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又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纪勉和明卉维持着之前一前一后的距离,从一间屋子走进另一间屋子。
纪勉有武功,明卉的武功不算高强,但也脚步轻灵,但可能是四周太过寂静,他们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最里面的屋子里面传来:“谁?是谁?”
明卉怔了怔,这声音很年轻,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纪勉轻声说道:“是我。”
“不对,还有一个人,是两个人。”那声音说道。
明卉已经可以确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她没有开口,想听听纪勉怎么说。
纪勉说道:“这几日有些劳累,我快要支撑不住,我担心来了便走不回去,便让人跟我一起来,你放心,这是自己人。”
“让他留在外面,你一个人进来,不许让他进来,不许!”那人嘶声说道。
纪勉点点头:“好。”
他转身对明卉说道:“你留在这里。”
明卉知道他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其实也是对她的保护,明卉心存感激,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老爷,您的身体.”
“我没事,休得多言,在外面等着!”纪勉沉声说道。
“是。”明卉应道。
纪勉伸手打开紧闭的屋门,有光亮从门内泄出,明卉连忙躲进黑暗。
纪勉走了进去,屋门重又关闭,明卉蹑手蹑脚走上去,把耳朵贴在门上,侧耳倾听。
这里可能是平日里没有人会来,所以看管得并不严,也只有进门时的那个白头老者一人。
明卉放心大胆地偷听,她知道,纪勉带她过来,就是让她偷听的。
果然,屋内很快便传来纪勉和那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了吧,你赶着过来,是终于相信朕的话了吗?”那人说道。
纪勉叹了口气:“昨天我从大牢里提了两名死囚,给他们每人吃了一颗药丸,几个时辰之后,他们的五官发生了变化,十二个时辰后,他们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两个人。”
那人“啊”了一声:“所以你是相信了,相信朕是被人暗算,才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纪勉颔首:“是,我相信了。”
那人大喜:“你信了就好,你信了就好,现在就让朕出去,不,让朕去见满朝文武,告诉他们,朕没有病,只是有刁民要害朕,朕才变得面目全非!”
纪勉依然颔首:“好。”
明卉听到布料磨擦发出的窸窣声,想来是这两个人全都站了起来,可是下一刻,她听到咚的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在地上,或者,那不是重物,而是人。
明卉连忙把耳朵从门上移开,像刚才一样,在距离那道门五六尺的地方站好。
木门再次打开,明卉屏住呼吸,还好,从门里出来的人,是纪勉。
“你去看看他。”纪勉说道。
明卉心里七上八下,她还是要和那人面对面了?
她走进屋里,室内点了几根蜡烛,跳动的烛火将雪白的墙壁映照得影影绰绰,多了几分诡异。
那个人倒在地上,没死,只是暂时的昏迷,应是被纪勉打晕的。
明卉在那人身边蹲下,这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很年轻,顶多二十三四岁,皮肤也保养得很好,很白,很细,比女孩子的皮肤还要娇嫩,她家霍誉和人家相比,就是实打实的黑大个粗汉子。
明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脸,她摸的不仅是皮肤,还有骨骼,以及五官。
接着,她扒开那人的嘴巴,将牙关撬开,把牙齿数了数,又拿起那人的手看了看,站起身来,对纪勉说道:“我看完了。”
纪勉走过来,将那人抱到床上,转身向屋外走去,明卉连忙跟上。
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只不过这一次,从屋子里走出来时,面前居然是一片宫院。
明卉已经晕了,她敢保证,如果没有纪勉带路,她保证走不回丹房,她已经迷路了。
这里和方才那地方完全不同,几名内侍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到纪勉从黑暗中走出来,内侍们全都迎了过来,明卉又是一怔,这些人是内侍?
开什么玩笑,刚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凑近了,这哪里是什么内侍?
这身板,这个头,还有矫健的身姿,这些人即使不是飞鱼卫、金吾卫,也是其他的大内侍卫!
