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桃想过巧果可能会卖得不错,但没想到卖得那么不错,竟有些忙不过来。好在张娘子看她们忙里忙外,问可需要帮忙。徐桃便雇了她来帮忙,一天给了二十文。尽管只是揉面的简单工作,张娘子也干得十分起劲。
七夕当日,天没亮徐桃和付洛瑶便起来了。虽然不用开朝食摊,但是今天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一大早徐桃便亲自去了林府一趟,送了节礼。再然后她去了一趟程宅,无论如何,程熙着实帮了她大忙,节礼从未断过。平康坊那边,雪娘霜娘知道她们忙不过来,便不让她们过去,只差了阿丛她们过来拿。
徐桃还备下了长公主的节礼,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取,反正是先备下了。而今日一大早,徐桃便从林府借了那几个熟手来,开始打发起了蛋白。林公知晓这件事,欣然答应,只道今日忙完晚间定要尝尝徐桃做的新果子。
午时一到,摊子准时开张。早早就等在此处的众人早已排成了长队。
何熙又抢到了前头。当他站在摊前时,忍不住张大了嘴。
摊子上竖起了两根细杆,细杆上拉起了一条线,线上系着许多条细面,每根细面的头上穿着一根针,亮闪闪的排成了针阵。他见过家中小娘子乞巧,都是用线来穿针,还从未见过用面来穿针的。何熙立刻赞叹道:“小娘子好手艺。”
徐桃笑道:“多谢郎君夸奖,今日可要些什么?”
“要一对的那个巧果,还能买酥饼吗?”何熙忙道。
徐桃笑道:“同样的,一样最多能买一份。一对的巧果,一份是两枚,一共八文钱。”
何熙忙不迭地道:“那就一样一份!”他还以为今日只能买一对的巧果,如今能够再买一份,今晚家中就能一人一块了。
徐桃还是先包好两种酥饼,最后才揭开了旁边的大蒸笼。跟烤鸭一样,蒸笼只是放东西的容器。只见蒸笼里放着一只只小巧的圆形糕饼,糕饼是深黄色,有巴掌大,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扬。
徐桃用夹子夹起一个,何熙立刻发现糕饼表面往里陷了些。不过夹子放开,那糕饼又恢复了原样。何熙见状,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赶紧往家里走,生怕碰坏了。
由于一个人只有一份的机会,一份又只有两个,大家都留着晚上拜月,没人会提前尝过这糕饼。以至于卖了快半个时辰了,才出现第一个尝到的客人——对,又是土豪王柏钧。
带了八个仆从的他无所畏惧,接过来就尝了一口。如同看到的那样,一咬,整个糕饼就陷进去了,比云朵玉尖面还要蓬松。除了蓬松之外,第二个感觉就是柔软。牙齿咬合下去,一小块便落入口中。
浓浓的蛋香味在嘴里散开,一股无法形容的甜香伴随着蛋香也溢满口腔。他仔细看了一圈,只能看到糕饼里头许多细小的气坑,但是具体是放了些什么,他只能尝出蛋和糖,猜出了糕体是面粉。王柏钧自认吃过众多糕饼了,从未见过吃过这样的糕饼,竟完全看不出怎么做的。
王柏钧一口气把两个都吃了,最后感叹道:“两位娘子的手艺果真不是盖的,这可太好吃了。”
徐桃和付洛瑶的膀子都还在微微发颤:好吃吗?那就对了!不然,她们这双胳膊不白费了吗?
