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广义初到意大利,就是来的罗马。
当时是租了一个全新装修的空房子,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他自己挑选自己安装的。
弄这家事务所,聂广义不仅包办了建筑、园林,还设计了所有的家具。
他现在卧室和书房的家具,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原来买的那些,卖了不值钱,丢了太可惜。
哪怕不是自己设计,也是他自己一件一件挑好了,再慢慢组装起来的。
聂广义专门腾了一个杂物间出来放。
说是杂物间,实际上床、沙发、柜子、台灯、地毯……五脏俱全。
很有家的味道,比大多数人租的房子都还要更有格调一些。
加上各种扫地机器人帮忙一起打扫。
即便聂广义一阵子不会回来,也一样是一尘不染。
助理已经“搞基”去了。
梦心之推了一大一小两件行李,外加一个背包,手上还拿着在飞机上就拿出来的素描画夹。
聂广义就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压根就没有送她上去的意思。
梦心之也不矫情,把背包往行李上一放,就推着自己的行李往电梯的方向走。
顺手把素描画夹也放到了行李上。
没走两步,素描画夹就直接滑了下来。
刚刚好好的那张画,就掉了一个角出来。
聂广义终于有了一个作为绅士的自觉。
过去帮梦心之把画夹给捡起来。
掉出来的那个角落上,有一个非常有特色的落款。
落款是一个根号(√ ̄),就是数学里面用来开平方的那个符号。
和数学不一样的是,梦心之的根号里面不是任何一个数字,而是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相当于把根号2里面的那个写着2的地方,换成了。
聂广义对这个落款表示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开心的意思。”梦心之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她带点自豪地解释:“这是爸爸帮我想的落款,别人开方我开心。”
“原来这是开心的意思。”聂广义若有所思道。
“原来?”梦心之好奇追问,“聂先生以前也见过这样的落款。”
“见过。”
“什么时候?”
“忘了。”
“……”
聂广义帮梦心之把行李拿到了房间。
也没介绍一下房间里面的设施要怎么用。
连门都没有进,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广义大少虽然傲娇,平日里也不是这么不绅士的男生。
主要是对着梦心之,他就一点底气都没有,甚至开始对绅士过敏。
聂广义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这姑娘的邪,一见到就心烦气躁。
明明认识不久,前前后后总共才见过四次。
却和见了鬼似的,动不动就当着人家的面哭。
细数起来,过去十四年,在妈妈离世之后,他总共就哭过两回。
一回在万安桥底下,那一次不叫哭,最多也就算流眼泪。
飞机上的这一次,是真的一点理由也找不出来了,哪怕是风沙迷了眼。
先不说飞机上怎么会有风沙,就算有也不会让人情绪失控到他那种程度。
聂广义并不排斥和梦心之聊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喜欢的。
问题是,聊着聊着,总会出一些千奇百怪的状况。
在国内也就算了,现在是在意大利。
他在这儿,可是冉冉升起的建筑新星。
事务所的实习生们疯狂崇拜的对象。
动不动就拿奖上新闻的职业偶像。
在飞机上崩溃,除了要待两天的梦心之,其他人都不太可能有缘再见。
都是些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谁愿意尴尬谁尴尬。
他反正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关门——看着尴尬出家!
他如果在事务所里面崩溃,那就真有可能要成为第二天的行业新闻。
珍惜生命,远离梦心之。
聂广义回房间洗了个澡。
神清气爽拿出手机,准备给罗马工作室的另外一个助理发消息。
让她陪梦心之在罗马玩两天。
两天之后,宗极就过来了。
到时候,他请宗极大哥吃个饭,算是先前天台那顿宵夜的回礼。
搞定之后,立刻开车去帕多瓦。
帕多瓦事务所有几件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如果没有在飞机上遇到梦心之,他这会儿,已经在去往帕多瓦的高速公路上。
还没有来得及发消息出去,就看到手机上有八个未接电话。
全都是宗极打的。
他洗澡,对于男生来说,确实是有点久。
可再怎么久,也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这位大哥是每隔三四分钟打一个?
