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的陈晨低着头上前，她瑟缩着肩膀，嗓音很轻，“三、三个月前。”
这话一出，王晨星忽然暴起，连安静了许久的江可儿也大吼出声：“陈晨！你敢说，你赔得起那五十万违约金吗！”
江可儿深知这件事是陈晨的软肋。果然，她一提起，陈可便紧紧闭上了嘴。
头也比之前埋得更低了。
李夫人不轻不重地“啧”了声，她看了眼身旁的保镖，后者了然上前，单手就将不断叫嚣着的江可儿提了起来，“啪”地一下，清脆的声音响彻室内。
“不用怕。”李夫人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神态高傲，“违约金我替你付，要是有视频证据，我再给你十倍。”
之后的事就毫无悬念了。
作为江可儿的贴身助理，陈晨手里自然握着许多证据，照片、视频、录音……应有尽有。
李夫人随便翻了几个就嫌恶地移开视线。
“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李夫人盛气凌人的视线落到江可儿身上，后者十分害怕的抱紧双腿，脸颊上指印明显，高高肿起。
“把她封杀了吧。”
“至于你！”没给两人辩驳反抗的机会，保镖一人按住一个，李夫人则走到王晨星面前，高跟鞋狠狠撵上男人的皮鞋，“净身出户吧。”
在王晨星因疼痛而扭曲痛苦的表情中，李夫人对着林笙轻点了点头，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前，只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好了，回去打牌。”
李夫人离开了许久，裴年还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收尾。
还有……
“小笙姐，李夫人离开前冲你点了下头是什么意思？”
林笙神神秘秘地笑了，“当然是因为……”
“我打电话叫她来的啊！”
裴年、小橙：？？
“小笙姐，是我低估了你。”裴年啧啧感叹道：“居然连李夫人这种顶级富豪都认识……”
“打住！”林笙边拿车钥匙边说道：“酒会上帮了她点小忙才加的联系方式，人家可能早忘了我是谁了！”
出了这件事，今天的拍摄计划也泡了汤，林笙起身推开门，“行了，东西都拿好了就走吧。”
“走什么呀。”小橙特别无语，“李好还没来呢。”
“明明也是个打工的怎么排场这么大，一整天不见人影不说，每次都让我们等他……”
林笙：“电话也占线。再忍他几天吧，我这边在找新助理了。”
这方面的事裴年插不上嘴，她附和地点着头，在两人决定出去找李好时，顺从地起身。
三个人兵分三路，不过在去找李好之前，裴年先去洗手间解决了下生理问题。
出来后她顺着走廊一间间敲门找过去，从外到里，直至最后一间。
房门虚掩着，裴年刚曲起手指准备敲门，里头便陡然传出一句——
“对，前几天还跟着纪皖皖去参加了饭局，不过就她那样，哪个制片能看上？”
“我知道，我会继续盯着她的，就是钱……”
“诶好好！我一定努力干！”里头的人声音激动，迫不及待表忠心一般，片刻，声调又降了下来，“裴年这儿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思嘉，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去你那儿？”
思……嘉？
杭思嘉！
裴年下意识握紧了手。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大约是杭思嘉又给了什么保证，光是听声音，都能感觉到里面那人毫不掩饰的兴奋。
“好！我一定会把她的动态一字弋?不落地告诉你……”
剩下的话就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裴年垂下手，在里头的人出来前悄声后撤离开。
她背抵着墙，眼前是穿行而过的工作人员，耳畔是不断响起的脚步声，明明是嘈杂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裴年却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好像被世界隔离。
她身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在黑暗之中，有无数双满含恶意的眼睛在死死盯着她。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有位工作人员不小心撞了下她才结束。
在对方的连声道歉中，裴年才终于从那种状态中抽离。
她深呼吸了口气，指甲深陷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唤回在崩溃边缘徘徊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拿出手机，给林笙发了条消息：
裴年：【不用找了。】

李好?没想到, 自己会被裴年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丢在郊外。
当他?在冬日的寒风里等待许久，骂骂咧咧打上车回到市区时，林笙的一通电话又不容拒绝地把他叫到了公司。
正音娱乐财大?气粗, 因此每位艺人都有独立的休息室。
裴年的被安排在了三楼。
李好?上电梯时, 还极其不爽地踹了下墙壁, “不就有张破脸, 还真把自己当个腕了！”
“敢把老子丢在郊外……”
这?段时间?以来的无人约束让李好?的胆子更?大?了，他?一路臭着脸来到休息室外，泄愤般重重推开门。
“有什?么?——”
话?声戛然而止。
最后那个字被李好?默默咽了回去。
他?惯会察言观色, 性格也如泥鳅般滑溜, 纵使心里百般不爽，在直面人时也总挑不出错。
是以在察觉到房间?内严肃的气氛时，那点子飘飘然的嚣张瞬间?就被他?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 是带了三分谄媚的笑。