看着王柏钧吃得香甜,再听完他的话,本来心痒痒的众人就更心痒了,都小心地捧着蛋糕往家走,恨不得马上到晚上。
晌午就卖到了未初,便卖空了。两人收了摊,各自回去。付家那边烤出了许多酥饼,而徐桃这边,大家已经打发了许多蛋白。徐桃系起围裙,开始准备众人的午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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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已经煮出了沙,舀到嘴里,真是一抿就变成了豆沙。◎
徐桃揭开一早砂锅盖子, 她们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熄了火,这会儿汤都还温热着。她盛出汤来,单独倒进一只新的锅里, 生起了火。等汤开的时候, 她已经将白豌豆洗净加盐腌制起来。
鸡汤重新滚起来时, 徐桃放入了腌好的白碗豆。等到豌豆煮得软烂, 她就投入了一些切碎的包菜叶,煮好后关了火,将一早就煮好的沥米饭放进去。她又捞出鸡肉, 撕成一条一条的鸡丝, 平铺在饭上面, 最后在中间撒上了些许葱花。
这还没完,徐桃又重新拿了平底锅, 在炉子上开始煎蛋。她左手拿蛋, 在锅沿上一敲, 掌心带着食指中指一动,还没看清她的手指动作,嫩黄的蛋液就从分成两半的蛋壳中滑落下来,啪嗒一声粘在平底锅上, 仿佛一朵盛开的。
不过片刻,平底锅上就绽放开了四朵花。待到蛋白边缘变得金黄并微微翘起后, 她右手的木锅铲轻轻一翻, 蛋便被灵巧地翻了个面。夏天天气热,虽然贪凉,但是她还是担心沙门氏菌的问题, 所以蛋都煎得全熟。
然后她捞出一大早做的卤猪肘, 切的薄片都有满满三盘。最后, 她捞出了自己做的榨菜,用香油等拌了一盆不辣的,又用辣椒油等拌了一盆辣的。随后,她摘下了围裙:晌午就这样将就将就吧。
听到开饭了,打发蛋液的众人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要知道这还是徐桃专门做了好几个打蛋器,并且这些壮汉可还是熟手,徐桃一次还只让他们打发三个蛋的结果。事实证明,电子打蛋器是多么伟大的发明,打蛋真不是人能干的工作。
大家并不是没有吃过鸡汤泡饭,但是第一次见到花样那么多的汤饭。因着打蛋的缘故,许多人都拿不动筷子,只用勺子也能吃这鸡汤饭。冲这一点,大家就觉得徐桃真是十分为人着想。
不,不光是鸡汤,煨了许久又泡了许久的鸡丝滋味绵长,而最精华的就是汤底的豌豆。豌豆已经煮出了沙,舀到嘴里,真是一抿就变成了豆沙,吸满了汤汁的豌豆滋味特别足,又软又糯,简直是太美味了。
壮汉们不愧是壮汉,加上已经有一回的经验,筷子还是没问题的。他夹起一个煎蛋,表面有油煎过的网纹,边缘有些焦酥的感觉,十分香,内里还十分柔嫩,蛋黄刚刚好,一点儿不老。壮汉们哼哧哼哧地吃着,不一会儿一个煎蛋就下去了。
一直在旁边留意着的徐桃将盛煎蛋的盘子往前推了推:“煎蛋有许多,大家别客气,今儿个定要吃完,不然就浪费了。可以将蛋在汤中泡一泡,也有另外的一番滋味。”
大家这才放开了胆子夹起第二个。有人照徐桃的说法试了试,原来泡过汤后,焦脆的蛋白吸了水,咬一口,溢出来的汤汁中还带着煎蛋独有的香,焦脆变成了柔韧,果然又是一种感觉。
吃过饭后,徐桃也没有催大家,而是端出一早熬好并在井水中镇着的乌梅饮,让大家再歇了歇。一杯凉爽的乌梅饮下肚,大家终于起身了,开始新一轮的加油。
在申正的时候,徐桃就道只用打最后一盆蛋了。这会儿壮汉们也累得不行了,最后一盆是接力才打完的。申正两刻,蛋液总算是打完了。徐桃给每个人当场结清了工钱,并给他们各自带了一对小蛋糕并六枚酥饼,也祝他们七夕快乐。
最后一炉出来的时候,已经酉初了。徐桃她们匆匆将东西放上骡车,朝着摆摊处飞快奔来。
七夕就是晚间的节日,许多人家也会对月摆宴,所以晚间的人没有晌午的人多。徐桃看着不那么长的队伍,总算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好在蛋糕只做一天,若是再做,她怕是要累死。
天快擦黑时,赵鹏程几人过来了。打头的赵鹏程笑道:“晌午就听程二郎道,小娘子这边有拜魁星的糕饼。我要一份,今日定要好好地拜一番,也保佑我明年的科举顺顺利利,一举夺魁!”
徐桃笑着给他包了一包:“几位明年都要下场?”
