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3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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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他阴险、狡诈、争权夺利不择手段,咒他恶有恶报。”谈斯宁冷笑了下?,看着书燃,“听完那些故事,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觉得他变了,是坏人。”
不等书燃回答,谈斯宁忽然激动起来,眼泪落在手背上——
“可是,在伤害旁人之前?,在不择手段之前?,周砚浔最先伤害的是他自己——”
“你?看过他的手腕吗?见过他用碎玻璃割出的伤口吗?”
“严若臻一条命,他差一点就还给你?了。”
“只差一点点。”

几个关键词连在一处,书燃已?经不能思考。
她?没有哭, 脑袋很乱,耳朵听着窗外的雨声, 以及女歌手轻盈的吟唱,整个躯壳好像都是空的,舌尖尝到苦涩的滋味。
“这就是我跟你断联,不再拿你当朋友的原因——”谈斯宁红着眼睛,下巴抬了抬,姿态是高傲的,表情里却带着心碎的痕迹, “周砚浔差点把命赔给你。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伤害和践踏?”
书燃握紧手指,心口?痛得像是中了一枪, 眼睛涩意浓重?,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在此之前,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周砚浔帮过虞亦, 不知道他?报复了陈西玟,更不知道他?连手腕都割开过。
他?不止留在原地等待,还在用自己的方式铺路,铺成一条回到她?身边的路,朝她?靠近的路。
周砚浔啊。
那个时候,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 亲眼看着飞机起飞的时候,小兔子挂件被退回拒收的时候, 他?该有多绝望呢。
多绝望多失落,才能做出伤害自己放弃自己的事。
书燃内心情绪汹涌,却哭不出来,只是觉得鼻酸,心口?一下一下地起伏。
外头暴雨汹涌,玻璃上遍布水痕,空气潮湿。
谈斯宁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知道他?手上的碎玻璃是哪来的吗?”
书燃咬着下唇,缓缓摇头。
谈斯宁轻笑,带着几分?报复成功似的痛快感,“鱼缸。”
“你们的小金鱼死了,在你出国那天。”
书燃说不出话?,咬唇的力道很重?,睫毛无意识地轻颤着。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谈斯宁语气莫名?讽刺,“周砚浔是双相患者——双相情感障碍,中考结束后他?就病了,睡眠障碍,容易低落,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
“陈西玟对周砚浔不止是没感情那么简单,她?和周絮言都希望周砚浔过得不好,也见不得他?过得好。母子两个联手,做了很多事,琐碎的,不起眼的,软刀子磨人,一步一步,试图毁掉周砚浔。”
“那段时间,周砚浔活得很狼狈,他?不能睡觉,耳边全是幻听,陈西玟不停地给他?转学,让他?动荡,加重?病情,甚至将他?送到赫安。也是在赫安,他?遇见了你,喜欢上你,晦暗的生活逐渐有了光亮。”
“他?是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你离开后,他?彻底坏掉,再也找不到支撑,用破碎的鱼缸玻璃割开手腕。伤口?又深又长,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衣帽间的地毯都被泡透了。如果不是保洁折回来拿东西,发?现他?,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周砚浔了。”
书燃几乎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流血的手,微弱的呼吸,他?无力求救,也不想求救,像溺在深海中的一抹倒影,虚无缥缈。
清吧里,雨声被玻璃隔绝,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晰。
舞台上换了歌手,短发?女孩抱着木吉他?,清清静静的嗓音,唱着——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听着那首歌,书燃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周砚浔被送进医院后,梁陆东先收到消息,是他?把消息瞒了下来,瞒住了周淮深。在急救室外等消息时,我给你打过电话?,我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他?。”谈斯宁眼眶潮湿,“你应该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打不通,之后,我拉黑了你的联系方式,不再和你做朋友。”
书燃心口?很痛,却哭不出来,她?呼吸着,声音特别轻:“如果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会回来。”
“会吗?”谈斯宁嘲讽地笑,“也许吧。”
也许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五年前,在校外的便利店,和周砚浔最后一次见面?时,书燃也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不是很后悔,后悔遇见我?如果没有我,严若臻不会死,你也不会遇见周絮言那个疯子。所有厄运,都是我带给你的,对吗?”
