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还有些担忧,“爸爸下来不会变成歪嘴巴吧?”
那爸爸以后可怎么谋生呀?连帅都没有了!
【我要被呦呦可爱死,前后的对比反差也太大了!】
【干什么!我们呦宝是真情实感地在担心好吗!前面的笑意收收!】
【……年哥,偶像包袱……算了,年哥:开心!】
【你年哥除了在舞台上,其他时候压根没有过表情管理这种东西哈哈哈哈】
等沈年从跳楼机上下来,沈呦呦连忙凑了上去。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眼爸爸,确定他除了脸色苍白外没有其他变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沈年:“?”
他张嘴想问发生了什么,然后一股呕吐的欲望突然涌了上来,他只能强行忍住,开始四处转圈找垃圾桶。
在沈呦呦的角度来看,就是爸爸从跳楼机上下来后,像是突发恶疾,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开始胡乱绕圈。
沈呦呦:“……”
她喃喃自语道:“难道脸没问题,伤到脑袋瓜了?”
仔细想想,这样对爸爸来说,好像也不亏?
小姑娘在心底的天平左端认认真真地摆放好爸爸的颜值,右端随意放上了爸爸的智商。
很快,天平开始疯狂地往左端偏移,右端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沈呦呦认真地点了点头,“不亏。”
【?呦呦刚刚是不是对比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虽然对不起年哥,但我有点不厚道地想笑。】
【众所周知粉丝肯定不会错,所以,“这个年哥就是逊啦,一个跳楼机就不行啦!”】
此时沈年已经快要憋不住了,路过的大小姐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道:“塑料袋,快给他塑料袋!”
然而这句话晚了。
一直找不到垃圾桶的沈年终于忍不住,扭头,原本想吐到旁边的草地上,然而一时没注意到沈呦呦的存在,直接被绊了一下,摔倒在了草地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沈年张了张嘴,打了个嗝。
沈呦呦:……爸爸脏了呜呜呜。
不管沈年怎么解释自己当时只是误以为想吐,并没有真的要吐出来,更没有将要吐出来的东西吃下去,沈呦呦都十动然拒,一边点头“我相信爸爸”,一边坚持站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
沈年崩溃,“你明明就没有相信!”
“我信,我真的信,”
沈呦呦将自己的旺仔牛奶往旁边挪了挪,一本正经,“爸爸你绝对不会……嗯……太阳要落山了欸。”
“别转移话题,今天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掰扯清楚!”
沈年撸起袖子,刚准备强行镇压沈呦呦,忽然看到小姑娘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往回跑。
昏黄的夕阳照在沈呦呦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她喘着气朝刚刚跟于羽姐姐坐的地方跑去,连牛奶溅出了几滴都顾不得在意。
沈年只看到沈呦呦忽然迈着她的小短腿开始狂奔,他下意识地跟过去,只见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低着脑袋,夕阳罩住她的下颚,打下一片沉沉的阴影。
而她的面前,空无一物。
沈年忽然感到喉咙有点堵塞,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道:“呦呦?”
背对着他的小姑娘没有将脑袋转回来,而是轻轻道:“爸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于羽她们说不想当面告别,”
沈年老老实实道:“怕场面会很难看,所以就……”
“可是,”
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清晰地回放,沈呦呦吸了吸鼻子,仰起脑袋,带着泪光的大眼睛在夕阳下分外潋滟。
“可是呦呦又没有不许于羽姐姐走。”
小姑娘委屈地鼻尖都红了,抽泣着小小声道:“我、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我们才见面呢。”
沈年只感到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他连忙上前,抱住沈呦呦,轻轻哄道:“爸爸知道,呦呦最乖了,爸爸都知道。”
“于羽姐姐她们也是怕舍不得你,舍不得走了,才选择悄悄地走的呀?”
这两句话稍稍安抚了沈呦呦,她攥着爸爸的衣服,带着哭腔,“爸爸,我想水蜜桃班了。”
沈年是那种完全没有骨气的父母,他立刻哄道:“那我们回去就办转班,你继续回去上幼儿园!”
沈呦呦半晌没有回话,好半天,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爸爸。”
她没有再继续说为什么不行,而是将脑袋往沈年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声音很轻、很轻。
“爸爸,我想睡觉。”
沈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女儿抱得更紧。
“好,你安心睡。”
“有爸爸在呢,爸爸带你回去。”
【呜呜呜好心疼,感觉呦呦压力好大。】
【主要是,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呦呦就一直在经历离别……别说小孩子了,我都受不了。】
【呦呦说想回到水蜜桃班,准确地来说是回到过去吧……】
【虽然我很感谢这档节目让我认识了呦呦……但对呦呦来说,参加这档节目,真的是好事吗?】
落日余晖浅浅地在每个人身上镀上了层金,沈年抱着熟睡的沈呦呦跟大小姐打了声招呼。
大小姐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泪痕,纳闷,“她这是怎么了?”