白予鸿和杜书礼都点点头。程熙也道:“今年落第,本要归乡,但为了科举还是决定留在长安,无论如何,明年都要下场再试试。”
徐桃给每人包了一包桃杏饼:“几位郎君明年必定蟾宫折桂,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谢徐娘子吉言!”赵鹏程笑着接过,“可惜娘子今晚不卖平日的吃食,我们只得找个地方饮两杯了。”
徐桃笑道:“今日实在是忙不过,不过待诸位高中时,百年食肆必定开起来了。到时,几位的烧尾宴,可否优先考虑下敝店?”
这祝福可说到人心坎上了。程熙笑道:“我的自不必说,定须小娘子张罗。”其他几位也都点头,赵鹏程还道:“到时候希望还能喝上青云那道汤。”
这位真是开水白菜的忠实粉丝啊。徐桃嘴角噙笑地应下:“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几人一口应下,都哈哈笑了起来。
临走的时候,程熙落到了最后,似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徐娘子,你近日有见雪娘吗?”
“嗯?”徐桃正搬过下一筐糕饼,闻言抬头,“你说什么?”
前头的赵鹏程他们走出几步,发现程熙落在最后,招呼道:“程二郎,你还不走?”
“就来。”程熙只得止住话头,忙上前去,“咱们今晚去哪里吃?”
白予鸿的声音飘来:“去河边吧,听闻晚间有花灯。虽比不上上元佳节,但这回可是直接摆到中元节,应当也不错。还有人放河灯呢。”
天刚擦黑的时候,各处的灯就亮了起来。果然是七夕节,灯都比平日里多,还许多人专门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比如清水澡堂,就摆出了一个穿肚兜的胖儿童抱着胖鲤鱼的花灯,看着惟妙惟肖。
看到澡堂掌柜亲自出来挂灯时,付洛瑶就心水了一拨:“这灯可真好看。可惜今年咱们太忙了,明年食肆开起来,每个节咱们都挂花灯,定比他的更好看。”
徐桃笑着点头:“好,这挑选花灯的活就交给你了。”
付洛瑶挺起胸膛:“我定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天完全黑下来时,来买的人更少了。这时付家两个孩子过来了,要帮他们卖,卖完好一并去放花灯。徐桃便让付洛瑶去:“这会儿人不多了,我一个人能忙过来。你去吧,也给咱们的摊子放一盏河灯,看能飘多远。”
付洛瑶也不太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去看灯,犹豫了片刻,取下了围裙,还不忘叮嘱徐桃:“我去去就来,你可别一个人收拾,等我回来。”
徐桃一一应下。付洛瑶三姐弟走了不过一柱香工夫,又一个熟人出现了:“徐娘子,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边,付娘子呢?”
徐桃抬眼,只见来人是陆玉珂。他身上的衣服折痕都还清晰可见,颜色鲜亮,许是穿的新衣裳。这昭然若揭的心思啊。徐桃笑着冲他们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他们去河边看花灯了。”
他们?陆玉珂脸上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许多:“多谢徐娘子告知,我就先……”他本想直接告辞,又看到徐桃面前的筐,觉得空手走不太好,便道:“这糕饼是什么?”
“这是巧果,这些是拜魁星的,这些是拜织女的。这是一对的。”徐桃笑着一一解释。
陆玉珂的目光在一对的上面转了一圈:“那个,我要一份拜魁星的。”看到徐桃在包酥饼了,他酝酿了许久的话还是说出了口:“要一份一对的。”
不愧是崔清晔的好友,这别扭样跟他真是有些像。徐桃一边给他包,一边问起了科举的事情。三言两语,果然陆玉珂放松了下来,徐桃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崔郎君今日怎么没和你一道?”
陆玉珂叹了口气:“可别提了,今日本是放假,夫子留了文章,比上课还累。我做完文章的时候,他还被夫子留下来,要他用另一个思路破题再做一篇文章,我便先走了。”
“原是如此。”徐桃递过纸包,“陆郎君七夕喜乐。”
陆玉珂接过纸包,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徐娘子同乐。”说罢,他提着纸包飞快朝河边追去。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磕,看着他们如此,真的是让人心情也愉悦了起来。暂时没人,徐桃也在小胡椅上坐下,看着摊车下面放着的两个纸包。长公主那边的节礼送不出去她是有准备的,但是另一份……徐桃托腮看向夜空:希望他能顺利写完吧。
不过,她抬头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发现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瞧见。微风吹来,她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闪过一个没意思的念头:今晚该不会要下雨吧?
