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体好点了吗?”
秦策安捂住胸口,痛是不痛,就是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难受。
“好些了。”
明日还要陪陛下狩猎,不可错过这个机会,不然陛下定要责怪他。
盛凌也是怕陛下斥责太子,这才出言提醒,不过看秦策安的态度,似乎不在意。
“别怪臣多嘴,眼下对陛下还是要恭敬些。”
闻言,秦策安看过来,牵起唇角,嗤笑道:“他难道还要废太子?那我可就是古今第一人。”
废了又立,又废的太子。
话中的嘲讽明显,盛凌听得出来,他隐约猜到秦策安的想法,只是这想法太大胆,他不敢妄断罢了。
要说秦策安有没有那个胆子,盛凌觉得是有,毕竟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眨眨眼,望着秦策安讥笑的神情,道:“陛下现在没这个想法,以后就不知道了。”
秦策安面不改色,依旧笑,年老的父皇,还有以后吗?
兴许是没有。
男人直起身子,忽然转了话题,问:“出来十日,你有牵挂的人吗?”
“没有。”
盛凌回答的很干脆,回过味来后,审视他,换了一副嬉笑的表情,“殿下这是在想谁呢?”
“没有。”
离开盛京的每日每夜,秦策安心里装满了一个人,以前他从不认为,也从不知道,自己会这般的想念一个人。
睁眼闭眼都是她,哪怕在丛林狂奔,脑中都是她。
不过短短数日,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他甚至讨厌狩猎了,觉得没意思,不如在未央宫,躲着清闲,看她进进出出,如此,心才定。
可是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心慌意乱,完全静不下心,不知是不是她的病还没好?
秦策安的情绪在脑中翻涌,半刻后缓神,故作镇定,“你是没人挂念,因为记挂的人带在身边了。”
他的话令盛凌敛了嬉笑神色,露出些许心虚的眼神来,秦策安说的人是那日云柔看见的姑娘,被他关在屋内,手脚都绑住的那个人。
云柔不知道,秦策安是知道的,盛凌看上那姑娘,可那姑娘性子烈,天天想着跑,没办法,盛凌只好日日把人带在身边,放心些。
“殿下别打趣我了。”盛凌和那姑娘的事,秦策安知道,他是不管盛凌的男女之事,可盛凌把人带来围场,确实该说说,太大胆了。
“别被你爹看见,还有,晚上动静小点。”
无意中听见别人的床笫上的事,脸都红了。秦策安瞥了眼,更想阿柔了。
“这…殿下晚上别来找我。”盛凌心虚,私密的事被主子听见,确实不大好,但同为男人,太子殿下应该能明白的。
这么一想,盛凌霎时就不心虚了。
陛下狩猎兴致大增,命人放了猛兽进去,直言:谁要是猎到猛兽,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止文武官员跃跃欲试,就连五皇子也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秦策安瞧了一圈,兴致缺缺,一副懒散的神态,不打在意赏赐。他朝后边看看,给盛凌使了个眼色,盛凌会意,轻轻点头。
狩猎一开始,秦策安和盛凌便落了下风,跑在后边,最后看见所有人都进了密林,两人干脆下马,不打猎了。
在林中晃晃悠悠,清闲得很。
盛凌扫视一圈,道:“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陛下可等着您收拾那头猛虎。”
秦策安靠在树干上,朝阴森的林中睨了眼,要说他父皇胆子够大,居然放了猛虎和黑熊进去,只能祝他们好运。
“给五皇子一个表现机会,他不是很殷勤吗?”
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眼,接着轻笑,心照不宣。
猛虎和黑熊够他们忙活的,既然五皇子想表现,那就给他机会,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树木林立,杂草丛生,脚下的泥土未干,带着潮湿的气息,行走困难。
男人衣袍有了微微的湿意,些许水渍晕开,显出深浅的颜色来。秋风透过衣裳拂过肌肤,凉凉的,湿漉漉的不舒服。
秦策安低头看眼自己的衣袍,略感无奈,脏了不说,湿哒哒的不干爽。
就这么走了一会,隐隐不对劲。
两人余光撞到一起,纷纷停下脚步,手拨开眼前的树枝,没看见人,只听见一阵马蹄声靠近,听着声音,似乎很急切。
莫非是陛下他们遇到猛兽,去找人救驾?
