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他抬起头,“虽然抓了霍莲的爱宠,但他来了你也不一定打得过。”
梁六子脸色不好看,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霍莲打是打不过,脑子也比不过,比如劫持霍莲新宠的办法是他想的,但如果没有陈十,他根本就做不到。
陈十接着说:“我可以帮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梁小姐的,她对我们墨门这些孩子也很好,但我有个条件。”
梁六子哼了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话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难掩喜色,“什么条件?”
“你要把罪责都担起来,不能让我们墨门被霍莲记恨。”陈十说,“我这么久不回去,不是我食言不管北境长城了,实在是找不到人手,墨门比我预料的还要凋敝,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还当什么大事呢,梁六子一拍胸膛:“这事本就跟你无关。”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成了霍莲的梁八子狗脾气更大,上次就想要他的一条胳膊,那这次就把胳膊舍了。
能把思婉解救出来,以命换命也是值得。
这边陈十利索地从腿上取下一套刀具:“我立刻将这里布置成天罗地网,霍莲就算带了千军万马,也休想把人带走。”
梁六子催促:“你动作快点,八子这畜生聪明的很,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了。”
陈十应声是,不过先走到箱子前,喂了一声。
“知道你在装死呢。”他说,“你最好一直装死。”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就该谢谢他救了她,老老实实。
如果她是个糊涂的,心甘情愿做霍莲的爱宠,那就送她跟霍莲一起上路。
“听说你还有个未婚夫。”梁六子跟过来说,“这也是你离开霍莲的机会。”停顿一下又说,“如果你不想离开他,这也是个机会,你也不想霍莲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吧。”
箱子里传来嗯一声,似乎是答应了?
果然醒了?还真挺老实的。
梁六子看陈十,低声询问:“这东西结实吗?”
陈十嗤声:“说什么呢,北境长城也是木架子造的,你说结实吗?”
梁六子神情古怪:“但北境长城坏了……”
陈十恼火:“那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对抗的又是夷荒人!”
梁六子要说什么忽地脸一白喊声:“梁八子来了——”
陈十也很意外:“这么快?”
他竖耳听,果然隐隐有细碎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没事,虽然来不及在这里抓他,但能不被他抓住。”陈十说,“这里我修了暗道。”
说罢示意梁六子。
“打开鸡笼。”
梁六子直奔鸡笼,叮嘱一声:“快把那女人弄出来。”
“用你废话。”陈十说,双手已经抓住箱子猛地一扯,四方的箱子也随之展开,一个蜷缩女子的身形也随之出现。
陈十抓住女子的肩头,要将人扛起来,但随着俯身看到了女子的脸……
一瞬间天地间似乎没有了声音。
“不是吧?”他听到自己说,“这么巧?”
七星看着陈十,点点头:“是啊,好巧。”
陈十耳边变得更嘈杂,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似乎在白楼镇,似乎回到了北境,似乎看到了台上的新掌门摘下面具,又似乎看到了姑姑在对他笑,但旋即又有那个厌恶的男人的气息扑来。
“你干什么呢!背不动吗?一个女人有多重啊。”梁六子的喊声传来,人也奔来要帮忙,“快点啊,霍莲来——”
伴着他的声音,紧闭的院门轰然倒地,霍莲大步走进来,院墙上房顶上随之也有数名兵卫跃出来,刀剑弓弩寒光闪闪。
梁六子看着站在门口的霍莲,没有天罗地网,有这个女人也足够了,他冷笑一声,一手挥刀一手抓向这边。
“霍莲,刀剑无眼,你小心点——”他口中说道,“别伤了不该伤的——”
他伸手一捞,手中空空没捞到。
下一刻,眼前刀光一闪,有人捞住了他,还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梁六子眼角的余光看着挟持自己的陈十,一瞬间有些发懵。
这动作是启动什么机关吗?
下一刻耳边响起陈十的大喊声。
“这位姑娘!快跑!我已经制住恶徒!快去报官——”
梁六子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这叫临阵倒戈!
怒火从脚底冲上了头顶!