“也许吧。”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周砚浔……”
当?时,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不是的。不是的。
她?没有后悔遇见他?,她?希望他?好好活着,平平安安。
柠檬水里的冰块已?经彻底融化,杯子湿淋淋的,书燃的心跳也是。她?看着窗外的雨,舞台上的短发?歌手继续唱着——
“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灯一亮,无人的空荡。”
“周砚浔大量失血,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谈斯宁也看向窗外,身形朝椅背靠了靠,“醒来后,我很想骂他?,更想打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一直在哭,一直哭。我越想越怕,怕到发?抖——”
“他?要是死了,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该多遗憾啊……”
四天后,周砚浔脱离危险,从ICU转入单人病房,他?还虚弱着,瘦得厉害,病床周围架了一堆监护设备,仪器滴滴作响。
当?时,梁陆东也在。
凶名?赫赫的麦康小梁总,历经过多少风浪,平日很少叹气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叹了一声:“阿浔,何必呢?”
周砚浔呼吸轻缓,脸色苍白,他?还在输液,软管透明,一滴一滴,缓慢落下的水珠。周砚浔目光空寂,落过去,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天空。
黄昏时分?,天气很好,夕阳灿烂,他?安静地看着,了无生机。
“还活着啊。”周砚浔似乎很累,语气特别轻,“居然还活着。”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也不期待,自己能继续活下去。
谈斯宁眼睛里全是泪,心口?痛得无法形容。
“既然还活着,那就活下去吧,”周砚浔嗓音沙哑,气息也弱,没什么力气,“陈西玟做错了事,她?欠书燃一声‘对不起’,我帮她?讨,我帮燃燃讨回来。”
谈斯宁慢慢走?到病床边,压住漫溢到喉咙的哽咽,小声说:“忘记她?好不好?你会有新生活的,算我求你……”
周砚浔没做声,他?一直在看窗外的天空,看了很久,眼尾有些红,薄薄的颜色。
谈斯宁意识到什么,循着周砚浔的目光,也去看天空,看到一抹白色的航迹云。
长长的飞机尾迹,烟雾一般,缓缓消散。
谈斯宁明白什么,她?闭上眼睛,指甲抠破掌心的皮肤,哽咽声重?得几乎藏不住。
“我做不到——”周砚浔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语气却认真,“做不到不去喜欢她?。”
舞台上,女歌手拨动琴弦,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常让我想啊想出神。”
书燃的睫毛沾了雾气,视线影影绰绰,她?缓慢地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脸颊处的皮肤逐渐湿润,像细雨中的花瓣。
手机一声震动,谈斯宁低头看了眼,从位置上站起来,“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不必感谢我。我无法原谅你,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也不必见面?。”
说完,谈斯宁绕过一排排桌椅,朝门外走?,地毯厚而软,高跟鞋落在上面?,悄无声息。
谈斯宁走?后,书燃独自坐了会儿,她?脊背挺直而僵硬,整个人都紧绷着。服务生走?过来,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书燃顿了顿,慢慢摇头。
她?拿起手包,借着薄弱的意识走?出清吧,绕过酒店的悬廊去乘电梯。
小屏幕上,楼层数字不断变化,等待的间隙里,书燃脑袋中反复回放着谈斯宁转述给她?的那句话?——
“我做不到不去喜欢她?。”
周砚浔。
这个名?字,镌刻一般,在她?心上。
书燃终于明白,重?逢以后,她?为什么会觉得周砚浔有些危险。一面?是躁郁的病症,在影响他?,同时,五年的别离也伤他?太深。
他?们的分?别已?经比相聚要久,周砚浔怕了,也卑微,深藏的感情变成向内的刀刃,将自己寸寸凌迟,筋骨断离般的痛。
过于执着的人注定受苦,书燃想,如果能重?来,她?愿意重?新为他?摘一颗星,许他?黑夜不暗,许他?情不落空。
见过谈斯宁后,又过两天,书燃接到虞亦的电话?,邀请她?来参加派对。
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多,书燃刚弄完一组商拍,累得手脚发?软,脑袋都是木的。助理泡了杯咖啡端过来,书燃喝下一口?,无糖无奶,味道清苦,她?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书燃说,“你又折腾什么?”
