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逃出去,逃出去大喊,在七星小姐来之前被发现,就有希望了。
她才迈出去一步,就脚步凌乱,步不成不步,跌跪在地上。
而影响了她步伐的不过是陆异之起身带起的风。
陆异之的震惊也变成了好笑。
他说:“这叫什么,回光返照吧。”
他看着地上拼命向前爬的夏侯小姐走去。
“好了,师姐,别白费力气了。”
伴着说话匕首向地上的人再次刺去。
夏侯小姐向门伸出手,快碰到了,碰到了,但寒意也到了身后……
一阵风来,门忽地打开了,然后有风将地上的夏侯小姐裹起来。
夏侯小姐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如同落叶,旋转让她头晕目眩,但她并没有跌倒,而是仿若被人拥在怀里,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抓住了什么。
伴着噗哧一声,她能感受到衣服似乎被穿透,紧接着是皮肉,然后血花在眼前弥散。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握着一把匕首,刺入了一人的心口。
这就是刚才要刺入她的身体的匕首吗?
现在……
她抬起头,虚浮的视线渐渐清晰,凝聚成陆异之的脸。
陆异之的脸依旧很好看,不过,此时却布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
“你……你……”
他发出咳咳的声音,视线越过夏侯小姐,看着她身后。
夏侯小姐看不到身后,但能感觉到她依偎在一人怀里。
是谁啊。
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只能低头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握着匕首,而有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匕首,让她把匕首刺入陆异之的心口。
这只手白皙,秀气,又有力。
人可以很厉害,但也很脆弱。
先前侃侃而谈,成竹于胸,所有人都在算计中的陆异之,随着心口血涌出,也如同薄纸脆弱无力,慢慢软倒。
夏侯小姐还握着匕首,陆异之倒下,将她向下拉拽,她比他更脆弱,但她没有倒下来。
身后的人揽紧了她,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一用力,将刺入陆异之心口的匕首拔了出来。
血如泉涌,陆异之发出急促的喘气声,跌倒在地上。
“你,你……”他还是只看着夏侯小姐身后,眼神不可置信又茫然,“你怎么能……就这样……”
杀了他。
她怎么能什么都不问?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是个人见到这场面都会震惊,都会问问怎么回事。
哪怕她听到了一些对话,也应该更震惊,至少也要问一句,说一句什么吧。
就算她要救夏侯小姐……
这也不是救啊,这是让夏侯小姐杀他啊!
她怎么能就这样杀了他?!
陆异之伸手按着心口,但这是徒劳的,他亲自挑选的,锋利的匕首,比他想象中还要锋利,一刀就刺穿了心口。
血从指缝涌出,心跳已经停了,他整个人都宛如被绳索收紧勒住,除了一口急过一口的呼气,他千万句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好那人能看懂他的眼神。
“怎么能杀了你吗?”
夏侯小姐听到身后有声音说,这个声音清冷又平和,拂过她的脖颈飘落在地上。
“因为你要杀人,伤人者刑,杀人者死。”
但他是陆异之啊!
她就真舍得杀了他?
陆异之眼神死死盯着,如此的不甘心,夏侯小姐也忍不住用力转头向后看,看到女子清丽的半边脸,高高的鼻梁,小巧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的神情平静又淡然。
“你虽然是陆异之,但与其他人没有不同。”
“我是在用你,但也可以不用你。”
“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舍不得。”
没有不同,陆异之躺在地上,认真看着这个女子,从小到大,他并不是没有认真看过七星,认真的看过的几次神情有好奇,有震惊,有欣赏,也有怨恨,但从未有绝望。
他长这么大也从未有过绝望,哪怕当七星说出自己的身份,得知自己前程被要挟的时候,他是惊惧不已,但没有绝望。
再惊惧再懊恼再无奈,也总有办法解决。
他这么聪明,他这么有钱,他这么人人喜欢,他这么风华绝代,从小到大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和人。
但当心都被刺穿绞碎停止了跳动,万事皆休。
他再聪明再风华绝代,也到此为止了。
她怎么能杀了他!
她怎么能不想听他说点什么啊!
他还有满腹的话可以跟她说啊!
