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智的到来让夫妻俩犹豫了一下,但他们到底最疼爱小儿子,没有犹豫多久就拉着宋明智说起了话。
宋明智没有直接表明什么,而是在谈话中不动声色的将事情一点点倒出。
裴氏本就不是弯弯绕绕性子,儿子说什么,她就听着,心里还欣喜的很,觉得小儿子不亏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这不就解了他们的疑惑了吗。
宋恒本来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他到底是读书人,哪怕是死读书的,心思也不会呆板到哪里去,很快就听出了老儿子这是特地说给他们听的。
虽然察觉到了宋明智的目的,但宋恒却没有开口打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等宋明智说完,宋恒的心里确实百感交集,他想要和一家和睦,光耀门楣,如今都成了……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成了。
祭祀祖宗的祭礼一大早就准备好了,等不到宋恒多加感慨,宋氏族人便敲锣大柜的来请了。
宋恒收拾好心情,拿着举人身份证明便强自镇定的带着一家人前往宗祠。
直到一系列仪式完毕,向着祖宗告祭,‘宋家嫡六房子孙,宋恒,金科中举。’
宋恒的眼泪便瞬间流了下来。
不仅是宋恒,宋长渊等宋氏族老更是当场嚎哭,又哭又笑。
这是宋家的门楣荣耀,也是嫡宋氏的尊严!
祭祀完毕,宋恒便和族里的族人们一一见过,虽然如今有了举人功名,但这种不切实际的感觉让宋恒心慌,往日身为读书人的孤傲,一时间也没能支棱起来,这倒是让这段时间接触宋珩的族人们没有发现不对。
而裴氏也一样因为未知的缘由而小心翼翼不少,往日的直来直往也收敛不少,但淳朴的村人气质确是显露无疑的。
这一番倒是无人觉得不妥,反而人人都觉得裴氏这般平易近人,和村民们并无差距不同的姿态十分受用,若是裴氏因为成了举人夫人而高高在上,和她们拉开距离,村民们反而会心生不喜。
如此说来,倒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直到中午的喜宴吃完,宋恒大醉伶仃,裴氏也醉的不轻,看着宋明孝和宋明义将人扶到了屋里,宋明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出来的宋明义看着身侧的小弟那坦然松口气的模样,心中突的塌了下去。
今儿一早进到爹娘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他一时间却说不上来,直到宗哥儿大哭大闹,他更觉得十分奇怪了,这种奇怪一直从早上延续到现在,可今日实在忙的很,他的思绪断断续续的,也没能想出哪里不对劲。
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爹,宋明义心中微沉,这几年,不管什么的场面,爹都不会喝醉的……更不要说这般大醉。
而娘……娘这几年顾着养身子,根本就不喝酒。
原本他还可以劝说自己,是今日大喜之日,爹娘高兴,可现在,他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么机灵的脑子!
宋明智看到脸色大变的二哥,心中懊恼,他不该在二哥面前显露出来!也怪他今日实在太过紧张,生怕出现问题,这才露出端倪。
“二哥……”
宋明义苍白着脸,看着弟弟担忧的眼神,心神惧颤,随即他牵强着笑了笑,“没事。”
爹娘,总归是亲爹娘,他又怎会不喜呢,只是……心中难过罢了。
宋明智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两世记忆,直到轻重缓急,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对于宋明义而言,那对夫妻有多么不一样,他是十分清楚的。
在爹娘这里一向宛如大哥的影子一般的二哥,骤然跌回谷底,该是何等惨痛……
宋明理坐在屋下屋檐,抬头看着晴朗的天空,眼中是难言的迷茫。
顾暖端着脸盆过来,捏了棉布巾递给他擦脸,“相公,你怎么了?”
宋明理将脸用力擦拭了一番,热气精神一振,脑子也清明了几分。
“无事,大概是有些醉了。”
顾暖看着他微红的脸蛋,笑道,“相公这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吧,先去屋里躺会,晚饭了我再叫你。”
看着笑容晏晏的少女宋明理笑着应好,却是起身拉着小媳妇回了屋。
顾暖红了下脸,倒是没有反抗,她年纪还小,相公只是喜欢抱着她睡罢了。
竹青看到屋门关上,便小心的走过来将脸盆端走了。
如今虽然在乡下,但她觉得很好,日子充实,也没有被随意打骂刁难的,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墨书打扫着书房,将昨日从府城带来的书籍都一一摆放在书架上,他记得宋珩在府城时的习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书童,自然不会弄错一丝。
这导致第二日宋恒醒来后,进了书房却有陌生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直到墨书熟练的将书籍放置子在他手边,又快速的研磨好了墨汁,他才恍然回神。
打开陌生的书籍,看着上面注释的陌生字迹,他的眼仿佛被灼烧一般,刺痛无比。
随着匆匆翻阅的书籍和随笔越多,他便越发确信,这些字迹属于另一个人。
而他,不是失忆。
惴惴不安之后是无尽的惶恐,字迹不同!