还是打到电话断掉就自动重拨?
回拨的按键还没有按下去,聂广义的手机就又响了。
聂广义赶紧接起来:“怎么了,宗极大哥,是有什么急事吗?”
“阿心说,不会用你家的花洒。”宗极有些急切地说。
“那是个恒温花洒,只要转到想要的温度,等待十五秒,出来的水,就一直是设置好的那个温度了。”聂广义淡淡地回答。
“我看过照片,我还和她说了一下,但是她怎么弄水都是冰的。”宗极着急地不行,“女孩子是不能用冰水洗澡的。”
“有这样的说法吗?”聂广义疑惑道:“我见过很多在挪威的冰窟窿里面游泳的女孩子。”
“你专门看女孩子在冰窟窿里面游泳?”
“不是专门看的。是泡温泉,然后温泉边上有结了冰的湖。很多人都会跳到冰水里面过一过,再起来继续泡温泉。”
“外国人的体质,和我们不一样。”
“也不一定都是外国人啊,我看很多亚洲人,不分男女,都真热衷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的体验。”
“那不行,我可从来没让阿心洗过冷水澡,哪怕是极光之意那里停电好几天,也都是烧水给姐妹俩洗澡的。”
“宗极大哥,这会儿大晚上的,我的女助理也不在,我等明天助理来上班了,让助理进去教她。事务所这会儿还剩下的,都是大老爷们。去你闺女房间,也不方便。”
“聂兄弟啊,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啊。我还说让她明天再洗。她说就算是冰水也得现在洗。阿心很少这么坚持的。”
宗极带点不解地喃喃自语道:“只不过是坐了一趟长途飞机,又不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最多睡醒了明天再换床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现在就去洗。”
【又不是碰了什么脏东西】……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聂广义的注意。
“宗极大哥,你和她说一声,就说我过五分钟过去帮她弄,你提醒她别穿睡衣一类的来开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阿心说,底下房间住了好多男的,她住的那一层,只有你和她两个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书房,聂兄弟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宗极大哥,你真要担心成这样的话,是不太适合放你闺女出来留学的。”聂广义难得说了句大实话。
“可不就是嘛!”宗极大为赞同:“我准备出去之后好好劝劝阿心,要不然就别念算了。我不去陪读,我都吃不下饭!”
让梦心之住在五楼,是聂广义最为无奈的选择。
身为一个有轻度洁癖的人。
他非常不喜欢有人进入自己领地的感觉。
等梦心之走了,还得彻底清洁和消毒一遍。
除了洁癖,聂广义也不希望有人误会他对梦心之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进而以为他又有了找女人的心思,进而的进而开始对他发动各种攻势。
讲真,他好不容易才立好了孤独终老的人设,可不能因为梦心之在这里待两天就垮掉。
找女人这么费时费力费钱的事情,哪有多做几套建筑全案来得实际?
没接到宗极的电话也就算了,总归再怎么忍,也只有两天的时间。
现在却是不行了。
聂广义当即决定。
明天等楼下的那几个睡醒了,让阿姨收拾收拾,让梦心之搬下去好了。
这小姑娘家家的,好好的恒温水龙头说自己不会用,大晚上的把他给折腾过去,要说对天才建筑师没有想法,聂广义都不信。
身为天才,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能再像刚来意大利的时候那么懵懂,那么好追。
随随便便就答应给人一个温暖的家,最后搞得比挪威的冬泳还要硬核。
咚咚咚。
聂广义敲门三下后退两步。
他都想好了,梦心之如果敢穿个睡衣给他开门,哪怕是卡通款的,他都立刻掉头走人。
叔叔不相信缘分。
更不是你想泡就上钓。
飘飘高估了开会一整天的自己。
先送上半章,还有半章明天起来再补哈。
你们要相信,小透明作者是不会放弃全勤奖的……
哪怕她手握好几张请假条……
和刚下飞机的时候比,除了少一件外套,其他的一样没少。
最为不同的是,梦心之顶着满头的泡泡。
很显然,这位姑娘刚刚在洗头。
聂广义有些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把洗头和洗澡这两件事情分开。
弯着腰洗头,腰不会累吗?