在糕饼快要见底的时候,徐桃正在收拾竹筐,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娘子。”
徐桃心中一动,手蓦地一松,竹筐啪嗒一声落下,稳稳落入了下一个筐中,严丝合缝。徐桃早已直起身子望过去。
他身着青色衣衫,越发显得长身玉立,戴着的幞头总是端端正正,仿佛他这个人一样。对上徐桃的目光,他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下,却没有躲开:“徐娘子,糕饼还有吗?“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一刻,徐桃本来有些说不出的没意思忽然就消失殆尽。她眨了下眼睛,说了一句:“没有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雨伴着雷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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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月亮◎
第一声雷轰隆的时候, 徐桃浑身下意识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棚子外的夜幕:不会吧,她就随意逗趣了一句, 难道还会遭天罚不成?
就在徐桃望向棚外的时候, 看到是倾盆的大雨落下, 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棚上, 地上,溅起的水珠都比豌豆还大。徐桃这才松了口气:她就说嘛,原来是要下雨了。
放下心中大石的徐桃回过身, 刚转过身, 便差点儿一头撞上身后的人。还好徐桃及时停住了, 这才免了鼻子的遭殃。
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身上衣衫刚浆洗过的皂荚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怎么也让人忽视不了。她的目光扫过他着青衣的胸口, 线条清晰的下巴, 落到他的丹凤眼上,斟酌着开口:“你……”
“我……”就在她开口的同时,崔清晔也开了口。
声音交叠的瞬间,两人同时住了口。崔清晔的脖颈慢慢变红, 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方才那个雷挺响的,你在边缘又在往外看。打雷的时候最好不要出去, 尤其是旁边还有树, 以为你会出去,所以我就过来了。”他越说越紧张,说到最后时, 声音都有些抖了, 还是认真地抱拳揖礼:“并非有意冒犯。”
雨滴落在地上, 腾起的水雾让摊子上的灯笼芯微微跳动着,光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他浓密的眼睫落下的阴影不停闪动着。他双手拇指紧紧扣住拳头,努力保持着镇定,就在他心跳如鼓时,忽听得对面的人熟悉的声音:“多谢崔郎君。”
崔清晔下意识的抬头。尽管外头雷声阵阵,骤雨连绵,在看到她微笑的双眼时,他却仿似一个登山的人,穿过山间终年盘桓的云朵,终于登顶,看到了云海散去后那那一轮金乌。
他放下手,方才的忐忑一扫而空,看向她的双眸中也染上了一层自己也不知道的柔和。他清了清嗓子:“雨有些大,不若将东西都搬进来些。”
“好。”徐桃十分自然地道,“劳烦崔郎君将那边的摊车往里面推一些。”
崔清晔一口应下,忙去动作。雨是真的大,走到棚子边缘的时候,溅开的朵朵水花直往人的腿脚上扑来。崔清晔将车往里推了推,又沿着棚子边一路走着收过来,看到在边缘的竹筐时,他伸手刚握住边沿,就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也握住了竹筐的另一侧。
两只手的距离明明还相隔大约一寸多,他心里却蓦地一跳,仿佛手下的竹筐变成了滚烫的铁般,他手心腾起了一阵滚烫。
不知为何,两只手都没有松开,而是一同使力,将那只筐提起,放入旁边的筐中累好。看到对面的手松开,他这才松手。他正在暗暗平复心绪,一张洁白的手巾出现在视线里。
他抬起头来,对上徐桃笑弯的眸子:“有劳崔郎君了。”
崔清晔想要去接,看到自己手上的污垢,又缩了回来:“我去洗洗手再擦吧。”
徐桃眨了下眼:“这会儿可去何处打水?”
崔清晔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外头。对哦,这会儿在下雨,去哪打水?