“宝贝,你是不是不上网啊?”虞亦那边很热闹,开着音乐,还有乱七八糟的笑声吼声,她?意气风发?,“今晚电影金冠奖颁奖礼,老娘拿了‘最佳女配角’,职业生涯的第一个主流奖项,开个轰趴庆祝一下,怎么了?”
书燃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没参加颁奖礼后的明星晚宴?”
“那种宴一点儿都不好玩,一群同行,背地里斗得像乌眼鸡,表面?上还要端着假笑互相祝贺,恶心死了!”虞亦大概喝了酒,语调有些嗲,甜腻腻的,“还是家里好,有酒有帅哥,你到底来不来?”
书燃握着手机,忽然说:“周砚浔在你那儿吗?”
虞亦顿了下,她?是真喝多了,撒娇似的说:“我这儿人太多了,数不清,我也不知道周砚浔在不在。要不,你亲自来看看?”
书燃揉了揉额角。
她?不喜欢那种热闹,乱糟糟的电音,酒精和香水,统统不喜欢,却压不住心底的渴望。
万一呢。
万一,他?也在。

第92章 温柔
虞亦发来一个定位地址, 书燃看?了眼,是个高档住宅区,地段好, 能看?江景,房价也贵得吓人。
时间很晚了, 书燃没力气回家,从工作?室的衣柜里?挑了件短款的抹胸式上衣,以及质感垂顺的长裤。头发用发夹松松挽着,露出细白的脖颈和肩膀,配一条同样纤细的锁骨链,腕上叠戴手镯,散出淡淡的冷香味儿。
换了衣服, 书燃从楼上下来,高跟鞋响声清晰。小助理加班结束,拎着包, 抬头?看?了眼,顿了下,之后,又递来第二眼。
可能是她看?得太明显, 书燃觉察到,微微抬眸,“怎么了?我哪里不对?”
小助理有点脸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老?板特别好看?, 比明星都漂亮。”
书燃笑了笑,没作?声。
工作?室开业后, 书燃选了辆车,中规中矩的蓝色高尔夫。这个时间,公共交通都已经停运,书燃先将小助理送回家,又?掉头?往虞亦那边赶。
这片住宅区是一层一户的格局,不刷卡根本上不去,书燃打了通电话,虞亦接了,拖着慵懒的语调让人下来接她。
电梯门敞开,扑面一股酒味儿和烟草味儿,高分贝的派对音乐震耳欲聋。
门口?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拥吻,状态投入。书燃瞟了眼,女孩子她不认识,男的倒是眼熟,模特出身,给?时尚杂志拍过季刊封面,对外塑造的人设是禁欲系高岭之花,有感情洁癖。
书燃绕过他们往里?面走?,满屋子里?的漂亮男女,纸醉金迷。灯光开得亮,餐桌上摆满酒水饮料,有人在划拳,有人掷飞镖,还有人鼓掌叫好。
房子够大,塞了二十?多个人也不显挤,书燃看?清每一个人的脸,都不是周砚浔。肩膀倏地一紧,被人从身后将她搂住。
虞亦手上有烟,穿一条墨绿色的缎面裙子,胸口?处事业线清晰深邃,白晃晃的,极具诱惑。她单手揽着书燃的肩,醺醺然地说:“你来了啊。”
书燃挥开漫到身侧的烟气,“周砚浔不在这儿?”
虞亦笑了声,神色有些?无辜,“宝宝,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在这儿?”
书燃并不意外,但是,多少有些?失望。她拿过虞亦手里?的啤酒罐,仰头?灌下一口?,冰冷的酒液滑进胃里?,冰得她哆嗦了下。
三口?将半罐啤酒喝光,虞亦挑了挑眉,又?开了罐新的,书燃接过来,不管不顾地往下咽,几滴水珠从嘴角滑到锁骨,沾湿皮肤。
虞亦瞅着她,“心情不好?”
书燃点头?,将啤酒罐捏出几声脆响,“不好。”
虞亦拿着手机,晃了晃,又?问?:“为什么啊?”
