是这样。无论什么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平白无故加上了承诺的意味。
“走吧。我看着你。等这次你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萧熹微忍着泪水。程述白踌躇。而后下了很大的决心。
“萧熹微。”这是第一次。程述白如此郑重, 连名带姓得, 叫萧熹微的名字。
“等我回来。我们成亲吧。”
萧熹微愣住。随后止不住。直直上去抱住程述白。
“好。”
只凭着这一句话。无论程述白何时归来。她萧熹微都不会死。她会撑着。撑到最后一刻。
她要同程述白成亲。
她要解决好一切。把一个清清白白的萧熹微。给程述白。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他们都不会再次分开。
皇城依旧美丽巍峨。里头的人来来去去。它还是它。
竖日。萧熹微这头终于下了决定。程述白是晚上离去的。若是不出意外。快马加鞭五日会到。
右相可以解决了。现如今。右相是个被废弃的棋子。他不得不死。
右相对此波澜不惊。很是愉快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不吵不闹。就连抄家,也都一笑而过。
朝臣们都忙着细数右相的罪证。去忙碌自己之后的位置。
右相就在萧熹微的面前。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梦卿卿跟在萧熹微背后。事到如今。她也没选择暴露。对整个局面来说。她是谁并不重要了。右相也只当她是萧熹微的人。并不惊讶。
太平静了。右相叱咤风云。一生都在斗。事到如今。竟然毫无反抗。竟然就这样接受了结局。
怎么可能?
萧熹微过来, 也只是为了明白。右相葫芦里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可右相沉默不语。萧熹微对他的控诉他置之不理。萧熹微的任何行为。他都没有反应。
萧熹微令人看了。那就是真正的右相。没有□□在。
不对劲!就是不对劲。梦卿卿在背后一直看着。右相总是稳操胜券。就算如今无法翻身。也绝技不会坐以待毙。
右相的后路在哪里?
忽地, 右相开了口, 手给自己斟上鸩酒。“陛下。老臣看着你长大。无论如何。您都忘不了老臣了。看着这多年的情分上,老臣说一句。”
“老臣不是人。是一头狼。”
此话一出。萧熹微有些呆。“什么?”
“老臣明白, 明白陛下对老臣的恨。不过陛下。狼若回头, 不为报恩, 就为寻仇。老臣会在您心头, 咬下来一大块肉来。”
说完,还不等萧熹微继续问。右相把鸩酒一饮而尽。顷刻就没了气。
梦卿卿一直在品味这句话。右相的后手……
晚间, 萧熹微点燃了大殿所有的灯。整个人坐在地上。
盛乐衍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大吵大闹。表示出非一般的淡定。
她们到底忘了什么……这是此时此刻。萧熹微同梦卿卿最为头疼的点。
而后大殿的门被推开。盛乐衍来了。脸上很是淡定。仍旧穿的朴素。脸上带着淡雅自得。仿佛仍是高高在上的大君。
看见萧熹微坐在地上。盛乐衍脱了自己的大氅给萧熹微披上。一脸关怀。
“陛下怎得坐在这里。地上凉。又是晚上。陪在陛下身边的人。也不知提醒陛下。陛下龙体。怎能如此不在乎。”
梦卿卿对此很是不解。莫不是打击太大。盛乐衍疯了?!萧熹微如今和盛乐衍是明面上的死敌了。何必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陛下孩子脾气。快起来吧。不然有人会心疼。”
萧熹微抬眸,“盛乐衍。你明白的吧。”
“陛下觉得臣应该明白什么?”
“一切。你这样聪明。一下午,够你明白了。明白了就回去。孤不杀你。”
盛乐衍点头,有些惋惜道:“陛下果然绝情。不过陛下,起来吧。冻坏了。有人会心疼。比如说……”
盛乐衍目不转睛盯着萧熹微,“程将军。”
“你……?!”萧熹微对程述白的事儿控制不住。“你是何意?”
“还记得吗?”盛乐衍陷入回忆,“臣同陛下说过。陛下身边所有的人。臣都会除掉。陛下这样的人。孤孤单单多好啊。冒姑姑应该死。程将军也是。”
梦卿卿同时震惊。现在明白过来太晚了。右相为何会如此坦然。一切为何会如此顺利。一切的一切。她们遗忘的第二个推手。是——盛乐衍?!
