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确实不识路,桃桃点点头。
还准备游说的明芙一时哑语,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
总归答应了就好,一整天的时间,她不信她镇不住一个小丫头。
那头正院,烛火昏暗,也是准备入睡了。
“老爷,贵人的事可安排好了?”大太太端着账本看着丈夫,轻声问道。
许呈晋点点头,挥手让丫鬟们都出去,小声道:“此事切不可声张,就让他们以为只是故人来访就是。”
大太太点头,“我明白的,已经清点过府内外的人了。”
许呈晋皱眉,叹道:“后日家宴上,我叫了星儿一起。”
“星儿?她还是小姑娘呢,怎能......”大太太手一顿,许呈晋道:“正因为她是小姑娘,所以‘家宴’才必须要有她。”
既然贵人来信说了只是普通一叙,那么就要完全如了贵人的心愿。
大太太很少否决丈夫的决定,对此只道:“我会告诉星儿行事注意分寸。”
说到这,许呈晋不禁握住夫人的手,迟疑道:“贵人自幼养尊处优,对吃住颇为挑剔,家里钱财可还...宽裕?”
大太太也皱眉:“日前大人剿匪,府上税收不够,是用了公中铺子走的私账----”
她想了想,稳道:“这样,我从元儿星儿用度里扣,她们是女儿家,又不用像在京城似的外出走动,一年半载的也就回过来了。”
许呈晋不禁胸闷,想当初,他也是京中富庶人家,何曾为了吃穿愁过,如今竟然要委屈女儿们来成全他,他如何能算作男人。
大太太明白他的心结,劝慰道:“老爷,孩子们会懂你的苦心的,现在的牺牲都是为了将来。”
许呈晋何尝不明白,夜深情重,他感慨道:“大姐儿和哥儿好歹过过富裕日子,星儿却从出生就随我颠沛,我知夫人嫌我娇纵星儿,可到底是咱们对不住她......”
大太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女孩子娇养是应该,可是星儿的脾气和规矩,日后若是许亲,没什么好人家肯要的。”
许呈晋大手一挥,“那怕什么,高嫁不成咱们就低嫁,有我在,谁还能欺负她不成。”
“老爷糊涂,天下的好儿郎没有一个会受家世所限,咱们一味给她撑腰,怎么能过好日子。”
许呈晋也收敛了笑容,沉思后道:“我明白夫人的苦心,所以从前费力请来了林夫子教导大姐儿,这样,翻年,让星儿也去跟着念书,正好也让桃桃听听。”
说到桃桃,大太太也问出疑惑。
“老爷为何一定要让陈桃桃做星儿的大丫鬟?”
在大太太看来,陈桃桃父亲于老爷有恩,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丫鬟’人选,打不得骂不得,老爷甚至没有让她交身契,实在不好掌控。
奖励她的方法这么多,为什么独独是当丫鬟这一条路。
许呈晋见事情已经落定,笑着问道:“夫人今日见过那孩子,觉得如何?”
大太太回忆着下午的场景,慢慢道:“是个钟灵毓秀的姑娘,看着也不像是有歪心思的。”
更不像个当奴婢的。
许呈晋垂眸看向自己右臂,这条手臂看着完好无事,然而却很难使上劲儿,写字尚成问题,更遑论举刀。
他看向妻子,眼里泛着红,“当初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多少将士为了我出生入死,等着大军获得胜利,我能为他们带去荣誉和奖赏。”
可最后,他却成了废人,辜负了他们。
许呈晋道:“陈忠天生神力,为人更是忠厚,前些日子剿匪,怕吓到夫人没有详说,是陈忠,独自一人赶了回来救下了我,我对他不仅感激,更有其他安排。”
他的话没说完,大太太已然明白,她眼眸明亮,却仍困惑道:“老爷既重用他,为何不将桃桃收为义女,一样能照顾好,身份也尊贵。”
许呈晋摇摇头,“桃桃若成了我的义女,多少双眼睛会落到陈忠身上,到时事情平白多出许多障碍,不如现在这样,咱家难道还养不好两个姑娘吗?”