“小笙姐，年年, ”李好?的语气是这?段日子以来从没有过的亲昵与恭敬, “发生什?么?了？我才刚打了车回来，你?们怎么?也不等我会儿？”
说着, 他?还自以为?隐蔽地瞪了小橙一眼。
后者冷哼一声, 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你?怎么?不看看我们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发了多少?条信息？”
李好?哑口无言。
这?还只是个开始。
林笙踩着高跟, 一步步向他?逼近，“今天一整天，你?都跑哪儿去了？”
“到了拍摄场地就不见人影, 你?可别告诉我是身体不舒服。”
借口都送到手边了，李好?怎么?舍得放过。
他?当即手摁着肚子, 整张脸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我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跑一天厕所了。”
林笙兴师问?罪的意图太强烈，李好?立马就想借着这?个由头逃跑。
“不行了小笙姐，我实在憋不住了。”李好?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往门边移动，“我先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再回……”
“我让你?走了吗？”林笙漠然地打断他?。
她也懒得再揭穿李好?拙劣的演技，直白说道：“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吧？”
“关键时刻联系不上人，永远把事情推给小橙，一个助理排场却比艺人还大?，每次都要我们等你?……”
“我这?不是请了个助理。”林笙嘲讽道：“我这?是请了个祖宗吧？”
李好?缓缓站直了身子，“直说吧，要扣我多少?工资？”
林笙：“扣工资？为?什?么?要扣？”
李好?：“什?么?意思，你?……”
林笙云淡风轻地，“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李好?：“你?要……开除我？”
他?半低着头，眼神飘忽，眼底时不时有精明的光闪过。
“我、我知道错了小笙姐。”李好?放低了姿态，哀声恳求，“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啊！”
“你?知道的，我家里条件不好?，我是拼了命才留在大?城市的……”
话?音刚落，从他?进门起便没说过一句话?的裴年忍不住嗤笑了声。
“当初你?来求职时也是这?么?说的，我给你?机会了，现在你?又这?么?说，可我要是再给你?机会。”
“那就是把我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李好?动作一顿，后背没来由地涌上来股凉意。
裴年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沙发里，长发披散，挡住了她大?半神情，嗓音轻柔，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齿间?狠狠咬过，“我难道要留个吃里爬外，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别人的助理在身边吗？”
李好?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年。
他?神色几经变换，脸上闪过慌乱心虚羞愧几种情绪，最后通通变成了接受现实的坦然。
“我是做了，那又怎么?样？”
“指责我之前麻烦你?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吧！”
见她们已经得知真相，李好?一秒钟都不带犹豫地撕破脸皮，“要资源没资源要人脉没人脉，人家思嘉都当上女主了，你?还在剧组里跑龙套演女三！”
“给你?当助理我都嫌丢人！”
说着，李好?又看向林笙，“开除我？你?给我记住，今天不是你?开除我，是老子！炒了你?！”
听见这?句话?，小橙再也憋不住了，“你?怕不是无脑电视剧看多了？真以为?自己是怼天怼地的龙傲天男主？”
“离了我们这?儿你?还想去哪儿？杭思嘉那儿吗？她可不缺助理。”
“开一个走不就好?了？”李好?还颇自以为?是，“思嘉可喜欢我了，她还等着我去她身边做助理呢！”
林笙闻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拿起杯子去了洗手间?，接了满满一大?杯冷水后，缓缓踱步到李好?面前。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忽然抬手。
“啊——”
带着刺骨凉意的水泼了李好?满头满脸，在他?手忙脚乱擦拭身上的水渍时，林笙勾了勾唇，“不泼你?点冷水你?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以为?杭思嘉是真喜欢你?真要你?当她助理？”
“不过是你?有利用价值罢了。”林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信，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看看我们不要你?了，她还肯不肯要？”
此时此刻，李好?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
是啊，杭思嘉如果真的那么?想要他?，为?什?么?不和裴年，不和林笙开口呢？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自己去她那儿！
裴年身子前倾，双腿看似放松地交叠着，一只手支着下巴，冷眼看着李好?狰狞的表情。
她原本就是偏冷的长相，面无表情地看人时，总有种不近人情的睥睨，而此刻，这?种感?觉被拉到了极致。
