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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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曾说过,有些事就算现在做不到,也要让后人在能做到这些事的时候有迹可循,就像现在我们从史书典籍中翻找先例一样。”荀子淡淡道,“我现在不认可女子与男子等同,但我也希望未来有那一日。”
无论贵贱,无论男女,唯贤德者是举。

朱襄对荀子的话震惊不已。
荀子在他前世的历史中,是首先将“女祸论”发扬光大的先贤。后世网络每每批评将亡国的锅扣到后妃头上时,都会提一嘴荀子。
荀子是第一个将夏桀商纣亡国主因归结与妹喜、妲己的人,也是先贤中对女子当政最为厌恶的人。
他认为女子必须顺从丈夫,哪怕丈夫做出了无礼的事也要逆来顺受;女子干政和伶人、不健全的人干政一样,是乱世的象征。
这样的荀子,怎么会说出“我也希望未来有那一日”的话?
但荀子就是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荀子与朱襄在此次辩论之后,心中疙瘩终于彻底消除。荀子也再次以朱襄之师居之,检查朱襄是否荒废读书,并让朱襄帮忙整理他入秦后这些年积攒的书稿。
朱襄在帮荀子整理书稿时,再次震惊。
荀子居然在考虑更改“性恶论”,将极端的“性恶论”分成“少部分圣人性善”“大部分人性恶但程度不同”,开始辩证思考了。
荀子见朱襄呆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朱襄在看什么书稿,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何错?”荀子问道。
朱襄道:“啊,不是,没错。”
荀子嗤笑:“没错?你以前不是说,大部分孩童初生如白纸,仅有牲畜般求生本能,因教育而向善或向恶。但人的性格不同,也有无论经历怎样逆境也为善者,和父母和睦生活幸福却为恶者。现在说我没错?”
朱襄狡辩:“这和荀子说得差不多。不受控制的求生本能,也可归结于恶。”
荀子拿出戒尺轻轻敲了一下朱襄的脑袋,道:“继续整理。”
朱襄都没感觉到脑袋疼:“是!”
朱襄继续忙碌,荀子坐着喝茶监工。
监工时,荀子看着朱襄忙碌的身影,视线逐渐模糊,开始神游。
荀子知道,朱襄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思想与最初相遇时相比,发生了较大的改变。
他自己都没想到,人都老了,居然还会推翻多年的思想,重新建立一套新的思想。
这一切都是因为和朱襄相遇。
荀子看到这个礼乐崩坏的战国时代之后,坚信人性本恶,并认为只有建立完善且坚固的阶层,让一切“有序”,才能拯救黎民与水火。
男尊女顺,是他“纲常有序”的一部分;如君王、大臣、庶民尊卑有序一样。
但这个弟子虽掩饰得很好,行为上却一直在挑衅他思想的根基。
朱襄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认为王侯将相和庶民的差距不过是家族资源;朱襄在家中与雪姬平等相处,经常教导雪姬自己决定家中大事。
荀子原本以为朱襄只是天真,将来书读得多了,事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改了。
朱襄自荐出使长平,给了他第一个震撼,让他初次怀疑了自己的理论是否无懈可击。
之后朱襄被赵王囚禁,无数庶人自发集结,冒着生命危险围攻邯郸城,试图救回朱襄;雪姬露出了坚毅果敢的一面,先护着孩子躲避,又前来邯郸寻求救夫的机会。
荀子第一次将俯视众人的视线放平,正视庶人和妇人。
最让他动摇的是朱襄本人。
朱襄本为庶民,居住在城外山村中,在春秋时便是“野人”,没有机会接受任何教育。
他的父母皆是普通农人,长姊品行更是不端。
荀子从蔺相如那里得知,朱襄学习文字读写,都是从成为他门客后才正式开始。那之前,朱襄只从商人那里囫囵认得些许字,写起来还缺胳膊少腿。
朱襄仿佛生而知之,一颗赤心不因家人背叛更改,不因君王迫害更改,不因外戚荣华富贵更改。
荀子相信人性本恶,即便是他最崇拜的孔子也一定是经历了艰苦的教育和磨砺才成为圣人。
可朱襄呢?
他越了解朱襄,就越困惑。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天性善良的人?