“听见打斗了吗?”秦策安问。
盛凌摇头,他没听见,要是有打斗声,不会这么风平浪静,“没有,兴许是路过的侍卫。”
路过的侍卫,秦策安勾唇,不信有巧合的事。
两人走出去,站在稍微平整的地方,等着那人过来。
马蹄声逐渐靠近,人影稍微清晰,注视的两人双眼一眯,觉得熟悉。
待人靠近后,秦策安眉目舒展,原来是自己人,他身边的侍卫。
“参见殿下,见过盛将军。”
来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跪在秦策安身前,低头大喘一口气,偷偷抹额头的汗。
“起吧,找我何事?”
侍卫吞咽下,睨了他一眼,胆战心惊道:“宫,宫内传来消息,云,云柔姑娘…走了。”
秦策安紧锁眉头,眸光微凝,“去哪了?”
“不是。”
侍卫知道他误会意思了,不得不大着胆子解释,“是,去世了。”
久久的沉默,忽然胸口痛了一下,有了窒息感。
“胡说八道,你敢咒她死。”
“属下不敢。”
秦策安的唇一下失了血色,苍白吓人,他捂住胸口,脑袋嗡嗡的响,仿佛方才的话是骗他的。
他弯下身子,被盛凌扶住,“殿下…”
盛凌面色同样不好看。
他忽然全身没了力气,脚下是软的,站不住,用尽最后的理智,从牙缝吐出两个字。
“回…宫。”
言罢,高大的身躯应声而倒,只听见盛凌急切的担忧声回荡在树林。
入秋后小雨不断,时不时就下雨,一下就是两三天。
今日放晴,空气好了不少天空湛蓝,姚春芳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太子殿下自秋猎回来,生了许久的病,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出门,也不见人。
期间陛下来看望过两次,都因太子在昏睡,叹了口气便走了。
那日从围场匆忙回宫,秦策安发疯一般的回未央宫,没看见他想看的人,只听见令他难过的消息。
人被扔去了乱葬岗。
他又跑去找杨贵妃,满眼戾气的质问她,为何多管闲事?把他的人带走。
杨贵妃有理有据,轻飘飘的回他:“陛下皇后不在宫中,宫女病死理应由本宫做主,再则,等殿下回来处置,人早臭了。”
贵妃的话很难听,说完冷笑声,没注意秦策安的脸色变了。
他忍着杀意去了乱葬岗,找了一天一夜,全身布满脏污和臭气,依旧没找着人。
自己倒是犯病了,疼了一夜,喝药都压制不了毒性。
好在最后挺过来了。
午时,盛凌过来,进门轻手轻脚,怕打扰他。
“殿下可好些了。”
无人应他,盛凌低眸,看见一旁凉掉的药,知晓秦策安又没喝,任由剧毒侵蚀。
或许疼痛能让他暂时忘掉吧。
可他一直如此,也无济于事,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呢。
“微臣斗胆劝殿下,暂时忘了云姑娘,打消册她为太子妃的想法,若殿下执意如此,怕是太子之位不保。”
盛凌怕他不听劝,又道:“群臣守在陛下寝宫,要求废太子。”
床上的人动了动,侧头过来看他,半晌,牵起嘴角冷笑,“他们想废了我?”
