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程诺还总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和宣适说话。
连哥哥都不会叫,开口闭口就是阿适。
“阿适要不要休息一下?”
“阿适要不要吃水果?”
小宣老师气不过,稍微有点严厉地来了一句:“你能不能认真上课?”
“我有在认真的……!”连蜥蜴和蛇都没有怕过的程诺,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阿适会不会也觉得我很笨?”
宣适被小女孩的眼泪给征服了,出声安慰道:“你才幼儿园,本来也不需要学这些。”
“可是,你妈妈和我妈妈说,这些你三岁就会了。我这么笨,阿适会不会也和其他老师一样,来了两次就再也不来了。”
宣适是真心觉得程诺笨,并且还不是一点点。
看小家伙哭着说自己笨的那个样子,又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继续宽慰:“阿诺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等找到了,就所向披靡了。”
程诺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宣适:“所向披靡是什么?是披风那种可以穿的,还是披萨那种可以吃的?”
宣适很无奈,开玩笑道:“大概是披肩吧。”
“披肩啊……还是那个披头士比较有意思。”
“你还知道披头士啊?披头士怎么有意思了?”宣适都才刚刚听说有这么个乐队。
“披头士可以披头上啊,像头纱一样……我要是和阿适结婚,我披白色的头纱。”
宣适被整得哭笑不得。
“阿适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你是不是也期待阿诺披着头纱做你的新娘?”
六岁,还是可以童言无忌的年龄。
宣适没把这个当回事。
程诺应该也不会。
她要是忘记了还好,忘不掉的话,长大了之后,只会社死。
据说,女孩子最想嫁人的年龄有两个。
一个六岁上小学之前,一个二十九岁奔三之前。
宣适那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子。
十岁的他,肯定不可能把这样的话当真。
宣适的身上,有贵公子的气质。
长得又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再加上成绩好,在人群之中,原本就很耀眼。
他对小姑娘们的花痴,早就习以为常。
别的不说,就过去的这一年,爸爸妈妈的朋友圈里面,至少有四个小姑娘,说过长大以后要嫁给他一类的话。
这还没有算上学校里面,那些对他想入非非的女同学。
一直到这个时候,宣适的人生都可谓得天独厚。
可惜,好景不长。
一场大火,带走了宣适的家,和他所有的至亲。
那是一桩纵火案,宣适也是纵火犯的目标之一。
着火的那一天,宣适教了一晚上,都没能让程诺明白5+6为什么等于11。
宣适准备和爸爸妈妈回去的时候,程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拖着宣适,再三保证:“明天睡醒再教一遍,肯定能学会!”
程诺哭得过于伤心,宣适的爸爸妈妈只好让儿子暂且留下。
宣适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一夜之间,他没有了家,更没有了家人。
事发之后,宣适并没有直接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别的不说,爸爸妈妈至少给他留下了另外三处房产,都是极具投资价值的好地段,好小区。
问题在于,宣适当时还不到十岁。
一直以来,都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
他不懂人间疾苦,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家是遭人纵火,不需要赔偿邻居家里的损失的。
但是,纵火的人已经进去了,且一无所有。
蒙受了损失的邻居,直接闹到了宣适爸爸妈妈的葬礼上。
火灾发生的时候,楼上的这户没人在家。
除了房子本身的损失,宣适家的大火,还烧掉了邻居家里的好几幅画。
每一幅都是花了好几百万拍卖来的,还没算收藏了十年的溢价。
为了房产,上赶着想要收养宣适的亲戚一看,三套房子加起来,还没有楼上一家人要求的赔偿金额高。
这也使得十岁的宣适小朋友,直接从香饽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程诺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拉着宣适的手,和他说,【阿适,以后,我家就是你家】。
程诺的爸爸妈妈其实也不想招惹这些是非。
奈何程诺异常坚持。
为了让宣适留下,程诺绝食了整整三天。
宣适算得上一夜长大。
他需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
凌驾于所有的事情之上的,是好好保护程诺。
这是宣适幸福童年的终点,也是他武力值的起点。
他在温州中学,能排年级前二十。
只要不和聂广义那种不讲道理的天才比,宣适也是妥妥的学霸人设。
程诺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对宣适不错。
总归,家里的经济条件摆在那里,多养一个小孩也没有关系。
对于程诺的爸爸妈妈来说,抚养宣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负支出。
程诺在念书方面一窍不通,哪怕是九年义务教育,也不怎么能跟得上。
如果家里没有宣适,他们需要找一个高端住家家教。
住家家教和保姆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即便是在程诺和宣适成长的那个年代,有教师证的住家家教,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是五位数。
基本上相当于同时期外企新进员工的两倍的工资。
更是同时期学校老师工资的四倍以上。
乍一听,这个工资很是有些离谱。
认真想一想,却也情有可原。
别说是二十年前了,现在也一样还有很多人,觉得住人家里的就是保姆。
有教师证的人,谁不愿意去学校教书,成为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
这就好比,通下水道比做程序员赚钱多,又有几个在办公室的程序员愿意起早贪黑地去给人通下水道?