这满头的泡泡,也肯定是会把衣服给弄湿的吧?
聂某人就从来没干过只洗头不洗澡这样的事情。
某位在心里面想着,只要梦心之穿着睡衣出来开门,就掉头走人的傲娇人士,只许州官放火,穿了一套睡衣进了自家的杂物间。
楼上三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
聂广义如果健完身上来,会选择在书房洗澡。
平日里准备要睡觉的时候,会选择在卧室洗澡。
唯独杂物间,是他从来都没有“光顾”过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长时间不用的恒温花洒竟然坏掉了。
聂广义折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折腾好。
估计是恒温花洒里面的什么装置坏了,需要拆开来修看看。
聂广义是很喜欢干这样的事情的。
基于这份喜爱,他难得绅士了一回:“我去拿个工具箱,你等我拿回来了,就去我的书房洗澡。我今天不会去书房,你可以关了门慢慢洗,等你洗完回来,这边的恒温花洒应该就已经修好了。”
梦心之也没有顶着满头的泡泡客气。
直接去浴室拿了自己的衣服,跟着聂广义出来。
五楼的房间,门长得都一样,先前也没有说哪个是书房,她要不跟着,怕不小心到人家的房间里面去,这样就会有点尴尬。
聂广义修花洒,从拆开到重装,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他拿着工具箱准备往外走。
临到门口,又想起来自己似乎留了一些东西在“杂物间”。
从租的房子搬到事务所,是整套家具包括里面的东西一起搬过来的。
柜子里,抽屉里,或许还留着一些他以前生活的痕迹。
聂广义倒是不担心会留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再怎么说,他的洁癖也是与生俱来的。
绝对不存在断档的可能。
问题是有没有留下些涉及他隐私的资料。
如果有的话,他还是要好好保护一下自己的隐私的。
一个男的,还是个天才,长得还帅,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聂广义先是打开衣柜看了看。
又打开床头柜看了看。
临走的时候,他顺手打开了书桌的抽屉,然后又迅速关上。
里面都是些没什么重要信息的草稿纸。
大概是太久没有用了,抽屉的导轨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拉出来容易,推回去难。
如果就这么卡着,聂广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觉得不自在。
平日里出了问题还可以慢慢处理。
这时候来这么一出,人姑娘洗澡回来还以为他有什么偷窥癖。
要么找东西,要么装东西。
聂广义用力推了推。
非但没把抽屉给推回去,还整个掉了下来。
里面的纸张也跟着落了一地。
还好,姑娘在洗澡,听不到这样的声响。
还好的还好,他刚刚过来,带着一整个工具箱。
一个连恒温花洒都能修的人,不可能搞不定两根小小的抽屉导轨。
聂广义把掉落的纸张收拾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因着他的洁癖,这些纸张上,连点灰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就和新的差不多。
唯独有一张,夹在中间泛了黄。
聂广义受不了这样的特立独行,把那张纸从中间抽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歪歪扭扭的落款。
非常有特色的根号底下画颗心。
和梦心之的“开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没有那么成熟,没有那么利落,没有……
聂广义看着这张泛黄的纸发呆。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落款了。
十四年前,妈妈刚刚去世。
为了逃离聂教授的掌控,他入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申请了出国交换。
他当时的要求很简单。
不管什么国家,不管什么学校,只要能尽快走,他都愿意去交换。
实在不行他就退学不念了。
聂广义是顶着状元的光环进的同济建筑。
那个年代的状元,还是可以好好宣传的。
学校的老师对聂广义的需求自然也是格外的重视。