盛凌颔首,册立死去的人为太子妃,况且这人还是个卑贱的宫女,就这事,足够招人话柄。
也正是此事,才让杨贵妃等人钻了空子,竟然联合臣子,要求废太子。
秦策安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阴森森笑着,仿佛地狱的恶魔,嗓音魅惑。
“那就都杀了吧。”
他端起药,一口喝完,“特别是杨贵妃,哦,对了,让她儿子死在她前面,最好是在她跟前死。”
盛凌面无表情,毫不吃惊,成王败寇,他们早晚要死。
“微臣知道了。”
盛凌起身,目不转睛的注视他,想了半刻,开口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一切太过巧合,就好像事先预谋好的一样。”
他这么一提醒,秦策安是有这种感觉,不管是云柔生病,还是杨贵妃不去秋猎,留在宫中。
听小梅说,她还遇到过杨贵妃身边的宫女,所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景福宫, 杨贵妃宫殿。
最近贵妃心情好,连带着人容光焕发,精神色比之前好了不少,瞧着年轻了十岁。
隔着几道门, 都能听见杨贵妃开怀的笑声, 畅快, 还有得意。
殿内只留下信得过的宫女嬷嬷,至于其他人,都被杨贵妃支开了, 她倚靠在软榻上,眼波婉转, 眉目间蕴着娇媚。
捏着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表情享受。她低头看向兰铃, 得意的笑了笑。
“眼下障碍已除,你该放心了。”这话是对兰铃说的。
“此事要多谢娘娘。”
兰铃抬头瞥了眼,无法掩饰的欢喜,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 云柔和当初一样好骗,她说帮忙, 就认为自己一定会帮忙,根本想不到, 她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要除掉她而已。
毕竟,她是最清楚自己身世的人。
对于云柔的死,兰铃没有后悔和愧疚, 要怪,就怪她自己, 她不该来盛京,更不该进宫。
点心有些腻,杨贵妃喝了口茶压压,接着又道:“知道你身世的人死了,现在,你该履行承诺了。”
兰铃脸色微变,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回她:“自然,娘娘尽管吩咐。”
她的嗓音飘进杨贵妃耳里,令她很满意,她要谢谢盛凌,给她找了个这么听话的“侄女”回来。
若是把真的侄女找回来,不定有这么听话。
杨贵妃用帕子擦拭嘴角,坐直身子,凝视她,“眼下群臣逼陛下废太子,你有何想法?”
兰铃与太子有婚约,是未来的太子妃,要是太子被废,她也就当不了太子妃了。
眼下杨贵妃问她,是试探她的态度。
兰铃心慌了一下,很快镇定,“我如今的身份是娘娘给的,当然,娘娘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不管杨贵妃要做什么,兰铃只有听话的份,以她如今的势力,反抗不了,只有听话的份,不然,死的就是她。
兰铃看得很明白。
杨贵妃听完,哈哈大笑,笑她聪明,更让她畅快的是,自己的权势。她享受旁人在她面前畏缩的模样,喜欢权势给自己带来的快感。
她很喜欢。
“那便好,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
兰铃点头说了句是,眼中压着不甘和恼怒。
景福宫内热闹,欢笑声不止,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打破。
一位宫人急慌慌的跑进来,等不及通传,就跪到了杨贵妃跟前,面如白纸,抖着唇说道:“娘,娘娘,出大事了。”
杨贵妃不耐烦的收起笑意,出言呵斥他,“慌什么?慢慢说。”
宫人抹了把汗,一五一十说来,“有人告密,说五皇子私藏龙袍,这会,陛下派人去搜查了。”
“什么?”
贵妃惊的起身,又害怕的坐下,满脸恐惧,她不知自己儿子有没有私藏,这种事,就算没有,也会搜出别的东西。
就怕有人陷害,把那龙袍放在五皇子府中,到时候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宫人小心翼翼打量她,观察她的神色,在杨贵妃沉思的神色中,又道:“陛下还派人去昌国公的府邸,说五皇子结党营私,两人密谋造反。”
“啪…”的一声,茶盏落地,摔成碎片,锋利的碎片能扎人,更能杀人。
兰铃低头看了眼,比杨贵妃的惊慌只多不少,要是五皇子和昌国公倒台,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别说当太子妃,连活命都是奢望。
秦策安不会放过她的,兰铃确定。
她看向贵妃,“娘娘,眼下该如何是好?”
殿内噤若寒蝉,气氛压抑的窒息,令人恐惧心慌。
须臾,杨贵妃缓过神来,在嬷嬷的搀扶下勉强站直身体,嗓音颤抖,强装镇定,“走,去见陛下。”
杨贵妃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兰铃的神态立即变了,她问身边的宫女:“身上带了多少银票?”
小宫女瑟瑟发抖,如实回答:“一百两。”
然后又忐忑不安问:“郡主,咱们怎么办?”
