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色—— by娴白
娴白  发于:2023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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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屋,他仍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要喻姝喝下。
魏召南撩袍,悠悠坐在圈椅上。甫一喝尽,他便笑笑问“什么滋味,也让哥哥尝下”,拉她坐到腿上,去尝她口?中的残余汤药。
末了,魏召南松开的时候,正瞧见?人儿脸色红涨。
红得十分可疑,喻姝也不知怎么会这样,不太想看他,手?指扯着裙摆的缠枝绣纹:“妾是?不是?病了,胸口?又有?些难受......”
魏召南搂着她,心想她怎么如此耐看,娇俏可爱。他看得目光迷离,又瞥一眼微隆的胸口?:“怎么难受了?”
“有?些......顺不过气。”
他愣了下,凑耳贴近,竟听?得心跳,一声一声,无比悦耳地撞进心里。魏召南圈着她的腰,炙热目光落在她红润的脸颊上,告诉她:“这是?动情了。”
上一回也是?这样,她喊不舒服,胸口?难受。他那时就当是?病,替她揉着。
这一回她又说难受,没察觉心跳快是?动情。魏召南慢悠悠地笑了:“不信么?”
喻姝一直觉得自己待他,犹如夫妇间相敬如宾。她应该是?不爱他的,即便有?过肌肤之亲,那也是?不爱的。
虽然自己一直称心里在意他,那也只是?为?了能走得长远。
见?她犹疑不决,他似乎也被矛盾逗笑了。
魏召南说了声“不信就试试”,便按住她的后首再衔唇,一手?抚在她胸口?的动静上。果然,声声砰跳,几乎要钻进他的掌心里。
魏召南揉了又揉,几乎鬼使神差地想抓住那阵悸动。初初一遭,她挣出桎梏,推开他的手?掌,不知是?认命还是?疼的滑出两滴水光:“不要了......”
喻姝也察觉出自己极不对?的心跳。
可她觉得不该如此。
她只要当好一个主母便行,又何必生出这些枝节?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因为?可怜他,还是?因为?他待她好……
魏召南见?她掉泪,以为?是?弄疼了,便拥住,缓慢抚她后背。他真真觉得他夫人是?个小女子,虽然偶尔聪明,也耍点?心术,但真要跟铁臂大腕争起来,还是?柔软无比的。
“我?夫人怎还娇人儿似的爱掉眼泪。”
他瞧着,笑问。
喻姝仍是?不作声。
魏召南索性从圈椅上起来,抱起她,将她放在窗沿边的案榻上。
几案的银瓶插了数支秋海棠,他折下一朵,簪在她的发髻里,与她戴的一对?海棠镶珠步摇并列。
他观赏了两眼,笑道:“一直觉得夫人容色如海棠,今乍一看,实在标致,可不是?海棠成了精?”