当时有个去法国做交换生的项目,是只开放给大二和大三的学生的。
刚入学没几天的聂广义,在破格的情况下,加入了这个项目,踏上了去往巴黎的交换。
虽然是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聂广义却是唯一一个自己背着个小包就上飞机的。
那个时候,因为心里面装满了对聂教授的恨意,顺带着连同济的师兄师姐都一起讨厌上了。
从高中时期那个一呼百应的广义同学,自闭到连话都不愿意和同行的同学说一句。
一开始,几个同行的师兄师姐,还努力地和他沟通。
这几个人,多多少少也都听过聂广义是状元,知道他拿了好几个学科竞赛的金牌,先后三次入选国家集训队。
这里面的任何一项成就,都足以让他轻松进入清华和北大。
但是他统统都没有,义无反顾地到了同济念建筑。
有传闻说,这是因为他的爸爸是同济的教授,因为父亲的关系,才来的这个学校。
一个同行的师兄对这件事情表示好奇,直接问聂广义。
聂广义直接回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就仗着身高优势把人给逼到了墙角。
虽然没有动手,当时的眼神,绝对像是要把人给吃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主动过来和聂广义搭话。
聂广义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是交换生,却连学校都不想去。
唯一算的上安慰的,是可以近距离地欣赏【现代建筑的最后大师】给卢浮宫做的玻璃金字塔。
他几乎每天都去卢浮宫,并且因此在里面捡到了一幅很奇怪的画。
一幅不知所云的画。
比印象派还要印象。
比抽象派还要抽象。
小小的镇馆之宝,人人去了卢浮宫都一定要去看的。
去了卢浮宫不去看看《蒙娜丽莎》,出来之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过卢浮宫。
这个情况,不仅仅出现在中国游客身上,全世界的游客都是一个样。
哪怕画再小,哪怕有围栏,哪怕离得再远,都一定会想着要去看一看。
不管看完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感想,看过这个事实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聂广义第一次进到卢浮宫,也概莫能外。
但仅仅是第一次。
身为一个立志成为建筑大师的少年,聂广义更关注的,是卢浮宫里面的建筑元素。
遇到梦心之的那一天。
聂广义在卢浮宫已经混迹了大半个月。
从广场上的路易十四雕像,到大厅中央音乐台的四根女像柱。
聂广义全都研究了一个彻底。
还和学过的西方建筑史里面的内容,一一进行了对应,寻找一件件作品之间的联系。
那一天,聂广义做了一个和游客们截然不同的选择。
去看了一幅绝大部分人去卢浮宫都一定会错过的画——委罗内塞的《迦拿的婚礼》。
这是一幅巨幅画作。
有将近十米那么长,宽度也达到了接近五米。
和小小的蒙娜丽莎不同,《迦拿的婚礼》,是卢浮宫收藏的最大幅油画,没有之一。
照理说,这样的一幅巨作,肯定不太容易被卢浮宫的参观者们错过。
事实却是,这幅画保持了卢浮宫被错过次数最多的记录。
这幅画的“命运多舛”,是可以直接归因于《蒙娜丽莎》的。
《迦拿的婚礼》被放在了油画界的全球第一网红《蒙娜丽莎》的对面。
排队看完《蒙娜丽莎》的人多半都急着去上厕所或者觅食。
游客们哪怕路过这幅巨作,也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整个一个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心无旁骛……
事实上,《迦拿的婚礼》这幅画本身的传奇程度,一点都不会比《蒙娜丽莎》低。
对于建筑专业的大一新生聂广义来说,他关注这幅画,并不是因为这幅画本身。
而是因为这幅画原本所在的地方——圣乔治?马焦雷教堂。
这座教堂建在威尼斯的一座小岛上,和圣马可广场隔水相望。
圣乔治?马焦雷教堂是建筑大师帕拉第奥的作品。
帕拉第奥是聂广义最为推崇的建筑大师。
这位大师生活在16世纪,他的建筑设计和相关著作的影响力,在他死后两百年,才真正达到了巅峰。
后世人把这种影响称为【帕拉第奥主义】。
帕拉第奥是一个历史上罕见的,拥有自己“主义”而不是“风格”的建筑大师。
圣乔治?马焦雷教堂,代表着帕拉第奥的最高建筑成就,是【帕拉第奥主义】最完美的诠释。
1563年,时年55岁的帕拉第奥开始重建圣乔治?马焦雷教堂。