科举,功名!他的字迹必须改变!
随即又想到案首的名头,宋恒头一次觉得愤怒!
若他有精力全心读书,未尝不能夺得案首,如今靠着莫名的缘由,由一个不知道人考来安在头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着突然发怒的老爷,墨书吓得赶紧退出了门外。
至于主家为何在大喜的日子发怒,这种事根本不是奴仆该想,该探寻的。
宋明智抬头看向书房,眼中有着一丝深邃光芒一闪而过。
看来,爹娘留在村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
第200章 大结局
过了三日,嫡宋氏传出消息,宋恒因为身子不适,不再参加科举,宋氏族林将重新开办族学,届时将由宋恒任教。
这消息一出,许多人都惊讶不已,但惊讶过后,不少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宋恒的年纪本就不年轻,已经是有孙子辈的了,再科考费心费力不说,身子骨熬不住也是正常的,还不如专心教导后辈,延续门楣为重。
而宋明智的才学在这两年也十分出众,县里已经有不小的才名,宋家后继有人,宋恒不用孤注一掷,大家也就十分理解了。
宋恒虽然颇有不甘,但在宋明智的深入分析下,他不得不妥协,如今只是举人功名,在村里几乎没有风险,若是进入朝堂,怕是一失足便成万古恨。
当然,让宋恒真正放弃佛原因还是宋明智。
宋明智表现出来的才学,才智,成熟,都是极其出众的,他不可否认,老儿子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凡,为了宋家,为了宋氏,他就是不争这一口气又有何妨。
得到爹的亲口答应,宋明智当时是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亲爹是什么性子,古板迂腐是真,有才傲气也是真,若是要继续科考,按照宋恒的才智,埋头苦读几年,榜上有名是不难的。
当宋明智却不能让亲爹继续科考,字迹的问题可解,却也不可解。
————————————
宋家祭祖后,第七日。
苏禹来到了上溪村宋家,他本是异性王,如今皇帝要他来接回小皇子,可是要他吓了一跳。
要知道如今沅帝可就一个儿子,这可是皇室的独苗苗,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娃娃就是以后的太子,更是天子,他作为一个异性王,哪能不小心谨慎。
到了上溪村,苏禹这位王爷就有些疑惑了,这么个寻常的小村子,皇帝怎么会将唯一的儿子寄养在这里,还一放就是一年。
虽然疑惑,但苏禹的动作可不慢,带亲随很快就到了宋家。
宋恒和裴氏看着贵气十足的苏禹便心知不妙,幸好宋明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家里,不然宋家人怕是都要麻爪。
经过宋明智的调和,苏禹立马被奉为上宾,在知道当初府城的宅子是拖了此人才拿回来,宋恒的面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苏禹有些奇怪,他认识的宋恒不是这样的啊……可有疑惑归疑惑,苏禹到底是王爷,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做得到的,也没有太过深究。
宋景瑞自然是认得如今唯一的王爷苏禹的,小家伙乖乖的上前见礼。
“叔父。”在宫里的时候,自然是称呼王叔的,小景瑞如今也是机灵的,自然不会露馅。
苏禹看到小娃娃,当即喜笑颜开,小皇子养的极好,没有出问题,不错不错。
“瑞儿,你离家已经许久,你爹爹让我接你回去,如今你娘亲的病也好了,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了。”
不等苏禹再说什么,小景瑞惊呼着不敢置信,“娘亲醒了?!”
“是啊,前几日刚醒,这不就让叔父来接你了。”苏禹笑呵呵的抱起小景瑞,他可是知道这孩子有多希望母亲醒过来。
说来,他们的皇后娘娘一昏睡就是四五年,要不是皇帝大权在握又坚持不选秀,不纳后妃,这小娃娃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回家!叔父,我们回家!”小景瑞当即就哭了出来,他好想娘亲,好想立刻就回去!