沈年摇摇头,“应该是太累了。”
“我先带她回去睡觉。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大小姐点点头,假装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让保镖送他们回去。
这番动静似乎惊动了沈呦呦,她将脸蛋在沈年的胸膛上蹭了蹭,又陷入了梦乡中。
只是放在胸口的那个小拳头,始终紧紧地握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清晨,还没等沈呦呦打开第四个任务的纸团,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什么?好,我知道了。”
大小姐挂断了电话,看向沈呦呦两父女,“出事了。”
“卡里的母亲,就是那位老夫人,指名要见你们。”
她表情很不好,“否则就自杀。”
沈呦呦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决定先赶往精神病院。
任务什么时候都能做,但一条生命万一就这样消逝了,是怎样都挽回不了的。
天台外,站着焦急转圈的护工和医生,见到他们,眼睛一亮。
护工比划着解释:“她忽然要到这里晒太阳,我们劝不住……”
将基本情况了解清楚,沈呦呦点点头,沈年会意,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坐在天台边缘的老人回头,视线没有丝毫迟疑,定在沈呦呦身上。
她似乎知道两人的身份,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道:“可以过来一下吗?”
沈年下意识地攥紧了女儿的小手,沈呦呦清澈的眸子定定地与老夫人对视三秒,轻轻地晃了晃爸爸的手,“爸爸,让我去吧。”
沈年看着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的老人,“可是……”
“没关系的,”沈呦呦轻轻道:“我能感受到,这位奶奶不会伤害我的。”
【但还是觉得好危险啊……】
【主要她都要自杀了,不会带着我们呦呦同归于尽吧?】
【相信呦呦,她看人还从来没有失误过!】
沈年对上女儿清亮但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沈呦呦带着日头一步一步走向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奶奶,然后在走到她面前时,被猛地抱住。
沈年吓得直接往前了一步,身后的保镖齐刷刷地将手放在腰间,就连沈呦呦的眼睛都微微放大。
谁都没料到这位在精神病院待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动作还能那么利落。
更没人料到,老夫人在抱住沈呦呦后,第一反应不是咒骂,也不是带着她一起跳下去,而是——
“我终于等到你了,”她布满生活痕迹的脸庞上,划过豆大的泪珠,“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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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之上,阳光之下。
这位经历了半生颠簸的老夫人, 在生命的最后, 抱着这个亲手自己孩子送入地狱的女孩,泣不成声。
沈呦呦被动地被她抱在怀里,有点懵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背。
老夫人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比如神女终将到来, 再比如窃贼偷走了神的模拟器。
到后来, 老夫人变得越发神神叨叨:“窃贼遭到反噬,他将终生无法生育,不能人道!”
“他身边的人, 都会渐渐的脱离他、背叛他, 或者死去!”
现场变得有些骚动, 保镖们看着老夫人已经快要失去神智,连忙冲了上来,一些人隔开了呦呦, 另一些人抱住了老夫人,强行将她从围栏下抱了下来。
沈年心有余悸地将呦呦抱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都说让你别过去吧?精神出现问题的人可能心是好的, 但当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沈呦呦一边点着头,一边还在往那边看。
被人认定是疯子的老夫人,一双凸出的眼睛还是牢牢地锁定着呦呦, 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 就像是某种古代的咒语。
“神的模拟器杀了窃贼——!是神女!是神女!”
这副模样着实有点可怖, 吓得呦呦将脑袋埋进了爸爸怀里,好半晌才轻轻道:“爸爸,这位老奶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年这几天一直在跟进案件,自然知道背后的故事。
他闻言轻轻叹息一声,“这老夫人也是命运多舛。”
早在战争开始之前,这个国家就已经有了阶级之分。
“她出身低微,更可怕的是,长得非常漂亮。”
“可是,”沈呦呦小小声地提出异议,“漂亮不是一件好事吗?”
为什么会更可怕呢?
沈年顿了顿,“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美丽,就像是一颗丢在街上的宝石。你看到街上有一颗举世无双的宝石,会怎么做呢?”
“这个我知道!”沈呦呦仰着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抢答:“交给警察叔叔!让他物归原主!”
沈年追问:“如果没有失主呢?”
“没有失主……”
沈呦呦思考了三秒,很快得出答案,“那我就送给博物馆,这样就可以有更多更多的人能看到这枚独一无二的宝石啦!”
