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碑上的照片, 虞亦笑了下,温和地说:“最近工作忙, 一直没空来看你,别生气。”
书燃眨了下眼睛——
如果她没记错,绿色雏菊的花语是“暗恋”,是?“藏在心里的爱”。
墓园建在半山腰,风大,花草摇曳着,虞亦将微微散乱的长发捋至耳后, 露出一支嵌碎钻的菱形耳环,对书?燃说:“我?和?周砚浔的事儿,已经传到你耳朵里了吧?那些嚼舌头的东西是?怎么说我?的——傍金主, 还是?被包养?”
语气洒脱,带一点自嘲。
书?燃想了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介意的话, 去我?家坐坐吧。”
虞亦是?独自来的,助理和?保镖都没跟着,穿平价帆布鞋,用黑色墨镜挡脸,低调得?不像个?正当红的女明星。
她也没什么偶像包袱,一点儿不端着, 点头说:“行。”
书?燃带虞亦回?了荷叶巷,小院和?屋子刚刚打扫过, 很干净,葡萄藤生机盎然?。
虞亦歪在椅子上,吹着空调,感叹道:“这地?方收拾得?可很真舒服。”
“我?外婆弄的,她品位很好。”书?燃泡了两杯茉莉茶,端过来,“无糖的,放心喝。”
“外婆呢?”虞亦有点好奇,“不在家吗?”
“过世了,”书?燃说,“小严左侧的那个?墓碑就是?我?外婆,姓叶,叫叶扶南。”
虞亦“啊”了声,有点意外。
书?燃喝了口茶,目光平和?地?望着窗外。
虞亦挑眉:“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跟周砚浔是?情人关系,他包了我?,还给我?砸资源,你不想抽我?吗? ”
书?燃笑了下,依旧温和?:“他不做这种事。”顿了顿,又?问,“你跟小严是?怎么认识的?”
提到严若臻,虞亦神?色微变,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严若臻在小面馆里救过一个?被流氓欺负的打工妹——”
书?燃愣了愣。
虞亦轻叹一声,“就是?我?。”
书?燃有些恍惚。
怎么会不记得?呢——
大一那年的寒假,周砚浔带着书?燃,还有几个?朋友,在考吧聚餐。吃完饭出来,她看到严若臻被人追赶着从街面上跑过。书?燃特别慌,她说小严是?好人,求周砚浔帮帮小严,周砚浔看着她,点头说好。
后来,在派出所门口,严若臻知道她和?周砚浔在谈,神?色茫然?而无助。
就是?那一次。
“那时候我?还叫李香妹,不叫虞亦。严若臻救了我?,又?给我?一点路费,让我?离开奕川,别被那些流氓找到。爸妈去世得?早,我?从小住在叔叔家,受过很多?委屈。我?很少看电影,不知道什么超级英雄,但是?,严若臻站出来保护我?的那一刻,我?好像看见恒久的黑夜被划破,透出一抹耀眼的光亮。”
海子在《亚洲铜》里写,我?们把?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月亮,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严若臻就是?虞亦的月亮。
虞亦很听?话,带着严若臻给的一点儿钱离开了弈川。她太自卑,感情也羞怯,临走前?,连严若臻的微信都不敢加,只加了小呆明的。小呆明经常在朋友圈发照片,偶尔能窥见严若臻的身形或半张侧脸,那是?虞亦最快乐的时刻,也是?她最大的慰藉。
到了新城市,虞亦在纺织厂做女工,认识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姐妹,她跟姐妹一起玩短视频,学着发作品。虞亦年轻,够漂亮,热度激增,很快拥有了近十万粉丝,有公司来签她,邀请她拍网剧,带她入行做演员。
离开奕川时,虞亦买不起飞机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也不会用自动贩卖机。两年后,再回?来,已经是?光鲜靓丽的美人。她特别想见严若臻,鼓起勇气联系了小呆明,小呆明却?告诉她,严哥没了。
“我?从小呆明那里听?到你们的名?字——书?燃、周砚浔,还有周絮言和?窦信尧。”虞亦手指贴着眼角,很轻地?擦了下,“这些人里,我?最恨你——书?燃。我?恨你拥有了那么好的严若臻,又?不珍惜,白白辜负他。”
书?燃呼吸抖了下,唇色微微苍白。
