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是盐吗?不是。可咸鱼能当作盐来用吗?可以。
可是秦律之中只规定了贩卖私盐是违反秦律的事情,却没有规定咸鱼能不能贩卖,这才给了这逆女钻空子的机会。
修订秦律,此事就再交给李斯吧。
嬴政心安理得决定的把一项艰巨任务扔给了七十岁的老头。
“这次就先放过你,若是下次再犯,朕绝不轻饶。”嬴政恐吓赵不息,手中却松开了攥着的赵不息的后领。
这么轻松就放过了自己?已经做好了撒腿逃跑准备的赵不息倒是被嬴政这一下给弄懵了,傻乎乎站在原地看着嬴政。
“爹,你不揍我?”
嬴政睨了赵不息一眼,皮笑肉不笑:“你难道还想让朕揍你,若是你要求,朕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赵不息讪讪道:“不用了不用了。”
能不挨揍谁想故意找揍啊。
“那我先去给吕雉写信让她带着盐到咸阳来……这些盐就当作我孝顺您的了,只要换来的牛羊您给我分一部分就行。”赵不息还是觉得她爹不揍她这事有蹊跷,连忙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万一跑慢了她爹再转变了心思要揍她可就糟了。
嬴政坐在座位上,单手撑着头,盯着赵不息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
这逆女现在估计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次没有挨揍吧。嬴政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应该多吓唬一阵赵不息再放她走的。
至于为什么他这次没有生气……
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还能实现自己的小心思,有这样的子女身为父亲的嬴政不喜欢,但是这样的帝国继承人身为始皇帝的嬴政喜欢。
嬴政扬了扬嘴角,若是他没认回来赵不息,这逆女说不准真的能熬死他,然后成功造反。盐、铁、人才,还有那神仙手段一般的火药,嬴政扪心自问,他在的时候自然有信心压制住这样的人,可若是他当真不在了,他那些子女和满朝文武谁能压制住这样的小反贼呢?
若是有这样一个反贼在身边,嬴政恐怕是吃饭睡觉都不安稳,可若是这样厉害的小反贼是自己的继承人,那嬴政只觉得高枕无忧。
不过如今还不能先告诉这逆女,嬴政心想,自己如今才四十有六,年纪还不算大,身强力壮,这逆女也才十四岁,等到他六十岁,逆女也二十有八再告诉她也不迟。
若是让这逆女知道自己心属她为继承人,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嬴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嘴角高高扬起的模样,简直和后世某些高考状元的父母表情一模一样……
唯有缩在角落中丝毫没有存在感的小史官看到了嬴政脸上的笑,想了想,埋头奋笔疾书。
【……公主不息离去,帝望之背笑。】
想了想,史官觉得文学色彩似乎不太浓郁,毕竟唯有具有文学价值的史书才是好史书嘛。
于是他又添上了一笔。
【观帝女行,有惧意;观帝王色,有挪揄意。】
添油加醋完之后,史官才默默点了点头。嗯,这样读起来就有情感色彩了,不错不错。
赵不息急匆匆走出咸阳殿,殿外还跟着她如今的随身小史官司马昌,咸阳殿内是不允许除了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之外的其他史官存在的,赵不息只能让司马昌先在外面等她。
“昌,你看看你,这副没精气神的样子!”赵不息看到司马昌的时候,司马昌正蔫蔫地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一副没有精气神的模样。
司马昌忧郁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祖上也是史官,也到他祖父那一辈就已经转职成武将了,虽说他比较没用,没有混上将领位置,就只是靠着祖辈荫蔽谋了个少府小吏的职位,可也不代表他没有武将的资质就能有史官的资质啊。
若只是记话也就罢了,可十五公主非要要求他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那样的史书。
孔子写的《春秋》也就是这个评价了吧。
这不是纯纯为难他吗?若不是赵不息给他的工资实在太高了,他早就想辞官了。
赵不息恨铁不成钢道:“你要焕发出你这个精气神来啊!你这么不上进,对得起你孙子的孙子吗?”