对了,雨!他忙往棚子边缘踏了一步:“我就在雨里先洗洗吧。”
他手刚探出去,忽然手腕被人握住,被一股虽然不大却不容忽视的力量拉回。他怔忪地看着手腕上那只明显比自己白上许多的纤手,心随着外头的雷声猛地一跳。
雷声轰隆着滚远,徐桃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崔郎君方才还对我道雷雨天外头危险,怎么这会儿反倒是以身犯险?”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没有了平日的笑意。崔清晔忙看向她,下意识解释道:“那个,我刚才来得匆忙,恐怕还有墨迹,又搬了东西,恐手上脏得很,污了手巾。”对上徐桃清澈的目光,他声音越来越小。
徐桃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将他的手腕拉过来,另一只手将手巾放到他手中:“东西再怎么新怎么金贵,都是拿来用的,这才是它的价值。为了不脏东西,反倒叫人自己受罪,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崔清晔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他的心却仿佛被这一句话重重地击了一拳。他握紧了手巾:“是我着相了。”
徐桃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别看我这样说你,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如此。人嘛,都是如此。不过,崔郎君告诉了我雷雨天的事情,我也告诉崔郎君一个事情可好?”
“什么?”崔清晔一边擦手一边抬头看向她。
徐桃背着手,原地踱了几步,学着夫子那样捋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故意加粗了嗓子:“这个,就如同我们蒸馒头的时候,揭盖腾起的那股白气就是水一样,江河湖海以及地上的积水在气温高的时候,也会蒸腾到空中。这些水气到了空中,就会凝结成各种各样的云。当云够大够重的时候,就承受不住这个重量了,就会变成小珠子落下来。天气稍热的时候,就是雨水,冬日那种冷的时候,就可能是雪霜。”
说到这里,徐桃立住脚,转身的时候,裙子下摆转了半圈,仿佛一朵花绽放开来:“所以,雨水雪水并不是洗手泡茶的好选择,还比不上江河湖海的水和泉水井水之类的,毕竟这些湖海还有动植物可以帮着净化一些水。不过,不管怎样的水,最好都是放一段时间,让它静一静以后,舀上面的部分烧开了喝,这样最好,也不容易闹肚子。”
这个说法,是崔清晔从未听说过的。但是就在她说完,他脑海里忽然闪过阿娘常说的张五郎,他那日玩得太热,先是舀起井水就喝,后头干脆洗了个冷水澡。莫非他高热不退,不光是冷水澡的缘故,还有这个缘故?他又想起从小到大的几回自己和周围人闹肚子的经历,越发觉得有理。想到此处,他放下擦完的手巾,又揖了一礼:“多谢徐娘子教导!”
徐桃一扬眉:“崔郎君如此多礼,那岂不是我也要谢过方才崔郎君的教导。”说着,她真个举起手来。
崔清晔忙放下手:“可别。”
话音未落,他就见到一个纸包放到自己的面前,徐桃的眼睛又笑成了月牙:“既是崔郎君不要我行礼,那就收下这谢仪罢。”
纸包被放进了他的手中,沉甸甸的。他还未反应过来,徐桃已经收拾起摊车上的东西了。崔清晔低下头来,似是心有所感,拆开了纸包。
大纸包里面还分了三个纸包。最大的那个纸包拆开,里面四枚巴掌大的大圆酥饼,上面嵌着核桃仁和杏仁颗粒,这是他这两日在同窗处看到的,说是徐娘子专门做的拜魁星的巧果。次大的那个纸包拆开,是四枚小一圈的酥饼,上面是榛子花生等果仁,他也见到同窗展示过,是专门拜织女的巧果,同窗给家中阿娘和姊妹们买的。
不过,还有一只小纸包。崔清晔拆开那只小纸包,忽然想到那日同窗说的话:“百年索饼摊在七夕那日还会推出那种成双成对的巧果,白三郎不是定了亲,这个正好送未来娘子呀。”
想到这句话,崔清晔忽然觉得胸口腾起一股火,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期然踢到了旁边的凳子。见徐桃看过来,他手忙脚乱地将纸包掩上,面上的红晕却没法遮掩,只得垂下眼来清了清嗓子:“这仪……”他斟酌了好几次,还是把太重推辞的话咽了下去,后牙槽一咬,说出自己的心声:“多谢徐娘子的谢仪,我很喜欢。”
徐桃扑哧一笑,倒出一碗乌梅饮,递到崔清晔面前:“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崔郎君坐着歇会儿吧。”
崔清晔腾出一只手接过乌梅饮,瞧见徐桃在摊前的一张长凳上坐下。他目光在棚内逡巡了一圈,今夜没卖暮食,所以桌椅都没有摆出来,只有这一张长凳,其余的小胡椅也都东倒西歪的,那高度早被雨水打湿了。崔清晔脑袋还在思索,脚已经冲长凳走去了。
崔清晔刚小心翼翼坐下,就听身侧的人叹道:“不知道看花灯的阿姊这会儿可找到避雨的地方了?”