喻姝的腿也在榻上,连翘头软鞋都没脱,便羞躁瞪了一眼,作势要摘下花。他握住雪白腕子没让动,反而指了指窗牖。
她真让人给转移注意力了,回头去看,透过纱窗,只见?深深庭院的一棵高大梧桐树。莫名与除夕夜,她在德阳殿窗边所望见?的重合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魏召南也坐到榻上,自然而然从后揽着她,把?软软的人儿拉进怀中,在耳边道:“你只觉得自己胸口?跳动难受,听?听?我?这儿有?没有??我?心里是?有?你的。”
这蟠龙火烛明亮,又在窗边,外头的人一眼就能瞧见?里面。喻姝嫌羞躁,本还挣扎了两下,听?见?他的话倒是?认真去听?了——果真,一下一下跳动,热烫而猛烈。
也不知是?不是?人高大,心也跳得快些。
她不过十七,初尝情意,不由听?得脸红,仍要推开他。魏召南哪就真如她心意了,越瞧越是?喜欢,捻她圆润耳垂上的白玉坠子,复而食中两指指腹摩挲她饱满的唇瓣,蹭了些口?脂在手?上。
即便那晚跟他好好说开,他好像也能接受,可饮酒窃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贪念烈酒的醇厚混杂她口?中春液的滋味。但喻姝却吃不惯此等烈酒,每每只酌一口?便觉得喉咙闭塞。
今日他换了新的酒喂她。
喻姝起先不肯,他说不烈,把?酒囊递到唇边硬要她尝尝。喻姝拼命摇头,柔软的身子在怀中扭来扭去,偏还挣脱不得。被磨得不耐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是?尝,那就只吃一口?。”
他笑笑说好。
喻姝微仰头,两手?握着酒囊倾倒。酒液入口?,醇香弥散,果真没有?之前的烈。但她素来不喜饮酒,不喜迷迷晕晕的酒味儿,只一口?便不吃了。他的手?指擦过她唇边的余酒时,喻姝恰巧看见?指腹一抹秾丽的口?脂。
她登时觉得耳根烧极了,伸手?摸了摸,果真极烫,便想从案榻下去,拿浸了冷水的布擦拭,消消热气。
魏召南早看穿意图,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丝毫不动,反而一个劲儿盯着圆软的耳垂看。
那耳垂子原是?白嫩的,只吃过一口?酒便烧得红透,被垂吊的白玉耳坠一衬,像极小一颗红熟的桃子。他的眸光一寸寸沉下,最终却是?忍不住地含上了。
似舔舐又似轻咬,连右耳质地温润的坠子一并含入。她捱在他怀中,身子轻轻一颤,仿若受惊的鸟雀。
这回胸口?还要更加难受,她有?一瞬怅然若失,学他试探的模样,颤巍巍伸手?按住了胸口?——果真极为?猛烈的跳动......可她并不希望是?这样的。
她的眸光很?是?清浅,此刻还含了水光,失神地望向窗外。
明月高墙,梧桐成影,枯桠寥叶遮去了半片乌云天?——正如纷飞雪夜的除夕所见?。
......
魏召南说她是?娇娇人儿,她确实也是?,因为?这一夜她在软帐内掉了好多泪。
他笑说她的眼泪是?不要钱的珠子,偏喻姝憋红了脸也驳不出来。
他攥着她的腰,凝神听?她哭。边听?,却不知收敛力道,执念深重,好像非得跟她融成一体。待她实在撑不住了,哭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他才肯把?人儿抱在怀里,缓缓顺她的背。
这厢说到喻成邺。
自从琬娘处回来,便盘算着纳进家门的事。
如今他也十七,老大不小。之前林如蔲为?了让他用心读书?,先是?把?他房里的貌美丫鬟都赶走,换了一批年岁稍大,又老实操练的。
没一个年轻小丫头,喻成邺天?天?瞧,早就生闷了。
这回他琢磨道:殿试铁是?不成了,母亲定会巴望我?三年后再考。若让母亲知晓纳的是?琬娘这等花容月貌、讨趣儿娇俏的人,必然要不允。不如先去求父亲,我?喻家香火可等不了那三年。
喻成邺想罢,便迈步朝喻潘的书?房去。
彼时已是?入夜,喻潘正坐在书?桌前看薄子,手?边还有?一碗姨娘送来的缕肉羹。
喻潘吃了一口?,刚好听?见?屋外邺哥儿的声音。甫一进屋,便掀袍跪在地上:“儿子有?件事想求父亲......”
“何事?”
“父亲也知晓我?这些年读书?,母亲连个通房也不曾给纳。可现今殿试已过,子孙事也不好一直拖着,正房可以先不急,待您二老在世家里慢慢相看。但儿子已瞧中一人,欲先纳作妾。”
喻潘舀着粉羹,眼皮一掀:“正房娘子都没进门,你就想先纳妾?这说出去别人会怎么传你老子?”