陆异之死死看着她,将这个女子的身影印在了眼底。
夏侯小姐从七星的半边脸上收回视线,看着地上血泊里的陆异之,睁着的双眼一动不动。
“他……”她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死了。”七星说,揽着夏侯小姐腰的手抬起要掩住她的眼,“别怕。”
夏侯小姐按住她的手,没有移开视线,死死盯着陆异之:“不,我不怕,我要亲眼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满地的血,但她不害怕,她还要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记住这个畜生的下场,记一辈子。
七星明白了她的意思,握了握她的手:“你还亲手杀了他,这就是要伤害你的人的下场。”
夏侯小姐低头看着被七星握住的手,手里还攥着那把匕首,匕首上的血正在滴落。
这把本要刺在她身上的匕首被夺过来,被握进她手里,然后让她刺死了陆异之。
他要杀她,她就让她杀了他。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大快人心的事!
她想要转过身,但刚站直身子就虚弱无力,七星再次扶住她,让她面自己站好。
“七星小姐。”夏侯小姐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
其实如同陆异之一般有很多话要问,比如她什么时候来的,她看到她在这里为什么不惊讶,不想问一问,竟然直接就护住她,杀了陆异之,毕竟比起陆异之,她夏侯晴跟她只是陌生人……
她就这样笃定的毫无迟疑地救了她。
夏侯小姐看着这张清丽又平静的脸,突然觉得多问一句,多说一句话就是对她的亵渎。
“谢谢你。”她轻声说。
七星对她一笑,再次握了握她的手:“陆异之人不怎么样,挑的匕首是好东西,你拿着可以防身。”
夏侯小姐点点头,握住她手的手离开了,那只手比她的手还小一些,但离开了却宛如卸去了千斤力,她差点没握住匕首。
还好七星另一只手还扶着她,将她揽在臂弯里,问:“还能撑住吗?”
夏侯小姐不知道自己自己能不能撑住,也顾不上想这个,比起自己如何,还有更重要的事:“七星小姐,你听到陆异之说的话了吗?”
七星摇头:“我刚来。”又一笑,“还好来得及救下你。”
她不笑的时候脸上平静的宛如没有人气,一笑又带着几分童稚,这句话还好来得及救下你,让夏侯小姐眼睛酸涩想要落泪,果然,她根本就没听到陆异之说那些话,不知前因后果,她救她,就只是认定陆异之在伤害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夏侯小姐抓住七星的手:“他是为了害你,外边有埋伏,我知道你是墨徒,你快走。”
这话说得有些凌乱,但七星听懂了,刚要说话,外边传来喊声。
“公子——”
这声音嘶哑颤抖,宛如被揪住脖子的鸡鸭。
一声喊出,下一声随之而起。
“快,快来人啊,救我家公子——”
糟了!夏侯小姐抓紧七星的胳膊:“陆异之肯定跟随从约定好了,发出信号了,他们要冲进来了。”说罢推七星,“你快走你快走。”
她用尽力气将七星推开,但站都站不住向后倒去,七星伸手抓住她,将她扶住。
“我没事,他绑架我杀我,我杀了他,官司打到皇帝跟前,我都不怕。”夏侯小姐急急催促,“你快走——”
七星摇摇头要说话,外边脚步杂乱,似乎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无数人,夹杂着兵器碰撞,同时砰一声,有人冲过来撞开了门。
这是一个缩成一团的小厮,一头撞开门同时大喊。
“七星小姐,住手啊,不要——”
按照公子的吩咐,他躲在墙角算着时间,先是对四周埋伏的魏都指挥使发出信号,然后再闯进来撞开门。
撞开门的第一句话应该喊伤人,毕竟一眼看不出人是死是活,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揭示七星的身份。
但他撞进来,跌在地上,感觉手上黏糊糊,再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公子看着自己,一动不动,躺在血泊里。