书燃垂眸,盯着手上的啤酒罐,“我想?见一个人,却没勇气主动联系他,很怂。想?到你这儿碰碰运气,还没碰上,所以,心情不好。”
虞亦没想?到书燃会解释得这么详细,眼睛眨了下。她正要说什么,旁边有人赢了游戏,笑闹着开香槟,酒沫子四处飞溅,淋了书燃一头?一脸。
书燃下意识地偏头?避了下,耳环随之摇晃,碎光流动。
虞亦趁机抓拍到两张照片——
女生穿一件抹胸式的短上衣,剪裁精细。她喝了酒,脸颊绯红,垂落的碎发,以及锁骨处的皮肤都被酒沫子打湿,一片湿腻而莹润的光,水珠沿着脖颈往她衣服里?滑……
很欲,也很勾人。
虞亦笑得有点坏,从列表里?找到联系人,发消息过去。
虞亦:【这女的,你还要不要?】
虞亦:【不要的话,我就?介绍给?别人了。她这款在圈子里?很吃香,特别抢手。】
对面几乎是秒回:【地址给?我。】
紧接着,又?传来一条:【看?好她,别让人靠近她,否则,我会翻脸。】
袒护与威胁,统统不加掩饰。
虞亦握着手机,她指间有烟,飘着雾气,雾气淡淡,笑容也淡——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回消息回得最快的一次。
不愧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任何人都不能跟她比,也比不过。
很难不羡慕啊。
书燃被泼了一身酒,去卫生间简单整理了一下,出来后,她本想?离开,虞亦不许,勾着书燃的肩膀,找各种理由,又?灌了她几杯威士忌。
酒桌上的事儿,书燃经验不足,也没那么多心眼,招架不住。一来二去,酒精上头?,脑袋昏沉沉的,有些?晕。
她陷在沙发里?,挨着靠背,眼睛半眯着,睫毛浓密如蝶翼。灯光覆过来,落在她身上,镀了层釉质似的,肩膀和锁骨那儿露出大片皮肤,白得晃眼,细润无瑕。
美人是藏不住的,很快有人发现她,凑过来想?搭讪,或者,趁醉将人带走?。
虞亦一直坐在书燃身边,眉眼艳丽而冷淡,语气不善地警告那些?人:“这是盛原周总的女朋友,想?娶回家的那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嫩模脏蜜,不想?死?,你就?别惦记!”
关于周砚浔,外头?传了不少谣言,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为了吞掉盛原,连养父都不放过;还有人说他奸诈狡猾,谋算阴险,周淮深那种老?狐狸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满盘皆输。
无论真相?如何,能跟这种词汇连在一起的人,都是很可怕的,不该得罪。
图谋不轨的人被戳破心思,讪讪地笑,边笑边说:“周总眼光好,嫂子真漂亮!”
“这声‘嫂子’,轮得到你来叫?”虞亦抖了抖烟灰,笑了声,“离她远点!”
白色的烟气飘到书燃那儿,她闻到,呛了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拨开眼前的人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盥洗台那儿灯光明亮,书燃用冷水洗了把脸,头?晕目眩的感觉不减反增。派对的音乐声透过墙壁传进来,有些?模糊,夹杂着几声脚步,还有门板落锁的声音。
书燃立即抬头?,她洗了脸,还没擦干,眼睛、脸颊、以及脖颈,都是湿淋淋的,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墙上的镜子映出身后的景象,周砚浔穿一件黑色衬衫,扣子系得规整,腰细腿长,身段挺拔。他面无表情,朝她走?过来,距离一下子逼近,将一瓶纯净水放在书燃手边。
“喝点水,清醒一下,”他说,“我送你回去。”
水珠滴滴答答在落,打湿锁骨和上衣。
周砚浔贴过来的那一瞬,书燃立即抓住他的手臂,指尖隔着衣服紧扣他,反应不过来似的,喃喃:“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刚刚都检查过了,这栋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我都看?过了,你不在啊,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周砚浔垂眸,看?到书燃抓着他的那个动作?,也看?到她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手指关节,没什么情绪地说:“这儿是虞亦的房子,也是虞亦的庆功会,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我?”