“我?想给严若臻报仇,想替他讨一个?公道,”虞亦眨了下眼睛,自嘲地?笑,“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周砚浔那样的人,高高在上,我?连见都见不到。”
那段时间,虞亦不仅感情崩塌,事业也遇到了麻烦。哄她签约的经纪公司从里到外一团乱,不仅争不到像样的网剧资源,还逼虞亦参加饭局,要她陪酒卖笑。虞亦没人脉没背景,也没什么见识,更付不起违约金,美貌成了一种灾难,她只能忍着,被公司操控,经历一桩又?一桩的恶心事。
虞亦第一次见到周砚浔,就是?在饭局上。
新上任的盛原总裁,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一屋子人簇拥着他,也奉承着,众星捧月一般。周砚浔话很少,表情也淡,外人难以近身,单是?坐在那儿,就有很重的距离感和?矜贵感。
虞亦是?被一位公司高管带来的,高管把?她当成一个?漂亮的物件,让她给周砚浔敬酒,说谄媚巴结的话。严若臻的名?字和?那份仇恨,砂砾一样哽住虞亦的喉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眼泪却?掉出来。众目睽睽,虞亦收不了场,只能离开包厢,躲进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里哭了很久,妆面都花了,又?细细补好,将眼尾的殷红变成一抹桃花装饰。
她是?连尊严都没有的人,遑论心伤,她的一切都是?酒桌上的乐子,供人取笑。
准备回?包厢时,在庭院的过道里,虞亦迎面撞见周砚浔。
他大概是?出来透气的,背倚着廊柱,身形挺拔修长,脖颈微微后仰,喉结分明。庭院灯在他身侧投下光影,却?显不出丝毫暖意,反而平添寂冷。
严若臻赔上一条命,这种人却?活得?高高在上,目无下尘。
虞亦心里又?恨又?疼,未及开口,周砚浔忽然?说:“不舒服就回?家吧,早点休息,没必要硬撑,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大概是?酒劲儿上头,也可能是?仇恨逼得?她满心焦躁,虞亦咬着牙,含着泪,脱口而出:“严若臻做错了什么,要死在你们这种人手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周砚浔扭头看过来。
一整个?晚上,这是?他朝她看来的第一眼。
夜色摇晃,灯光下,他有一双过于淡漠的眼睛,一切情绪都深藏。
虞亦不记得?那天她是?被谁带走的,又?跟谁睡过,她的生活一团狼藉,人也是?,从里到外的腐烂。她长期节食,甜的辣的一概不碰,抽烟、酗酒,先前?单纯的漂亮逐渐垮掉,变成一种风尘的艳。
一个?星期后,周砚浔的人找到虞亦,他们带她去见他。
那是?一处小庄园,白墙黑瓦,寂静而清幽。车子开过长长一段石板路,停在一幢仿徽派的中式建筑前?,落地?玻璃映着锦鲤池中的水波纹,质感犹如水墨成画。
虞亦环顾四周,叹息着想,楼宇林立的城市,这种地?方,单是?有钱,未必就能买到。
室内一片洁净,空气沁凉,虞亦在客厅略坐了会儿,眸光不经意间瞥过,看到周砚浔从楼上缓缓走来。
居家不出,他依旧衣着规整,黑发利落,白衬衫纤尘不染。脱离了夜色和?灯光的掩映,虞亦发现,周砚浔长得?是?真好,矜贵又?清寂,无须修饰,肤色已是?月霜般冷白,好似生了一身冰雪骨。
虞亦本能地?要起身,周砚浔抬手略略一压,示意她不必客气。
他在她对面坐下,第一句话是?:“当年,严若臻救你的时候,我?也有帮忙,还去派出所做过笔录,你可能不记得?了。”
虞亦心口猛地?一揪——她被调查了。
她的一切信息,狼狈与不堪,在周砚浔面前?都是?透明的,藏无可藏。
周砚浔不抽烟,气息清爽,他朝窗外看一眼,又?说:“你签约的那家经纪公司,经营状况很不好,我?会让律师去处理,帮你摆脱他们,违约金由我?来付。解约后,你想拍戏,还是?想读书?,都可以,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虞亦分不清她是?被好运砸中,还是?在做梦,睁大眼睛,“你要……帮我??”
帮她脱离这泥沼……
周砚浔点头,语气和?情绪都很淡,“严若臻虽然?不是?我?亲手害死的,但我?欠他一个?人情,一直没机会还,碰见你也算缘分,你帮他收着吧。”
“可是?,”虞亦抿着唇,“我?跟严若臻非亲非故,凭什么……”
周砚浔手指轻敲桌面,打断她,“你喜欢严若臻吗?如果他还活着,你愿不愿意跟他有未来?”