纪勉冲他们微微颔首,便继续向前走去。
明卉心里已经隐隐猜到,这一次要见的是什么人了。
只是,明卉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皇帝顶着的,同样也是一张陌生的脸!
明卉忽然想笑,原来双胞胎孪生子用了那变脸丸之后,变出来的脸,居然不一样。
没错,刚才在黑屋子里见到的那个人,和眼前的这个人,不能说完全不像,只能说毫无关系。
同样的两个人,同样是两张完全陌生的脸,但是明卉还是有一个直觉,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皇帝,而小黑屋的那个,还用问吗?就是花婆婆那个不听话的梅友小孙孙了。
想来纪勉也是这样认为的,就看这两人的处境便是天壤之别了。
明卉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皇帝和梅友,之前两人不仅是长得像,就连声音竟然也是一模一样。
单凭声音根本无法分辨他们谁是谁。
然而,明卉还是有直觉,刚刚那个不是皇帝,既然那个不是,那么就只能是眼前这个了。
皇帝看着灯光中走进来的年轻宫婢,微微眯起眼睛:“这是.明氏?”
长平侯府的便宜儿媳妇,难为皇帝还能记得她姓明。
明卉行了大礼:“臣妇明氏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看着眼前的明卉,皇帝有些不解:“纪爱卿,长平侯府世子夫人为何会深夜进宫?”
纪勉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他说明卉其实是四天前进宫的,因为明卉擅长香道,于是他便让明卉进宫,协助研究那所谓的海外奇香,而明卉竟然发现了那香丸的奇异之处,已经找了两名死囚试药,现在可以确定,陛下您是被人用了这种香丸,才变得面目全非。
“香丸?就是那种香丸吗?”皇帝不可置信,“朕不记得曾经吃过,再说,没有太医院的允许,谁敢给朕胡乱吃药。”
皇帝对那种香丸太熟悉了,香丸那么大,他一口都咽不进去,怎么可能会这个?哪怕是趁他睡觉的时候,也不可能啊,有药进嘴,他会不知道吗?
明卉忍不住插嘴:“那香丸即使没有烘烤,也有一股异香,想来入口的滋味也不错,陛下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吃过什么滋味不错的东西,不一定是这么大颗,也可能分成小份。”
只要不是特别苦的,想让人吃颗药丸其实很容易,早哥儿那么淘气,可是他不舒服的时候,明卉照样能把大药丸子给他喂进去。
皇帝眉头微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动了动,又重新锁了起来,似是对自己的想法还有疑虑。
屋内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看了看明卉,明卉立刻心领神会:“臣妇在外面候着。”
明卉退到廊下,看着宫院里走来走去的内侍们,当然,这些人全都不是真正的内侍。
忽然,明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从进来直到现在,竟是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内侍,宫女也没有,更别说妃嫔们了。
她记得皇帝身边有几个跟随多年的内侍,都是从小就服侍他的,现在那些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其实不用深想,明卉也猜到了答案。
皇帝变成这样,一定和身边人脱不了关系。
纪勉首先要调查的,就是皇帝身边的那些人。
所以在没有解除嫌疑之前,那些人是回不到皇帝身边的。
这里的屋子,远非方才的小黑屋可以相提并论,明卉站在廊下,屋内的动静她是一点也听不到,当然,她也不敢贴到门上偷听,这里有这么多飞鱼卫,借她胆子也不敢。
片刻之后,屋门从里面打开,纪勉走了出来,他叫过一名“内侍”,低声交待了几句,内侍转身离去。
纪勉这才对明卉说道:“哪一个?”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哪个真哪个假,但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将这一切解释清楚的理由。
明卉冲着屋内抬抬下巴:“那个,真的。”
纪勉点点头,对明卉说道:“现在我让人送你出宫,今日之事.”
明卉展颜一笑,朝着纪勉盈盈一拜:“霍门明氏,谢陛下赏赐那么多的药材,还请纪大人代为转达,改日臣妇再递牌子进宫谢恩。”
纪勉想起丹房里的名贵药材,很多时候,药材也是香材,香材也是药材,所以明卉要说的就是,丹房里的香料,可以用来堵住她的嘴。
纪勉再次感慨,霍誉那个傻憨憨是怎么娶到这样一个精灵般的小媳妇的。
难怪都说霍誉惧内怕老婆,有个冰雪聪明又牙尖嘴利的媳妇,霍誉能不惧内吗?