自称码农的人基本不太可能真的回去种田。(飞黄腾达了在自己的别墅院子里面拥有一块菜地那种情况除外。)
住家家教本来就很稀缺,男性更是凤毛菱角,真要请的话,价格基本就是翻番。
当然了,通常情况下,家里有男孩子,才会请男的住家家教。
宣适属于特殊情况。
他除了没有教师资格证,其他的各项条件,都比程爸程妈原来请过的住家家教要好很多。
至少,程诺再也没有被就读的私立学校劝退过。
在小宣老师出现之前,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两次。
程爸爸程妈妈很快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他们对宣适很好,一应生活水准,全都比照程诺。
可这话又说回来,对宣适好是一回事,宣适要和程诺有点什么,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倒也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家里有钱的女婿一类的。
如果真这样的话,宣适这个“孤儿”的条件其实不算太差。
宣适爸爸妈妈留下的财产,以他当时十岁的年纪,肯定是守不住的。
别的不说,楼上邻居的索赔,都够他喝一壶。
有了程诺爸爸妈妈的介入,情况就不一样了。
宣适家里着火,导致了楼上邻居家里的损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宣适也是受害者。
一家人就剩他一个。
既不是他纵的火,也不是他家里人不小心导致。
哪怕闹到法院,楼上邻居的诉求,也不可能会得到支持。
程诺的爸爸妈妈在这件事情上,非常强势地保住了宣适的利益,并且帮他打理。
宣适对这些也比较没有所谓。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有个家。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宣适在纵火案之后,就不再有过家。
程诺的爸爸妈妈对宣适很好,却没有收养他。
程爸程妈有点迷信。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宣适“天煞孤星”的命格。
程诺是独生女。
自身的条件摆在那里。
程爸爸程妈妈不求女儿能嫁得有多好,只求女儿一生顺遂。
程诺刚上初中,她的爸爸妈妈就能明显感觉到,女儿对宣适的那种情感,不太像是兄妹之间的。
程诺什么都开窍很晚,偏偏情窍开的比别人都早。
宣适那会儿已经青春期了,哪怕男孩自己开窍晚一点,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宣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程诺的爸爸妈妈安排转学去的上海中学。
原本想着,距离能让女儿慢慢冷静下来。
哪怕真要谈恋爱,怎么也得等到了成年再说。
没曾想,这个决定直接把程诺给逼急了。
宣适去上海念书,那她就也要去。
不同意就绝食。
一绝食又是三天闹到直接进了医院。
奈何她的爸爸妈妈这次铁了心。
这还不算完,还要安排程诺出国。
宣适刚到上海,又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他了解程诺。
程诺根本没有在国外独立完成学业的能力。
程爸程妈对宣适表示了认同。
他们也深知自己女儿不是念书的料。
正儿八经的那种学校显然不适合程诺。
只要小学毕业了,不算是文盲了,就可以另辟蹊径,给女儿找到一世安稳的路——拥有一技之长。
有能力的温州家长,在这方面还算变通。
程诺有个同学,学习和程诺差不多。
在学校里面什么都学不好,除了很喜欢足球,并且慢慢展露出来在这方面的天赋。
那个同学的爸爸,直接给儿子办了退学,送去葡萄牙的青训营,一门心思踢足球。
程诺的爸爸妈妈受到了启发。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不知道女儿有什么一技之长。
在和宣适的沟通中,程诺的妈妈说自己会陪程诺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
去瑞士学钟表。
去法国学厨艺。
去意大利学咖啡……
一个一个就这么试过去。
宣适很快就被说服了。
他知道,这条路对程诺来说,才是最好的。
父母努力一辈子,就是为了给孩子更多的选择。
程家有这个能力,程爸程妈有这个魄力,是程诺的幸运。
有了宣适的加入,说服程诺出国就变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程诺的爸爸妈妈直接问她:“你要拿什么站在宣适的身边?”