她越说越开心,一双眼睛比宝石还亮,澄澈而清透,沈年愣了一秒,哑然一笑。
“可惜……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我们呦呦。”
“大多数人,”沈年顿了顿,“都会想着将这颗宝石占为己有。”
“还有一部分知道自己抢不到的人,会想方设法地毁去这颗宝石的光泽,去践踏、侮辱。”
“可是,”
沈呦呦更摸不着头脑了,“被踩过的宝石,不还是宝石吗?”
“对,”沈年点头,“所以哪怕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欺凌,宝石依旧那么漂亮,以至于漂亮到吸引了贼人。”
跟卡里之前刻意的美化不同,他的生母,也就是刚刚那位老夫人,纯粹是被抢回来的。
他的生父也从未想过娶这名身份低微的女人,他有些特殊癖好,不方便在那几位高贵的未婚妻身上施展,于是如浮萍般的老夫人,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工具。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不小心怀孕了。
“她将这个孩子视为自己的救赎,视为神明赐予的礼物,于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打胎,甚至为了这个孩子,甘受一切屈辱。”
“可惜,”沈年叹息一声,“这个孩子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生父在婚后才意外发现,因为早年的乱玩,他失去生育的能力。
卡里是他第一个孩子,也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个孩子。
但他要确保,这个孩子不会恨他。
于是他听从了妻子们的献言,命令这个孩子去欺辱自己的生母,以彰显他的诚心。
一边是悉心照料,哪怕因为疼痛和饥饿晕厥也要让他吃饱的生母;
一边是家财万贯,对他不是拳打就是脚踢的生父。
卡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头,狠狠地扇了自己生母一巴掌。
“贱女人,”他阴沉沉道:“为什么偏偏是你生下了我?”
这一巴掌,对比老夫人曾经受过的伤痛来说,不值一提;
但也是这一巴掌,彻底打碎了老夫人身为人类的尊严。
痛啊,太痛了。
眼前的一切扭曲而魔幻,就像是误食了迷迭菇,五颜六色的世界里,全是各色各样的窃笑。
“你看啊,就是那个女人,她所坚持的一切,是多么不堪一击。”
“她生来卑贱罢了,否则怎么会这么自堕落?”
“但凡有点骨气,都不会活成这样,真恶心。”
她恶心,低贱,自甘堕落。
她坚持的所有,都比不过贵族的一个玩笑。
所有人都可以对她高高在上的指指点点,指责她将自己的人生带进了深渊。
可是有谁,曾经问过她,她想走哪条路?
当然,这一段,沈年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一笔带过,轻轻道:“后来,她就疯了。”
保镖在前面开路,沈年抱着沈呦呦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这条走廊显得格外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苦难。
沈呦呦安静了许久,忽然问道:“爸爸,她得的是什么病?”
“妄想症。”
沈年答道:“准确的来说,她幻想自己能预言。”
“她之所以被送到这里来,正是因为她预言了很多人的死亡。”
“包括老公爵的那几位妻子,包括他本人,也包括自己儿子——卡里。”
沈呦呦放在沈年胸口处的手骤然攥紧。
卡里假装自己能预言,获得了无尽荣光;而这位老夫人说自己能预言,却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那些都是伤害过她的人,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其实只是在胡言乱语……”
爸爸的声音在耳边远去,沈呦呦的唇越抿越紧,她忽然猛地抬头,打断爸爸的话,“爸爸,你能带我再去那位奶奶的病房看看吗?”
她坚定地抬起头:“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沈年跟她对视两秒,顺从地赶回了病房。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几乎在他们赶回病房的同一时刻,老夫人趁监护的人不备,用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尖锐物体,深深地扎进了心脏处。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惊慌失措,临时转院,送进抢救室。
“急救中”的红光刺眼而醒目,沈呦呦紧紧攥住爸爸的衣服,长长的眼睫毛颤动,露出一丝怯怯。
漏斗中的沙子一点一点掉落,一条生命被埋在了最底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呼一吸,或许丢了半个世纪,红灯暗了下来,医生也走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抱歉。”
沈呦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抱歉”意味着什么,她只是透过医生白色的大褂,往身后的手术室看去。
老人的手被妥帖地放在胸前,她双眸紧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数条褶皱叠了起来,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神性。
这是沈呦呦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
她呆呆地望着手术室,望着那具尸体,望着护士为她披上圣洁的白布,遮去了最后一丝污浊。
【呜呜呜泪崩了,老夫人一辈子都活在压迫中,好不容易眼看着要挣脱了,却又自杀了。】
【或许这对于老夫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吧。人间太苦了,她不想再留下。】
“爸爸,”
不知过了多久,沈呦呦才喃喃道:“你觉得……这片土地真的有神吗?”