兰铃把银票放自己身上,面无表情看了小宫女一眼,沉默。
能怎么办?要是情况不对,她要跑路,她可不想留下来等死。和杨贵妃不过是互相利用,要是被她们连累,那可就冤死了。
波涛汹涌的皇宫,暗藏杀机的夜晚,整整热闹了一晚,方才风平浪静。
秦策安刚醒,从床上爬起来,捏着眉心看紧闭的门,此时门板上有个阴影,是有人站在门口。
他冷笑着,早起的嗓音略显沙哑,“进来。”
话落,门被推开,盛凌一身铠甲进来,杀意腾腾,“殿下,现在要去审问吗?”
秦策安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裳,问:“我父皇什么态度?”
损失一个儿子一位大臣,和枕边人,他舍得吗?
盛凌抓住腰间的剑,道:“陛下说,按律处置。”
秦策安笑了,好一个按律处置,也对,他的父皇最会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年老,大权旁落,也就由他去了。
既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那就别等了,今日审完,今日处死。”
秦策安的唇色略白,昨晚犯病的缘故,现在胸口还是疼的,可他跟没痛觉一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处死杨贵妃,可以为母后报仇了。
“兰铃呢?”
“跑了。”
她倒跑得快,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她想错了,不管逃到何处,秦策安都要找到她。
“抓回来,不用客气,不听话就直接杀了。”
盛凌抬眸,点头道:“是。”
兰铃,一开始是盛凌找回来的,因为杨贵妃和昌国公的命令。盛凌看中兰铃,不过是瞧准了她是个一心想高攀的女子。
有野心的女子,能更好达成共识,至于她是不是昌国公亲生的,无人在意。
他们想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女子,好掌控,至于是谁,无所谓。
而昌国公真正的女儿,盛凌早就找到了,也把她藏好了。
“等会。”
走到门口,秦策安忽然叫住他,神态凝重,“仔细问问阿柔的事。”
盛凌没回头,秦策安不吩咐,他也会问的。
盛凌一走,秦策安整个人落寞伤感,过了这么些时日,直到今日,秦策安才真切感受到孤寂,阿柔走了。
不回来了。
“嗯…嘶。”
胸口抽痛,比犯病时还难以忍受,秦策安按住胸口,躬着背大口喘气。
从来不知道,原来有的痛,比犯病更让他恐惧。
秦策安一步步走去云柔房内,坐在她睡过的床边,手指轻轻抚摸,他深吸下,没有她的气息。
人走了,气息也没留下。
男人喉咙哽咽,苍白的脸绷在一起,极力隐忍着什么,半晌,他的眼眶微红,按住胸口狂喘气。
秦策安缓了许久,疼痛稍稍好些,他抬头,余光瞥见镜台前的匣子,便慢慢走过去。
他记得,以往她的镜台前,是没有匣子的。
秦策安伸手微抖,手指不安的缩了缩,可想到里面或许有她留下的物品,又忍不住好奇,打开看了看。
看见里面东西的第一眼,秦策安就控制不住的难受,原来她一直不信他。
对他说的那些话和笑颜,都是骗他的,为的是离开他。
“阿柔,你骗我。”
撕碎的婚书,不要的铃铛,都说明云柔从未信过他的话。
霎时,秦策安感到一阵钻心的痛,袭遍全身,令他痛苦不堪。
“啊…啊…”
胸口的衣裳被自己扯开,尖锐的指甲留下几道血痕,惨不忍睹。
桌面的物品被他一扫而空,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动静引来姚春芳的主意,她赶忙跑进来,扶起他。
“殿下殿下,又犯病了,您怎么就不听劝呢。”
把药喝了多好,不必忍受撕心的痛苦。
“啊。”
“快,把药端来。”
小李公公不敢耽搁,飞快的跑进跑出,把太子的药拿来。可还没近身,就被秦策安一手拍落。
黑乎乎的药洒了一地,浓郁的药味呛鼻。
“滚,都滚。”
姚春芳哭泣,苦口婆心的劝他,“殿下,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去,把太医请来。”
小李公公诶了声,打发人去请太医,自个在旁边候着,要是有个什么事,能帮上忙。
过了半会,秦策安的疼痛只增不减,额头冒汗,白着一张脸,紧绷下颌,他看了眼屋内的人,大声呵斥,“都,出去。”
“出去。”
从未有过的暴怒。
姚春芳眼神示意,屋内的人立马离开,顺带关上了门。
小李站在门口,听见呜咽声和痛苦的闷哼,他表情扭曲,既心疼又无奈。
过了许久,里面没了动静,大抵是挨过去了,小李也松口气。
未央宫恢复日常,秦策安也已睡下。
此时,盛凌急匆匆过来,身上带着血腥味,有些着急。
“殿下休息了?”