这狗小子坑蒙拐骗食言而肥贪生怕死算什么墨徒!
他以前也见过梁八子,但早已经没有了印象。
此时此刻视线里的年轻男子白皙的脸,漆黑的眼,浑身上下都是毫不掩饰四散的寒意。
虽然手中没有拿着兵器,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杀器。
另一只眼则要看着那个女子。
适才仓促,陈十记不清有没有把她扶起来,或者扶起来又推下去了?太紧张了,脑子一团乱。
但现在那女子已经站起来,抬脚迈出箱子,随着动作,安静的院子里响起细碎的锁链声。
陈十乱纷纷的脑子再次被锁链搅动,涌出一堆脏话。
虽然接触不多,但已经知道这个新掌门多么张狂,谁能想到她还能折腾到都察司霍莲手里!
霍莲新宠的故事他在京城外就听到了,原本当个笑话听,没想到这个笑话是墨门掌门。
所以,掌门现在是舍身饲虎,委身在霍莲身边,以图大事?
至于什么大事,杀了霍莲?或者魅惑霍莲为墨门所用?
陈十心里再次骂了声荒唐。
但再荒唐,他也不能坏了掌门的大事。
虽然一心要让这个掌门滚蛋,但只能他们墨门内解决,如果让霍莲都察司朝廷解决,那整个墨门也就完蛋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虽然只用一只眼看她,虽然那女人什么也没说,但却也能看出来跟那个讨厌的男人一模一样——
“掌门舍我其谁——”
他似乎又看到那个男人当初倨傲张狂的喊话。
他又很伤心,当初姑姑还对着这样的男人笑,根本就没想到接下来这个男人让她流了多少眼泪。
“恶徒!”陈十悲愤大喊,一刀在梁六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印,“你束手就擒吧!我虽然是个有罪之身,但也绝不助纣为虐,被你胁迫绑人妻女勒索钱财——”
梁六子从小到大受过很多伤,他能感受到陈十是真的打算给他留点伤啊痛啊的。
这小子是看到霍莲害怕了,先把自己摘出去!
“陈十你真是吓傻了吧!”梁六子冷笑,“你以为这样霍莲会放过你?他可是畜生不如!你哪怕是路过的一条狗,今天也休想活着离开!”
你才傻呢,陈十心里冷笑,他当然知道霍莲畜生不如,也没想过能活着离开,他又不是为了自己骗霍莲,而是为了让那个女人不被识破。
“那位小姐你要为我作证,我刚才是要放了你的!”陈十大喊。
七星没理会他,看向霍莲,指着梁六子问:“这个是你认识的人?”
霍莲冷冷看着梁六子:“以前认识。”
梁六子呸了声:“我以前也不认识你!霍莲我告诉你,你要是还知道以前两个字,就把思婉放了,这个女人你带走,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上这个女人——”
伴着他说话,细碎的锁链声响,那个女人走过来。
“这个是我认识的人。”七星说,指了指陈十。
疯了!陈十身子一僵,脑子嗡嗡。
梁六子脑子也嗡了一下,看看这女子,再看看陈十,恍然,原来认识,怪不得陈十突然这般反应。
旋即又震惊。
认识陈十?
那岂不是说,也是墨徒?
下一刻他又莫名幸灾乐祸,哈,墨徒都混到霍莲身边——
嗯,那的确应该把陈十的身份瞒住,然后看着霍莲宠爱一个墨徒,看他将来什么下场!
梁六子忍不住哈哈笑:“认识又如何?老子将你们一起绑了卖钱!”
抓着陈十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按,做样子再像也没用,霍莲这东西,不下狠手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陈十分心太多猝不及防,刀就要在梁六子的脖子上割下去,这一刀下去,重则断了半边,轻则血如泉涌!