他将人性论与朱襄商讨,想听听朱襄的意见,朱襄说出一堆听上去仿佛废话,但仔细一琢磨,又仿佛很有道理的理论。
朱襄说,人性本是混沌,但有的人偏善,有的人偏恶,就像是马车前行时,有的起步是正的,有的起步是左右偏移,后天教育就像是纠正马匹前行方向的缰绳。
荀子不会在听了朱襄的话之后就立刻更改自己的理论,但他也不是顽固不灵的人。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他就算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也会一直学习。那么学习到了新的知识,改正错误的认知,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荀子入秦后,进入了一个新的环境,从新的视野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规正自己的错误。
他仍旧不全盘认可朱襄的想法,但有些思想确实被朱襄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朱襄所希求的那个世界,确实比他所想象的世界更美好。
而且那个世界并非空想,并非朱襄虚无缥缈的希望。即便自己看不到,但沿着朱襄畅想的道路走下去,他的子孙后代或许真的能看到那一日。
“荀子,到午膳时间了,我先去做饭,吃完午膳再接着整理。”
朱襄的声音打断了荀子的神游。
荀子淡漠道:“嗯。”本来他想对朱襄说,自己哪些思想是被朱襄改变。但看着朱襄惊讶的模样,他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一股火气,不想告诉朱襄了。
在你眼中,你老师我难道是冥顽不灵的人吗?!
朱襄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惹了小心眼的荀子,将遭遇荀子一大堆功课报复。
自从朱襄回咸阳后,秦王柱就眼巴巴地盼着每一顿饭。
虽然朱襄老是说,他做饭的手艺没有宫里的膳夫,只是新颖。待宫里膳夫学会了他教的食谱,就能做出比他所做的更好吃的饭菜。
但秦王柱不认同。他就觉得朱襄做的饭菜更好吃,哪怕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汤面。
秦王柱吃了几日重口味的菜,今日朱襄准备做一道清淡的菜。
他从南边带来了一点松茸,准备用松茸和火腿炖一锅鸡汤,给长辈和友人补补身体。
松茸和火腿切片,与半大的小母鸡用砂锅慢慢炖煮,只加一点盐,味道就鲜美得让朱襄忍不住偷吃了一只鸡腿。
当秦王柱看到缺了一只鸡腿的小母鸡,哭笑不得:“朱襄,你若偷吃,就把鸡切了端过来。”
朱襄端着的砂锅里是一整只未切的小母鸡,唯独缺了一条腿,看着多显眼啊。
朱襄认真狡辩道:“我没有偷吃,只是先尝尝鸡肉的咸淡。”
子楚没好气道:“我就没见过哪个膳夫尝咸淡会吃掉一整只鸡腿。”
朱襄道:“你现在见到了。”
蔺贽拱火:“太子,你训斥他也无用,朱襄没有廉耻心。”
荀子当即掏出戒尺,让朱襄回答有没有廉耻心。
秦王柱乐呵呵地看着朱襄挨揍之后,才说“寡人不介意,随便吃”。
蔡泽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和这热闹的一群人格格不入。
他叹了口气,道:“先喝汤。天气寒冷,若鸡汤凉了便不好喝了。”
蔡泽提醒后,众人立刻停止“热闹”,赶紧吃饭。
朱襄又端来一锅小母鸡汤。
这么多人,一只小母鸡哪够?他就提前吃了一只鸡腿而已,鸡腿还有很多,子楚真是小气,以后只给他留鸡翅膀。
子楚听了朱襄的抱怨和威胁,将鸡腿分给秦王和荀子后,自己拿走一个,并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朱襄。
对不起,我是秦太子,地位很高,想给我吃鸡翅膀?没门!
朱襄冷笑。若不是秦王在这里,私下你连鸡翅膀都吃不到!
秦王柱对荀子悄悄道:“荀卿,你看太子和朱襄,吃个饭都要用眼神打架。寡人也不知道他们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了。”
荀子慢悠悠道:“若太子和朱襄关系不好,便是朱襄自找的。”
秦王柱道:“太子还是应该学会忍让朱襄。他年纪比朱襄大,怎么能与朱襄斗气?”
荀子道:“朱襄与太子君臣有别,他如此狂妄,应该吃点亏,受点教训。”
秦王柱十分反对:“朱襄这怎么能叫狂妄?寡人看朱襄最为乖巧贴心。”
荀子道:“朱襄对君上确实乖巧贴心,但对太子太过狂妄。”
秦王柱摆手,坚决否认这件事。两个孩子打打闹闹,怎么能叫狂妄?