一个时辰之后,明卉带着整整两大车的赏赐回到府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亲手将装着龙涎香的匣子摆进工坊的百宝阁里。
三天之后,浏阳大长公主打发人给明卉递话,皇后身子不好,让她准备一下。
明卉心中一动,皇后身子不好?
皇后才多大,现在也还没有十八岁吧。
联想到那日,她最后和皇帝说的那番话,以及皇帝与纪勉在屋内的秘密谈话,明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把那大个香丸分几次让皇帝服下,那么那个人,便是皇后了。
可是皇后为何会这样做?
她尚无子嗣,一旦皇帝死了,她就只能从宗室之中抱个孩子过来,并不是每个太后都有资格垂帘听政,至少这位皇后就不行,她虽出身勋贵,可她那个爹一心向道,差一点就当道士出家了,她娘家也没有其他人能够给她撑腰,在那些皇亲勋贵以及内阁阁老们面前,她连提出要垂帘听政的资格都没有。
她敢提,等着她的就是死,而且死得无声无息。
她能倚仗的只有皇帝,也唯有皇帝,才能给她母仪天下的荣耀,所以她为何要这样做?
几天之后,皇后殡天。
皇帝还在病中,皇后丧仪由太常寺卿主持,宫内则是由年仅十七岁的贤妃娘娘主持,浏阳和岳阳两位大长公主,以及两位在京的亲王妃进宫协助。
明卉连续三天进宫哭丧,和太后丧礼时相比,明卉哭丧已经哭得很有经验了,这要多亏了浏阳大长公主这位便宜婆婆。
丧礼结束,皇后的灵柩送往紫霄宫,待到后陵落成之后方可下葬。
从皇后病重,直到丧礼结束,皇帝皆未露面,民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很多人私底下都在说,皇帝已经驾崩,皇后是因为皇帝驾崩,大悲之下才香消玉殒的。
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否则无法解释风华正茂的皇后为何会撒手人寰。
(本章完)
第646章 就差霍誉了
早哥儿已经接回京城了,看到明卉时,早哥儿一头扎在她的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娘不要早哥儿了。”
明卉的视线模糊了,她的宝贝儿子,竟然以为娘不要他了。
“娘怎么会不要早哥儿呢,早哥儿是要继承娘的衣钵,做花千变大东家的。”明卉在早哥儿的胖脸蛋上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这个小没良心的,娘不在身边,他居然吃得香睡得香,一身小肥膘,一点也没掉下去。
“娘是不要爹了吗?”早哥儿抬起雾朦朦的小脸,可怜兮兮望着明卉。
他那个爹,他还挺喜欢的,如果娘不要爹了,他能不能把爹捡回来呢。
“要,怎么不要,娘连新衣裳都做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娘要穿给他看!”
皇后殡天,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以及全国百姓,素服三日,三日后便除服了。
因此,明卉做了很多颜色鲜亮的衣裳,因为前世养成的习惯,这一世她对穿衣打扮并不热衷,衣着也是偏素淡的,可是这一次,她一改往日的习惯,缝的都是鲜艳的衣裳,比她刚嫁过来当新媳妇时还要喜庆。
她不但缝了新衣裳,还打了新首饰,就连卧房的幔帐和被褥,也全都准备了崭新的大红色。
她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一个霍保住了。
而在东海之上的那座岛上,霍誉正在浴血奋战,他是十一爷挑选保护蔡九峰的,他不辱使命,短短三天,他便手刃了几十人,而现在,他终于要支撑不住了。
他倒在地上,一只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那人哈哈一笑:“冯保住,你真是难得一遇的好狗,听话的好狗!”