她愿不愿意跟严若臻有未来……
这个?问题,实在太美好,美好到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虞亦的眼泪在那一刻落下来,潮湿而汹涌,不受控制。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连哭都漂亮,像一幅画。
周砚浔无动于衷,只淡淡地?瞥了眼,“人情还给有情人,不算错付。”
虞亦微微屏息,止住哭腔,“你对我?有什么要求?或者说,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周砚浔几乎没有思考,直接说:“你可以继续恨我?,计划着向我?报仇,这无所谓。但是?,别恨书?燃,她是?无辜的,你不许恨她。”
虞亦一顿,“她不是?已经出国……”
书?燃已经走了,走得?头都不回?,他居然?还没放下。
周砚浔眼睛里浮起一些情绪,近乎冰冷地?看了她一眼。
虞亦立即低头,喃喃:“对不起。”
周砚浔抬腕看了看手表,“处理合约需要一点时间,这期间如果经纪公司的人还逼你做事,你可以用我?的名?头顶回?去。在你真正‘长大’,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来提携你。”
那时虞亦已经有了些见识,不再是?单纯好骗的小姑娘,她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昂贵“宝藏”。
像一个?挨饿太久的人骤然?拥有山珍海味,虞亦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惶恐。
她坐立不安,茫然?地?眨着眼睛,“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不缺那些东西,”说了太久的话,周砚浔似乎有些疲倦,指腹抵着额角揉了揉,“你只需做到两件事——”
虞亦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心脏怦怦跳动。
周砚浔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他平淡道:“第一,不许恨书?燃,在你记恨的那些人里,她是?最无辜的。第二,记得?严若臻的好,别忘记他。”
说完,他不再理会虞亦的反应,一面起身离开,一面示意助理送客。
虞亦站在原地?看他,看了很久,看他挺拔孤傲的背影与周遭水墨一般的景色神?韵融在一起,格外合衬。好像他就该生活在这样洁净的地?方,因为,他本身就是?干净的。
朗朗冰雪骨。
这是?个?过于漫长的故事,虞亦喝空两杯茉莉茶,才逐渐讲完,外头浮起浓郁的霞光,正当黄昏。
书?燃始终垂着眼睛,不知是?在发呆,还是?观察台布上的花样纹路。
虞亦搁下杯子,平静地?说:“他在我?身上搭了不少人情,也花了不少钱,仅有的两个?要求,却?是?要我?记得?严若臻的好,以及,别恨你。起先我?想不通,我?觉得?他有阴谋,后来,我?听?说了一些事,用了很多?时间才慢慢明白——”
话音在这里微微停顿,如同留白。
书?燃睫毛颤了颤。
虞亦声音变轻,“他不希望你愧疚,也不想你有任何负罪感。一切亏欠,他去偿还,他来背负。”
仿佛有太多?情绪淤积在心口,书?燃觉得?闷,呼吸很热,指尖却?冰冷。
“你能明白么——”虞亦盯着她,“如果注定要有一个?活着的人陪死去的那个?一并沉入黑暗,不得?往生,不得?救赎,周砚浔愿意——他愿意耗尽自己,换你无忧无虑,不愧疚,不背负。”
书?燃只是?抿唇,不作声,睫毛却?颤得?愈发厉害。
“他真正想救的人不是?我?,”虞亦哽咽了下,手指握紧茶杯,“是?你。就算你已经决定不再要他,他也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去墓园之前?,买花的时候,书?燃记得?在她小花店里听?到一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写得?非常动人——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唯愿你能得?到拯救。
第85章 温柔
明明是白天, 书燃却仿佛看到了能够指引方向的启明星。她缓缓呼吸着,觉得喉咙干涩发痛,端起杯子要喝水, 茶杯已经空了,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虞亦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朝书燃看一眼,“介意?吗?”