次日一早,许嘉星就带着三个大丫鬟去正院请安。
正院稍间里,许嘉元正在和母亲一同看账,时不时提出问题,许嘉星进门一打眼看见她们这么亲密,原本尚好的心情霎时变差,干巴巴地上前行礼问安。
大太太再次为女儿错漏百出的礼仪头痛,思及她的年纪才稍缓面色,“起来吧。”
许嘉星立刻起身,不带半分犹豫,大太太忍了又忍,还是道:“星儿,连你几个丫鬟仪态规矩都比你...”好些。
她话没说完,就瞧见桃桃歪歪扭扭没站稳的模样,许嘉星回头看到,心里一乐,嘴上表现得极懂事:“母亲莫怪,我回去会好好教她的。”
大太太摇头,冲桃桃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昨天可没这么好的态度啊,桃桃想着,乖巧上前,被大太太握住爪子,一番嘘寒问暖。
“老爷为人节俭,吃穿都不计较,若是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大太太温和笑着,倒是让她普通的面容变得生动和婉。
一边的大姑娘和太太如出一辙,长得十分相似,只是中和了许大人优秀的基因,也是个清秀的姑娘。
桃桃乖乖应付上司:“小姐待我很好,没受什么委屈。”
大太太笑得更满意了,陈桃桃比星儿还小一岁,这会儿开始养也能养熟。
她吩咐夏嬷嬷去开妆奁,拿了个金镶玉项圈,金子耀眼,玉石是上好的和田玉,触手温凉,大太太冲着她道:“你是这院子里最小的,我看你阿娘也没替你准备压岁的东西,这个项圈刚好适合你。”
桃桃呆呆接过,苏城偏僻寒冷,风沙强土匪多,物质所限,这里不同阶级的生活水准算是和谐,但尽管这样奴婢也是这些封建主眼里随意可以发卖的存在。
她原以为大太太今日是要狠狠给她个下马威,叫她莫要恃恩图报。
送完礼物,大太太一收温和的表情,严肃对许嘉星道:“明日赴宴,你要谨言慎行,少说少做,用完膳就回去,莫要多问声张,知道了吗?”
许嘉星什么都没做就是一顿警告,有些郁闷,那头许嘉元握着账册,悠闲自在坐在榻上,像是早就知道了。
她坐在许嘉元身边,故意道:“姐姐知道是谁让父亲这么重视吗?”
许嘉元手一顿,眼神落在了这个妹妹身上,又看了眼桃桃,悠悠道:“母亲说了让我们别管。”
“倒是这个桃桃,你可要好好照顾。”
大姑娘可真会拱火,明知道五姑娘最讨厌被人指点教训,桃桃暗道,果然,许嘉星一听这话,雪白的脸上气出红晕,道:“不用姐姐操心,我自有分寸。”
大姑娘哼笑一声,对着穿得圆滚滚的桃桃道:“若是受了委屈,来正院寻我就是。”
许嘉星瞪圆了眼,捏紧帕子,偏头看向自家被笼络的丫鬟。
桃桃站起身,认真道:“谢过大姑娘,不过不用了,小姐待我很好,她给我肉吃。”
掰着手指头,桃桃细数着许嘉星的优点,“姑娘宽容,我起迟了也不催我,还等我用膳呢,比阿娘待我还好些。”
被拒绝的许嘉元一愣,看了眼身边跟打了胜仗似的妹妹,真是般配。
请完安,许嘉星回了兰叶轩,满意道:“今日表现不错,日后也要如此。”
桃桃囧囧:日后也要坚坚持不懈和大姑娘做对。
刚想着,就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眼刀,她回头一看,明芙亭亭玉立站着,脸上带笑:“桃桃,我带你去领份例。”
嘶,攻略实属不易,桃桃仍需努力。
账房在西南角,桃桃知道这里,却是第一次来,明芙一路都在打听桃桃家事,桃桃嗯嗯啊啊随口应付了几句。
刚跨进房里,邱合就兴冲冲跑过来,“桃桃!你来了,我就知道,昨日爹这里就收到了对牌。”
明芙打量着眼前的账房小伙计,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看着还算周正,对着陈桃桃一脸殷勤,她若有所思。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眼前这家伙就是差点与自己定亲的家伙,桃桃也温和道:“是呀,麻烦你帮我递给邱先生。”
邱合用力点头,“不麻烦,咱们好久没见了,自从年前你和秦娘子来送过年礼,我每回都没找到你。”
邱合从前只是和桃桃玩在一起,桃桃长得乖巧,年纪又小,每回坐在小凳子上,巴巴看他们玩时,邱合都忍不住掏光私房钱给她买点吃的。
尽管桃桃会把这些吃的分给所有人,男孩也嘲笑他,他也依旧乐此不疲。
况且,况且,娘亲说了,桃桃可能会许给他当媳妇,他给媳妇买吃的怎么了。
想到这儿,他看了眼身材高挑的明芙,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明芙一脸成全,“你们聊吧,我帮你取份例。”
邱合拉过桃桃悄声道:“桃桃,你怎么进了内院呀,你忘了绣巧娘亲的事了吗?”