她是用华语问的,这里除了沈年,没有人听得懂。
“当然没有。”
沈年丝毫没有犹豫,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沈呦呦没有再继续询问,她低头,望向医生手上的托盘。
医生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将已经被血浸红的十字架露了出来,轻轻叹息道:“她就是用这个自杀的。”
“或许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最后,医生在胸口比了个十字架,虔诚地祈祷道:“愿神保佑她。”
沈年和沈呦呦尚未从刚刚经历的一切中回过神来,就遇到了另一位来告别的客人。
“我要走了。”
酒店的长廊上,朱克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来还呦呦手电筒,顺便跟你们告个别。”
沈年下意识,“去哪?”
朱克笑了,摸了摸行李箱,眼神温柔而深情,“我要带她和孩子回家。”
回到最初的那个小镇。
“这回,”他笑着说道:“换我当管理员了。”
这番话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却又悲伤,沈年也跟着笑了。
“之前我说过,等你找到弟妹,我一定给你一封大大的红包。”
“可惜现在节目还没结束,红包先欠着。”
沈年拍拍朱克的肩膀,“等春节,你带着弟妹和孩子一起来,我再一起给!”
“你怎么越来越比我还抠了!”
朱克掩饰性地给了他一拳,使劲眨了眨眼,把泪意压了下去,才重新蹲了下来,看向沈呦呦。
“我去找天均道过歉了。你说得对,我们做的每一个小小的选择,都可能极大地影响一个人,”
朱克苦笑,“如果我因为自己的情绪,随意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那我跟自己讨厌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朱克絮絮叨叨的声音。
“呦呦,”
最后,他也安静了下来,郑重道:“谢谢。”
沈呦呦没有接话,她用那双清亮纯澈的眸子认真看了朱克许久,然后伸出了手。
她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挡住他的眼睛,非常轻、非常轻地道:“叔叔,呦呦帮你挡住,别人就看不到啦。”
“想哭可以哭出来哦。”
那双手很小,小到其实根本无法将朱克的两只眼睛完全容纳进去。
光线顺着丝丝缕缕的缝隙漏进来,朱克眨了眨眼睛,猛烈的悲伤忽然在胸腔炸开,让他溃不成军。
他害怕因为情绪失控伤害到呦呦,只能用最后的神智猛地侧开,一把抱住了那个行李箱。
那里面,放着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沈呦呦踉跄两步,被沈年接住,她站在那里,看着原本吊儿郎当,似乎只在乎钱的叔叔,跪在行李箱旁。
从低低的抽泣声,到惨烈的哀嚎,再到哭不出声音。
他的哭声声声泣血,回荡在酒店的走廊里。
就像是走到末路的英雄,一回头,发现他拯救的世界,早已成了一片废墟。
【不行了,我跟着抽了三包纸了呜呜呜呜,怎么这么好哭啊?】
【每一个点都特别好哭!年哥让朱克春节再聚,是害怕他想不开自杀;呦呦让朱克哭出来,是感受到了他深深的绝望。】
【怎么能忍住不哭呢?太痛了啊。他本来眼看着就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因为一个人渣,一辈子都毁了。】
待到哭声渐歇,朱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不敢再回头。
他背对着这两父女,声音闷闷的:“我先走了。”
“那个人还有两天就要被枪毙了,”沈年下意识地想挽留,“不再等等吗?”
朱克沉默了两秒,“……不了。”
“他们也应该不想再见到他了。”
他温柔眷恋地摸了摸行李箱,最后挥了挥手,拖着行李箱,走入了阳光之中。
眼看着朱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沈呦呦突然追了上去:“叔叔,等等!”
朱克还没来得及回头,手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沈呦呦微喘着气,将手电筒和拍立得一股脑塞到朱克手中,还有那个小小的魔法展台。
“我改进了一下魔法展台,”
沈呦呦的眼睛非常亮,“当拍真人的时候,展台上就会打印出一个等比的3D模型。”
“叔叔,”
沈呦呦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声音清亮,“等春节再见的时候,你可以带着跟姨姨一起拍的模型和照片,一起来见我吗?”
朱克只觉得眼眶又热了。
他顿了顿,用尽全力忍住哭意,紧紧地抱住这几样东西,缓缓地、迟钝地,点了点头。
“好。”
“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沈呦呦犹豫了两秒,还是仰起脑袋,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叔叔,你觉得,这片土地真的有神明吗?”