书燃摇头,没说话,抬手给自己添了些水。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感谢我。”虞亦点了支烟,烟身很细, 雾气绕着她的?手指,“受人恩惠不报答也就算了,不能再让施恩者跟我一起背黑锅。更何况, 我很不喜欢你,不需要你那一声谢。”
书燃顿了下,目光落过来,很平静, 没什么生?气的?痕迹。
虞亦和她对视着,笑了声?,“我答应过周砚浔,不再因为严若臻的?事而记恨你,但这不能代表我不讨厌你。”
书燃说:“我理解。”
虞亦身子向?后,靠着椅背, 目光很冷,也很倔, “书燃,实话讲,我不是讨厌你,而是非常讨厌。我从小?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什么都不做就能拥有好东西,拥有了又不好好珍惜,一样又一样,全部弄丢,全都失去。”
“别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虞亦缓慢地眨着眼睛,“你只要伸伸手就能得到,得到了又糟蹋,凭什么?”
“如果讨厌我能让你好受一点,”书燃抽了张纸巾递给她,“那就继续讨厌吧。”
“装什么大?度。”虞亦冷笑。她是真美,做这样刻薄的?表情?,也显得风情?荡漾。
书燃摇头,慢慢地说:“不是装,是真的?不太在意?。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一种内耗,自?从外婆和小?严先后去世,妈妈也跟我断绝往来,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可消耗了。”
虞亦看着她,指尖的?烟灰落下一缕,忽然说:“其实,和讨厌你相比,我更厌恶我自?己。”
“这几年?,我受周砚浔帮扶,跟他走?得近,周砚浔对我防备不算重。我若有心做点儿什么,给严若臻报仇,未必不能成功。”虞亦弹着烟,呼吸着,声?音有些?抖,“但是,我舍不得,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空调徐徐吹着,小?院里有蝉鸣,书燃看着窗外渐浓的?暮色。
“我好不容易熬出来,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受人摆布,”虞亦睫毛上凝着雾,“能拍戏,能赚钱,还能买车买房子,穿漂亮衣服带贵价首饰,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全踩在脚下。这种生?活太舒服了,我舍不得破坏。”
“那就别破坏,”书燃淡淡地回一句,“死者长已矣,活着的?人好好活,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
虞亦歪头,情?不自?禁地看过去。
书燃神色安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虞亦明显一怔,眉头轻蹙,好一会儿,又笑起来,“你真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含混地说了句,“挺有意?思的?。”
天快黑了,小?巷里飘起炊烟,书燃问虞亦要不要留下来吃饭。虞亦摆手,她好几年?不吃晚饭了,一片菜叶子都不吃,怕胖。
虞亦又抽了根烟,手指拨弄着打火机,说:“在我认识的?那些?有钱人里,周砚浔算得上很不错,他挺好。”
“拿人手短,”书燃笑了笑,挺温和的?,“大?明星也开始说好听话了?”
虞亦翻了个白眼,“入行以来,我见?了太多男人,表面上再怎么正经,背地里还是惦记床上那点事儿。我觉得周砚浔也不会例外,他花钱捧我,我让他睡,天经地义。”
书燃眸光清亮,还在笑,“他睡你了吗?”
虞亦继续翻白眼,“他连我一个头发丝都没碰过。”
书燃手指撑着脸颊,笑得停下来。
“我知道周砚浔很喜欢你,我不是没动过那种心思——”虞亦眯着眼睛,“睡了他,拍点照片,再拿给你看,给你们俩添点堵,最好弄得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起先是真没机会,慢慢的?,就不想那么做了。”虞亦说,“周砚浔活得太干净,也太封闭。你不在的?这几年?,他不谈恋爱,不养情?人,明明长了张可以辜负红尘的?脸,身价又贵得吓人,偏偏隔绝一切暧昧。”
书燃手指颤了下。
虞亦吐出一口烟,白雾在唇边弥漫,缓缓说:“他专心致志地在等,等你回来。没人给他希望,是他自?己偏要去等。”