并不知道自己后人之中会出一个写出《史记》的司马迁的司马昌:“……”
他凭什么要对得起他孙子的孙子啊!
可没办法,拿了赵不息给他发的月俸就算被说几句也是应该的。
司马昌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是,臣一定焕发出精气神来。”
“嗯,你先记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帝女不息献破匈奴之策于始皇帝,始皇帝笑而拍其肩,曰‘秦之麒麟也’。”赵不息掐头去尾,只留下了最开始的半截。
司马昌翻开自己的本子,掏出炭笔来记上。
赵不息不太满意:“你不能只按照我说的写啊,你得多加一点文学修饰,再加一点戏剧性转折,要体现我聪明智慧的性格,心怀天下的心胸知道吗?”
明明是一家人,怎么人家司马迁写的《史记》就充满了故事性和文学性呢。要是按照司马昌这么写,以后她怎么上课本让高中生全文背诵默写啊。
正好这时候赵不息余光看到了正从咸阳殿内出来的嬴政的史官,于是指着他说:“你看看人家,人家这个精气神,这个铁骨铮铮的史官模样,你好好跟人家学一学。”
因为刚刚编排完帝王父女而满脸得意的史官看到了赵不息指着他,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记录本。
“你多跟着人家学一学。”赵不息拍了拍司马昌的肩膀,“你得对得起我给你开的三倍月俸啊。”
而后赵不息就匆匆忙忙走了,留下司马昌和嬴政的史官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司马昌开口弱弱问了一句:“仁兄,我亦史官,可否交流一下?”
史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史官记录的东西只有史官能看,帝王都不能看,小史官平日里记下来的好东西只能和自己父母分享,实在无聊,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遇上主动和自己搭话的同行。
“哎呀,是该交流一下,正好我下值了,仁兄可愿意到我家中和我深入交流一下。”小史官摇头晃脑,“咱们写史书的,不单单只要写当事人的言行,最重要的是要将他们的言行加工一下,把历史当作故事来写。”
三个时辰后。
小史官一只手捏着酒盏,另一只手翻着自己记下的史书,醉醺醺指着自己的记录:“你看这一节,十五公主不息绕柱走,帝王提剑追之,这可是我……”
“啊!”司马昌也是一身酒气,醉眼朦胧的,听到小史官的话顿时精神了起来,瞪大了两只眼睛趴到了桌案上。
看了一会,司马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兄长果然大才,这句‘帝提剑,逐公主,公主乃遁’写的绝妙!”司马昌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伸出大拇指称赞着史官。
忽然,司马昌脑中灵光一闪,提议:“依愚弟之见,这一段描写只有动作语言,属实不够精确,应当再加上神情描写和心中的想法描写才对。”
史官一拍脑袋:“贤弟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我离的太远,没有看到公主和陛下的脸色,恐怕不好写。还有陛下的心思,隔~陛下的心思没人能猜得到,写不了啊。”史官脸色又遗憾了起来,打了个酒嗝,挥挥手。
司马昌大笑:“害,咱们虽然看不清猜不到,但是咱们可以自己猜测嘛……那孔子写《春秋》,他也没有当面见过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啊,他写郑伯克段于鄢,还写了郑庄公和他母亲的谈话呢,难道他亲耳听到过郑庄公和他母亲的私语吗?”
“嗝~”
司马昌也打了个酒嗝,脸色通红,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灵感。
“写史书,就应该加亿点点修饰嘛!”
司马昌挥笔直接在白纸上增添:“加一点,公主不息乱而走,未见脚下,摔之,表现公主不息的慌乱,帝怒发冲冠,发带断,表现陛下的怒气……”
三条街外的公主府和九里外的咸阳殿中,嬴政和赵不息双双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司马昌:请孙子的孙子上身!
不息:……
嬴政:……
被司马迁编排过的刘彻:你们懂我的心情了吧?