“你把他怎么了?说话!”萧熹微起身,双目通红。若不是留着问话。怕就要杀人了。
“程将军死了。估计快了吧。消息快到了。”
萧熹微摇头,只喃喃道不可能。程述白还没到空州。盛乐衍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
梦卿卿看着控制不住。也担心起来。
“陛下。没有人什么都能得到。”盛乐衍大吼道,“臣恭祝陛下,坐拥天下,万寿无疆。”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江穆宁急匆匆跑过来。身上都是血。身后跟着一大堆禁军。想必是来拦他的。
“下去!”萧熹微对着那群士兵道。“你,有何禀报。”
江穆宁腿部受伤。已然用了最大的力气。整个人不受控趴在地上。
“陛下……程将军……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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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重头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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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整个内殿里头。也只有盛乐衍一人是笑着的。
梦卿卿没想过。盛乐衍何时明白的。又是何时作出的这一切。
盛乐衍的心思。决计不会在他父亲之下。能够悄不声息做到如此地步。的确是小觑了。
可代价太大了。这个代价的确是太大。
梦卿卿对程述白印象不错。从凉州城受了颇多照顾。程述白如兄。虽不爱说话。却很贴心。
“假的。”萧熹微目眦尽裂, 恨不得把面前之人生吞活剥。“你骗孤!”
“臣不会欺骗陛下。臣应过陛下的事儿,臣都有好好做到。”
盛乐衍无辜。他也不知道。他只明白。在看到程述白轻抚萧熹微头的时候。在萧熹微那样笑意盈盈对着程述白的时候。他就不会留下程述白了。
他们之间,是非恩怨。对对错错。早就说不清了。
如同萧熹微把刻骨的仇恨刻在自己的骨子里。灵魂中。他也如此。嗜血而活。痛不欲生。他要让萧熹微不得不看他。不得不恨他。而后亲手杀了他。
他早就疯了。萧熹微也不能好过。他们才是一类人。程述白不是。
梦卿卿上前。紧忙拉住萧熹微。如今不是杀了盛乐衍的好时候。毕竟很多事情,都只能从盛乐衍的口里翘出来。
“后手!”萧熹微忍着悲痛, 口中不断涌上的血腥气味被她压下。“你还有什么后手!都这样了!我们还不能坦诚相待嘛?”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盛乐衍道, “陛下。臣再也没有后手了。陛下可以放心杀臣。”
“你我之间。为何非要牵扯进他人!你就非要杀他!”
“他不是因我而死。陛下。”盛乐衍平静的诉说事实。嘴巴张合之间。话语却是无情。“程将军。是死在了您手里。拉他进来的, 并不是臣。而是陛下。陛下自私。是陛下所作所为,事情才会如此!陛下害了那么多人,却又有何委屈?却又为何会作出如此姿态?”
萧熹微终于忍不住,吐出大口血来。是她。她把事情变成了这样。若是早早的死去。若是死在那场叛乱。一切都不会发生。
萧熹微看向自己的手。上头都是鲜血。耳朵听不见声音。眼前也是朦胧。
有许多人在叫她。眼前有片刻的清晰。
她看见了。程述白的脸。
“述白……”
梦卿卿同江穆宁急忙冲上去。萧熹微倒地。呼吸极其微弱。整个人如同纸糊的。若是稍微一用力,人就会被毁坏。
“太医!快!”