“父亲,儿子是?怕正房娘子不肯要妾,才想先纳了之。若我?将来娶的是?口?舌毒妇,亦或是?不下蛋的母鸡呢?此事父亲也是?遭过的。”
如此一说,喻潘便想起王氏那个善妒的妇人,当初千哭万闹,就是?不肯他纳妾,搞得全家鸡飞狗跳,偏她自己又生不出儿子。
念及此,喻潘倒也摆摆手?:“那你便纳罢,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说到这,喻成邺尴尬笑了两声。
他不敢告诉他爹,琬娘是?他花重金买的扬州瘦马,只好笑笑说,是?别人赠他的美人儿。虽是?红尘出身,可身子清白,春宵一度,已经?成了他的人。
喻潘自己就是?个贪欲的男人,也懂儿子,并不多说,只让他明日领了琬娘来看。
他又问儿子:“那你如今将她安置在何处?”
这一下把?喻成邺问住了。
若说安置在友人内宅里,也是?不妥。若说自己在外头置办了院子,回头喻潘问他哪来的钱,又该怎么说?
索性只好如实道:“我?母亲不是?有?两间空铺面吗?空置了三年,反正放着也没人用,儿子便擅自做主先借了来。”
喻潘骤然一震。
林如蔻手?头有?什么地契铺子,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何时背着他又置办了两间?到底那妇人做什么勾当,还能空置三年?

喻潘隐隐觉得, 林氏那妇人有事瞒他。
于是想了会,沉吟说:“你母亲一心都在你读书上,既然?女人养都养了, 还是拿她的铺面, 就切不可再让她知晓。只怕你母亲发起怒, 为父也袒护不了你。你如今还年轻,手头做事到?底马虎,那两间铺面在哪里?为父先替你料理清楚。”
闻言,喻成邺喜上眉梢。
原本?求他爹时?还想, 只要允他纳寐娘进家门便好。
没想到?他爹不仅允了,还说要帮他料理!
最近天很?冷, 即便房里铺了方胜纹的地衣, 喻成邺双膝跪地时?依旧觉得又冷又硬。
原还有些嘀咕,现在高兴地双腿无知无觉, 忙给他爹磕了个头。
喻成邺怀揣着满腔欢喜从书房出来, 与冷风打了个照面。
他心?飘悠悠的,正不知归往何处, 忽然?被一句惊破——“大哥当心?脚下!”
喻成邺回神, 脚前正是几道台阶。
他抬起眼,庶弟正提着食盒,立在台阶底与他四目相望。
叮的一声,水波翻涌。喻成邺心?里有鬼, 硬着头皮朝喻梁一笑。
他不想看?见庶弟,刚要快步离开。
喻梁正好拾阶而上, 挡去了他的路:“大哥这么晚找父亲, 为的何事啊?”
“与你何干。”
见喻成邺还瞪自己,喻梁笑了:“与我是不相干, 可弟弟今夜要向父亲禀告之事,就与大哥有干了。殿试那天,大哥一碗杏花露可是闹得我腹泻不止。”
喻成邺额角跳动,眼睛眯紧:“你胡说什么?自己吃坏了东西还要赖我身?上?你便是把它拿出,放父亲跟前,我也是极清白的!”
他看?见庶弟一滴不剩地喝尽,心?下冷笑,哪还有证据呈上来?
喻梁却道:“于成可是大哥的心?腹,之前我的人跟踪,亲眼见他进了药铺。大哥为泻药万无一失,去的是天字号,有买有字据的。到?底是不是你给我下药,我禀告完,父亲一查就知。”
“你......”
喻成邺怒极反笑:“原来你喝之前就知道杏花露有问题,你竟然?阴我?”
“我要阴大哥,也得大哥有害我之心?才行。”
喻梁冷冷笑:“如今我因大哥丢了殿试,要三千两作赔不过分吧?”
原来候在这呢!
三千两?喻成邺狠狠唾了声,喻梁便是入仕,干个五六年也未必能挣三千两。
好啊,原来在这狮子大开口,也不掂量自己有没有肚量吃得下?