这个问题,如果换成刚刚跟沈呦呦他们见面的那个朱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否决。
他那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然而换成现在的朱克,他却在愣了很久以后,轻轻叹道:“或许是有的吧。”
他的语气悠长而久远,“不然,这么多的信徒,岂不是太可悲了?”
他说完,见沈呦呦愣在了原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拖着行李箱走了。
“咕噜咕噜”的声音回荡在走廊,这一次,朱克再也没有回头。
【朱克变了欸,他以前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吗?】
【正常。当人无法靠现实获得救赎的时候,就会寻求宗教。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国外那么多奇怪的宗教,还有那么多信徒?】
【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嘛。有时候,信仰也是一种理由。】
贫民窟的贫民,因为相信神的存在,甘愿匍匐在贵族脚下;
边境小城的居民,因为相信神的存在,所以始终不愿离去……
“神真的存在吗?”
贵族大小姐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嗤笑,“就算神真的存在,在这个地方,也活不下去。”
她为自己阶层曾经的辉煌骄傲,却并不相信真的有神明的存在。
“大贵族是手,平民是脚,而贫民,是脚底的泥灰。”
“发现问题了没有?”大小姐鼓掌,“这个故事里,没有提到神本人怎么样了。”
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在为人类服务。
这句话无异于惊雷,一下子从沈呦呦的脑袋顶,劈了下来。
一瞬间,老夫人的预言、她脸上的那抹圣洁、包括那枚刺入心脏的十字架……全都连了起来。
“所以啊,”大小姐总结道:“其实这些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工具而已。”
“不,姐姐,”沈呦呦第一次否决了这个话,她抬起头,看向大小姐,“神已经死了。”
最受神偏爱的阶层,杀害了神。
最信仰神的土地,将神拖入了地狱。
沈呦呦说这话时神态太过认真,以至于大小姐都愣了一秒,好半晌,她才僵硬地笑道:“是吗?”
“那可太好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点玩笑,“我再也不用被逼着结婚,逼着将财产拱手相让了。”
此时的大小姐已经隐隐从沈呦呦的表情中,读出了些许让人不安的消息。
但她绝对无法想到、也永远不会将紧接着发生的那场声势浩大的革命,跟这一次的对话联系起来。
或许直到年近古稀,重新回来翻阅这些录像时,大小姐才会恍然。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的命运,早在那时,就已经被注定。
神死了。
这片连神都无法活下去的土地,这群失去了神的偏爱的大贵族们,也是时候该被清算了。
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时代的浪潮开始翻涌,这一次,没有人、甚至神,再能阻止。
当然,大小姐此时并无法预见未来的发展,她忽然想起什么,她敲敲桌子,“不聊那些了,我听说你们的第四个任务是自命题?”
最后一个纸团,展开,里面是一片雪白,没有一个字。
沈呦呦却毫不在意地眨眨眼,神秘一笑,亮晶晶的,“我打算将最后一个任务的主题定为‘礼物’。”
“我有一份想送给很多很多人的礼物。”
“礼物?”
小野森助皱眉,“她有没有说是什么礼物?”
师兄摇了摇头,“他们非常谨慎,几乎没有在直播间透露什么讯息。”
小野森助沉吟片刻,忽然抬头。
“你让贺天均过来。”
贺天均很快赶了过来,他安抚了焦躁不安的母亲好几天,此时眼底下一片青黑,神情低迷。
因此哪怕看到给自己提供临时住所的小野森助,他也没什么好语气,直接道:“找我什么事?”
小野森助也不在乎,在他看来,贺天均只是贺赫送来投诚的人头而已,跟工具没什么两样。
工具嘛,好用就行。
“我听说,你在模拟运算方面颇有造诣?”
小野森助见贺天均猛地抬起头,心中更加确定,“你之前跟我合作的时候,能这么快捕捉到罪犯的行动轨迹和外貌特征,也是靠你电脑里的那个小软件吧?”
“还有,你早就发现了卡里不对劲了吧?”
小野森助讽刺地笑道:“让我想想,他杀的最后一个人,似乎是在你来之后?”
“那时候怎么不站出来揭穿呢?是怕影响到你舅舅,还是怕被你舅舅发现,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相信他?”
贺天均再也听不下去,他拳头屈辱地攥紧,一字一顿,“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
小野森助想翘二郎腿,然而错估了自己腿的长度,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我需要你用尽全力帮我拖延沈呦呦完成任务的时间。”
“我现在的排位是十三名,升上去只是时间问题。你可就不一样了。”
小野森助将小身板前倾:“我知道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只是进国际赛,现在也算超额完成目标了。如果你成功帮我拖延了时间,让我追赶上沈呦呦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