“我只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的消息传递给杭思嘉的？”
李好?身上冷汗直冒：“从……你?在医院醒来，杭思嘉看望过你?之后。”
巨大?冲击下，李好?早就没了一开始对裴年的不屑，他?只希望能用自己手里所有的情报，来换取一丝一毫的怜悯。
“我原本，只是想跳槽去她那儿，是、是她一直在怂恿我，说让我暂时待在你?身边，把关于你?的一切消息都转述给她。”
“我知道错了。”李好?言辞恳切，就差没跪下来求原谅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干，一定好?好?干……”
裴年深呼吸了口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千万千万，不能心软。
“我不会再用你?。”
“刚才的一切我们也录了音，这?个圈子你?不能再待。”
看着李好?苍白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脸，裴年抿了抿唇，“但我不会拦着你?找别的工作。”
“保安、外卖员、快递小哥……连城这?么?大?，只要你?够努力?，总能在这?里存活。”
这?一刻，不止是李好?，连站在一边的林笙和小橙都觉得，裴年变了。
不仅仅是这?段日子以来的变化，而是从身到心，整个人脱胎换骨的改变。
林笙接过话?头，“杭思嘉那边，你?就借口搪塞过去，别让她起了疑心。”
李好?当然答应。
如今的结局对他?来说已经算好?的了，他?难得识相地一言不发，迅速开门离开。
关门声落下，空气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林笙回头看了裴年一眼，眼底担心之色渐浓，但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只轻声说了句：“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裴年微不可察地应了声。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了她一人，裴年缓慢地蜷起身，下巴无力?地靠在膝盖上。
距离那场预知梦已经过去了很?久，曾经在她记忆里的浓墨重彩渐渐褪去，变成了随时都有可能被遗忘的黑白灰。
裴年一个人想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丝一毫上辈子李好?被策反的记忆。
而李好?又说，他?监视自己是在杭思嘉从医院离开之后。
“原来这?就是蝴蝶效应……”
多亏了这?件事，裴年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梳理起脑海里残存的记忆。
杭思嘉因?为?有金手指的缘故，提前知道了圈内会大?爆的影视剧和综艺，而她就是凭借《穿越时空之旅》这?一部综艺爆火，从而开始不断走上坡路的。
裴年：“看来，我一定得努力?争取这?一次机会了。”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让杭思嘉……
“恶有恶报！”
裴年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待到了天黑。
她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刚准备收拾东西打车回家，被遗忘在身旁许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裴年将手机夹在肩颈之间?，“怎么?了？”
纪皖皖声音特别激动，“还怎么?了，你?现场吃了那么?大?个瓜居然不和我分享！”
裴年被她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你?在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江可儿啊！”纪皖皖都快急疯了，“听说还是正牌夫人亲自上门捉的奸！”
裴年还是有点不在状态，她“嗯”了一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问?出去两三秒，她才突然反应过来，“李、李夫人动作这?么?快？”
“等会儿啊皖皖。”裴年急急忙忙地，“我先上网看看，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说完，裴年便迫不及待地点进了热搜榜。
入眼第一条，就是简单粗暴的#江可儿小三#
李夫人放出了所有的照片，视频和音频，雷霆之锤落下，江可儿再也无法翻身。
评论区也是一片骂声：
【小三滚呐！】
【知三当三好?他?妈晦气！】
【亏我还真情实感?地追了她一段时间?，现在就跟吃了粑粑一样恶心】
【前面的+1】
【……】
就在裴年浏览评论区的这?会儿，实时回复里又跳出来一条：
【家人们，晨星娱乐官宣了，江可儿退圈！】
裴年：！！
她刚刚右滑退出想要去吃一手瓜，视线无意间?往下一扫，又看到了一条具有浓重调侃意味的热搜。
#裴年吃瓜群众[狗头]#
裴年下意识点了进去。
看见的第一句话?，就是个娱乐博主发的：
【哈哈哈哈哈裴年是吃瓜群众代?表吧！】
底下还配了条视频。
视频拍摄者大?概是在一个很?偏僻的角落，他?没拍到几位当事人，倒是把裴年拍得一清二楚。
镜头内，裴年从一开始生气地皱眉变成惊讶地张大?嘴，在事情发展到激烈处时还跟着用力?点头，连自以为?义愤填膺的小声指责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艹哈哈哈工作之余顺带吃瓜了】
【真的是我本人了，我表情可能比她还丰富】
【她好?可爱啊！怎么?会有人嘴张那么?大?还那么?好?看！】
【没人觉得她很?八婆？人家的私事她在那凑什?么?热闹】
【楼上江可儿粉丝？再八婆也比不上你?蒸煮破坏别人婚姻当小三！】