上百支商队自咸阳和河东郡出发,他们都携带着大量的盐巴,目标一致的往北而去。
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去匈奴的地方,换取牛羊。
如今的秦朝商贾还是能够和匈奴贸易的,如今连秦军中都没有都用上铁器,商贾更加弄不到铁器,也不用担心商贾会私自卖铁器给匈奴,所以秦朝倒是没有禁止商贾和匈奴贸易。
匈奴人也都很欢迎秦商,他们喜欢中原的瓷器和绸缎,还很需要秦商带来的盐。
匈奴自己不会制盐,他们补充盐分大多还是喝咸水湖的水或者把有咸味的石头放在锅里煮,所以匈奴很缺盐。
结磨氏就是一个距离云中郡很近的匈奴部落,这个部落中足足有八千多个人,放在所有的匈奴部落之中也属于中大部落了。
每次劫掠秦人的时候,结磨氏可以凑出来足足三千的骑兵——在草原上,没有老人,孩子也少,十岁见了血就不算是孩子了,八千多个结磨氏族人中,一大半都是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青壮。
从前他们劫掠秦人很频繁,毕竟就算他们语言不通,可也知道秦国正在和其他国家打仗,没有时间管他们。那几年他们可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饿肚子了就去抢秦人,秦人家里都藏着粮食哩。
可后来就不行了,听说秦人里面出了一个天神转世的君主,把其他的敌人都给打败了。
尤其是这几年,秦人的天神打败了他的其他敌人之后派出了军队打他们,秦军很厉害,有很长的矛,他们打不过,所以就不敢大摇大摆去劫掠秦人了。
所以日子也过的更捉襟见肘了起来。
尤其是盐,他们这地方也没有大的咸水湖,只能靠着喝牲畜的血来获取盐分,而牲畜的血不好喝。
好在每过一段时间都有秦人商贾来这边买他们的牲畜,他们可以趁机换一些盐。
今日就又到了秦人商队过来的日子了,结磨氏的族人个个都翘首以盼。
提伏就是结磨氏族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牲畜主,他养了三十匹马,还有一百多只羊,这次他打算用二十只羊换一罐足够他全家五口人吃一冬天的盐。
“再多卖两只羊吧。”他的妻子掀开羊皮裹布,半岁大的婴儿身上长满了红疙瘩。
他的妻子忧心忡忡:“换匹布,羊皮太闷了,孩子皮子嫩,受不了羊皮。”
提伏闷声闷气道:“那秦人奸诈,换一匹布只怕要卖五只羊。”
却亲自掀开羊皮看了看自己小儿子身上起的红疙瘩,然后沉默了许久,才有开口说:“多卖几只羊,换两匹吧。”
“养这么多马,也没什么用,一匹马比五只羊吃的都多。”他的妻子小声抱怨着,“还不如养几只牛,我听完度说,她家养的牛,一只牛就能换一大罐盐。”
提伏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咱们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咱们骑着马才能去抢到咱们需要的东西。”
他的妻子吓了一跳,而后嘟囔:“那咱们现在也打不过秦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去抢别人的东西呢,咱们多养一些牛羊换东西不就好了。你去抢别人的东西,我总担心你被人杀了回不来。”
提伏心里不以为意,只觉得女人果然心软。
自己养牛羊才能换多少东西,那劫掠可是无本的买卖……
来结磨部落的商贾是他们的老熟人了,一个吃的肥头大耳的商贾,卖的盐和布一年比一年贵。
只是这次他却是站在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子身边,点头哈腰的。
提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女人,长得比他家里胳膊比他还粗的女人好看多了……也比他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劫掠中原的时候玩过的中原女人好看多了。
只是当提伏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时,他脑中那些心思瞬间一个都不剩,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一个和狼一样的女人。提伏脑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竟然是他年幼时和族人一起对抗狼群时候,那只头狼的眼睛。