绣巧的娘亲,前年去世,原是大姑娘院子里的厨娘,后面做了掺着花生的点心,让大姑娘起了一身疹子,高烧不退,大太太震怒,打了厨房里所有人一顿板子。
绣巧娘是主要做点心的人,多加了三十,送回去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
偏偏绣巧爹是府里的马夫,回家时天都黑了,郎中到时,又不肯用好药,绣巧娘撑了不到半个月就一命呜呼。
因为签的死契,府里草草给了五两银子就算了事,绣巧爹拿着这钱,半年不到又续娶了一位新媳妇,如今怀着八个月的肚子了。
他们一群人,当时被父母警告不要和惹了主家的人交往,只有邱合与桃桃两人敢去看望,眼见着绣巧一日日憔悴,邱合背地里就道,幸好他哥哥有了功名,他们一家都不用入奴籍。
这也是桃桃第一次见识了封建主义里,人命是多么不重要。
不过这会儿嘛,她摸摸脖子上还没来及放下的金镶玉项圈,道:“主人家的事,我们以后不要议论了。”
邱合一脸震惊,仿佛桃桃是被洗了脑,他忍不住抬高声音:“你不要命了吗?你做事马马虎虎,若是犯了错,谁能救你?”说着像是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过头,他补充:“就算不犯错,要是有人欺负你呢。”
桃桃抬眼看着一脸关切的邱合,没有如他所料般露出害怕的神情,道:“我只是个贴身丫鬟,院子里所有人都比我大,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邱合不相信,他家自从哥哥考中功名,平白升了阶层,家里也用上了丫头,洗衣做饭挑柴洒扫,每日要从天亮做到天黑,就这样辛劳,母亲依旧不满意,一个劲儿想把那雇丫头的钱用回来。
被邱合抓着问东问西,直到明芙拿着她的份例过来,桃桃才得以脱身,见他不放心的样子,桃桃掏出荷包的一两银子,冲邱合道:“你瞧,这是我这个月的月银,”
邱合看着钱,终于放心些,就桃桃一个月的月例,他攒上十年也未必能得,都比他爹挣的多些,不禁带着喜意嘱咐道:“这么大的银钱你不要乱花,交给秦娘子保管最好。”
他也不再计较桃桃进了内院做丫鬟,有了桃桃这笔钱,将来他们俩成亲,或许能比哥哥过得还滋润。
回兰叶轩路上,明芙态度好了很多,不经意地问:“你和那账房伙计很熟吗?”
桃桃喜滋滋地看着白灿灿的银子,随口道:“小时候常在一起玩。”
“我知道他,他哥哥考中秀才,老爷还夸赞过,奖励他去书院继续进修。”
明芙碎碎道:“这小子大不了你几岁,不会是你娘给你定下的娃娃亲吧?”
我跟你很熟吗?桃桃无语,抬头看明芙,见她眼里有一丝紧张,忽然有些悟了,这姑娘,不会是冲着跟七姑娘嫁去当小妾的吧。
自己让她产生危机感了?
她迟疑道:“怎么会呀,只是我娘经常和他们家来往而已。”
青梅竹马,父母之命,明芙自觉自己懂了,她母亲倒是会先下手为强,陈桃桃这种身份,能嫁给秀才举人做个连襟确实不错。
桃桃揣着她的小荷包哼歌,她说的模棱两可,明芙自去误会脑补。
到了兰叶轩,许嘉星正让明萱带着小丫鬟,借着春日,晒晒新做的衣服,顺便挑好明日所穿,苏城偏僻,好料子不多,颜色也少,但做出的这几件衣服着实漂亮。
“这是小姐亲自指点裁缝铺的绣娘们制作的,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吧?”
明芙看桃桃吃惊的样子很满意,这丫头总是那么淡定,明明就是个外院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就得震震她。
桃桃立刻惊叹许嘉星优秀的审美和搭配,夸赞道:“小姐真厉害!”