————
事情闹的很大。萧熹微高烧反反复复。一直没在醒过来。
那头有人守着。梦卿卿脱开身。太多事情还需要去解决。
程述白的尸身还在城外。她得带他回来。
江穆宁从朝堂抽不开身。右相一死。许多人是压不住的。江穆宁不得不快速成长。去控制住局面。
许多善后的事儿, 就都交给了梦卿卿。其实梦卿卿是不信的。她不太相信右相就这样死了。心头总是隐隐不安。程述白一事后, 更是如此。
程述白的尸身, 停放在军营。听说是刚出城不久, 就忽地来了一大帮人。先是毒箭。趁着程述白受伤, 一拥而上。
梦卿卿坐在马车上。赶车之人, 是萧熹微的一个暗卫。
到了地方。梦卿卿皱眉。手止不住的颤抖。地上血迹斑斑。箭矢散落一地。盛乐衍动了极大的杀意。
听仵作说,程述白身上许多伤口并不是即刻的致命伤。也就是说, 程述白是被人当做玩物一样, 那样失去了他的性命。
死在籍籍无名处。
梦卿卿止不住的打颤。程述白是她朋友。如今命丧如此。让她怎么不恨。
恩恩怨怨。是非侵扰。为何非要以人命做结。
程述白终其一生想要的。不过是萧熹微能放肆大笑。活的无忧无虑一分一秒。
可如今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带着满腔的遗憾。就这样离开了。
梦卿卿认领了尸身。除了好了身后事。抬头看天。生出了异常之感。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今日总算得偿。
梦卿卿感觉到深深的疲倦。她只不过带了几个月。就已经疲惫至此。却不曾想那样的几十年。他们到底是如何过来。
回去的时候。梦卿卿去了趟内府监。盛乐衍在那里。盛乐衍是自请过去的。萧熹微如今病重。再也没了力气。
“为什么。”
梦卿卿开门见山。盛乐衍也不含糊。
“我说过缘由。何必再问。”
“那是一条人命啊!”梦卿卿瞪大双眼。人命怎么可以如此被轻贱。
“我说了,不是我。是陛下。”
梦卿卿道:“你总是这样。这世上总不至于只有你一人是惨烈的。”
盛乐衍并不说话。只是淡然。他想要的都已然得到。再也没有其他了。他要的。就是萧熹微身边在无人。他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要有。
“你是何时知道的。”
“半月前。”
仅仅半个月。就想到了对策并且实行。若是盛乐衍还想要做大。怕是他们很可能就抵挡不住。
盛乐衍, 太过于可怕。也太过于无情。
“你爱她。”梦卿卿离开前, 回首道, “盛乐衍, 你得承认你爱她。你也得承认,你不舍得她死。”
“怎么会?”
“和我解释没用。你同你自己解释。”
————
萧熹微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一直呆坐着。不吃不喝不说不动。如同会呼吸的模型。
盛乐衍的话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斗了半辈子。自己什么都没护住。到头来。她不杀伯仁。伯仁因而她而死。
错了。一切都错了。都是她。若不是她。程述白, 太傅,冒姑姑都会有自己安稳平凡的一生。
她害了所有人。还能好好的活着。
梦卿卿端了杯粥来。“喝些吧。陛下。”
萧熹微回神。看向梦卿卿的脸上多了许多空洞。“他在哪里?”
“陛下放心。都安排的很好。”
“他……”萧熹微摇摇头,自嘲笑笑,“罢了罢了。我怎么能问起他来。”
“您可以。”梦卿卿从怀里掏出来一香囊。上头血迹斑斑。却做工精巧。是用了极大功夫的。
萧熹微接过来。“这是什么?”
“程将军留下来的。”
萧熹微缓缓打开。里头是两绺头发。紧紧的系在一起。不曾分离。
“您是他的妻子。您可以问。”
“差一步。”萧熹微握住头发。把头靠在梦卿卿肩膀上。“就差一步。我就是他的妻子了。”
“不差。”
萧熹微到了边缘。她再也撑不住。梦卿卿明白。他又要送走一个朋友。
“对,不差。我是他的妻子。外头桃花开了吗?”
梦卿卿用力点头。“开了。可好看了。”
“是嘛?”萧熹微笑笑。“我头一次见他。就在桃树底下。那天,我爬上去给阿弟够风筝。差点摔下来。他还说我笨呢。”
“将军胆子很大。”
萧熹微嘴角浮起笑容,“是啊。后来事情蹉跎。我去找他。我和他说。让他陪我弟弟去凉州城。我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程将军说什么?”
“他说他去。然后他告诉我。他也只有我这一个陛下。”
萧熹微手紧紧握住那香囊。“我不是好人。阿弟因为我受了太多苦。我每次看见他。我真的很想过去摸摸他的头。去夸一夸他。和他说说话。可我不能。我怕害死他。可我还是没保护好他。”
“我这个人。错的太多了。卿卿。若是你还能见到阿弟。不要告诉他。让他恨我吧。太苦了。”
梦卿卿忍不住哭起来。萧熹微不以为然。她很开心。如今终于可以去见那些人。总算可以去哭一哭。做一做萧熹微。
“陛下。您一定能见到殿下。”
“他会不会很讨厌我?不愿意见我?”