这句话是程爸程妈的权宜之计,却也深深烙印在了程诺的心里。
她知道,她可以要求很多。
哪怕爸爸妈妈把宣适送到上海了,她也可以要求宣适回温州上大学。
可是,这样对宣适公平吗?
她就能那么理所当然吗?
万一宣适以后后悔了。
她会不会愧疚一辈子?
可是,如果她出国学一门技艺,那阿适会不会就成了别人家的呢?
宣适在这个时候给出了承诺,不管程诺有没有在国外学会一技之长,只要他大学毕业了,程诺在哪儿,哪儿就是他的家。
宣适说这番话的时候,对程诺还只是单纯的兄长情谊。
是程诺出国之后,隔三差五地表白,让他慢慢意识到,那个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
守护的方式有很多。
宣适心里面想的是哥哥对妹妹的守护。
程诺真正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十岁开始,宣适就觉得程诺是开玩笑。
被表白多了,就说等程诺长大了再说。
“什么叫长大呢?”
“至少也得你成年。”
有些距离,会让感情变淡,有些距离,会让感情生根发芽。
大学四年,倒追宣适的女生有很多。
宣适也试着投入感情。
最后发现自己做不到。
当他不再以妹妹的角度来看程诺,发现自己的整颗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程诺给占满了。
他不是开窍晚,而是感情已有了归宿。
有了那个对的人,就不可能再有任何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程诺成年的那一天,宣适接受了她的表白。
宣适对程诺说,只要程爸程妈不反对,他就用程诺期待的方式守护程诺一生。
“那我爸爸妈妈要是反对呢?”
“那就等到他们不反对的那一天。”
程诺很兴奋,第一时间给她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说这件事情。
程爸说:“你在国外别回来就行。其他的随你高兴。”
程诺很生气:“为什么别回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能祝福我吗?以前总说我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呢?我现在总已经成年了吧?”
程诺的妈妈接话:“是这样的阿诺,这么些年,我们一直对外说,阿适是我们的小孩,你们要是回来了还要在一起,爸爸妈妈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说来说去,你们不还是想要拆散我们吗?”程诺气得挂了电话。
程爸给程诺发了一条消息:
【阿诺,爸爸妈妈祝福你们。】
【如果阿适真的说喜欢你,你就让他去国外陪你。】
【阿适爸爸妈妈留给他的钱,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
【足够你们在意大利好好生活。】
【有他陪着你,爸爸妈妈都会很安心。】
程诺正在气头上,看到这样的一条消息,更是气到直接关机。
气了大半天,想到宣适可能会给她打电话,又赶紧把手机打开。
一开机,程诺就收到了宣适发给他的一条iMessage。
那是一张照片。
拍的是一张飞往意大利的登机牌。
程诺把照片反复放大缩小,一遍一遍地看着,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给宣适打电话,发现宣适已经关机。
再看登机牌,飞机已经起飞。
正想给宣适回个信息,她的手机就响了。
武橙给她打电话,说她家里出事了。
“橙子,你家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家,是你家。”
“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电话里面不方便说。你要是不立刻回来,可能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了。”
“橙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刚还和我爸爸妈妈在通电话。”
“刚刚是有多刚刚?”
“最多也就一个小时。”
“那就正常了,你爸爸妈妈在半个小时之前跑路了。”
“跑路,跑什么路?”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哥说在偷渡的船上看到你爸你妈。”
“橙子,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我给你看照片行吧,那船就是我哥的。”
“啊?难道错了吗?他不会偷偷地和姐姐表过白吧。”
“没有。我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还把不喜欢什么人一类的话挂在嘴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男人的嘴也太碎了吧。
就很莫名其妙。
“没有啊。聂叔叔什么都没说。”宗意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什么都没说?”
“对啊,他从来都没有提起你。”宗意顿了顿:“不会像那些喜欢你的人那样,一见到我就问东问西,全问的你喜欢什么。”
“是这样啊……”
“嗯呢。他和你不是特别有缘分吗?爸爸把姐姐小时候画的画都带回来了。说是聂叔叔捡到的,他要是对姐姐有意思。肯定上赶着要把姐姐所有的画都看一遍是不是?结果爸爸都拿出来了,聂叔叔都懒得再看一眼。”
梦心之点了点头。
聂广义的行为非常容易理解。
他不是不相信缘分,也不是有这样那样的考量。
说到底,也不过是性别不和这么简单的原因。
反倒是梦心之自己,是真的不相信缘分的。
梦境里,有那么多古今中外的有缘人,生活里面就没有必要再强行拉扯。
聂广义能够捡到她的“作品”,在梦心之看来还挺正常的,同一时间去参观《蒙娜丽莎》的人也就那么多。
要说真的让她在意的,反而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极光之意”。
肯定是基于某个她还没有来得及搞明白的原因,才会让这样的一栋建筑,出现在了她的梦境里面。
如果能和聂广义正常做朋友,她很乐意一起把这个问题探讨清楚。
“我的姐姐诶,知道聂叔叔不喜欢你,我还是有点不开心的。”
“为什么呀?你不是最担心姐姐被人骗走吗。”
“被骗走是一回事,连骗的欲望都没有,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摆明了是在质疑我姐姐的魅力!”