小李点头,秦策安好不容易睡着,此刻来找他,只能等着了。
“盛将军请回,明日再来。”
盛凌低头沉思,想着事情说了也无力回天,便转身离去,明日再来。
刚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光线柔和,略显昏暗,男人缓缓抬眸,了无生气。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他身上,仿佛黑暗中走出的恶魔,准备吞噬人间。
“什么事?”
春寒料峭,枝丫嫩绿,空气既潮湿又寒冷, 没有春的暖意。
狭窄的小道上, 青砖潮湿, 两边有些许青苔,松动的青砖随着走动溅起污水,沾污了裙摆。
女子穿着青绿的衣裙, 裙摆随着走动晃动,姿态曼妙, 那些脏污的水渍丝毫不影响美观, 只是添了几分破碎感。
“云姑娘, 回来啦。”
小道两边住了许多人家,她们质朴热情,遇见熟人笑着招呼,很有烟火气, 云柔特别喜欢。
“对,买了点丝线。”
“还是你绣活好, 改天教我绣花开富贵。”
云柔笑眯眯的点头,随即朝家走, 背后传来轻微的说话声:“云姑娘又美又善良,难得的好姑娘。”
“可不是嘛,可惜我没儿子,哈哈。”
“美得你。”
谈论的话在继续, 不过云柔走远了,没听见。
那日被丢去乱葬岗, 有那么一瞬间,云柔真的觉得自己死了。淅沥小雨,浑身湿透,到处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她从尸堆里爬出来,眼前模糊,但她还是看见了广阔的天地,虽然她看见的天地有些不堪。
摇摇晃晃走出乱葬岗,离开了京城,云柔该庆幸,她身上藏了一张银票,不然,她会走得很艰难。
离开盛京后,她径直去了扬州,一直到现在,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五个月,她过得很惬意。
云柔在甜水巷买了一栋小宅子,够自己一个人住,她深居简出,靠卖绣活过活。她想过,要是身上的银子用完,该怎么活下去是关键,所以她就想到绣点花样,拿去集市上卖,不值几个钱,但好歹有个手艺,日后不至于饿死。
前几日一直下雨,她的丝线用完了,刚好今日放晴,她就赶紧去集市上买些回来,备着用。
春季雨多,江南的春季雨水更多,指不定明日又下雨,所以趁着今日出门,她不止买了丝线,还买了点面粉,自己包饺子做面条吃。
她可以多做点,拿去给邻居尝尝,毕竟人情往来,是需要的。
记得那会刚来,大家对她很好奇,时常围在一起议论她,猜她是哪里来的?又猜是不是哪个大官的外室,藏在这里。
后来知道她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才来这里,她们一下就变了,同情她心疼她,处处照顾她,有什么好吃的也会记得她。
而且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邻里更加信了她的话,她不是大官的外室,就是个孤女。
云柔满意这个效果,给自己省了许多麻烦。
此时,云柔把买来的丝线放好,拿着面粉去了厨房,今天想吃饺子了。
她动作快,一会就把面和好,又开始剁肉和韭菜,一切准备好,云柔开始包饺子。
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她便把多的送给邻居家大婶,来回送了几家,饺子见底了,只剩自己吃的。
云柔吃的开心,吃完休息了会,躺在美人榻上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醒,隐约想睡觉。
她打个哈欠,侧身闭上眼睛,忽然,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朝她的方向而来。
云柔没了睡意,瞬间坐起,害怕的吞咽。
虽然逃离了盛京,可是一有风吹草动,她还是很紧张,怕被人找到。
以至于,她从不关注朝廷的消息,听到有人谈论,立马就走。
她很久没听到太子的名字了。
“云姑娘,云姑娘,你在家吗?”稚嫩的嗓音,很是急切的呼喊她。
云柔深呼下,放心了,是她认识的人。
青山书院的学生,来到扬州后,她意外认识了书院的先生,偶尔会去帮忙打扫,会给几文钱,她也高兴去。
只是最近雨水多,又总是有人找她麻烦,她便没去了,不知今日书院的学生找来,有什么急事?