下一刻,冯保住被远远踢开,十一爷带着他的人走了进去。
这三天来,冯保住在岛上奋力保护蔡九峰,而十一爷,则在小岛四周设下埋伏,他与倭国大将军合作,将老大的人和船杀得片甲不留,那几个跟随老大的兄弟,要么死了,要么被俘,最可笑的就是老五和老十五,还有老十七老十九这几个跳梁小丑,竟然趁着他和老大打得不可开交,悄悄摸上岛来,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们太菜了,连冯保住这一关也过不去。
至于冯保住,十一爷冷冷一笑,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小子是吕迁那条老狗的人。
就和媚儿那个臭女人一样,都是吕老狗安插过来的。
想到被他掐死的媚儿,十一爷有些不舍,那真是个合他心意的女人,可惜没安好心,居然想用香控制他,让他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刚开始他确实上当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将计就计,果然,现在占了上风的人是他,也只能是他。
十一爷终于走进了那间屋子,可他却怔住了。
他看到了那堵铁墙,老头子竟然给自己准备了一间精铁打造的屋子!
铁屋之内,蔡九峰已经奄奄一息,没有血葫芦了,一个也没有了。
阿宝割破手指,想把鲜血喂进他的嘴里。
蔡九峰笑着把他的手推开:“你的血不行,你太老了,这血对我没有用。”
阿宝跪伏在地上,泪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就如他现在的心情。
蔡九峰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上阿宝花白的头发:“阿宝啊,阿宝啊,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人会是你啊。”
阿宝呜咽:“这是阿宝的福份,阿宝求了一辈子,终于求到了。”
“阿宝,你是个痴人啊,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给我下蛊呢?”
蔡九峰的声音温暖如春日微风,阿宝却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蔡九峰微微一笑:“阿宝,我知道是你,你在我身上下了母蛊,在我儿子身上下了子蛊,让他变成血葫芦,阿宝,你既然这样做了,为何不肯逃走,还要陪我一辈子呢?”
阿宝双唇颤抖,好半天才迸出几个字来:“您,您,您是何时,何时知道的?”
“初时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想着想着也就知道了,除了你,不会是别人了。”
蔡九峰笑着摇摇头:“阿宝,我要死了,你肯定也不会独活下去,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告诉我,你为何会这样做?我查过你,可是能查到的,却也只是你让我查到的那些。”
阿宝泪眼模糊,五十二年的相依相伴,他和这个人早已血浓于水。
“我,我,我的父亲姓仲,他叫仲大志.”
蔡九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仲大志,当年汪老太爷的拜把子兄弟,当时他们兄弟三人义结金兰,之后,为了利益,兄弟相残,汪老太爷和另一个叫许阿生的,一起屠了仲大志满门,就连仲大志襁褓里的小儿子也没有放过。
而若干年后,许阿生又杀了汪老太爷的长子,最后许阿生被汪老太爷设下圈套诛杀。
而仲大志和他的家人流的血,早就被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恐怕就连汪老太爷,生前也已经把他们忘记了。
“你是仲大志的儿子?最小的那个?不是死了吗?”蔡九峰问道。
“我家忠仆用自己的儿子将我换下,我,我苟活了下来。”
阿宝握紧拳头,他的确是被拾荒老汉收养,可那位并非真正的拾荒老汉,而是苗寨巫医,当时苗寨的几大部落交战,那名巫医所在的部落战败,几乎全军覆灭,巫医侥幸逃出,他也身负重伤,为了逃过追杀,他四处躲藏,阴差阳错捡到了阿宝。
阿宝稍大一些,便跟着巫医学习蛊术,而当年的忠仆也想方设法找到了他,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此之后,仇恨的种子便深深埋在了心底。
老巫医死后,阿宝便投靠了蔡九峰,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悄悄藏起的两只蛊虫。
他跟着蔡九峰,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那一次,他听到蔡九峰对儿子说起当年汪家的发家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不久之后,阿宝便在蔡九峰和他的儿子身上分别下蛊,之后便是四十年。
开始时他没有离开,是想亲眼看到蔡九峰断子绝孙,生不如死;后来他真的看到了,他看到蔡九峰从人变成了嗜血的魔鬼,可他却依然没有离开。
因为蔡九峰救了他。
有一次,他们遇上了红毛人的火炮,伤亡惨重,一队红毛人登上他们的船,千钧一发的关头,蔡九峰这个主子,硬生生替阿宝这个奴才挡了一刀。
因为这一刀,阿宝便留在了蔡九峰身边,直到此时此刻。
蔡九峰叹了口气,轻拍阿宝的脑袋:“傻阿宝,笨阿宝,你报仇了,却不走,就为了那一刀,你在我身边浪费了一辈子,你去苗疆,就不定也能做个巫医,唉,傻啊!”