陈十心里只来得及闪过一句脏话,耳边叮一声轻响,眼前白光一闪,手中一空——
一条断开的锁链打在握在陈十以及梁六子抓着的长刀上,沉重厚的长刀如枯叶般轻轻飘飘落在地上。
七星收回锁链垂在身前,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再多说了。”
谁跟谁是自己人!陈十和梁六子怔怔,心里喊。
七星再看霍莲:“让人都退了,坐下来问问他们要做什么吧。”
这女人是在命令霍莲吗?梁六子和陈十想,念头闪过见霍莲冷冷看他们一眼。
“我对他们要做什么不感兴趣。”他说。
梁六子冷笑,狗东西!
但下一刻狗东西抬抬手,围在四周的兵卫退开了。
呵,陈十心想,还真有几分言听计从的味道了,这个女人还真魅惑了霍莲……掌门做这种事,还是丢人!
“我先前听你们说,绑架我是想要挟霍莲放了梁思婉?”七星问。
梁六子还没说话,陈十已经抢先开口:“不是,这姓梁的本意是要绑架霍都督呢。”
梁六子冷笑不语,任凭陈十随便说,在霍莲这狗东西面前说什么都是白说。
“这位小姐,我们当初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早知道车里是你,我是绝不会动手的!”
“我记得您是玲珑坊的掌柜吧,大家都是匠工,就是一家人。”
陈十一边说,一边给七星使眼色,同时还观察她的神情,随时领会,但这个女人先是毫无表情,然后听着他说话,笑了。
“石头哥。”她说,“我是小女啊。”
口沫乱飞的陈十一顿,看着七星,似乎没听懂。
“你不认得我了啊。”七星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你师姑燕的女儿啊。”
陈十看着她,一动不动,慢慢地眼圈发红。
“你。”他上前,视线一寸一寸看着七星的脸,“你真是,我早就觉得,在白楼镇,就很像姑姑,但,你……”
他不可置信,激动,懊恼,伤心,难过,语无伦次,干脆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怎么就没上前去见你!”
以至于错过这么久,还这么多误会。
其实也不能说是误会。
陈十再次盯着七星,神情复杂,忽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七星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问:“我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吗?”
陈十眼圈红红,连连点头:“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梁六子在旁翻个白眼,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七星对他一笑。
陈十转开视线:“不过,小女,你怎么,嗯,有点像,他了?我在白楼镇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所以才没去见你。”
七星微微楞了楞,似乎没反应他是谁。
陈十扭着头闷声说:“那个姓洛的。”
七星明白了,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很像他吗?”
其实他都有些记不清那姓洛的长什么样了,可能是因为讨厌刻在记忆里,小女毕竟是他的女儿,眉眼相似勾起了他的记忆,才觉得跟那人像。
真是蠢啊,只顾着厌恶了,像,也对啊,不更应该是他的小女妹妹啊!
陈十伸手再次打了自己一下,坚定说:“不是,你和大女都像姑姑。”
七星看着他,忽然问:“你,还记得大女吗?”
“我当然记得。”陈十说,看着七星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女如果在,我现在肯定又会把你们弄混了,然后被她笑……”
七星的手指在脸上轻轻的滑动,看着陈十:“……。”
陈十的眼一瞬间模糊,恍若又看到被姑姑抱在怀里的一模一样两个小女孩儿。
她们那时不过刚会说话的年纪,但其中一个已经会跟人笑闹。
所以姐妹两个长得一样,但陈十觉得等长大了,他肯定就能分清,毕竟大女更爱说爱笑。
可惜,他看不到长大的大女了。
“小女,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伸手抱住七星,哽咽说。
七星被他抱住,没有说话,伸手拍着他的背。
一声冷笑重重响起。
“兄妹相见真是感人。”梁六子说,“一会儿还能结伴上路呢。”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还在这里兄妹泪汪汪诉旧!
也不想想,霍莲就算不认得你陈十,回头一查还查不出来吗?
真是疯了!
陈十也回过神,接下来该怎么说?
他看向霍莲,霍莲始终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双眼似乎看着他们,又似乎漠然无视。
要不直接喊妹夫?
用大舅哥的身份,和小女一起……莲?
第63章 牢笼中
伴着锁链响动,都察司内一间牢房被打开,几个兵卫将拖着的两人扔了进去。
因为浑身上下被捆住,陈十和梁六子摔在地上也不能起身。
“哎!”陈十喊,“都到牢房里了还不给解开锁链?”