小厮的喊声变成了尖叫。
“啊啊啊啊,死人了——”
七星看着尖叫着然后一头栽倒晕死过去的小厮,对夏侯小姐接着说:“走没那么容易,他做事安排的的确很周到……”
伴着这句话,她看向门外,透过被小厮撞开的门,看到有一队兵卫簇拥着一个武将冲进来。
那武将披甲,手中握着刀,准备齐全。
“大胆贼徒——”他喝道,神情阴沉,下一刻也看到了七星,看到了七星怀里抱着的夏侯小姐,作为禁军都指挥使,认识经常出入宫廷的夏侯小姐,他的神情顿时惊讶,“夏——”
夏侯小姐四个字还没喊出,就看到了地上血泊中的陆异之,他的神情更加震惊。
“陆大人——”
伴着这一声高喊,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绷紧了身子。
于此同时,夏侯小姐感受到揽着自己的那只手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她立刻明白了七星的心思,要带着她逃。
不用管她啊,快走吧,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带着她逃是累赘啊。
陆异之被杀,她有很多麻烦,但她不怕,一点都不怕,哪怕牢狱之灾,哪怕严刑拷问,她都不怕,她哪怕被逼供打死也不会透露七星的信息——
七星看着院落里围着的兵卫,再看重新将视线看向她的那个武将。
冲出去是不成问题,夏侯小姐也不能丢下不管,她这个人,她这个名字已经暴露,就算是皇帝也不会放过拷问夏侯小姐,夏侯小姐这样子根本经不起折腾,不如干脆让她继续被挟持被绑架被掠走。
这些兵卫拦不住她,但少不了一场厮杀,又是在街市中,伤人只怕是难免了。
这位武将这些兵卫也都是被陆异之所骗……
七星握住夏侯小姐手中的匕首,一甩,衣袖垂下将她们的手以及匕首包裹起来。
“你是何人——”那武将从各种复杂的情绪冲击中冷静下来,盯着七星喝问,同时挥刀,“束手——”
就擒两字还没喊出,又有脚步传来,夹杂着更嘈杂的喊声。
躲藏在巷子里的房前屋后的差役们宛如老鼠一般钻出来,向库房后院冲来,耳边回荡着京城来的张爷喊的那句话“兄弟们快啊别让京城的禁军抢了赏金。”
对啊,没想到京城来的禁军出现在这里,分走一些钱也罢,要是匪贼被禁军抓住,他们就一分钱也捞不到了。
到嘴边的鸭子绝不能看着它飞走!
赵捕头拔出刀,第一个冲在在最前方,高喊。
“新城官差办案,新城官差办案——”
不远处的屋檐上,霍莲收回了示意都察司兵卫出动的手势,看着这边院落里一层一层围拢的人马。
他原本凝重的脸色微微消散,但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次逃不掉!”
这样的话不断响起,让本来盯着七星的魏都指挥使都忍不住侧目,这个女人是个贼?且早就被新城官府盯上的贼人?
莫非是劫持绑架夏侯小姐的贼?
京兆府从京城奔来驿站搜查,并不真的是发疯,而是贼人真的在新城!
因为他们的确是新城官差,禁军们一时没有阻止,这些官差冲得很猛,又极其灵活,竟然真的挤到了前方。
冲到前方的赵捕头也看到了开着门,门内非常凶残的场景。
只是,哪个是贼?
他的视线一阵乱晃,京城来的张爷的海捕文书,画得实在是潦草,但总不会是女的吧,那就是男的,室内只有一个男的,躺在血泊中……
赵捕头三岁就跟着爹混迹差役中,见过的凶杀现场数都数不清,不过这是印象里死的最好看的一个。
一点都不凶残。
嗯,果然如张爷所说,很柔弱被人忽视次次逃脱,赏金倍增。
就算人死了,死在他们新城界内,他们就有抓捕之功,赏金是绝不能少的!
至于这两个女人……
瘦弱不堪,两个人抱在一起,也似乎能被风吹倒,两人的手上似乎受了伤,沾染着血迹,还用袖子包裹住,看起来可怜兮兮。
赵捕头将刀一挥指着喊:“贼人已死!你们两个是被贼人掠抢来的,还是同党!速速表明!”
内里的两个女人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旁边的武将猛地转过头,瞪眼看着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魏都指挥使喝道,“什么贼人已死!”