(本章完)
“烧,点火,快点,点火!”
外面传来十一爷嘶吼的声音,蔡九峰笑着摇头,笨蛋啊,他已经是马上要死的人了,那个笨蛋居然还想点火逼他出去。
“阿宝,时辰到了,咱们上路吧。”
阿宝叹了口气:“若是能找到那个孩子”
“不提了,天意,都是天意,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不得不信了,这都是因果,老天不想让我活下去了,所以那个孩子.算了!”
蔡九峰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声音却不是来自铁墙,而是地下。
蔡九峰一怔,这座铁屋是有暗道的,暗道就在地上,只是现在,他不想用了而已。
又是砰的一声,阿宝迟疑地看向蔡九峰,等着他的吩咐。
蔡九峰想要坐起来,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吃力地点点头,示意阿宝打开暗道的入口。
阿宝得了吩咐,从地上爬起来,将另一端的波斯地毯卷起来,他搬动机括,将入口慢慢打开,那是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方形洞口,从这里下去,会有三条路,一条通向椰林附近的礁洞,另一条则在小山下的一个废弃石屋里,还有一个,就在这处房子外面的大树下面。
一个人从洞里钻了出来,他鼻青脸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容貌。
“你是.你是冯保住?”
阿宝终于认出了他,这就是三天来在门外浴血奋战的那个冯保住。
对了,老爷子说他是吕迁的人。
冯保住皱眉:“这屋里可真热啊!”
屋外,十一爷已经点起火来,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烤着铁墙,屋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如同蒸笼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来做什么,来看笑话的?”阿宝没好气地说道。
是啊,如果不是这小子在下面敲来敲去,他和老爷子现在已经驾鹤西去,根本不用再受罪了。
“没事没事,你别着急,我就是有件事不明白,想问问你们,等我问完,你们再死。”
冯保住努力想让自己说得轻松一点,毕竟,这屋里的老人,是自家媳妇的长辈,既然不能让他舒服死去,那总要对他客气些吧。
没想到,阿宝听了这番话,差点给气死,这是什么人啊,我们都要死了,你还追过来问这问那,你的人性呢?
“让他问!”蔡九峰有气无力地说道。
冯保住冲他笑了笑:“其实我们沾点亲戚,我的岳母是你的外甥孙女,我夫人要称你一声曾舅公。”
蔡九峰苍白的脸上一片灰败,他颤抖着,想要指向霍誉,可是手却已经无力抬起:“你,你,你是.”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是霍誉!
他走眼了,冯保住根本就不是吕迁的人,而是飞鱼卫!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我就不和你闲话家常了,我且问你,吕迁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哪里?”
见蔡九峰还在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霍誉着急了,这屋里太热,他一个健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本就奄奄一息的蔡九峰?
其实他早就在下面了,入口的那道门其实很薄,他能听到蔡九峰和阿宝的对话,虽然并不清晰,但是也听明白了,他知道蔡九峰身上的蛊来自于阿宝。
然而,他后来还听到阿宝提到了那个孩子,而蔡九峰则说是天意,那一刻,霍誉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差点连后面的话也听不到了。
蔡九峰要抓他家早哥儿,可能并不是来继承香火的,而是要用早哥儿来救命!