他心?下虽在骂,眼见庶弟要往书房去,忙拽住:“好、好,算你狠!二弟且等?几天,为兄这就把银子给你凑上!”
喻成邺气昏了头,离开时?连纳妾的欢喜也不见。
只是凑够三千两如何容易?
光靠借,也只能零散地借,铁定?是凑不齐。
他名?下还有几间铺面,本?来能值个八百两。
可惜最值钱的一间被喻姝威胁要了去,只有六百两在。
原来兜里还攒了些钱,大约有五百两,但吃花酒已用掉两百两。
如今浑身?上下,加上铺面,他也就九百两在。即便找友人借点零碎钱,只能凑够一千,还有两千两的银子没有着落!
喻成邺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求助母亲林氏。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林氏对他的读书事严苛了些,却是最紧张自己的。
给庶弟下药之事,虽不能让喻潘知晓,却可以让母亲知道。
毕竟他才是母亲的亲儿子。
犯了错顶多骂他两句,还是能替他擦干净。
......
三月下旬,在大周疆土的西北地,吉鲁已经不屑于小打小闹的扰边。
即便大周五十万的兵马已在西征路上,吉鲁又挑衅般连出两回兵,攻下襄城。
“说要和谈、和谈,先?动手又算哪门子和谈?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那群狄戎到?底粗鄙野蛮,话?也不能作数!”
朝廷上有人在骂。
黎庶急,群臣急,皇帝也急。
皇帝五十三,上了年纪,身?子骨本?就不太硬朗,这些时?日的朝事让琰王代理了一半。
今日听到?这等?消息,硬是半口气没喘上来,圣旨八百米加急飞往西北道,要大军连夜赶路。
这几日战事堪忧,皇帝免去了宫中一切宴席。
正好三月下旬又碰上罗德妃四十七的生辰,宫里也别无他法,只能简单操办。置些精致点心?,再请宫妃、命妇们来吃茶。
罗德妃是深宫妇人,哪想得了那么多?还在为自己的生辰草草办了而发怨。
她是最年长的宫妃,正月皇后?被禁足,她代掌宫闱事好长一段时?日。
本?以为杜氏是宠妃,死了圣上必要发怒,皇后?的禁足起码也得一年半载的。谁知短短一个月皇后?就给放了?
罗德妃还没得意多久,又给打回原形。
罗德妃家世并不显赫,相貌也平平,因此不得圣宠——她这回生辰请的命妇,便有几个推脱了没来,鄯王妃崔含雪便是其中之一。
要说崔含雪活得任性?,倒也真任性?。平日里她爱与谁交好,又刻意疏远谁,都是极明显的。
因着罗德妃是肃王生母,秦汀兰便更要仔细对待。
圣上虽说不得大办,汀兰却使了一千两的银子,在城外普宁庙放数万盏孔明,为罗德妃庆生祈福。
罗氏总算高兴了些,大夸自己儿妇有孝心?。
眼下接近晌午,喻姝刚从罗德妃处吃茶出来。
汀兰挽着她走,轻轻叹道:“这几日可真够我忙活的。侍奉完圣人,还得赶来侍奉德妃娘娘。又逢上这几日娘娘生辰,总是闷闷不乐,我可不得多想俏皮话?讨趣?”
喻姝笑道:“所以娘娘也与你亲近,多番夸赞你呢。”
这几个妯娌,都有夫君的生母要服侍,只喻姝是例外的。
汀兰先?前还叹喻姝可怜,盛王殿下没个有身?份的生母,奈何圣人也不待见,就算侍奉还侍奉不了。
现在却羡慕她清闲。
两人顺着宫道,走到?一从迎春花下。
迎春花沿着朱红宫墙种,往前数十步,满目嫩黄花叶,馨香萦绕。
汀兰驻足,望了望花叶:“我可比不得崔家的二品大官。鄯王的生母吕昭容,崔含雪自从嫁来,可没去瞧过几眼,她眼里只有圣人这位嫡母。得亏她家世好,能活得这般随意。”
汀兰厌恶崔氏,每每都要抱怨两句。
喻姝也听着,笑两句便道:“二嫂嫂不是一向喜欢看?杂剧吗?明日也正巧是我嫡母生辰,可是官家又颁了令,家中便想请戏班子来唱曲儿热闹一通。那戏班是西京有名?的汉家苑,有《琵琶记》、《四孤夜宴》,许多名?角儿都在,我记得嫂嫂爱听,可要来吗?”