萧熹微思绪是乱的。大概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梦卿卿不厌其烦的回应。“不会。”
“阿弟。”萧熹微认不得人了。梦卿卿在她面前成了萧泽楷的模样。萧熹微用手拂去梦卿卿眼角的泪水。
“别生阿姐的气好不好?不要不理我。阿姐去给你摘枣子吃。”
“好。”
萧熹微听着很开心。自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卿卿很好。你们要好好的。”
“嗯。”梦卿卿止不住的颤抖。泪流满面。对萧熹微。她实在是复杂。可如今这个地步。只剩下心疼。
一个孩子。要去面对如此大的局面。怎能不害怕。可她不能害怕。不能后退。
一梦如昨。午夜梦回。面对空荡荡的大殿。就连哭泣也不能。
现如今,也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阿弟。”萧熹微笑笑。“等见到了父亲母亲。他们要是生我的气。你可要护着我啊。”
“好。”
“对不起。”萧熹微清泪划过。“我去过的。你每次受伤。我都去过。是我无能。”
梦卿卿轻轻拍着萧熹微的肩膀。“好孩儿,快睡觉,晃一晃,痛消散……”
“太长了……”萧熹微闭上眼。“我的一生太长了……”
熙春十年秋十月十二。帝萧熹微沒于上京。时年二十。
云胡也不知如何安慰。刹那之间。萧泽楷如同变了个人。
先是梦卿卿的死讯。而后是程述白。最后是萧熹微。
不过短短几日。萧泽楷失去了。他能失去的所有。
云胡情感向来淡薄。她从小飘零。对这种亲切的感情,实在是无甚体会。
可她会感受。她从萧泽楷身上感觉到的。是彻底的绝望。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毫无生气可言。
她有时也不知。站在身边的,到底是一个人。还只是一个、套着人壳子的躯体。
总而言之。现在的萧泽楷的确不能用人来称呼。
云胡明白。如今自己安然。是因为大概率是因为自己这个同梦卿卿太过于相似的脸。
萧泽楷看了眼云胡,道:“你且放下吧。”
云胡对萧泽楷向来没啥要求。最低一个, 人活着就行。至于什么长得像之类的。她并不在乎。
她又不在乎萧泽楷。只不过萧泽楷若是出事。许多事都会停滞。会无缘无故死去很多人。云胡并不是圣母。可也不会看着这样的情景而无动于衷。
况且。梦卿卿是她朋友。作为朋友, 照顾照顾朋友在乎的人。是必须的。是江湖义气。
萧泽楷微点头。抬头看了云胡一眼。随后别开头。
云胡心道, 看什么看!一副自己死了的模样。怪吓人。
同萧泽楷相处如此多时间。云胡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萧泽楷阴晴不定。如同随时会自己爆炸的炸药一般。有多远离多远。
“别这样看我。你又不是她。”萧泽楷薄唇轻启。
云胡道:“殿下。我多谢你提醒我。”
话音落下。云胡迫不及待的出了营帐。每日份送到任务完成。走为上策。
营帐里头恢复了无声无息。萧泽楷坐在椅子上。
他打算夜里偷袭。先下手为强。上京内的变动,他的确措手不及。如今不可以再拖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一切都离去。他身边再也没有人。
甚至于都不太想哭。近日大多数人看向他,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同情。
是同情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姐姐。
萧泽楷用手捂上胸口。很奇怪。他并不悲伤。心跳如常。从消息传来。他只是在第一日,去把梦卿卿的尸体从乱葬岗刨出来,再给埋上。这算是他唯一的逾越。
而后再也没了。他仍旧每日按着计划做事。等待着杀进上京的机会。可每次平静下来后。他总是在想。
之后呢?
等上京打下来, 之后要做什么?
做皇帝?做好皇帝?还是其他?
那个位置坐上去。似乎也没了给看的人。心里莫名的空唠唠。
可不是悲伤。萧泽楷明白。他曾经无数次被人责骂为狼崽子。不懂感情。如同疯兽。他从来没信过。
他那里不一样?流着人血。吃着人饭。坐着人事儿。哪里不一样。
时至今日。他似乎有些信了。
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在乎的人。
萧泽楷闭目养神。营帐里打进来一束光。透过极小的缝隙。正好困在他随意放置的手上。
外头是极好的艳阳天。是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嗯……萧泽楷看向手上的光。思考了半刻。想给梦卿卿看看。她喜欢这样的明媚天气。
宫里生出极大的异变。
萧熹微葬礼极为匆忙。草草了事。如今陛下没了。右相没了。太子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