霍誉不想问这个问题,他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份,他从蔡九峰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即使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霍誉还是要强压下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冲动,才能平静地和蔡九峰说话。
蔡九峰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我说是因果,还真是因果,因为我想要你儿子的命,所以你便要看着我狼狈死去,报应,真是报应。”
霍誉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蔡九峰的目光越发冰冷。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你,就当,就当是赎罪吧,我虽未真的杀你儿子,但却也动了这个念头,呵呵,就连老天也看不过去,所以我没有找到他.”
蔡九峰大口缓着气,他已是油烬灯枯,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他用最后的气力,缓缓说道:“吕吕迁乃先帝幼弟.他.去.去.京城了.”
蔡九峰还想告诉霍誉,他用了半辈子,才查出吕迁的身世,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讲,没想到,却也是他这一生说的最后一番话。
“大将军,大将军!”
阿宝扑到蔡九峰身边,伸手试了试蔡九峰的鼻息,颤抖着为蔡九峰合上双目,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大将军,等等阿宝,阿宝老了,走得慢了,可我会追上您的,到了下面,阿宝继续服侍您”
噗的一声,阿宝将匕首刺进胸膛。
霍誉看了看二人的尸体,没有久留,转身走进暗道。
十一爷正在指挥手下继续往火堆上添柴禾,这时,黑皮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十一爷,大事不好,海上来了很多船,是战船!”
来的是水师,朝廷于三年前组建的水师,尚不雄健,因此,只能智取不能强夺
而此时的霍誉,已经登上了另一条船,苏长龄一把抱住了他:“老大,你还活着,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说完,苏长龄挥舞着手臂,冲着大海兴奋地大喊:“老大还活着,老大没死”
话音未落,他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谁能告诉他,他在河里不晕船,在江里也不晕船,为何到了海上,他却从早吐到晚,吐到四肢无力,走路都打晃。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海边的一块礁石上,阿药婆伫立在海风中,自从她的保住走后,她每天都会站在这里翘首期盼,儿子说过,会来接她,也会和她一起去京城,那里有她没有见过面的儿媳和孙子!
(本章完)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京城里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三个月前,霍誉历经重重险阻回到京城,只是这个消息直到三个月后方才传出来,在那三个月里,霍誉被明卉关在家里,安心养伤。
他身上新伤旧伤加起来有十几处,用明卉的话说,再不养就废了,她要守活寡了。
明卉憋了一肚子的气,她精心准备的新衣裳新首饰,连同崭新的床幔和被褥全都白废了,霍誉什么都干不了,就连抱她上床都吃力,更别说明卉期待的那些了。
这三个月来,霍府大门紧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水师首战告捷的好消息却已传回了京城。
水师的捷报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那位以前名不见经传的水师都督成了风云人物,人人都在称赞,茶楼里流传着他翻云覆雨海上显威的英雄事迹。
人们只知道,雄霸东海五十年的蔡九峰死了,树倒胡狲散,蔡九峰的儿孙们死的死,亡的亡,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几个,带着残兵破船逃往倭国,却又在中途发生内讧,葬身大海。
而那传说中的东西怀王,在失去蔡九峰这个大靠山之后,也被海上新崛起的几股势力分食殆尽!
在这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里,没有霍誉的影子,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有霍誉的手笔。
不过,对于明卉而言,没有人知道才好呢,闷声才能赚大钱,就像她现在废寝忘食做的这件事,便是如此。
她知道,她把这件事做成了,功绩丝毫不比霍誉逊色,她和霍誉这一代,早哥儿这一代,早哥儿的儿子那一代,他们家至少三代,稳了!
第三个月的最后一天,久未露面的小花生找到纪勉,将几颗包着蜡皮的香丸交给了他。
这几颗香丸,她做了整整三个月!
几天之后的早朝上,久未露面的皇帝面色红润地坐在金銮殿上,震惊朝野。
皇帝驾崩的传言不攻自破!
就在那一天,已经消失了近一年的霍誉终于走上朝堂,他是以新任飞鱼卫指挥使的身份出现的。
从这一天开始,纪勉正式退了下来,他的身体,需要好生将养,好在他撑到了霍誉回来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