那只头狼就站在高高的巨石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眼神冰冷残酷。
那次他们出去了十八个族人,就只回来了三个,他的哥哥就是死在了那匹头狼的爪下。
提伏又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他听到中年商贾向族长介绍那个女人。
她的名字叫做吕雉,是一位中原来的大商贾,这次来是来高价收购牛羊的。
提伏不由竖起了耳朵,想要听“高价”。吕雉脸上依然冰冷,因为这些盐是她建造制盐场制出来的,她对于这些事情了解也多,所以在回到咸阳见到赵不息之后吕雉就又主动请命主持以盐弱匈奴一事。
“这位吕君是咸阳来的贵人,爵位至左庶长,这次来这里是有一桩大生意要和你们做。”那个中年商贾满脸堆笑的介绍着吕雉。
献盐百万石,爵升左庶长。如今吕雉已经是有左庶长爵位在身的人了。
只是在吕雉看来左庶长的爵位还是太低,要是再想往上升,她需要军功,所以她才在刚回到赵不息身边不久后就主动请命来以盐弱匈奴。
吕雉的野心,比萧何张良这些人都要强得多。
吕雉操着一口并不太娴熟的匈奴语告诉结磨氏的族长:“中原很多地方的牛羊都生病死了,贵人们没有肉吃,所以我来了。”
她的匈奴语是在赶路的时候学的,还不太熟练,但是沟通不成问题。吕雉就是有一股韧劲,路上短短半月,她就粗略学会了离得近的这一片匈奴的语言。
匈奴内部部落也多,匈奴语不止一种,不过离得近的十几个部落之间语言还是共通的。
族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他们部落中养的羊有时候也会生怪病,要是不及时杀死生病的羊,到最后一群羊都会死光。
这是惹怒了天神,所以天神要惩罚他们。
想来是秦人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天神,所以天神就给他们的牛羊降下了灾祸吧。
想到这里,族长心中还出现了一阵窃喜。秦人缺少牛羊,那他们的牛羊就可以卖上好价钱了。
这个女人真是蠢啊,竟然这么轻易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本来她有机会低价买牛羊的,可惜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秦人缺少肉吃,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变得富有的机会,而他们结磨将会变得富有。
吕雉没有忽略这个族长越来越轻蔑的语气,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只需要八百斤的羊就可以换一罐子盐,二百斤的羊就可以换一匹布,五百斤羊就可以换两个陶罐。”吕雉知道匈奴现在还没有斤的概念,于是示意她身后的随从抬上来一个大称。
这个称是墨家一个大师的心血之作,可以如后世卖废品的大称一样用巧妙的机关显示出来上面放置东西的重量。
按照刻度不同分别分为一斤一格和十斤一格,上有圆盘和指针。
赵不息得知这个机关造物的时候还感慨过若是此物的制造技术没有在漫长的历史中失传,那曹冲称象的时候也就不用再用船称了,直接造一个加大版称把大象赶上去就行……可惜历史中失传的东西太多了,昔日墨家精巧的机关术,随着战乱和时间流逝消弭在历史中,后世人也只能从只言片语的记载中得知曾经有这样一个擅长科技机关的学派。
随从将称放在地上,又赶了一只羊上去,指针迅速从开始处跳过了八个格子。
“这只羊就是八十斤,只需要十只这样重的羊就可以换一罐盐。”吕雉说。
众人的眼里立刻亮了。
提伏默默数着,这只八十斤的羊并不算是最大的那种羊,他的一百只羊里面有三十多只都这么大……
只需要十只羊就可以换一罐盐,比原来他想的便宜一半!
而且他的羊里面还有十几只比这个羊还要大一圈的羊,它们肯定更重,说不定只需要七只羊就可以换一罐盐。
匈奴人也是学过算数的,毕竟他们有一些人的羊群好几千只,好歹简单数数他们是会的。
而且吕雉为了方便他们算,还特意定了兑换的东西都是整位数,称羊的称显示的也是整位数,好算。
等等……提伏忽然反应过来,不是按照只数而是按照斤数,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不把小羊养成大羊然后再换东西呢?