许嘉星抱着汤婆子,招手唤她过来,“这个给你,正好和母亲送你的项圈搭着。”
桃桃伸手接过,是一对玉髓耳环,做工精巧,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还未开口,明芙又急酸了眼,“小姐!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她!”
许嘉星单指揉了揉太阳穴,慵懒道:“为何不能给她,我也赏过你。”
我!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明芙咬唇,不敢和已经合眼休息的小姐争执,转头瞪住桃桃。
院子里丫鬟也远远关注这里,就等着这俩人一场大战。
桃桃捂头,又发疯了,明芙也太敏感了。
不想再被这么纠缠。
桃桃决定先发制人,“明芙姐姐,你知道五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只能有两个吗?”
明芙一愣,她当然知道,所以才会对这丫头的突如其来如此抵抗。
桃桃笑盈盈问:“既然只有两个,如果我们闹起来,要裁回两个人,你觉得会是谁走呢?”
当然不会是陈桃桃,那是老爷专程安进来的,也不会是明萱,小姐从前就更信任她。
这样一想,明芙突然慌了神,尤其听到桃桃似真似假地说,“夏嬷嬷当时就很犹疑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到底要不要超员呢。”
是了,夏嬷嬷是太太的心腹,和太太一样最重规矩。
她扫向鬼鬼祟祟盯着这边的小丫鬟,自己难道要沦落这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一样的地位吗?
明芙腿都吓软了,勉强色厉内荏道:“你...你想怎样!想赶我走吗?小姐,小姐可是用惯了我的...”
桃桃眨眨眼,温声道:“我不怎么样,只是和明芙姐姐说说情况。”
明芙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反正这丫头都被她娘找好了人家,干嘛还和她过不去,嗯,对,自己这是节省精力。
桃桃打了打哈欠,今日起的太早了,回头瞧了眼自己冷冰冰的屋子,果断去了小姐房间。
许嘉星靠在软塌上休息,冬天到了,她总是不爱动弹,暖洋洋的环境在初春实在安逸,桃桃也坐在绣凳上,靠着桌沿也睡了过去。
转眼便是家宴,太太虽然要求仆人们安分不声张,但主子紧张的情绪多少还是传染给了下头做事的,桃桃今天起床,就看见好几个走路崴脚的。
下午她们就去了正院,大姑娘一反平常素净的打扮,头上簪了花,穿得也格外端庄,五小姐虽比她美,却被衬得跟个小孩似的。
许嘉星搅着手绢,百无聊赖地等着,大太太去前院安排各项事宜,房间里一片安静。
“姐姐,这人是什么来头,这会儿你总能告诉我了吧。”
许嘉元扶着鬓角,远远看着母亲派来传她们的人,轻声道:“去了就知道了。”
萧宣晏披着斗篷从马上下来,风尘仆仆,背后跟着几个人,身上带着明显刀口舔血的味道,许呈晋装作没发现,笑着请他入府。
跨进院子里,萧宣晏明显放松了一些,他脱下斗篷,夸赞道:“大人虽被贬至此地,却极有雅兴,将这里打理得极好。”
“都是我家夫人做的,我一阶莽夫,哪里会关心这些花花草草。”
两人入正厅,各色菜式已经摆在桌上,旁边放着屏风,是女眷用膳的地方。
“公子先入席吧,小女和两个不成器的小子随后就到。”大太太温和着指引几人入座,跟在萧宣晏身后的几个人也被大太太安排在院子里用膳。
“听说大人的大女儿端庄稳重,京城人人夸赞呢。”萧宣晏喝着热茶,装似不经意地问道。
“哪里哪里。”
许呈晋眉头一跳,他们三四年才会回京一次,京城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女儿这名声,恐怕不是听京城的人说的。
那萧宣晏为何要提及。
许呈晋暗自思索,许嘉元和许嘉星两人也来了,瞧见父亲的贵客是个二十出头的俊美男子,许嘉星稍稍惊讶,能让父亲这么重视的,她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学究呢。
“见过公子。”
许嘉元屈身行礼,仪态标准,的确没失萧宣晏刚刚的赞扬。
“姑娘请起,何必多礼。”
大太太看到萧宣晏快要触及许嘉元的胳膊,暗自轻推了把许嘉星。
许嘉星只好行礼打岔,“公子安好。”
“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孩子。”萧宣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不由自主夸道。
随即他继续回头看着许嘉元,眼里仿佛有满满情谊,许嘉星虽不懂男女情爱,但这男子赤裸裸地盯着自己姐姐,着实不礼貌!