竖着耳朵听着秦王柱和荀子“辩论”的蔡泽和蔺贽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秦王如此宠溺朱襄,他们就放心了。
虽然秦王柱处置了许多污蔑朱襄的人,但他们仍旧担心这些人的话在秦王柱心中留下痕迹。
还好,看来不是在所有国君那里,都能“三人成虎”。
众人喝完鸡汤之后,朱襄就着鸡汤掺水,又煮了一些蔬菜和面片。
帮忙煮面片的膳夫看着秦王柱吃残羹煮的面片,吃得一脸满意的神情,心里酸透了。
在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长平君敢给秦王和太子吃残羹了。
偏偏秦王和太子还吃得十分满意?!残羹里煮的面片有什么好吃的?!膳夫不能理解。
每次秦王柱叹息膳夫手艺不如朱襄时,膳夫都很不能理解。
他为长平君帮手时,没见着长平君烹饪与他有什么不同。甚至长平君对火候和刀工的把握远远不如他,有时候还会一个走神把肉炒干,或者把饼子烙糊边。
长平君就这么把过了火候的炒肉,和略微有点糊的饼子端上桌,秦王和太子仍旧闭眼夸美味。
膳夫一度怀疑,长平君是不是在菜肴中放了什么他看不到的美味调味料。
膳夫的抱怨不小心传了出去,秦王柱震怒,要惩罚膳夫。
朱襄劝说道:“他只是想要精进技艺,让君上吃到更美味的食物,不是嫉妒我。我又不是靠烹饪成为长平君,他怎会嫉妒我?”
秦王柱这才放过了膳夫。
膳夫对朱襄感恩戴德,备上厚礼向朱襄请教饭菜美味的秘诀。
朱襄哭笑不得:“你难道真的认为我烹饪的技艺比你高?我的厨艺并不及你,只是因为我是秦王晚辈,是太子友人,所以他们才夸奖我做的饭菜比旁人更好吃。就像是你为你父母做饭一样。”
膳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他是犯了什么浑要和长平君比厨艺?长平君就算蒸个没味道馍,秦王和太子也会闭着眼睛夸。
膳夫做的饭菜,和长平君亲手做的饭菜能一样吗?
他为了弥补错误,特意将他向长平君的请教透露出去,试图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嫉妒长平君,而是真心想精进厨艺。
但此话传出去之后,就变成朱襄炫耀自己与秦王、太子关系亲密,视自己为秦王、太子家人。
于是很快就有人弹劾朱襄狂妄,不识尊卑。
秦王柱淡淡道:“炫耀?事实而已,何为炫耀?朱襄就是寡人子侄。”然后让人把弹劾朱襄的人架了出去,直接免官。
子楚根本懒得理睬在他面前挑拨离间的人。
朱襄在咸阳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要南下,以备战吴郡夏收。
吴郡的春耕在朱襄离开吴郡时,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但夏收夏种太过重要,朱襄不放心。
他不每日抓紧时间与朱襄讨论政务和学问,和这些人耍嘴皮子?
要斗心眼,等朱襄离开之后,他再与这些人慢慢斗。
立春时,朱襄掐了椿芽,给秦王柱做了一顿椿芽炸鸡后,在秦王柱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咸阳宫。
子楚再次假公济私,借口出差,一直将朱襄送到了汉水渡口。
朱襄离开前不断叮嘱,让子楚保重身体。
子楚好脾气地应了:“你也要保重身体。”
朱襄撸起袖子,露出自己漂亮的肌肉线条,鄙视道:“你和我说这个?”
子楚脾气好不起来了:“滚吧!别回来了!”
“那可不行。”船离开了渡口,朱襄站在渐行渐远的船头对着子楚得意地笑,“下次我们比一比,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更瘦弱了。”
子楚骂道:“滚!”