【小三粉滚啊！我们年年什?么?样好?用不着你?来说】
裴年看得津津有味。
她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东西往外走。
而在这?途中?纪皖皖又来了通电话?，裴年一字不落地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纪皖皖还在慢慢回味江可儿被打的场面时，裴年却道：
“小笙姐好?像有事儿找我。”
“行。”纪皖皖道：“那你?先忙吧。”
裴年这?才点开十分钟前林笙发来的语音消息。
“广告方那边已经和江可儿解约，剩下的拍摄由你?独自完成。”
一条播放完，又自动播放下一条：
“我发现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热搜体质？今晚这?都第二条了。”
裴年：“真的假的？我刚刚看还只有一条啊。”
回复完，她再次点开了热搜榜，然后就在第15名?的位置看到了#裴年[大?哭][大?哭]#
裴年心跳漏了一拍。
她点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个非常眼熟的id。
【小猫爱吃鱼：呜呜呜世界上怎么?会有年年这?么?好?的女孩子！】
配的视频是那天她们俩的聊天记录。
看时间?，这?已经是一周前发的了，当时并没有什?么?热度，连评论都只有寥寥几条，托江可儿的福，隔了许多天，这?条微博又被翻了出来。
甚至直接冲上了热搜前二十。
看这?趋势，似乎还会继续往上升。
【她真的，我哭死[大?哭][大?哭]】
【路转粉了，愿意不要几百万只想粉丝少?花点钱的明星真的少?，冲着这?点，我觉得她人品没问?题！】
【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年年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啊】
【不是吧不是吧，这?么?明显的炒作还有人看不出来？肯定早就退款了现在发出来骗你?们这?些傻逼粉丝罢了】
【现在发出来？有些人真是脑子不好?使眼睛也瞎了，看不到旁边的日期吗？那他?妈是一周前！】
在那条质疑的评论底下很?快盖起了楼中?楼，就连李虔心本人也下场回复：
【不好?意思，老娘有的是钱】
【……】
裴年切到后台看了眼自己不断上涨且马上要突破一千万大?关的粉丝数，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又是上热搜又是单人广告的。
怎么?感?觉江可儿出事，最大?的获益者是她呢？
剩下的拍摄安排在了第二天完成。
由于江可儿的部分要全部重拍，因?此拍摄时间?被拉长，裴年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她借口自己家里有事没和林笙她们一块走，实则一回到市区，就立马让师傅调转方向，去了商场。
“到了没啊？”纪皖皖在电话?里催促，“马上叫到我们的号了。”
裴年：“下车了下车了，马上上去。”
话?音刚落，纪皖皖突然道：“等等！”
“我记得商场外有家奶茶店，你?上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一杯。”
裴年：“你?胆子够大?啊！又是火锅又是奶茶的，不怕到时候上称被你?经纪人打死。”
纪皖皖破罐子破摔，“火锅都吃了还怕奶茶？大?不了明天多跑两小时！”
裴年原本想抵抗一下诱惑，但仔细一想，觉得纪皖皖说得挺对，于是……
“那我也买一杯！”
话?是这?么?说，可那家奶茶店生意太火爆，裴年站那儿等了五分钟都还在排队点单。
她正想着直接上楼一会儿点个外卖，余光忽然瞄到了一道苍老瘦弱的身影。
老人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他?低着头，即便面前站着的两个小姑娘一直在耐心询问?，也一直不曾回答。
裴年走过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中?一个女生回答：“老爷爷在这?儿坐好?依譁久了，我们想帮忙送他?回去，可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裴年点了点头，迅速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给老人围上。
身上穿着的厚外套也被脱下，严严实实地披在了老爷爷身上。
见她这?样，那两位小姑娘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热饮塞到老人手里。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温暖唤回了他?的思绪，老爷爷终于抬起头，声音都被冻得有些颤抖，“不用了小姑娘，天气冷，你?自己穿。”
“我不冷。”裴年捉住老爷爷的手，轻轻塞进了口袋里，“您穿着。”
见老人终于肯说话?，那两位小姑娘也放下心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其中?一人说道：“现在就得走了，你?……可以吗？”
彼时裴年正蹲在老爷爷身前，仰着头温柔地和他?说着什?么?，闻言，就着这?个姿势点了点头，“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我想办法把他?送回去。”
听她这?么?说，两个人才放心离开。
拐弯时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忽然感?叹：“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不过……”两个人又同时回头望去，“这?个人的眉眼，有点像裴年诶。”
“想什?么?呢？”话?刚一出口，就被同伴打断，“我戴个口罩还长得像刘亦菲呢，明星哪有那么?容易遇到。”
“好?吧。”
与此同时，裴年还在卖力?地套老爷爷话?。