她不满道:“这位公子,我姐姐也快十三岁了,你这么盯着看不好吧!”
“住口!”
大太太立刻训斥,“马上给公子道歉!”
“无妨,是我冒昧了,五小姐教训的是。”萧宣晏只微微吃惊,甚少有人这样与自己说话,不过现在他隐瞒身份,小姑娘不知道,不知者无畏,况且这恰能说明许呈晋的确是个口风严谨的人。
这倒令他更加放心。
他道歉后,许嘉星也屈身道歉,两个姑娘并大太太去屏风后面用膳,临走前,许嘉元看了眼正和父亲敬茶的萧宣晏,他穿着玄色绣纹的衣袍,剑眉星目,体格郎朗,说话间文辞斐然,确是一个优秀的男子。
“姐姐,你怎么不生气,他这样算是轻薄你!”,落座后,许嘉星犹自不爽,凑在许嘉元耳边念叨。
许嘉元耳朵一红,低声道:“快闭嘴!隔壁听得到。”
大太太无奈地看着小女儿,“星儿吃了饭就快些回去休息。”
终究是个小孩子。
许嘉星一哽,感觉母亲和大姐姐间那股心知肚明的气氛,仿佛自己是个外人,刚刚的打抱不平也成了自作多情,顿时不满,她一把拉过桃桃,“坐下,和我一起吃!”
“哎?”
桃桃吃惊,在小院里她们经常一起吃东西,可如今有客人在呢。
“怎么?你也不听我的话吗?”
许嘉星威胁道,桃桃当即选择坐下吃饭,大太太和大小姐也没有吭声,除了桃桃,另三个人干巴巴地吃着一顿饭,各有心思。
用完膳,两个姑娘过去告辞,许嘉星对姐姐不满,对这个俊美男子更是不满,草草行礼后转身就走。
留个他们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许呈晋和萧宣晏之间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也被小孩任性的行为打散,许呈晋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宣晏道:“公子雄心勃勃,定能成就心中所事。”
“有大人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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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让全府上下紧张的贵人匆匆来,匆匆去,全家除了许嘉星生了几天闷气,没人再提及这个男人。
桃桃也在一个月后得到一天假期,可以回家看看。
“小姐,我明天就回来,您要乖乖吃饭哦。”
作为专属·日更·吃播博主,桃桃很正式地请了个假。
许嘉星摆摆手,“你去吧。”
明芙早就没了家人,放假也没处可去,看着桃桃高兴的背影,她心中不爽,却也没再说什么。
那天的话着实吓到了她。
到了外院,桃桃还没放下包袱呢,秦穗一把揽过孩子,上上下下左看右看,“好好,没饿着也没瘦。”
“阿娘放心啦,小姐对我很好的。”
秦穗忍不住流泪,摸摸桃桃毛绒绒的脑壳,“你懂什么,伺候人能有好的吗?那都是受气的,要不是....”
桃桃知道她的未尽之语,恐怕又是做丫鬟好嫁人之类的。
说到这个,她得警惕一下了。
果然,刚饱饱地吃完了爱心午餐,秦穗就期期艾艾开口道:“桃桃,内院大丫鬟一个月的月例是一两银子吧?”
“你交给阿娘,阿娘替你保管,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这话您三个月前过年时也说过。
生活不易,桃桃叹气。
耸耸鼻子,桃桃拿出她珍藏的演技,红着眼含着泪道:“阿娘,不是我不给,是...是......”
孩子要哭不哭,吓到了秦穗,她抓着问:“怎么了?别光哭呀!”
“小姐,小姐对我很好,但,但是小姐的大丫鬟明芙,她不好相与,如果我不把大半的银子给她,她就,就”桃桃说着说着,眼泪哗啦啦地落,大哭道:“她就不给我饭吃!”
秦穗气急,“她怎么能这样!”
桃桃从包袱里掏出仅剩的几个铜板,哽咽着递给母亲,“这是剩下的,阿娘替我,替我保管吧......”
秦穗能怎么办,把钱塞回女儿手中,“除了这些,她还欺负你什么了?”
见桃桃摇头,她松了口气,看来是只想要钱。
秦穗暗恨,却无可奈何,还能为了几两银子,去得罪五小姐身边的红人?