梦心之没有和宗意说聂广义的取向问题。
一来,阿意还小,二来,这是聂广义的隐私。
梦心之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宗意的头:“姐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快成野孩子了?”
“才不是呢。我现在走的是高端淑女路线。”
“淑女啊?”梦心之往后拉了两个身位,认真打量了一下宗意,有心调侃:“你这身材看起来可是不像。”
“我的姐姐诶,你好歹也是个硕士,你怎么能有身材歧视呢?”宗意叉着腰生气。
“姐姐错了,阿意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淑女。”
“我的姐姐诶,你可千万不要用这种形容小孩子的词来形容我。”宗意强调:“我走的是高端淑女路线,不是可爱那一挂的。”
“聂教授,你确定要用一根钉子都没有的方案,是吗?”聂广义问聂天勤。
《闽小记》里面有这样的一句话:【闽中桥梁,最为巨丽,桥上建屋,翼翼楚楚,无处不堪图画。】
木拱廊桥是世界古桥梁史上绝无仅有的一个品类。
木拱廊桥往往建造在高山密林和深谷险涧之间,溪涧变通途。
木拱廊桥基本都是有榫卯来连接的。
最初建造万安桥的时候,是没有钉子的。
“大头,既然想把万安桥恢复成最初的样子,那就肯定要用编梁木拱桥营造技艺的,必须使用原木和传统木建筑工具。”聂天勤回应。
“完全不使用现代工具,用编梁技术靠榫卯结构连接,对匠人的要求还挺高的,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聂广义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木拱廊桥的建造,需要由一名资深的木匠师傅负责指挥,这个人原来一直都是邱爷爷。
聂广义虽然有天赋,但毕竟实地操作的经验有些不足。
模型和真正的建造,还是存在差距。
除此之外,还需要多名木匠同时配合,才可以完成。
木拱廊桥营造技艺,一直都是通过师傅对徒弟的口传心授。
有很多都是没有明确的记载,靠的就是老师傅的感觉和经验。
聂广义不喜欢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做模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数字化建模。
要求彻底回归“原始”,对聂广义来说,还是有些难度。
尤其是和邱爷爷徒弟们的配合问题。
聂天勤在这个问题上异常坚持。
他不反对“全球选材”,也不反对给选好的木料做终极的防火处理,独独营造技艺这一点,必须要原汁原味的。
“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叫【榫卯万年牢】,和钉子相比,榫卯结构有很多的优势。”
聂天勤一直都特别推崇榫卯结构。
【榫,剡木入窍也。俗谓之榫头,亦作笋头。】
榫卯结构是我国木质家具和木构建筑采用的一种凹凸结合的连接方式。
凸出的部分叫榫头,是榫卯的榫。
凹进去的部分叫榫眼,是榫卯的卯。
有点像螺丝与螺帽的关系,只是更加浑然天成和天衣无缝。
榫卯结构,历史悠久。
河姆渡新石器时代的遗迹里面,就有出现过榫卯结构,距今超过七千年。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应用。
唐宋时期达到巅峰。
到了明清时期,榫卯结构已经开始由繁至简。
榫卯结构不是单一存在的。
各个构件之间,需要有机联结相互避让。
不实用一个钉子,一丝金属,就能完成联结合理、上下左右、粗细斜直的营造。
严丝合缝,间不容发。
这就要求木匠们,在决定建造一件家具或者一座建筑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把整件家具,或者整栋建筑的结构了然于心。
榫卯结构同时具备高精度、高强度和成本低廉三大优势。
严谨、牢固不说,还可以轻松拆卸和安装。
在我国古代被广泛运用,并流传至今。
仅凭木材之间的凹凸契合,就能组合出一件件牢固的家具,一座座牢固的建筑。
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榫卯结构,既是古人智慧的结晶,也是人类文明的见证。
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更具体一点来说,就是使用传统木建筑工具,采用编梁等核心技术构建,以榫卯连接成稳固的拱架桥梁。
随着时代的发展,钉子和现代工具,早就已经替代了传统手工艺。
但榫卯工艺作为我国古建筑和古家具领域的“国粹”,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
不管是苗寨吊脚楼营造技艺、侗族木构建筑营造技艺、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还是广式、京作、明式家具制作技艺,榫卯结构,都是这些技艺的灵魂。
相比于钉子一类的现代工具,榫卯结构有四大优势。