这些时?日喻姝费尽心?思,终于设计一出戏。
若只在喻家内宅里演,喻潘便是再恼火,也会看?重名?声,免不了大事化小。
倘若有别人在,那便不一样了。
竟是请了西京的汉家苑。
秦汀兰一直在忙活,也是好久不看?戏,听喻姝说得骨头痒痒,忙应下:“家父与喻司业交好,正好明日清闲,你嫡母寿辰我也是得去添个喜儿的!”
喻姝回了王府,先?去库房挑了件礼。
想做的事一步步近了,这一晚她彻夜难眠。
左翻右翻,翻了好几个身?,一直没睡着。
三更天的时?候,魏召南终于按住她。
“夫人在想什么呢?”
喻姝两条胳膊尚搭在被褥外。
他撑着半边臂俯视,明明一直骚动的,此刻人儿却乖巧平躺好,眼眸清明:“是妾不好,扰到?殿下了,妾再也不动了。”
魏召南大约知晓她最近在忙活什么。
她自个儿家中的事,他也由着她做。至少?目前他觉得夫人还算聪明,不至于给自己埋坑。
喻姝看?他摸她的脸,温热的唇从上下来,落在她的眉眼间。
翌日喻府家宅内,一大清早,唱杂剧的伶人便来到?府上。
林如蔲请来的女眷,除了世家里交好的,多为自家亲戚。
不仅族里几个姑婶,还有娘家林氏来的表姐妹。
林如蔲本?就是喻潘的表妹,是喻潘亲娘堂姐的女儿,因此两家总是沾亲带故些。
不过林父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家境还是不如喻氏。
戏台上在咿咿呀呀的唱,水袖舞动,歌喉婉转。
台下广庭设了桌椅茶点,各色花卉供人赏玩。
汀兰坐椅上,听得起劲,正同喻姝说这出琵琶记唱得好,忽然?有一人急冲冲赶来,大力甩开劝拦他的小厮。
“父亲!各位姑姑婶婶,你们可要为我评评理!”
只见庶子喻梁长臂一展,扑通跪地。
他高瘦的腰杆直杵,竭力抑怒:
“天大冤屈!天大冤屈啊!大哥殿试当日给我下了药,害我数十年苦读功亏一篑!如今大娘子怕我记恨,竟在我药膳里下哑药,还要发卖我娘!父亲救救我!救救我娘!”
林如蔻脸色一变
她身?旁坐着的喻成邺登时?腾起,面色铁青的要吃人:“你胡说什么!”
众人骇得目目相视,两三个女眷掩袖交谈。
林家姨母也站起身?,柔声宽劝:“梁哥儿勿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快快起身?,吃两口茶再说。”
喻梁直直跪着,岿然?不动。
“你这是做什么呀!”
只见林如蔻放下糕点,仿佛心?痛地叹气,慢慢走到?喻梁跟前,欲掺他起来。却被他胳膊一摔,险些站不稳。
“梁哥儿,母亲疼你跟邺哥儿是一样的,哪能害你!你这是要割母亲的心?头肉啊......”
说着,林氏已经捂了帕子,抽抽搭搭哭起来。
广庭的另一头,喻姝轻轻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她看?见喻潘正往庭中来。
一出戏,就要开始了。

喻潘走来, 目光只停在庶子身上。
他板起脸,不怒而威地问:“你?说什么?你?殿试腹泻是因为邺哥儿?大娘子要给你下哑药?”