一只大肥羊一百斤,一只瘦羊才五十斤,可羊这种东西,只要多喂草料,长的是很快的。
“这位贵人,你下次来是什么哪天?”提伏忍不住开口。
吕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中原的贵族要吃很多肉,所以我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收购牛羊。”
“那我下个月再买!”提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可以先把羊喂胖再卖,现在虽然天已经冷了,可他还是存了一些草料的,可以用这些草料喂羊。
至于马……反正现在也用不到,单于还命令各个部落不能将马卖给秦人,卖不了冬天也没法骑马,倒不如让马少吃一些,用这些草料去喂牛羊,还能多换一些东西。
提伏一双眼珠子溜溜转,自以为自己发现了漏洞,捡了个大便宜。
要是这秦人还是按照羊的只数来买羊那他还真不能做什么,可既然她傻到用羊的重量来换东西,那他能做的可就多了。
比较如今已经是冬天了,羊不会再生小羊,可是大羊吃饱了还是会长胖的。
让马每日少吃一顿就可以让他的羊群每日多吃一顿,那就是几百斤的草料进肚子,羊再长胖几百斤,就能多换一罐子盐!!
吕雉看到了提伏脸上的表情,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收购牛羊的时候表现的十分迫切,主动去找家中有牛羊的人去收购。
只是能想到这一点的不只提伏一个人,尽管有一些“短视”的人兴高采烈的把自家的牛羊卖了出去,可大部分的人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按照牛羊的只数和按照牛羊的重量买卖是不一样的。
牛羊的数量不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毕竟一只母羊每年就只能生那么几只小羊,而且现在也不是牛羊繁衍的季节。可牛羊的重量是很容易就能增加的,只要多喂一些草料,羊很快就能肥起来。
“我家有一百多只羊。”提伏指着自己羊圈中的羊群向吕雉炫耀。
不出所料,提伏看到了自己身边这个女人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
提伏得意极了,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中原的贵人也爱吃羊肉,现在他们的牛羊生病死了,他们的贵人想要吃羊肉就要来找他们换,所以这个女人就会为他养的羊疯狂。
“我现在只换十只。”提伏一边从自己的羊群中将最肥的那几只羊弄出来,一边用余光悄悄观察吕雉的神色。
吕雉的神色果然焦急了起来,她急切的问道:“我出的价格很高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卖羊给我呢?”
提伏觉得果然是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一眼就被自己看穿了。
“你一个月后再来,我就会把这些羊卖给你。”提伏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个叫吕雉的女人看透了,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
可为了确保吕雉下次还会来买她的羊,提伏还是给出了承诺。
当然,这个女人也不会知道,下次来他也不会把羊都卖给她,只会把喂的已经很肥的那些羊高价卖给她,剩下的羊他要等到养的又肥又大的时候再高价卖给她。
果然在听到提伏的话之后,吕雉的表情又欣喜了起来。
“好,我一个月以后再来,你一定要把羊都买给我。”
提伏在心里得意,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自然愿意说几句好话骗一骗吕雉。
于是拍着胸脯满口答应:“等你下次再来,我都卖给你。”吕雉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来到的结磨部落,直到太阳即将落下才离开。
她没有买到很多牛羊,但是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结磨氏的族人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提伏开始给羊喂草料,每天都多给羊喂一顿草料。
他没有那个中原女人带过来的能称量牛羊重量的东西,但是草原上的牧民自有一套方法。
他们从小和牛羊一起长大,只要拎起来颠一颠就知道羊有没有长肥。
提伏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晚睡觉之前先给羊圈食槽里面塞满草料,第二天一早起来把每一只羊挨个抱一遍,然后喜笑颜开的再给食槽中填满草料。