云柔整理好衣裳,不慌不忙的开门,“怎么了?”来人是她认识的孩子,叫王浩阳。
“云姑娘,那个你快去看看吧,那个混蛋又来找事了,还把书院砸了。”
王浩阳说的混蛋是本地一个员外的儿子,叫钱文才,名字挺好,可惜大字不认识几个,成天到处晃,调戏良家妇女,仗着家里有钱,游手好闲,十足的恶霸。
云柔不过是遇见过一次,就被他盯上,三番两次去书院找她,要是看她不在,就故意找事,要是看她在书院,就言语调戏。
无奈,云柔只好躲着,不想她都不去书院了,钱文才还找过来。
“我去看看。”
云柔面色不好,急着要出门,此时王浩阳拉住她,说:“云姑娘,你可得当心,那个钱公子带了打手。”
还带了人。
云柔犹豫半刻,决定去看看,毕竟是来找她的,一直躲着不是那么回事。
“无妨。”
言罢,云柔飞快的朝青山书院而去。
书院的先生范青是个好人,偶然结识,对她颇为照顾,给他带来麻烦云柔真的过意不去。眼下她只希望损失别太严重,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路湿滑不好走,鞋底沾满了污泥,裙摆更别说了,自然是脏的。
云柔没心思思考这些,离着好些距离,她就大喊:“范先生,范先生。”
里边的动静停顿一下,随即又响起,很快,云柔就看见范青走出来,人倒是没事,就是衣裳褶皱,身上脏了些,云柔缓口气,暗叹,还好,还好,人没事。
“钱文才呢?”
范青年纪不大,二十来岁,长得儒雅俊朗,一副书生的气息。他就是个书生,身上带着文人风骨,不惧怕强权,特别是对钱文才这样的人,很是痛恨。
“人走了,没事。”
范青嗓音清润好听,说话的语气舒服,他在这一片,人缘很好,许多人喜欢他。
“这孩子,找云姑娘做什么?”
王浩阳看看他,又扭头瞅瞅云柔,嘴里碎碎解释:“我怕先生出事,才去找云姑娘的。”
说完这话,王浩阳就跑了。
云柔上下打量眼,轻声说:“先去洗洗。”
两人进了书院,被摔倒的桌椅已经收拾好,但是地面撕毁的书本没来得及打扫,陷进泥土里,破了,脏了。
云柔满是歉意的回头,“范先生,这,要是他以后再来,就报官吧,或者,就说不认识我,不然,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范青瞧着她柔媚的面庞,因为急切显出几分绯红来,煞是好看,他温柔一笑,道:“我不怕麻烦,再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应付得了钱文才。”
他的眼神闪着光,眉目缱绻,面色似有羞赧。
云柔眨眨眼,懂他的意思,一来是担心她,二来,他有别的想法。
认识这么久了,云柔岂会看不出来。
她垂眸,半晌开口道:“我先帮你收拾。”
云柔去了一旁,帮忙打扫干净,范青见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不再说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子打扫的差不多了,云柔直起腰,擦擦额头的汗。
现在看不出方才的狼藉了,舒服多了。
她把扫帚放好,一转身,脚下踩到青苔忽然滑了一下,“呀…”
云柔慌得大惊失色,脸色霎时就白了,可就在要往后倒的那一刻,有双大掌扶在她腰间,避免了她摔跤的尴尬。
头往后仰,她看见了范青清隽带着潮红的面庞,云柔眼神闪闪,比摔跤还尴尬。
特别是腰间温热的手,让她有些不舒服,除了秦策安,她没跟别的男人这般亲密过。
反应过来后,云柔立马跳开他的怀抱,红着脸道谢,“多谢先生。”
范青注视空空的手,慢慢收起,背在身后,“不客气,没事吧。”
“没事。”
范青把大门关上,接着走向书院的后边,他一直在书院吃住,教书方便,要是孩子们找他,也能很快找到。
“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
云柔嗯了声,便跟在他身后过去,来过好几次,云柔早已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