晚上还有拍摄,助理打来电话催虞亦抓紧回组,书燃送她出门。
暮色将天空晕染得格外斑斓,虞亦灭了烟,抬眸看着,忽然说:“我能有今天,最该感谢的?人是严若臻,他不救我,我就不会有新的?开始——这一点,我会永远记得。”
严若臻亲缘浅薄,半生?孤独,在他离开后,能多一个人记得他的?好,感激他,在墓碑前放一束小?雏菊,对书燃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慰藉未必能够抵消愧疚,但是,可以慢慢中和,让它不再那么尖刻,刺痛肺腑。
这是周砚浔为书燃准备的?药。
虞亦离开后,书燃在小?院的?摇椅上坐了会儿,脑袋里突然浮现一句话,很久之前从书上看到的?——
愧疚是最难被?理解的?东西。
周砚浔却看懂了她的?愧疚
手机一直握在书燃掌心里,暖得微微发烫。她和周砚浔都还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想同他说点什么,又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们分开得太久,在酒店的?那一次,又闹得太狼狈,已经找不到正确的?姿势去拥抱,那种感觉很像迷路。
但,迷路不是走?失,总会辨清方向?。
书燃在赫安住了三四天,小?院宁静,让她平和许多。准备回弈川时,突然接到一份工作,有人找她约拍。
单主?叫叶秧,不是艺人或网红,某公司老板的?千金,性格不错,人也低调,看过书燃的?作品,挺喜欢她的?风格,想约她拍套异域风情?的?大?漠写真。
叶秧跟《Charm》的?主?编司徒是闺蜜,托了司徒来打招呼,问书燃最近有没有档期。不看僧面看佛面,书燃又不忙,就应了下来。叶秧跟她约好,在克市的?一家酒店碰面,房间已经已经预定。
书燃改了机票,带着相机电脑,从赫安直飞克市。落地之后,她发现小?城格外热闹,到处都是车和人,民宿客栈之类的?全部爆满。街边立着许多移动旗杆,写着“汽车锦标赛”或“拉力赛”的?字样。
她拿手机上网查了下,D省在搞越野拉力赛,克市是整个赛程的?收车地。
历经九个赛段的?角逐后,参赛车队在克市收车,两天休整,筹备颁奖礼。
难怪这么热闹,车多人多。
叶秧先一步抵达,她带了化妆师,还有两个私人助理,四个人在餐厅喝茶。叶秧没什么大?小?姐脾气,身材很好,五官精致,爱笑,挺和气的?,书燃对她印象不错。
两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又聊了聊拍摄方案,叶秧给书燃看她带来的?民族裙,足有二?十多条,装了两个行李箱。
书燃心想难怪你要请两个助理,这两只大?箱子,一个人确实搬不动。
取景地在一处景区,她们一早就开车进去。叶鸯穿了条红裙子,带面纱,全套的?纯金首饰。大?漠茫茫,孤烟黄沙,少女红唇乌发,眸如星子,拍出来的?片子十分漂亮。
叶秧很高兴,揽着书燃的?肩膀说她是天生?的?艺术家,有机会要和书燃一道出国度假。
书燃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水平,从不过分自?谦,笑眯眯地说:“拍美人能带给我灵感。”
叶秧眼睛亮了下,“嘴巴真甜。”
拍照摆造型也是个体力活,拍摄结束,叶秧累得快散架,上车就瘫了。书燃坐在后排用iPad看片子,思考修片细节。
叶秧带着耳机和朋友语音通话,书燃听到她说——
“下个月谈斯宁订婚,你不回来吗?错过了多可惜!”
那边不知回了什么,叶秧又说:“也没有很仓促吧,简屹追她追了快一年?,挺真诚的?。”
书燃动作一顿。
谈斯宁——
是她认识的?那个吗?她要订婚了,未婚夫不是梁陆东?
读书时,书燃和谈斯宁关?系不错,出国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分了。书燃换联系方式时,给谈斯宁发过好友申请,不止一次,对面始终没有通过,旧账号也收不到谈斯宁的?任何消息,连朋友圈都设了屏蔽,形同绝交。
书燃猜不透背后的?缘由,也不再强求。
此刻,突然听到与谈斯宁有关?的?消息,书燃不免有些?晃神,不过,牵扯到叶秧的?私人社交,书燃也不好主?动去问,会显得没有边界感。
回到酒店,天色已经黑透,书燃先洗了个澡,裹着浴巾出来,看到邮箱里多了几封工作邮件。逐一处理妥当,已经是凌晨,书燃一手揉着酸痛的?脖子,另一只手滑了滑手机,又看到旧账号上的?置顶——
睫毛凝滞一瞬。