“您住在哪家医院呀？我送您回去行不行？”
老爷爷怔怔盯着前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想回医院，我是出来买东西的。”
“买什?么?呢？”
“我想不起来了。”
老爷爷抬头望着夜空，“圆圆的，里面有肉馅，清清最喜欢吃了。”
裴年点点头，“是包子吗？”
“好?像……是吧。”
“那我让人给您买，然后送您回医院好?吗？”
老爷爷并不回答，只是看着路上喧闹的人群，小声道：“好?多人啊，可我怎么?找不到清清呢？”
裴年从没接触过这?类病人，只能试探地回应，“是清清让我来找你?的。”
“她说外面冷，让您赶快回医院。”
“可我，”老爷爷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不记得怎么?回去了。”
“那您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
老爷爷依然摇头。
这?就有点难办了。
裴年都打算直接向警察叔叔寻求帮助了，视线一扫，正好?瞧见老爷爷上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白纸。
她伸手抽出来：
【家里老人记忆力?不好?，看到的话?麻烦打电话?。】
下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裴年试探性地拨通，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你?好?？是看到我家老人了吗？”
“对。”裴年看了眼正低头喃喃着什?么?的老爷爷，“在银河广场，日料店对面的长椅上。”
大?概还要再等一会儿，裴年就先叫了个跑腿买包子，而后又联系纪皖皖，告诉她自己遇上了点事儿。
她价钱开得高，因?此只过了十分钟，小哥就带着一盒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了。
盒子打开的刹那，热气直直飘上来，不仅老爷爷眼睛看直了，裴年饿了一天的肚子也不知不觉叫了一声。
她和老爷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外卖盒里拿了个包子。
嗷呜一大?口咬下。
蒋斐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走丢了大?半天的自家老爷子，身上披着厚厚的羽绒外套，脖子上还围着条米白色围巾，往常总是平淡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他?和个小姑娘肩并肩坐在长椅上，两人手里都捧着个包子，低头咀嚼的动作还特别一致。
高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蒋斐解开安全带，对副驾上的人说：“你?就别下来了，这?里人多，待会儿被……”
话?没说完，人就戴上口罩下了车，片刻，还回头催他?，“不走？”
蒋斐：“……”
我他?妈真是替你?白操心！
脚步声渐渐逼近，裴年下意识抬起头，猝不及防看见了两道身影。
她手里还捏着半个包子，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又骤然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是……咳咳，家属吗？”
蒋斐：“对。”
说着，他?蹲下身，眼睛直视着老爷爷，“爷爷，小斐来接你?回家了，咱回家好?不好?？”
“小斐？”
“是，我们昨晚还一起吃饭呢。”
蒋斐已经处理过很?多次这?种情况，哪怕老爷子记不清他?，也依然能熟门熟路地把人哄上车。
裴年也想跟过去看看情况，可刚走一步，双腿就有些僵硬地站不住。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抵住了她的肩膀。
热意顺着薄薄的布料温暖了那一片皮肤，裴年道：“谢谢。”
她抬起头，下一秒就惊讶地睁大?了眼，“谢……”
刚说出一个字，又被她强行压小了声音，“谢连？”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裴年看看那边正给老爷爷系安全带的蒋斐, 又看看身边的谢连，“你们认识？”
“发小。”谢连道：“老爷子也算看着我长大的。”
“那他……”
“老年痴呆。”谢连和后座上的老爷爷对上视线，温柔地弯了弯眉眼?, “清清是他的爱人, 老两口感情特别好, 自从奶奶去?世后, 他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是这样。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裴年捂住嘴小声打?了个喷嚏，“他不用一直沉浸在爱人离开?的痛苦里, 这样对爷爷来说?, 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话音刚落，肩上忽然多?了点重?量。
紧接着就是从身后传来的阵阵暖意，驱散了流窜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呼吸间似乎都带上了男人身上的冷香，不刺鼻, 还莫名的好闻。
“不用。”裴年下?意识拒绝，“我不是很冷。”
“不是很冷？”
谢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指甲都冻紫了还不是很冷？”
裴年立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甲, 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那我一会儿?还你。”
谢连：“不用。”
“就当是你上一回帮我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