“官人!妾身冤枉......”
林如蔲红着眼,紧紧抓住喻潘的衣袖。
他头一转, 瞥见林氏楚楚面容, 却丝毫不觉得可怜。相反, 想起昨日查到的,他怒火已经烧上心肝,此?刻只想一剑砍死这淫|妇!
——她竟敢背着他偷汉!
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蒙在?鼓里?。
喻潘越想, 越是羞愤难挡。想起十几年他把这□□捧在?手心上,还不知背地里?怎么笑他!
她还敢贪喻家的账!
拿他的钱跟野汉子鬼混!有脸把喻成邺教成这副鬼模样!竟还要给他的庶子下哑药!当他这个?家主死了!
喻潘怒得肝火烧烬, 死死盯住林如蔲的如花美靥。
曾经这张脸会说会笑, 如今他只觉得恶心屈辱至极。
他高高扬起手,一巴掌狠厉落下——
打得林如蔲脸歪到一边, 跌在?地上。
“母亲!”
喻成邺挺身?跪在?林氏跟前:“父亲息怒!母亲犯了何错, 关上家门再诘问,何必在?众人跟前糟践她!”
“闭嘴!你?还有脸替这贱妇求情?!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混账事, 当我瞎了聋了?”
一干宾客女?眷屏息凝神, 皆皆不敢出言。
喻姝端起茶盏,浅啄一口。只觉茶香清心,一片神清气爽。
台上的戏班子也?不演了,各个?提着袖, 不知所措。
秦汀兰终是笑了笑:“五弟妹,你?家这戏好像比汉家苑的还要精彩?”
“家宅丑事, 让二嫂嫂看笑话了。”
汀兰笑而不语, 目光继续往庭中看去。
“官人!妾身?上的冤屈堪比窦娥!便是定罪,也?要讲究凭证......”
“要凭证是罢?今日当着两家亲戚在?, 我便要好好整肃家门!”
喻潘冷笑,招来小厮。只见小厮端来一小口木匣,啪啦一倒,十几本陈年账簿掉在?林如蔲面前。
林如蔲捡起一本翻开,片刻后,面色惨灰。
喻姝暗暗叹道?:他还算有点能耐。我只给了他八本旧账,竟又?多查出数十本。
“这就是你?们林家出来的人?”
喻潘怒道?:“她私下背我敛了喻家多少钱财?亏我母亲信她、恩待她!贱妇嫁进喻家的这些年,扪心自问,母亲是不是让你?执掌中馈?她是你?堂姨母!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对得起喻家?”
他强忍着怒火,还没将贱妇偷汉子的事揭开。
“我就说,你?若非私敛家中钱财,梁哥儿要的三千两白银,如何能在?三日内就拿出手!”
喻潘弯下腰,紧紧掐住她的下颌,牙咬得咯咯响:“贱妇!我喻家待你?不薄!”
喻成邺起先还在?为?他娘抱不平。
听到他爹说什么“三千两白银”,双眸徒瞪,脑子嗡嗡响。
原来爹早就知道?泻药的事......跟喻梁合起伙给他下套......
喻成邺怔怔跪在?地上,
一时之间不知该惊、该怒、该害怕,还是该辩驳。
林如蔲双眼通红,双手攀上喻潘的下摆,欲再还说。
她摇头啼哭:“官人明察!妾乃冤枉,事实绝非如此?......妾这十几年为?家宅劳心劳力,官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账子...那账子必是有内鬼胡做了冤枉妾!”
“冤枉你?什么?本官亲自査的!你?作人妇竟歹毒至斯,今日便当着喻林两家亲眷的面,让大家都?看看你?造了多少孽事,我喻家要出妻!明日就请族中长老都?来作证,你?不事姑舅、犯奸|淫、盗窃,七出便占了三!”