雨帘很大,根本看不清一丈外的景色,这一方搭了油布又搭了茅草的棚下,自成了一方天地。崔清晔轻声道:“花灯那边许多店铺,檐下也能躲雨的。”
“说的也是。”徐桃轻抿了一口乌梅饮,只觉得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沁入心脾,“这一场雨一下,要摆到中元节的花灯,恐怕要重新扎才是了,不知道能否来得及。”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印象里还是第一次七夕下雨。”崔清晔注意力都在身侧的人身上,迟疑了下,终究没有抵过心底的声音,“徐娘子,你中元节可是要去城外的寺庙拜祭?”
“嗯,去青龙寺给耶娘上柱香,顺便拜拜,希望食肆能顺利开张。”徐桃转头看向他,“崔郎君呢?”
崔清晔心中石头落了地:“我也打算去青龙寺的拜拜,我阿耶回京时,天晚了进不了城门,曾借宿过。我也想去故地重游一番,顺便告诉阿耶,明年我要下场了。”
徐桃一只手托腮,歪头看向他,笑道:“虽然今日没有星月可拜,但是吃了这桃杏饼,崔郎君明年定能高中魁首!”这话对其他人就是吉祥话,但是崔清晔,这可是科举文男主诶,徐桃这可是真话。
崔清晔看着她明亮的眸子,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咬了一口桃杏饼。谁说今夜没有月亮,旁边不就有一双吗?谁说十五的满月最皎洁,明明弯月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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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甜酒小圆子
◎糯叽叽的小圆子还有些粘牙,再喝上一口甜滋滋的汤水,肚子一下子就满足了。◎
“好吃吗?”徐桃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是否因为这雨幕隔绝了一切, 又或是这段时日的相处习惯了些,崔清晔也自在了许多,下意识点头:“很好吃。”
“哦?”徐桃直起身子, “那湖那花草, 甚至那稻禾, 崔郎君都是一长篇的溢美之词。”她刻意顿了顿, 目光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他脸上:“崔郎君文采熠熠,这桃杏饼, 该不会就得好吃吧。”
这……崔清晔不期然她说出这一番话, 登时愣住了。他看向手中只剩一半的饼, 往常信手拈来的典故辞藻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脑袋里乱糟糟的, 嘴倒是快过了脑子:“形如满月, 味比琼浆……”
“不, 不是琼浆。琼浆是说饮子的,乌梅饮更合适。”崔清晔刚出口,忽然又小声地自我推翻,脑海里疯狂搜寻着曾经看过那些书籍。但是他看的基本上是科举相关的书籍, 游记杂谈真是涉猎不多,一时之间竟真不知道要用些什么典故, 越是急, 越是想不出来,干巴巴地重复着:“味比……仙丹?”
“不,不是!”话刚出口, 他就又急急忙忙地推翻。就在此时, 他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崔清晔抬头, 正对上徐桃抿嘴微笑的脸,心里轰隆一声,热血只往上涌。
看见他慢慢变红的脖颈,徐桃越是忍不住笑:“崔郎君,不必要这些华丽的词句,就说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便是。”
对上她清澈的双眼,崔清晔乱糟糟的心平静了下来,又咬了一口,仔仔细细品尝了一番过来:“桃杏饼很酥脆,我还未吃过这样酥脆的饼,一咬就散在了嘴里。虽然这样酥脆,却一点儿也不干。虽然甜,却一点儿也不腻。配上这碗带着微酸的乌梅饮,感觉心思都沉静下来了。”
他说一句,徐桃嘴角的弧度加深一丝。到他说完,徐桃嘴都咧到了耳根:“我这回相信崔郎君是真的觉得好吃了。”
想到方才自己如临大敌兵荒马乱的模样,崔清晔自己也有些好笑,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他看向一脸笑容的徐桃:“徐娘子,是真的喜欢做菜。”
这一句话,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感叹。徐桃点点头:“是。有人说过,世上的事,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这就是我的座右铭。”瞧见崔清晔一怔,她一本正经地问:“难道崔郎君觉得,这话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