赵捕头被喝得一愣,刀往下指了指:“那不是死了吗……”
难道还没死透?
魏都指挥使大怒:“你他娘的瞎了眼,那是陆大人陆翰林陆三公子!”
骂犹自不解恨,他将手中的刀对准了赵捕头。
“你他娘的什么人?是不是贼人同伙!”
伴着他的动作,其他的禁军刀枪齐动对准了新城的差役们,院落里的氛围顿时再次剑拔弩张。
赵捕头也有些懵,陆大人陆翰林陆三公子这段日子,新城人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他也不例外,他媳妇还让他去看看,那个陆大人陆三公子什么神仙模样,可惜他只是个小捕头挤不到大人物跟前去。
死的是这个就是陆大人陆翰林陆三公子?
这怎么可能!
陆大人陆翰林陆三公子怎么会死在一个山货行的库房里?
“你们……”他看着指着鼻尖的刀,“是为了跟我们抢赏金,胡说八道的吧?明明是海捕文书上的重金悬赏的贼……”
魏都指挥使再忍不住暴怒,陆异之死了,还死在跟他说明了要保护要帮忙,他亲自守着的门外,他还不知道怎么跟朝廷交代跟皇帝交代,这个该死的新城捕头还来添乱,他一刀劈过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陆大人是贼——”
赵捕头大惊,下意识举刀抵挡,锵一声,刺耳的兵器撞击声响起,宛如响起了号令,其他的禁军们呼喝,差役们大喊,就要混战在一起。
“都住手!”
一声震喝在院中响起,对峙的双方一顿。
“自己人跟自己打起来,这不是让贼人笑话吗?小心贼人趁机逃走。”
“我可告诉你们,这个贼人厉害的很。”
伴着说话声,挤在一起的差役和禁军让开一条路,赵捕头和魏都指挥使向后看去,看到穿着差役衣服,握着刀,手里举着一张海捕文书的人走来。
他并不看其他人,只看着门内的女子。
“这个贼人一抬手就能把人的眼皮缝上。”
“这个贼人手中剑一挥,平地起狂风,能倒下一片。”
魏都指挥使皱眉,这新城的差役是不是有毛病?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说得什么听不懂。
赵捕头根本顾不上听,急喊:“张爷,他们说这不是贼人,是陆大人,京城来的那个陆大人!”
京城来的张爷走到他们中间,看了眼室内地上躺在血泊里的人,也不过是瞥了一眼,视线就继续看着那两个女子。
“啊,是的,是陆翰林陆异之陆大人。”他说。
赵捕头脸都裂了:“你不是说贼人在这里!”
死了一个这么有名的朝廷大官,那可就麻烦大了。
他是想发财,不想卷入麻烦!
“贼人是在这里。”京城来的张爷将手中的文书一抖,喊道,“永兴五年六月十八,涉嫌杀济城刘文昌的嫌犯滚地龙路途中被同党劫走,现赏百两银缉拿归案。”
百两银?不是百金吗?
赵捕头忙去看文书,却见这文书与先前张爷给看的不一样,虽然也是很旧,但内容看起来一点都不潦草。
他还没来及的询问,文书被张爷再次一抖,对内喝道。
“你可是许城七星!”
许城七星,赵捕头和魏都指挥使都看向室内,赵捕头视线在两女身上乱转,不知哪个是,魏都指挥使因为认得夏侯小姐,视线直落在另一女子身上。
许城七星。
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室内一直安静的两个女子,其实也不算安静,夏侯小姐一直没放弃催七星离开,她说不成话,只能推七星,用眼神催促,尤其是在外边两队人马对峙的时候……
但七星始终不动,还将她抱得更稳,似乎还很感兴趣地看着外边的热闹。
此时此刻看到这位大胡子差役举着文书对准她,喊出她的名字,便点点头。
“回张参军的话。”七星说,“我是许城七星。”
她不仅承认,还喊出他曾经的职位。
张参军。
是啊,她当然也认得他,从他手里劫走滚地龙,在他眼皮下开店做生意,又在他人行凶的一刻,救了他的命。
张元抬手将脸上的假胡子扯下来,看着七星:“七星,你劫走杀人嫌犯滚地龙,视为同党,立刻束手就擒!”