回答他的只有重重锁门的声响。
陈十拔高声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适才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霍莲认认亲,霍莲那狗东西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原本消失的兵卫们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羽箭剑光刀光乱飞,瞬间将他们抓住。
“捆住,绑好,装车……”霍莲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他们,说,“装箱子里。”
既然被捆绑了,陈十觉得再套近乎有点丢脸,还是私下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被装在箱子里来到都察司牢房。
听到陈十的喊声,躺在地上的梁六子哈哈笑:“你个不要脸的,你还能是什么人?”
陈十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跟他吵架,而是轻叹一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是直接扔车上,而是还被塞进箱子?”
那箱子可不是他做得那种,而是胡乱一个木箱,而且还把他和梁六子塞一起,简直是酷刑。
“那是因为我们把我妹妹装箱子劫出来的,他这是在为我妹妹出气呢。”
虽然也不觉得这算什么恩宠,但能让霍莲做到如此,还是难免有些小得意。
小女真是厉害!
当然,不知道小女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折磨。
小女太可怜了。
这都是为了墨门,陈十又咬牙。
“你胡想什么呢。”梁六子呸了声,“他霍莲就是故意折磨我们呢!”
说着嘎嘎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小子真是疯了,你妹妹受宠又怎样?我难道没个妹妹受宠吗?”
“那是受宠吗?霍莲就是个畜生!你见过谁家女人受宠被锁链拴着?”
“哦,你真不用喊人给你解锁链,你应该带着锁链,这样你们兄妹一样,都能被霍莲宠爱!”
陈十躺在地上踹向梁六子,一脚将梁六子踹撞在牢栅上。
“你懂个屁!”
他骄傲的又不是宠,是妹妹多厉害,多不容易,是墨门多艰难,多拼命求生!
他妹妹忍辱负重,得霍莲宠爱,是要做大事的!
梁六子这莽夫不懂,霍莲这畜生也不懂!
梁六子哪里肯吃亏,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脚一蹬栅栏石头一般砸向陈十,两个撞在一起,在地上扭打。
牢房里的动静很大,但没有兵卫狱卒过问,似乎他们就是死在这里都无所谓。
不过牢房里忽地响起轻轻的声音。
“请问,你们说的妹妹是谁啊?”
在地上互踹的梁六子和陈十吓了一跳,这牢房里还有其他人?
两人循声看去,果然见角落里坐着一人,牢房里光线昏暗,这人也悄无声息,竟然没看到。
“你也是被抓进来的?”梁六子问。
那人点点头,叹口气,似乎无尽委屈。
视线也适应了,能看到这人穿着小吏的衣服,长手长脚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就很可怜。
他问:“你们的妹妹被抓了?没听说霍莲抓女人啊。”
梁六子冷笑一声:“那位新宠就是他的妹妹。”
陈十亦是不客气:“他妹妹是先前那位旧宠,他是打算用这位新宠要挟霍莲,把他妹妹救出来。”
梁六子啐他:“我妹妹是受害者,不是宠!可没你妹妹这么作威作福。”
陈十冷笑要说什么,就见缩坐在角落的人猛地起身。
他的手脚并没有被绑缚,一瞬间迈步站过来,居高临下俯看。
“所以你们就劫持了那位小姐?”他问。
陈十抬着头,距离近了,昏暗的光线里能看到这人白皙的肌肤,闪亮的眼。
这小吏长得还不难看。
好像在哪里见过?
随着念头闪过,他口中说:“这是个误会,其实我跟那位小姐认识,说起来我们是失散多年的……”
兄妹离散又相逢的故事刚起个头,头顶上又落下一句话。
“你是哪个堂口的?”
陈十一愣,旋即恍然,原来,竟然是同门!
“北堂陈十。”陈十忙说,又将梁六子一脚踹开,“你是哪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一只脚踩了过来。
金光灿灿。
耳边也随之响起一声。
“我是你大爷!”