朱襄乘坐的船渐渐消失在了子楚的视线中。
子楚用袖子擦了一下被风沙迷住的眼睛。待放下袖子时,他便回到了那个心机深沉的秦太子模样。
他该与那些陷害朱襄的人算算账了。
朱襄在船上的时候,还在整理荀子的书籍。
荀子让弟子抄了很多份,让朱襄带走了一份,让朱襄好好整理,阅读并写理解。
荀子还收集了咸阳学宫其他学者的思想,让朱襄一并阅读并写理解,最好是骂人的理解。
朱襄无奈。
难道自己写了骂人的文章之后,荀子会发给其他学者?还是别了吧,自己又不是真正的儒家弟子,真的不好意思骂人。
朱襄这时候倒是忘记,自己连荀子都骂了。
“果然开始轻实务,重道德了。”朱襄叹气,“对如今的士子而言,在入学前便已经习得君子六艺,所以我定下的算术等课程,他们确实可以自学。所以咸阳学宫的老师们认为规正道德更重要,也情有可原。”
但只是情有可原,朱襄并不认可。
朱襄此次与秦王和子楚私下商谈,说起了自己对官吏培养的担忧,并将自己后世那些只注重经义,不通庶务的反面例子改成春秋某个小国家,讲给秦王和子楚听。
现在有许多东方学者入秦。儒家在东方是显学,已经压过原本与他们并立的墨家,几乎成为唯一的思想。
所以咸阳学宫逐渐变成儒家主导,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秦国是以法家学说立国,统一后应该兼并百家学说之长,而不是让一家独大。
秦王柱当时看朱襄的眼神十分古怪。
他虽然知道朱襄说的一切都是为了秦国好,但他真的好想将这些话讲给荀子听。不知道荀子听了,会不会把朱襄逐出师门。
子楚看着自己君父的神情十分担忧。
君父确实不猜忌朱襄,不会用一些制衡的手段。但不制衡,不代表君父不想看到朱襄吃瘪。
君父就只是想看朱襄的笑话而已。
但这种笑话能看吗?如果荀子和朱襄真的反目怎么办?
子楚不好直接劝秦王柱,因为秦王柱现在还没有表明自己要去告状。他只能回去找蔡泽和蔺贽商量反制措施。
他这个太子,当得真是心累。难道不管国君是否猜忌太子,太子都要天生和国君敌对吗?
秦王柱虽然起了一点看朱襄笑话的心思,但也有认真思考朱襄的劝诫。
秦国第一次建立咸阳学宫,也是第一次看到六国学者尽入秦国的盛况。
秦王柱就算在时刻反省,也忍不住飘飘然,忽视了一些问题。
秦国国君不应该沉浸在东方学者制造出的“仁德”夸赞假象中。每一个秦国国君都是冰冷的利益生物,是独裁的王。
他不应该也不能被某一派学说迷惑,法家不行,儒家也不行。
秦国将会统一天下,自然也该将天下学说都抱在怀中,融为己用。
在融合的过程中,秦国必须坚持自己的底线。而这底线,就是无论学者还是官吏,都必须为秦国所用,能为秦国做出贡献。
所以注重实务,是秦国从以前到未来都必须坚持下去的事。
秦王柱就算不直接出手更改咸阳学宫的课程,也该改一改从咸阳学宫选拔人才的科目,以律令和农战为主。
朱襄本来想说,还应该辅助以手工业和商业。但他最终没有和秦王柱说,只私下和子楚说了。
待秦国统一天下,不需要发那么多兵的时候,就需要更注重民生。商业和手工业也是提高民生的重要方面。
子楚无奈道:“我知道。但那是在秦国统一天下后,你觉得我能活到秦国统一天下?”
子楚本来只是半开玩笑,朱襄脸色立刻变差,把子楚数落了一顿。
子楚再不敢提自己活不到秦国统一天下之事,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当好“秦始皇”,让政儿当“秦二世”。
朱襄提议:“秦二世真的不好听。要不还是把庙号谥号什么的延续下去吧。你是秦高祖,政儿当秦太宗。你看,这名字就不错。”
子楚连连夸赞朱襄会取名,完全忽视高祖和太宗从商朝起就有了。
远在吴郡的嬴小政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舅父在说他坏话。
雪姬在嬴小政抱怨后,点头道:“若是谁念叨你,应该只有你舅父了。”
嬴小政道:“对吧!舅父最坏了!”
雪姬失笑。
嬴小政总说朱襄坏话,但又每日都要念一次朱襄,对朱襄想念得紧。
她虽也想念良人,也不像政儿那样每日念好几遍。
雪姬都不由有些嫉妒了。
但仔细一想,她又不知道自己该嫉妒谁。
最后雪姬只是把嬴小政抱在怀里,揉揉嬴小政的脑袋,告诉嬴小政舅父很快就回来。
嬴小政总是很嘴硬地说,他希望舅父留在咸阳别回来。
雪姬失笑。
嬴小政嘴硬,行动一点都不硬。
当听闻朱襄返回吴郡时,嬴小政坐不住了,乘船跑到鄂邑等着。
蒙武很想嘲笑嬴小政,但他不敢。
虽然他和朱襄交好,但与太子子楚和公子政这对父子算不上多深厚的关系。他哪怕能叫嬴小政一声“政儿”,在见识过嬴小政在吴郡的诸多手段后,心中就不敢造次。
此时蒙武非常敬佩李牧,李牧现在还敢板着脸训斥嬴小政,并去找雪姬告状,让雪姬打嬴小政的手板心。
嬴小政对此颇有抱怨。
难道等他成为秦太子后,舅母还会打他手板心吗?那他多没面子。
只能成为秦王,才能避免舅父的唠叨和舅母打手板心?