七星看着他点点头,将被袖子裹住的手抬起,说:“张参军,我束手就擒。”
听到这句话,张元握着刀,将文书往胸口一塞,解下腰里悬挂的锁链,大步向室内走去。
“张爷——”赵捕头忍不住喊了声。
魏都指挥使也忍不住要阻拦:“夏侯小姐还在她手里!”
如果这个女子真是这个张参军要抓的嫌犯,那夏侯小姐是不是也被她挟持!
这贸然过去,她以夏侯小姐做要挟,伤了夏侯小姐——
张元不理会他们,没有丝毫犹豫走过去,迈过门槛,站在两个女子面前。
夏侯小姐想向前挡住,但身子一晃,揽着她的手离开了,和她的手握在一起的手也抽走了,她唯有紧紧攥住手里的匕首,人软软向地上倒去。
“夏侯小姐!”魏都指挥使一咬牙冲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连个女子都不如,大不了拼了,反正前边还有这个姓张的。
他扶住了夏侯小姐,姓张的也好,那七星也好都没有看他一眼。
七星抬起手,张元将锁链套上去,利索,又简单,这一天真的到来了,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似乎有很多想法,但又什么想法都没有。
“嫌犯七星,我将将你押解回京。”他木然说。
七星没有说话,安静而顺从。
张元抓住锁链向外走,一旁看着的魏都指挥使终于回过神。
“等一下,慢着,人不能交给你!”他喊道,同时扑到陆异之的尸体前,将陆异之的尸首抱起来,“陆大人被杀了!”
他看向七星。
“是不是你干的!”
“这里的人都不能走!交给我们,我们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七星看他一眼没说话,张元也看向他。
“陆异之吗?不用在意。”他说,“魏都指挥使应该还不知道。”
他指了指七星。
“她是墨徒。”
魏都指挥使一惊,墨徒,竟然是墨徒!那就更是能行凶了!
张元又指了指地上陆异之的尸首。
“陆异之,也是墨徒。”
他的手在陆异之和七星之间指了指。
“他们是同党。”
说着冷笑一声。
“陆异之死了,这就是同党自相残杀。”
陆异之是墨徒!
魏都指挥使只觉得耳朵都炸了,不可置信看着张元,原本毫不在意抱着的陆异之的尸首也砰地扔在地上,人也向后退去。
墨徒,那可是皇帝的禁忌,那可不能碰啊!
张元竟然当众揭示了七星的身份。
“都督。”兵卫忍不住低声道,“既然是墨徒,我们都察司接手……”
霍莲在屋顶上看着被张元牵着走出室内的女子。
他摇摇头:“墨徒的话,我也不能碰了。”
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
魏都指挥使在梦里还在想这个问题,想的头都有些痛,作为禁军都指挥使,见过听过的人太多了,能让他记住有印象的倒不多。
许城,七星。
“爹,你看我新买的这个妆盒。”小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响,“很贵的。”
然后报出一个价钱,在梦里的魏都指挥使也忍不住皱眉,虽然按理说男人不该这么小气,魏家也不是穷的女儿们用不起妆盒,但架不住家里人多,还得想办法添置宅子……
一个木雕妆盒怎么就敢要这么多钱!
“爹,这可是许城玲珑坊的,那位七掌柜自己做的,很难抢到的,那位七掌柜太忙了。”
魏都指挥使猛地睁开眼。
许城玲珑坊,七,掌柜!
睁开眼,梦醒了,四周瞬时比梦里还嘈杂,冲击的他头更痛。
他看向外边,此时已经回到新城的驿站了,火光闪耀,几乎让黑夜变成白天,外边是乱乱走动的人,到处都是低语,低语汇集一起就变成了令人心烦的嘈杂。
“商议出章程了吗?”他起身走出来,问门外的兵卫。
兵卫摇头:“还在吵。”
魏都指挥使看向大厅,白天的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懵了,夏侯小姐找到了,陆异之死了,不仅死了,还被指出是墨徒,就算当时他在现场都傻了,那些没在现场的官员们更是疯了。
而那个京兆府的差役张元还要带着杀了陆异之的那个女人走。
就算他说这是墨徒互相残杀,也不能就这样带着人扬长而去。
更何况,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是不是他胡说八道还不一定呢!