重建是分批开始的,最先开始翻修的,是圣乔治?马焦雷教堂的食堂。
这一年,一个叫委罗内塞的意大利画家,创作了《迦拿的婚礼》,挂在了圣乔治?马焦雷教堂饭厅的里面。
委罗内塞是西方油画之父提香的学生。
和提香同为十六世纪意大利威尼斯画派三杰之一。
这幅画,画好以后,就好好地在圣乔治?马焦雷教堂的墙上挂着。
直到两个世纪以后,被拿破仑给盯上了。
拿破仑进攻意大利,直接用抢的——命人拆掉画框把画卷起来,用船运到法国,送进卢浮宫。
意大利人,对这件事情是表示愤慨的。
在拿破仑倒台之后的那次维也纳会议上。
许多国家都对被拿破仑在战争中掠夺走的艺术品进行了返还交涉。
《迦拿的婚礼》也在意大利人的返还交涉名录之中。
然而,对于归还《迦拿的婚礼》,卢浮宫博物馆当时的馆长,表示了极大的反对。
馆长的理由有很多。
首先,这幅画过于巨大,不便移动。
其次,这幅画状况不佳,不适合移动。
反正不管意大利人怎么说,这位馆长总能找到反击的理由。
《迦拿的婚礼》就这么硬生生地被留在了卢浮宫。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不难看出,这幅画在时任卢浮宫博物馆馆长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是这幅画“来路不明”宣传多了会被要回去。
也或许是1911年《蒙娜丽莎》被盗事件的影响力太过巨大。
渐渐地,同在一个展厅的小小幅《蒙娜丽莎》的影响力,就掩盖住了大大幅《迦拿的婚礼》。
《迦拿的婚礼》也从馆长的挚爱,变成了卢浮宫最经常被忽视的画作。
聂广义倒是没有替这幅画感到惋惜。
真正让他惋惜的,是代表着帕拉第奥最高建筑成就的圣乔治?马焦雷教堂里面,竟然只能挂上《迦拿的婚礼》的复制品。
哪怕这个复制品再完美,不是原作、胜似原作。
哪怕去圣乔治?马焦雷教堂参观的人都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复制品。
但可是,可但是,复制品就是复制品。
聂广义一直都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面,最没有办法接受的就是没有创意的复制和没有节操的抄袭。
哪怕有什么原因。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
抄袭就是抄袭。
聂广义早就知道,见到梦心之,就和宣适忽然主动叫他广义哥哥似的,准没好事。
却没有想到,能糟糕成这样。
十四年之前,他捡到画作的“作者”——【开心小姐】,想必也是看完《蒙娜丽莎》就匆匆去觅食或者释放内存,才一溜烟错过了《迦拿的婚礼》,丢掉了最鬼畜的“作品”。
如果可以,聂广义希望自己那天根本就没有去卢浮宫。
他捡到的那幅画里面的内容实在是太抽象了。
哪怕是去极光之意工作室喝过咖啡的人再回过头去看。
一百个人里面就有一百个觉得毫无关系。
聂广义偏偏是第101个。
很莫名其妙地,他就是能在鬼畜之中,找到极光之意外观上的要素,仿佛这幅画面,就是印刻在他脑海里的。
这就有点伤。
聂广义很沮丧,程度堪比在飞机上哭一场。
梦心之回来了。
带着刚刚沐浴完的清香。
聂广义不用转头都知道,姑娘用了他的沐浴露,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明明是同一款沐浴露,明明是同一种香氛,明明是很阳刚的白茶香调。
到了梦心之的身上,就幻化出完全不一样的香调。
冷调的白茶都碰撞出了橙花的优雅。
聂广义的记忆,有一瞬间的错乱。
他开始怀疑这一层楼还是不是自己的领地。
确认之后,他选择把这种味道,从脑海里面删除。
又不是什么应该记住的重要资料,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梦心之一眼就看到了聂广义,和仍然“躺”在地上的抽屉。
随着距离的拉近,聂广义手上拿着的那幅“画”,也映入了梦心之的眼帘。
“这一张原来一直都没有丢吗?”梦心之走到聂广义的身后发问:“这是刚刚从我的画夹里面掉出来的吗?我在飞机上怎么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画夹?”聂广义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不太能理解,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洗澡怎么可以这么快。
这一天到晚的,从这个世界接收了多少脏东西?