大爷?他大爷死了啊,哦,不对,这小子骂他呢!陈十念头闪过,人就被踹了出去,砰地撞在栏杆上。
这个看起来清瘦的人脚力比他还大,整个牢房都抖颤起来。
梁六子被陡然的事吓了一跳,旋即又哈哈大笑:“快看啊同门相——”
残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人身形一转,长腿裹挟着疾风袭来,砰一声,梁六子也再次被踹出去。
牢房里响起拳脚与肉体相撞的声音,夹杂着骂声:“笑你爹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三个人打起来了?”
朱川听兵卫来报,只是冷笑一声。
“打的好,再给他们送点兵器助助兴?”
室内的七星听到了,说:“那牢房估计要保不住了。”
那三人拿了兵器,一定会把牢房拆了。
朱川当然知道,对兵卫摆手示意退开,自己进了屋子,看着坐着被春娘喂茶的七星。
“下去下去。”他没好气摆手,“伺候她干什么?还不如伺候我,拜这位小姐所赐,我跑前跑后跑了一天腿都要断了滴水未进。”
七星示意春娘退下,说:“我真什么都没做,先前我也没跑,是你不信,后来是我遇险,你应该救我,没救下我,你不自责,怎么还埋怨我了?”
朱川冷笑:“是,事发你是不知情,但七星小姐,这锁链在你手里就是兵器,那墨徒造的机关再精巧,您堂堂墨门掌门还会脱不了身?”
还用得着他来救?
七星笑了:“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要跑。”
朱川冷哼一声。
一旁坐着的霍莲开口打断他们:“这里没事了,你去守着陛下吧,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们不能都不在。”
朱川应声是,皇帝对都督宠信是因为都督可用,但今天已经两次都督不得不离开陛下身边,皇帝心里肯定会有不满。
这不满日积月累,对都督就能变成雷霆之怒。
自从这个女人来了,都督就没好日子过!
要不然,还是说服都督让她走吧。
朱川心里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霍莲也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里?”七星问。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的动向,霍莲没有回头,但脚步停下,说:“去看梁思婉。”
因为梁六子来了,担心他们私下有联系?七星站起来:“不如先去见见梁六子。”
霍莲说:“不用管他,我不会再让他见到天日。”
锁链轻响,七星走过来:“不问问他来意吗?”
霍莲淡淡说:“他能有什么来意?他和你那个哥哥不都说清楚了?”
他看七星一眼。
绑架新宠换走旧宠,真是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活着很容易,所以就要多管闲事。”
七星明白他的意思,梁思婉如果真跟着其他的义兄,那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我觉得他这次来是为了别的事。”她说,“在你来之前,我听他们两个人吵架,提到了北境长城。”
霍莲抬起的脚一顿。
“北境长城你知道吧,当年梁将军请谢师用了十几年打造的。”七星接着说,“听他们说,好像是坏了。”
霍莲嗯了声:“我知道。”说罢抬脚迈步。
七星忙跟上:“那边墨门都散了,朝廷从哪里找工匠……”
她的话没说完,霍莲停下脚,转过身。
“我说,我知道。”他说,看着七星,一字一顿说,“不是说我知道北境长城,是说我知道坏了。”
所以……着他。
“所以这是朝廷军防大事,就不用掌门你过问了。”
霍莲说,再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桌案上饭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不过梁思婉的碗里依旧就那么几粒,而且还不时停下来,看着对面的霍莲。
“你怎么不陪那个小美人了?”梁思婉说,又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叹气,“怎么今天想起我这个黄脸婆了?”
霍莲并不抬头,只道:“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不好好说了?”梁思婉放下碗筷,说,“八子,我比你大一岁,跟你那个小美人比,可不是黄脸婆吗?”