苏禹看小娃哭了,当即有些无奈,“别哭,叔父这不正是要带你回家嘛,但你临走前是不是该和大家好好告别?”
苏禹话让小景瑞回神了几分,看到一脸不舍的望着他的顾承安,小景瑞蹬了下腿就从苏禹怀里下去了。
“安安,我回家看娘亲,以后,我还会来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景瑞认真的说着,眼泪却不自觉的往下流。
小承安夜瞬间哭了出来,但小家伙知道轻重,抱着小景瑞道,“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景瑞,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娘亲一定会很好很好!不会再生病啦!”
顾承安知道宋景瑞有多在意自己的娘亲,也知道这些年,宋景瑞有多难受。
宋景瑞用力的点头,抹了抹眼泪,然后从领子里掏出了一个玉制的玉锁,脱下来用力的塞给了顾承安。
“安安,这是我生日的时候爹爹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说着,小娃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宋明义看着哭泣不已的小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经常带着小景瑞,感情自然不浅。
好不容易哄好了两个嗷嗷大哭的娃娃,苏禹也让人将谢礼都搬了进来。
“除了这些谢礼,我们听说二公子对木匠一道颇又天赋,正好家里有一个工部的路子,虽然不能直接进入工部为官,但去学些手艺是没有问题的,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苏禹的话让大家都愣了一下,特别是宋恒和裴氏,在他们心里,老二是最没有出息的儿子,也是一直被忽视的儿子,哪怕如今家里是举人门楣,宋明义在两口看来依然是没有出息的。
特别是老三的病好了,如今展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几乎不输宋明智,宋恒这段时间更是将精力完全投入了宋明理身上,对老二更是忽略。
如今突然被提起,他甚至想不出话来。
宋明义眼眸微敛,看着苏禹郑重行了一礼,“明义在此拜谢!今后必然精益求精,勤学苦练,绝不辜负这般恩情!”
苏禹哈哈一笑,当即抬手扶起宋明义,“不过举手之劳,二公子既有心,便收拾行李与我们一同出发,也免得日后一人上路,路途长远,颇为危险。”
“好。”宋明义掩下心中的雀跃欣喜,当即应下,便出去收拾行李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苏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直觉是‘爹娘’给他的谋划的,不是宋景瑞的父亲,也不是苏禹,他无比确信,这是‘爹娘’给他的恩情造化。
宋明义自作主张应下,虽然让宋恒措手不及,但儿子大了,且有机会学习宫廷手艺,对宋家也不是坏事,因此宋恒和裴氏倒是没有不悦。
宋明孝知道弟弟有了这般造化,心中不由欣喜,虽然他不知道爹为什么对老二又冷淡了起来,但他知道二弟是真的喜欢木匠活的,如今能多精进手艺自然是好事。
宋明珠靠着大嫂,微微松了口气,心底很是为二哥高兴,这几天二哥都闷闷不乐的,爹也没有以前那么关心二哥,娘更是只操心二哥的婚事,根本没注意到二哥不高兴。
她还怕二哥在家里会越来越不高兴,再变成以前那样沉默寡言的样子,如今倒是好了,又有学手艺的机会了,二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宋明智摸了摸宗哥儿的小脑袋,唇角是愉悦轻松的笑意。
宋明理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景瑞,随即眼中渐有光芒闪烁。
宋明义回到房里很快就收拾好了衣物,看了看屋子,他将一小袋银子郑重的放入怀中,这是过年和平常‘娘’给的零花钱,他向来不怎么花钱,因此日积月累也有近十两。
加上一个工具木盒,便是他全部的行李的。
在离开屋子时,他突然回身,在角落的柜子里,拿起了一个未曾雕刻出面容的女子小像。
————————————
大衍沅帝五年,九月初九,重阳节。
沅帝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将自己过继于前朝宋氏旻延亲王一脉,尊旻延亲王曾孙宋珩为父,且尊父宋珩为太上皇,尊母何玉为皇太后。
圣旨一出,全国哗然,然而朝堂上却一派平和,往日作妖的大臣和世家权贵全都喜气洋洋恭恭敬敬的迎太上皇和皇太后入主尊位。
重阳节上,皇家祭祀大礼,更是直接以太上皇和皇太后为尊,如此一来,再哗然的人也瞬间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