嬴小政想了想,然后不开心地发现,他可能能避免舅母打他手板心,但以舅父的胆大包天,恐怕他当了秦王,舅父该唠叨的时候还会唠叨。
舅父连曾大父都敢唠叨,还少一个他?
在嬴小政的腹诽中,朱襄终于来到了鄂邑。
他在码头上看到又长高了许多的嬴小政后,眼睛一亮,抱起嬴小政飞了一圈。
嬴小政笑得眉眼弯弯,嘴里抱怨道:“舅父,我已经长大了,别把我当小孩。”
朱襄还是那句话:“对啊,政儿长大了,所以要趁着还能抱得动政儿,得多抱几次。”
嬴小政道:“将来我长大了,我抱舅父。”
朱襄道:“还是背吧。你抱着我一个老头子,那场面太辣眼睛。”
嬴小政笑出了脸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朱襄十分欣慰。哪怕政儿抽条了,酒窝窝仍旧在呢。
我家政儿长成了一个有着甜美酒窝的美少年,骄傲!
朱襄在鄂邑休息了一日,嬴小政坐马车回蒙武府邸的时候,从袖口里摸出一包生蒜啃了起来。
朱襄:嗯,我家爱嚼蒜瓣的美少年始皇崽,骄傲!

此时嬴小政已经十岁。
历史中的秦始皇的身高很是挺拔,嬴小政的营养比历史中的秦始皇好多了,站在一众同龄人中就是鹤立鸡群。
因为来南郡太过忙碌,饮食又从牛羊猪禽,加入了鱼虾和大量的新鲜蔬菜,膳食结构更加健康,他脸上让朱襄爱不释手的婴儿肥终于消退。
若不是嬴小政嫌太热还没有留发,完全可以冒充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若他把脸一板,说他是十四五岁都有人信。
有一个把他当小猪猪养的舅父,让嬴小政比七国同龄公子大了整整一圈。
幸亏他有廉颇、白起、李牧看着,运动量很大,否则朱襄那种投喂法,说不准还真的投喂出一只赢小猪出来。
朱襄静静端详自家外甥,眼中仿佛出现了秦始皇该有的模样。
历史中的秦始皇十三岁就该登基了,面貌大约就是现在政儿的模样。
嬴小政:“嘎吱嘎吱?”
他看着朱襄注视他,把包着生蒜的帕子递过去。
朱襄:“……”
不,历史中的秦始皇绝对不会生嚼大蒜。
嬴小政:“舅父不吃?”
朱襄:“吃。”
他剥开大蒜丢进嘴里:“你吃一块就成了,吃多了烧心。”
嬴小政道:“我长牙齿,牙根疼。扁鹊说,吃大蒜有助于缓解牙疼。”
朱襄在吴郡遇到的那一位继承了扁鹊名号的老人,跟随朱襄回咸阳给秦昭襄王送终后,就将自己的弟子介绍给秦王柱,自己回到了吴郡,继续研究血吸虫病和其他寄生虫病。
朱襄一家三口来到吴郡后,扁鹊自然成了朱襄一家三口的“家医”。
他现在老了,难以再出远门,现在就在家中整理资料写医书,教弟子,做实验,正好可以为朱襄一家三口看病。
“生蒜确实有抑制牙疼的作用。”朱襄记起了大蒜这个作用。
嬴小政道:“不仅如此,每当我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就立刻吃几颗大蒜,出一身汗,立刻就舒服了。”
嬴小政喝着淡茶冲淡嘴里辛辣的味道,继续道:“如果还不舒服,就喝生姜水,吃大葱蘸酱。”
朱襄露出了一个让嬴小政看不懂的微笑。
是谁教坏了政儿把大蒜和大葱当水果吃?哦,是我啊。
去蜀郡的时候,朱襄担心嬴小政生病,所以让他尝试吃生蒜大葱。
没想到嬴小政迅速接受了这个味道,还觉得挺美味,迅速吃习惯了。现在每隔几日不尝一口,就觉得难受。
蒜泥与酱油拌匀,蘸白煮蛋或者白煮肉、白灼虾吃就罢了,蘸大葱吃,连朱襄都震惊了。
大葱蘸蒜泥,这是什么牛逼的吃法?