第一,是更坚固耐用。榫卯结构可以承受木件之间各个方向的扭动。
第二,是不易锈蚀。博物馆里面收藏的那些流传上千年的稀木古家具,全都是榫卯结构。
第三,是易于拆卸。榫卯结构都是活的。万安桥之前被洪水冲垮,还能重新建起来,就是因为结构都还在。
第四,是对木头友善。往木头上面钉钉子,很容易导致木材劈裂。
“可是,聂教授,能熟练掌握榫卯技艺的木工,早就已经凤毛麟角了。工艺太复杂,结构太严谨,精度要求还那么高。”
“确实,一个没有家族传承的木匠学徒想要在榫卯技艺出师,没个十年肯定是不行的。”聂天勤很是认同。
“聂教授,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大头觉得最主要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要求高,赚钱少。哪怕学会了,也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
“怎么会没有用武之地呢?万安桥这不就需要重修了吗?”
“聂教授,这是多少年一遇啊?媳妇都熬成婆了。熬到最后就只剩下在村里的老人家。”
“这确实是大多数非遗传承面临的困境。大头,我们得要想办法让年轻人愿意参与到这些人类文明的传承里面来。”
“这有点难,真有那个本事的年轻人,早就去外面当木工大师傅了,谁还留在村里?”
“大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对啊,要求年轻人不出去赚钱,就守着传统技艺,是不现实的。”
“那你这么大一个建筑师为什么从意大利回来呢?就是为了陪爸爸?”聂天勤叹了一口气:“爸爸都说了,你可以有自己的发展。”
“这儿就是我的发展啊。”
“大头,爸爸想要听实话。”
“这么和你说吧,聂教授。人类的需求,一直都是层层递进的。当年轻人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很难有更高层面的精神追求。”
“大头的意思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只能靠我们老年人。”
“这什么理解啊!”聂广义反驳道:“我的意思是,像我这种年少多金又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才最适合被抓来用爱发电。”
“大头,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自吹自擂上了呢?”
“这哪是自吹自擂的?我这是做最专业的分析。”
“行,那爸爸就听听你的专业分析。”
“每一项非遗技艺都不太一样。不同技艺要有不一样的传承模式。”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给你打个比方啊,聂教授。”
“你说,我听着。”聂天勤直接拿出了记事本。
“也不用搞这么正式吧……”聂广义只准备聊个天。
“就记一笔,省的听到有用的,回头又忘了。”
“我对非遗了解的也不多。”
“爸爸也只是关注和古建筑有关的。”
“这怎么还互相谦虚上了。”聂广义开始切入正题:“聂教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开封看过打铁花?”
打铁花是一种大型民间传统表演技艺。
这项技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打铁打出花来。
1600度的铁水,被匠人拿工具一打,就像是天女散花一般。
比流星雨还要绚烂。
铁水可以打出花这件事情,是古代匠人在铸造铁器的过程中,无意发现。
随着经济的发展,吃饱之后没事干,就慢慢演变成了一项表演技艺。
这项技艺的传承,和万安桥的历史相当。
始于北宋时期,鼎盛于明清。
流传于黄河中下游,被誉为黄河流域十大民间艺术之首。
“记得啊,打铁花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你那时候还不到六岁吧?兴奋得手舞足蹈,看完了还和人光着膀子打铁花的师傅说,您放的烟花真好看。”
“聂教授,这种小细节,就不用记这么清楚了嘛。”
“你不搭理爸爸这些年,爸爸可不就得靠回忆里的这些小细节?”
“我细你个大头节!”
聂广义有点烦聂天勤整天把【你不搭理爸爸这些年】挂在嘴上。
说得好像聂广义才是罪魁祸首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篡改了谁的志愿。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当初原谅的太简单。
早知道应该多提点条件,再正式签个原谅协议。
要不然,有老子的身份压着,他可就只有当儿子的份了……
就是这种久违的被人管的感觉!
“广义,你怎么和爸爸说话的?”
“广义当然不会这么说了,大头可不就得把自己的外号挂在嘴上?”聂广义见好就收:“还想不想听专业分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