“因为我想?见你,特别想?,”书燃脱口?而出,睫毛湿漉漉的,不安地颤,“又?没有勇气联系你,就?想?到虞亦这儿碰碰运气。”
说话的同时,书燃拉着周砚浔,让他贴她更近。
周砚浔顺着那股力道,双手撑在在书燃身侧,按在盥洗台的台面上。
书燃腰背抵着台子的边沿,有点硌,她顾不得那些?,指腹沿着周砚浔的手臂慢慢移动,向上,一直他肩膀那儿,半搂半抱似的搭着他。
距离近到不能再近,两个人同时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很热,有些?烫。
书燃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她看?着周砚浔的眼睛,看?着他的鼻梁和唇,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借着酒劲儿,借着夜色与冲动,心里?话一股脑地涌出来——
“我见过谈斯宁了,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了。”书燃眼神很温柔,还有些?伤感,声音轻飘飘的,“周砚浔,我从来没有不爱你。我故意跟你讲樊晓荔的故事,讲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试图扭曲这段感情,让它变得不堪。可是,不管如何丑化,一见到你,我还是会心动,还是喜欢。”
“那个时候,我状态很糟糕,所有情绪都是阴暗的,跳不出来。心里?越喜欢你,喜欢得越深,越觉得愧对小严,愧对我仅有的亲人。那种扭曲的状态,快把我撕碎,所以,我逃了,逃出去,想?换个环境。”
小房间不通风,温度偏高。
书燃头?发很湿,眼睛也是,她呼吸着,胸口?起伏得厉害,另一条手臂也抬起来,双手揽着周砚浔的脖子,贴到他耳边,细细软软的,低语着。
“新环境里?没有你,但是,你在我心里?,谁都取代不了。刚出去的时候,处处不习惯,我把你写?给?我的小纸条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它不在我身边,我会很不安。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哭,不睡觉,很少吃东西,反复看?我们发过的消息,拍过的照片,从白天?都黑夜,一直看?,看?到电量耗光,手机关机。”
说到这儿,书燃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她额头?抵在周砚浔的脖颈处,揽着他,嘴唇偶尔碰到他的皮肤,似吻又?非吻,格外磨人,磨得手心里?出了汗,脊背也是。
气氛潮热着,也纠缠着。
书燃身上有酒气,醇而烈,很醉人。理智彻底蒸发,什么顾不得了,只想?把心里?话说给?他听,每一个字,每一件事,都亲口?说清楚。
不隐瞒,不掩饰,坦坦荡荡的爱,真挚赤诚的爱。
他应该得到这样的爱,也配得上这样的爱。
“后来,读书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女同学,也是华人,她叫郑钰星。我主动接近她,跟她做朋友。她问?我,为什么总是对她好,我告诉她,我喜欢她的名字。”
“她的姓名缩写?,跟你的是一样的,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喜欢。不论距离多远,分开多久,我总是喜欢你,没办法戒断。”
灯光很亮,房间外,音乐声节奏震颤。
书燃的身体被周砚浔抵在盥洗台前,动弹不得。
她呼吸着,温度灼热,头?发上有很好闻的香味儿。湿淋淋的指腹碰到周砚浔的耳朵,之后,沿着侧脸的弧度到他唇边,轻轻摩挲了下。
也许是酒劲儿没退,血液躁得不行,她特别想?要,想?要碰到他,更想?亲吻他。
可是,他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高傲而冷淡,面无表情,书燃心口?涩得厉害,怯懦的意味全?写?在眼睛里?。
她仰头?看?他,咬着唇,“你一定觉得我在说谎,那么想?你,那么爱你,为什么不联系你……”
“因为我不敢,我不敢回头?。”书燃声音很轻,带了点鼻音,“我怕我回头?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有了新生活。如果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啊……”
爱能让人勇敢,也能让人懦弱,一旦懦弱,就?会步步犹豫,步步错。
周砚浔始终沉默着,直到这时,忽然有了动作?。
他单手捏住书燃的脸颊,神色中有种浮于表面的凶狠,一触即溃似的,哑声说:“你喝醉了,对吧?只有喝醉,你才会对我说好听话,拿我当三岁的孩子哄?”