还是用钱买孩子一个平安。
把铜板也塞回包里桃桃擦擦眼泪,悄悄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亲爱的明芙,你怼我那么多次,就出来小小的背个黑锅吧。
被秦穗嘘寒问暖了小半个时辰,桃桃就直奔街上,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小和尚是不是还留在苏城。
她去了几个她们常见面的地方,都没找着人影,肚子倒是跑饿了。
想到之前她没吃完的糖油果子,桃桃朝南街走,人群攘攘,桃桃走到大爷那儿买了串果子,连吃三个,爽到不行。
张嘴咬第四个时,她看到了街边隐蔽处看着她的小和尚。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左转右转地跑到街角,桃桃抓着小和尚衣服喘气道:“找你好久了。”
小和尚任由她抓着,眼睛盯着她左手的糖油果子。
他眼眸明亮,要是再骗他,桃桃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她解释坦白:“上次,我看你饿了又不肯吃东西,才说我不爱吃糖油果子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骗你了好吗?”
小和尚不说话,桃桃自觉跟他道歉。
“不...不用说抱歉,那是,你的钱。”小和尚嗓子干涩,勉强道。
这才一个月,小和尚说话怎么更加变得像破喇叭,桃桃抓着小和尚上下看,没注意到跟秦穗看她的架势一模一样。
衣服的确又破了几处,不过都是衣角,就算打架应该也是赢了的。
她稍稍放心,好奇道:“你多久回城的?我刚刚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离开了。”
小和尚摇摇头,“我不,离开。”
“你走了,我,每天,在这儿,等你。”
一想到这么个小孩天天满怀希望地在这儿等自己,又深夜落寞离开,桃桃的小心脏有点痛。
她赶紧许诺:“我以后每月只有这一天能出来,平常你就不用来等我了。”
小和尚困惑,脑袋上冒出个?
说到这个,桃桃得意拿出一两银子,递到他面前,“我现在有工作啦,每个月一两呢,养你不成问题!”
‘沙---’小和尚快速伸手按住,左右看了看,“这里,有人,抢。”
他抓着桃桃,带着她从小巷里几个穿梭,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里才停下。
桃桃一路看着,这地方应当就是小和尚出城晚了的留居之所,上头搭着破烂斗笠,下雨肯定会淋湿。
“这里也太破旧了,你住在这里老和尚不管你吗?”
桃桃是见过小和尚的师傅的,疯疯癫癫穿着一身破烂袈裟,坐在街角胡乱絮叨。
小和尚那时候就在替师傅化缘,原本有些人家看他瘦巴巴的,年纪又小,愿意施舍一些余粮,但一看到老和尚身上明显刀剑打斗后的痕迹,就又吓得缩回去了。
后来等桃桃找上小和尚时,老和尚已经定居在城外,单靠他一人在这城里,日子反倒比以前好一点。
“我......”小和尚刚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拐角传来,他脸色一变,有些着急地对桃桃道:“快走。”
说话间,一群七八岁的小乞丐们围了上来,领头的个子最高,脸上有片被烫伤的疤痕,他揉着手腕,阴恻恻道:“臭和尚!终于被我们逮住了!”
“没听说过这一片都是我的地盘吗?敢在这儿撒野。”
背后的小乞丐们也三三两两地起哄生事,几乎人手抓着一根木棒,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小和尚绷住身体,捏紧拳头,微微侧头,声音如蚊呐声,“你装作,不认识我,离开。”
像是打擂台似的,这边小和尚话音刚落,那头小乞丐头子高声道:“还有这个臭丫头!别想走,老子知道你身上有钱!”
“把钱全部交出来,老子可以考虑不打你。”
桃桃啧啧称奇,青天白日的,总算叫她知道小和尚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了。
小和尚眼眸一暗,余光搜寻着附近可以当做武器的工具,嘴上道:“我把钱给你,你...让她...走......”
领头乞丐眼睛一转,落到了桃桃崭新的衣服上,“这会儿肯乖乖交出来了,晚了!”
他指着小和尚:“你!前些天是怎么打我兄弟的,待会儿照样子让我兄弟打回来出气。”
“至于这个臭丫头,把衣裳脱了,老子搜搜身,没有私藏的话,再说放不放走!”
小和尚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他,领头乞丐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身后的小乞丐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恼羞成怒:“兄弟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