说到这里时,一旁的婢女小翠忽地递来一杯茶,低声说:“小姐,润润口。”
这么多年婢女们在两位主人面前都如同聋哑,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诡异了,她们从不多问多说。
或许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日子反而变得有点正常了。
小翠也忍不住想要提醒自己的女主人,都督好容易来了,不要激怒他。
梁思婉下意识接过茶喝了口,她说过的话一向是转头就忘记了,再看还低着头吃饭的霍莲。
霍莲眼前的盘子已经吃光了,伸出筷子夹不到菜,他便放下了碗筷。
“你这吃的也不多啊。”梁思婉握着茶杯说,探身向前盯着他,“她们都说你陪那位美人胃口很好,吃光一桌子菜,哎,这么多年你是看着我吃不下啊?”
霍莲抬起头看她,说:“思婉,她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好看?小翠心想,都督在跟小姐说情话?
这边梁思婉听了,眼睛一亮:“她爹也是你杀的?”
她爹么?霍莲想着,虽然是自愿赴死,但他也的确帮忙踹了一脚,那时候他发狂又茫然,混乱不堪,不管是杀人还是被人杀都无所谓了,甚至还想乱杀一气,都去死吧。
霍莲点头:“是。”
梁思婉抚掌笑:“太好了!”
小翠心中的旖旎顿散,也是,在这里听到多奇怪的话都不奇怪,但当看到梁思婉起身过来抓住霍莲的胳膊摇啊摇。
“叫她来跟我住一起吧,我们三个人晚上一起热闹。”
小翠再没忍住咳嗽一声,这,这叫什么话!
“打牌啊。”梁思婉难得看婢女一眼,拉长声调说。
她只是懒得动心思,不是不知道婢女在想什么。
小翠挤出一丝笑低下头。
霍莲站起来:“好了,撤了吧。”
婢女仆妇们忙把饭菜撤下,她们也都退了下去,男女主人要歇息了。
室内的灯逐一熄灭昏昏,宽大的拨步床内人影摇曳。
梁思婉倚着床坐在踏板上,抬起手将几张花牌抛下,看着它们跌落在身上地上,再回头看床上的人。
霍莲面向内睡着。
“睡不着吧?”梁思婉说。
霍莲身形不动如山。
锁链轻响,梁思婉倚过来,俯身看他的脸,与他睁着的双眼相对。
梁思婉挑眉一笑:“想你的小美人呢?是不是担心她睡不好?”
说出这句话,突然看到霍莲嘴角一弯。
他笑了?
霍莲是忍不住笑了,虽然这没什么好笑的。
“不担心。”他说。
对那女人来说,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叫睡不好。
梁思婉看着他的脸,原本调侃的神情闪过一丝疑惑,不是说跟她一样吗?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
牢房里打斗很早就被喝止了。
虽然没有像朱川说的送兵器拆了牢房,但三个人单用肉体就差点拆了牢房。
兵卫们进来将三人分开,分别绑在三个角落,这才安静下来。
也不能说很安静,三人你来我往互相骂。
骂到天黑累了也没有很安静,不时响起喊声。
“这牢房不给饭吃啊?”
“那你们都察司的牢房不如大理寺啊。”
站在牢房外的兵卫们虽然不理会,但还是忍不住对视一眼。
“朱爷有交代将他们的嘴堵上吗?”
兵卫们正说话,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野鸟鸣叫,几人面色顿变,些许慌乱。
“怎么办?”
“朱川呢?”
“在宫里伴驾。”
“那我们怎么办!”
“嘘,来了来了。”
牢房这边一处夜色摇曳,伴着细碎的锁链声,有人走过来。
或许是因为锁链绑缚,她的动作很僵硬,但步伐却不慢,一眨眼就到了身前。
兵卫们身形紧绷,看着这女子。
“我进去看看。”七星说。
兵卫们脸也紧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七星说完这句话便继续向内去了,锁链声渐渐消失在牢房的浓黑中。
兵卫们这才恢复了动作,你看我我看你。
“你怎么不拦着?”
“你怎么不拦!”
“朱爷也没说对她拦还是不拦……”
对于这个女子他们也不陌生,先前几次在都察司半夜冒出来,半夜又走了,闹得乱哄哄,朱爷和暗卫们不得安生,后来都督把她抓进牢房里,亲自守着,大家一下子都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