别的不说,就说被他吐过的手,没半个小时能洗干净?
聂洁癖狠起来连自己都嫌弃。
梦心之凑近看了看,感叹道:“爸爸竟然一直在骗我。说什么极光之意的第一张画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梦心之给自己的第一幅“绘画作品”拍了个照,转手就发给了宗极,并附上一条语音:【趁我出国,偷偷摸摸把这幅画塞进我的画夹,是什么操作啊,我的爸爸。】
宗极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
“阿心,你是在哪里找到【极光之源】的啊?”
因为早早就丢掉了,这幅鬼畜级别的“作品”,也早早就有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爸爸趁我出国的时候放到我的画夹的吗?”
“没有啊,阿心这次出去带了最早学画画时候的画夹吗?爸爸明明所有的夹子里面都找过,压根就没有找到啊。”
“是吗?”梦心之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总归是找到了不是丢掉了。
梦心之换了个话题:“爸爸怎么还不睡?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爸爸一想到阿心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就担心得睡不着觉。”
“我这不都已经听你的,住到你觉得靠谱的兄弟家了吗?”
“连个热水都没有准备,新兄弟的靠谱程度,也还是有待商榷的。”
“爸爸,聂先生在我旁边呢。他找了另外一个房间给我洗澡,我现在已经全部搞定准备睡觉了。”
“这就睡觉了吗?阿心晚饭吃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的。”
“飞机上那才几点啊。爸爸应该和你一起过去的,爸爸的两个行李箱里面都是吃的!”
“爸爸!你不知道身为舞者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身材吗?”
“跳舞是你的兴趣又不是专业,阿心这样的天赋,吃多少都一样不会有问题的。”
“爸爸,你要和聂先生再聊两句吗?”
“你刚刚是说他在你旁边是吧?”老父亲后知后觉道:“这大半夜的他在你旁边干什么?”
“爸爸,意大利这才刚过晚饭的时间,我住的房间的一个抽屉坏了,聂先生正在帮忙修理。”
“你房间怎么什么都是坏的?是不是住宿条件很差?阿心要不然还是去住酒店吧。”
“没有的事,聂先生的房子很有设计感的,我回头拍点照片发给你。”
“那怎么一会儿坏花洒,一会儿坏抽屉?”
“可能是聂先生平时没什么招待人的需求吧。”
“阿心啊,你不要先生先生的,叫得这么生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爸爸和聂兄弟一见如故,你嘴巴甜一点,多叫几声聂叔叔,说不定就会给你准备宵夜了。”
“行,无论如何,我都会都让聂叔叔给我准备宵夜的。”
梦心之带点撒娇的口吻开始劝:“爸爸,你要乖乖听话,赶紧睡觉去,你再不回房间,妈妈肯定不同意你过两天又出来。”
“阿心说的对!兰兰子知道我出来打电话的话,肯定是要生气的。那爸爸先挂了啊,你等会儿吃了什么,记得拍照发给爸爸。”
“好的,爸爸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