奸|淫二字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林家姨母忙站出,急拦道?:“休妻怎可啊!我这妹子再有何错,可毕竟与你?更三年丧,不可出!”
连林如蔲的脸也?莫名红涨,死死拽紧下摆。
喻潘见她欲要说,想起那档子事便觉羞|辱。
他甩开林氏的手,喝声遣了几个?丫鬟送走包括戏班、汀兰在?内的外客。
等到家门一关,庭中只剩了喻、林两边的自家人。
小厮又?抬来一口箱子,往外倒,竟是缅铃、女?人赤红小衣、相思套等让人不忍直视的羞臊之物?......其中竟还滚落一根擀面似的木杖,中间一截串了五颗圆滚木球,活像糖葫芦。
在?座亲眷大多经过人事,哪能不知晓这些物?什是做甚的?
有些还是妓院才用的,实在?登不得台面。
林如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忽然?失了要爬起的力。
“这等淫物?,还要本官跟亲眷们说吗!”
喻潘掐着胸口,息怒停嗔了须臾。
睨着她,冷笑:“好一对奸夫□□!九年前你?用着家宅贪来的钱,在?德福街置了两间铺面,供你?与那马夫做尽羞耻事!若非邺哥儿把女?人安置在?铺面,你?还想瞒我多久?那些恶心人的物?什,便是我从里?面搜罗来的!那赤色小衣上还有交颈戏浮的鸳鸯,都?是你?的针脚,□□!好一个?不知羞耻的□□!”
喻潘怒得扯开林氏,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掴得林氏肿起半边脸。
人赃并获,无人敢劝。
喻姝冷眼瞧着,又?抿了一口茶。
她看向庶弟喻梁,只见这么久了,他始终笔直地跪在?一旁。明明事因他起,现在?反倒与他无关了。
再看喻成邺,仿佛听傻了。往日他一贯趾高气扬,今日也?瞧出失魂来。
喻潘那种男人,旁得再忍得,偷汉子此?事足以让他羞恼的欲杀人。
不过林氏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又?何止奸|淫一桩。
虽然?喻潘想休妻,也?可能休不成。毕竟喻母和老家主孝期已过,林如蔲就在?那三不出妻之列。
但杀人总是要偿的。
当年吴唐走水路时掉江里?淹死,必是林如蔲的手笔。
吴家清白人家,不是喻府家奴。只要她回头把搜来的证据交吴家,再由吴家报给官府,那么接下来就不干她的事,剩下吴家与林氏之间的杀子仇。
林氏即便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
喻姝静坐,垂眸摸向裙裳的绣花。
林氏的仇报了,喻潘的仇又?该怎么报?只是喻潘牵连太多,要报恐怕也?不好报。他既那么看重官名仕途......
除非喻家倒了。
喻姝咬着唇,很久拿不下主意。
她觉得难。
既觉得会牵连无辜之人,却又?不甘心:娘当年一无所有被喻家丢下,受的那等绝望,又?如何能让喻潘毫无愧疚、逍遥自在?继续当他的官?他甚至还想利用我,谋他儿子的仕途......
离开喻府之时,西天残阳半下,远山迟暮。
喻姝坐在?马车上,虽报了林氏之仇,心却空荡,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若要摧毁喻潘,必要将喻家连根拔起。扳倒喻潘,远比林氏要困难,还可能伤及无辜之人。
她到底是要留在?汴京,还是回扬州?
喻姝想了一路。
闭上眼,不知何故,黑暗里?竟慢慢浮出魏召南的脸,和他手臂、后背,满身?炫目骇人的刺青。
......
三日之后,吴勇手奉一纸状书告到官府。
林如蔻因犯六杀之一谋杀,系死者曾为?家中长工,又?因林家赔了许多钱财给苦主,故重责四十大板,徒三年。
林如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哪能经得住官府大板。加之喻潘对其恨之入骨,私底下也?动?了手脚,令人鞭笞得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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