心里涌起诸多念头,想联系他,又有些?迟疑,扭扭捏捏的?,很不痛快。
书燃趴在桌子上发了会儿呆,听见?有人敲门。站在门外的?是叶秧带来的?那个化妆师,叫陶织,名字很可爱,人也是,喜欢穿带一点娃娃领的?小?裙子。
陶织有些?不好意?思,问书燃能不能陪她出去一趟,不走?远,就去街道对面的?便利店,她想买点东西。两个小?助理都睡了,她又不敢麻烦叶秧,只能来找书燃。
书燃点点头,“没问题。你等一下,我换个衣服。”
克市是拉力赛的?收车地点,聚集了世界各地的?车手,将小?城市塞得满满当当。
凌晨时分,大?排档都在营业,一群男车手撸串喝酒,抱着吉他唱歌,还有人对着路过的?漂亮姑娘吹口哨,挺能折腾。
陶织有点社恐,最怕人多,路过那些?路边摊时,下意?识地握紧了书燃的?手臂。
书燃看她一眼,正要说什么,眼前光影一暗,有人拦住她们。
第86章 温柔
大批赛车手聚集在克市, 男的多,鱼龙混杂,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很容易滋生?事?端。
拦住书燃和陶织的是个年轻男人,骑了辆改装过的越野摩托。没戴头?盔, 也没穿上衣,露出?胸膛,以及大片的花臂纹身,看着有些凶悍。
小路狭窄,大摩托往这儿一横,几乎被?挡死,陶织最怕这种街头混混似的家伙, 下意识地?往书燃身后躲了躲。
男人笑了下,“别?害怕啊妹妹,我是赛车手, 来?比赛的,不是坏人,觉得你们挺可爱的,想交个朋友。”
书燃不说话?, 拉着陶织向后退了一步。
“花臂”耍酷似的轰了轰油门,响声震得陶织一哆嗦。
那人接着说:“这车帅不帅?喜欢吗?我自?己改的,要不要上来?试试?带你们兜风!”
书燃没什么表情,“让开,不然,我要报警了。”
旁边一家烧烤摊的阳伞底下坐了桌食客, 四五个人,男女都有, 一边撞着酒瓶子说年少轻狂的话?,一边往书燃这边瞄,笑着,也闹着。
不知谁嚷了一句:“我就说阿冲搞不定吧,那种?女的一看就木,简直油盐不进,最没意思!”
拦在书燃面?前的叫阿冲的那个,表情是笑的,眼睛里的神色却不太客气,低声说:“当着我朋友的面?儿,别?让我下不来?台,加个微信行不行?”
陶织立即说:“我加,我加你。保证不删,行吗?”
“一个不够,”阿冲舔了下牙尖,态度很暧昧,“你们俩我都想加,我都要。”
书燃皱眉,不等她开口。
阿冲又说:“你可以报警,不过?,我什么都没干,就在这儿聊了会天,警察还能?把我带走?法律有这么霸道吗?”
这人简直是块滚刀肉。
陶织吓得脸色发青,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阿冲不急着扫,目光一直盯着书燃,“你皮肤真白,好看,我就喜欢白净的……”
话?没说完,一束车灯突然照过?来?,森然雪亮,故意去晃阿冲的眼睛。
阿冲立即扭头?避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与此同时,书燃听到身后响起几声脚步,还有口哨和车子的鸣笛。
书燃心跳一颤,忽然想到,周家也投资过?搞拉力赛的车队,大学的时候,周砚浔偶尔会跟那些车手组局,玩得挺好,难道……
她循声看过?去,几道影子从?光线暗淡的地?方走出?来?,都是年轻男生?,个子偏高,身量相仿,容貌却陌生?。
其?中一个带了条很粗的古巴链,径自?走到阿冲面?前,眼睛半眯了下,笑得有点坏,透着股匪气,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小哥哥自?己改的车吗?真帅啊,能?让我上去试试嘛?兜兜风?”
“古巴链”单手抄兜,每说一句话?,就抬腿在车前的大灯上踹一脚,一脚比一脚踹得重。他穿了双荒漠靴,质感沉厚,生?生?把半个车头?踹得变了形。
“我曹!”
阿冲立即从?车上跳下来?,脚步落地?的一瞬,周围七八辆汽车,都蒙着厚厚的沙尘,显然也是参加过?拉力赛的,前灯同时打亮,光束将小路映得一片通明。
阿冲那几个朋友也纷纷站起来?,但只是看着、望着,没敢叫嚣或动手,全都收敛着,气势被?死死压住。
场面?有些紧张,一触即发。
陶织快哭了,握着书燃的手臂,小声说:“怎么办啊?”
书燃看到“古巴链”的T恤上有车队的logo,她握了握陶织的手,平静道:“别?怕。”
“古巴链”只盯着阿冲,迈步到他近前,“摩托车赛组就你玩得特别?脏,是吧?限速路段超速,让其?他车手摔车,骨头?都他妈摔断了,还恶意撞毁提示标牌,你够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