魏都指挥使从震惊中回过神,当下就把所有人都扣下了,包括大呼小叫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城差役们,新城衙门也是不可信了,且要保密,直接将这些人押回了驿站。
驿站变成禁地,这件骇人听闻的事被拦截在这里。
但不可能拦得住啊,这么大的事,这里毕竟是新城,还有,北海军梁氏卫将军们也就要到了,接引官员怎么迎接?
有官员要大家立刻都回京,北海军梁氏将军也别接了,但有官员反对,说那岂不是打皇帝的脸,皇帝说接,人来了又没有接,陆异之是死了,但朝廷的官员没死绝呢,这是朝事,不是陆异之的事!
走还是留其实也是次要的,最要紧的必须尽快报给皇帝,但怎么报又是商议不定。
翰林学士陆异之遇难,还是墨徒陆异之被杀?
眼看天就要亮了,呈报京城的信还没写出来。
魏都指挥使看着大厅里人头攒动,人影晃动,也没心情过去凑热闹,看向左边一间屋子。
那边亮着灯安安静静。
“夏侯小姐醒了吗?”魏都指挥使问。
兵卫摇头:“大夫们守着呢,一直没醒。”
魏都指挥使按了按头,这也是个头疼的事。
夏侯小姐失而复得是好事,但出现在新城,尤其是陆异之身边,岂不是印证了夏侯先生的告状?
但陆异之又死了,一刀刺透了心脏,而夏侯小姐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紧紧握着,昏迷过去都拔不出来……
是,夏侯小姐在当场也昏死过去,大夫看了说迷药喂多了,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医治。
所以也没办法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会有危险吧?”魏都指挥使问。
兵卫再次摇头:“大夫说好像没事。”
魏都指挥使皱眉:“什么叫好像?”
“好像说夏侯小姐虽然在昏迷中,但喂水喂药喂饭都吃了。”兵卫说。
能吃能喝,这应该就是没事吧。
什么啊,魏都指挥使心想,夏侯小姐这是装昏迷吗?
但一个闺阁女子不想被陌生人询问,只等着见到家人也可以理解。
女人真是令人头疼。
魏都指挥使的视线再移到另一边,这边还有个更令人头疼的女人。
驿站的左边,一排三个房间,此时驿站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唯有这里三间房都空着,而三间房外,几乎围了三层禁军,宛如铁桶一般。
三间屋子,其实只有一间有人,正中那间门开着,灯火明亮,室内的床桌椅等等闲杂物品都被搬空了,有两人席地而坐。
两人都闭着眼,似乎都在睡,一条锁链缠绕着那女子的双手,锁链的另一头绑在张元的手臂上。
这场面看上去很是诡异。
魏都指挥使站在门外咳了一声,那个女子先睁开眼看他,还似是有礼貌地笑了笑……
的确像个掌柜的,魏都指挥使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他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张元。
“你出来说句话。”他直接说。
张元闭着眼一动不动,只道:“重犯在押,不得离开半步。”
这个鬼样子!
如果不是问清了家门,这个张元祖辈还的确都是京城衙门当差的,魏都指挥使也真知道这一家,否则这种态度,把他抓起来当嫌犯都不冤!
先前在那山货行将张元带回驿站,他倒也没有抗拒,只有一个要求,与这女子一刻不分离。
“审问的如何?”魏都指挥使咬牙问,“陆异之是怎么死的?夏侯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张元这才睁开眼,看着他说:“这不是我查的案子,我追查的是劫走刘文昌凶手案。”
什么刘文昌!
在京城听都没听过,必然不是什么大案,能比得过陆异之和夏侯小姐这般重要?魏都指挥使气道:“那你现在先把人交给我们审问!”
张元看着他:“刘文昌案涉及墨徒,墨徒擅于伪装,无处不在,这七星是墨徒,陆异之也是墨徒,而你们作为陆异之的同僚……”
魏都指挥使大怒:“你在说我们都是墨徒!你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