嬴小政这么吃,即便随时喝着淡茶或者花茶清新口气,也难免在进食后带着一段时间浓烈味道。
朱襄和雪姬倒是不在乎,只要政儿健康就好。
但未来那群和政儿面对面的朝臣……
呃,谁敢说秦王嘴里有大蒜和大葱的味道?
现在韭菜是北方最重要的蔬菜,当韭菜割头茬的时候,秦王和卿大夫各个都满嘴韭菜味,他们也很习惯。
现在甚至有些人都没有刷牙的习惯,口中有味道太正常。
这样看来,自家政儿并没有什么问题。
陕西人本来就爱吃生蒜,政儿是一个很纯粹的陕西美少年。
朱襄迅速从“震惊!始皇崽满口蒜味!”转变心态,变成“政儿这样很正常”。
没事,将来他引领咸阳贵族生嚼大蒜的时尚潮流,提前让老陕人爱上生嚼大蒜,这样就没问题了。
“舅父,你一定在想什么很奇怪的事。”嬴小政吃完最后一瓣蒜,喝了一口茶,又从袖口里摸出一袋小鱼干,窸窸窣窣吃起来。
朱襄立刻伸手,抢了嬴小政一半小鱼干。
生蒜他只吃一颗,小鱼干就要多吃一些。
这些小鱼干都是海鱼,洗干净后开膛破肚去除内脏,控干水分,用椒盐腌制一个时辰,然后晒干。
待想吃的时候,可以拿锅干烙,也可以用柏树枝熏烤,味道各有千秋。
朱襄改良东瓯渔民的鱼干做法后,李牧触类旁通学会了做鱼干虾干,甚至还抓过一次章鱼做章鱼干。
李牧带给嬴小政一次椒盐小鱼干,嬴小政就爱上了这个味道。现在各种椒盐味的海鲜小零食,成了嬴小政处理公务时填肚子的最爱。
“舅母还给我做了许多蔬菜干蘑菇干和果脯,说要荤素结合。”嬴小政叼着小鱼干,一脸生无可恋,“真难吃啊。”
朱襄道:“别挑食。不喜欢蔬菜干蘑菇干和果脯,就吃新鲜的。”
嬴小政道:“我一日三餐有吃新鲜的蔬菜。”
朱襄道:“吃小鱼干的时候啃个果子又不难。”
嬴小政道:“行,舅父你一定要和舅母好好说说,我宁愿啃果子。”
朱襄失笑:“好。”雪姬做的蔬菜干蘑菇干究竟有多难吃?把政儿逼得都向自己诉苦了。
朱襄到蒙武府邸,蒙武却不在。
他耐不住性子,见李牧和王翦在百越打得火热,自己也南下“剿匪”去了。
百越人少,也不知道他入山之后,能不能寻得山人的踪迹。
即使寻不到,初夏山中草木茂盛,猎物繁多。他带着秦军去打猎,这次出兵也不会亏,权当是军事演习了。
嬴小政恶意猜测:“我看蒙武就是冲着打猎去的。”
如今镇守一郡之长官,军政一把抓,在任时权力与封君差不多。郡守按捺不住性子,以剿匪名义带兵打猎很是常见。
朱襄道:“有你在这里,他不敢如此。不过政儿,不叫蒙武伯父了?”
嬴小政道:“不是我不叫,是他们不敢认了。老师说我已经足岁十岁,不可再被当作孩提对待。这些伯父叔父将来都会成为我的臣子,所以现在就应该尊重我。”
嬴小政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即便当了秦王,‘老师’二字还是可以喊的。这样一来,不知道蔺伯父会不会生气。”
朱襄哭笑不得:“他生什么气?你叫李牧老师,叫他蔺卿?你也可以叫他一声先生。”
嬴小政笑道:“不要,我就叫他蔺卿,就让他生气。蔡伯父倒是怎样都不会生气。”
“你蔡伯父脾气好,好好对他。”朱襄道,“我几个挚友中,只有你蔡伯父最为稳妥。”
嬴小政腹诽,舅父,你还好意思说?
“老师说,将来我当了秦王,最好也别再叫他老师。他自己能谨言慎行,但李氏族人恐怕不一定都有远见。”嬴小政道,“老师居然开始教导我为君之道了?”
朱襄道:“李牧内政能力不一定比带兵打仗差。”
嬴小政道:“哦?那我可以让蔡伯父和老师换着当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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