“是喝了酒,”书燃有些?喘不过气,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的,“但是,没有醉。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
“这些?话,早该说给?你听的,我一直缺了点勇气,瞻前顾后,是我不好。”
书燃没有低头?,同他对视着,手指却滑下去,先到他手心里?,轻轻碰了碰,又?到他手腕那儿,将腕表推移开。
她终于摸到——
那道疤,又?长又?深,碎玻璃割出来的。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世界上再也没有周砚浔。
书燃眼睛猛地一湿,心口?尖锐的痛,整个人像脱了水,虚得厉害,可情绪又?堵在那儿,一面紧绷,一面又?无力。
特别难受。
也终于明白谈斯宁形容的那种状态——一直哭,一直哭,越想?越怕,怕到发抖。
“是我不好,”书燃眼眶里?蓄满了泪,她咬着唇,断断续续的话音和哽咽,“不是你把厄运带给?我……是我把委屈带给?你……”
“我明明最舍不得你受委屈,却偏偏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那么多……”
话音落地的那瞬,周砚浔忽然低头?,斜着靠过来,不容拒绝地吻,落在书燃唇上,揉得她发痛,又?痛又?热。
书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泪水还坠在睫毛上,模糊着视线。她下意识地环起手臂,揽住周砚浔的脖颈,接着,她腰间一重,身形猛地一提,周砚浔将她抱起来,放在盥洗台上。
随着那个动作?,吻一下子变好深,深到呼吸全?都碎了,书燃不由地张开嘴巴,吞咽了记。
绾发的夹子掉下去,长发散在她背上,贴着皮肤,软而痒,触感磨人。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身段也软,周砚浔故意的,往深了去吻,书燃很乖,仰头?承受着,纵容他的一切进犯,也喜欢着他的进犯。
周砚浔掌心很热,书燃的后颈被他握住,耳边是他沉沉的呼吸,又?重又?烫。酒精让她情绪迸发得尤为激烈,渴望着,想?得到。
只是被他吻着,远远不够,不能只是这样。
想?等到更多。
门板突然被敲响,有人在外头?不停地捶门,撒酒疯,时哭时笑。
周砚浔在这时停下来,他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衬得瞳仁极黑,颜色深如海渊,沉沉的,望不到底。
他看?着她,缓缓呼吸着,好像压抑着某种情绪,低声问?:“你爱我吗?”
书燃喝了酒,但眼睛是清澈的,里?面映着周砚浔的影子,她下意识地点头?,用力点头?。
不等她开口?说话,周砚浔再度贴过来,贴在她耳边,声音又?哑又?清晰——
“只要你爱我,我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无须太多承诺,只要她说一句爱他,就?可以拿走?他拥有的一切。
虞亦的轰趴尚未结束,书燃就?被周砚浔带走?了,他的车停在小区的地库,很偏的位置,光线特别暗。
书燃拉着他,去车厢的后排,相?对狭小的空间,不开灯,空气很燥。她坐在他腿上,位置略高,额头?抵着他。
这一晚,他们第二次接吻,不像先前那样烈,但依旧很深,缓慢辗转。
书燃的腰被他握着,握得很紧,抹胸式的上衣底下,内衬的那一件,搭扣是他解的,柔软的一抹弧度,落在他手心里?。
好像连心跳也一并落在他手里?,乱得不行。
书燃呼吸很重,喉咙有些?干,小声说:“你住在哪里??”
周砚浔吻她的眼睛,“衡古,我一直住在那儿,没变过。”
这五年,什么都没变过,就?像他爱她,坚定不移。
书燃鼻尖微酸,她拂开那些?情绪,专注地看?他,又?说:“这里?离衡古远吗?”
不等周砚浔回答,她继续说:“太远的话,就?不回去,在附近开个房间,越近越好。”
语气里?有急切的味道。
周砚浔眯了下眼睛,歪着头?,模样很坏。岁月从不败美人,也没有败他,依旧倨傲而清隽,惹人眼目。
他捏着书燃的下巴,故意问?:“想?我?”
“想?你,想?了你五年,”书燃说,“所以,你要快一点带我走?。”
有这样一句话在,后面的一切情绪,必然会失控。
周砚浔不愿在车上,空间小,东西不全?,她难受。他也不愿去酒店,不喜欢那种地方。他一路提速,仗着是深夜,万籁俱寂,闯了红灯,用很短的时间回到衡古。
在家里?,在两个人都熟悉的环境,他酣畅淋漓地得到,得到他最爱的女人,很多次。
书燃一直记着,虞亦讲的故事,谈斯宁讲的故事,桩桩件件,绕在她心上,变成浓郁的情绪。她特别乖,周砚浔怎么样她都配合,纵着他,宠他,让他越来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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