吃饱的羊只能在羊圈中晒太阳,吃饱了睡觉,睡饱了再吃,现在也不是公羊发·情的季节,所有的羊都无所事事,以一个让提伏欣喜的速度迅速长着肉。
和逐渐肥美的羊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就是提伏家中养的几十匹日渐消瘦的马了。
没办法,储存的草料就这么多,羊吃饱了,马就吃不饱了。
毕竟肉不会消失,只是从马身上转移到了羊身上而已。
在有一天提伏从本属于马的草垛里给羊抱草料的时候,他的老伙计,那匹已经十岁的公马从栏杆中探出头来,不满的冲着他嗤鼻,头伸着向够他怀抱的草料。
提伏笑着推开了马头:“老伙计,你先饿一阵吧,我现在要先把羊给养胖卖给那个中原女人,换盐换布。”
再又有二十只羊长到了一百斤的时候,吕雉果然按照约定再次来到了结磨部落。
“一共是两千斤肉……你是全都换盐呢,还是换我从咸阳带过来的宝贝呢?”吕雉对着提伏轻笑。
提伏看着面容姣好的吕雉咽了咽口水,甚至看的两只眼都发直,吕雉的相貌虽然比不上戚夫人和虞姬那样漂亮,可也是姣好的容貌,本来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自带威严,可一笑起来就冲淡了她的冷酷,反而增添了柔和。
直到吕雉身后的侍从忍无可忍抽刀出来,他才惶恐的收回了视线。
“琉璃瓶、琉璃摆件、彩色的布料……你可以看一看,都可以用牛羊换。”吕雉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依然平静的给提伏介绍着她带来的东西。
看到晶莹剔透的琉璃制品和色彩鲜艳的布匹,提伏的眼珠子都要粘了上去。
这些宝贝真好看,还有这布,比原来他买的那些黑灰色的麻布好看太多了,再一摸,竟然如此柔软,仿佛刚出生的小羊羔乳毛一样。
这些东西要是带到更北方的几个大部落卖,那些贵族们必定愿意出很多牛羊来换!
就算是不卖给那些大贵族,自己留着用也好啊!
“一个琉璃碗只要一千斤羊,一匹上好的布只要八百斤羊。”吕雉说出了一个提伏无法拒绝的价格。
只要十只肥羊就能换一个宝贝碗。
提伏咽了咽口水:“下个月你还来吗?我下个月要……三个碗,五匹布!”
他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巨大的数目。
只要他能把羊喂的更胖一些,那他手头上的羊完全可以换到这么多宝贝,到时候他可以去其他部落换更多的牛羊来。
吕雉笑了笑:“我下个月当然还来。”
“毕竟咸阳的贵人,都很喜欢牛羊啊。”吕雉意味深长道。
可惜提伏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玻璃碗和棉布上,根本没听到吕雉说什么。
不过没关系,就算他听到了也才听不懂吕雉话中的深意。
毕竟看得到眼前的利益的人多,能看到长远利益的人少。
而匈奴……若是他们真的有长远眼光,也不至于日子过的这么穷巴巴了。
结磨氏的人都用肥羊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吕雉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登上马车离开了。
在马车上,吕雉的侍女唾骂:“那些匈奴怎能如此无礼,看您的眼神卑鄙极了。”
吕雉淡淡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无碍,他们也看不了多久了。”
“我是来送他们一条死路的,一群死人的看法没什么好在意的。”吕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被冒犯的愤怒来。
只是说出的话,却是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杀气。
结磨部落,过去三十年间曾劫掠过十七次中原,屠村六次,杀死者不计其数……
吕雉回忆着她看过的卷宗,脸上的笑容阴森了。
不息说过,沾了一滴中原人的血就要将他们灭族。
既然是死人,也就没什么冒犯不冒犯了。
毕竟,她就是来杀人的。
“一群蠢货。”吕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墨家制造玻璃的技术和给布料染色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那些玻璃碗和布匹在咸阳十几个秦半两钱就能买到一个,到了草原上却是一本万利。
想到这里,吕雉的脸上若有所思。
或许,这句诗主君说的创新是第一生产力?利用大秦先进的制造技术,只需要一点不值钱的东西就能换来匈奴人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牛羊,而他们还自以为占到了大便宜……
从这一日吕雉离开以后,提伏家的马从每日两顿草料变成了每日一顿,羊则是从每日三顿变成了每日四顿。
马消瘦的速度更快了,甚至一些本就不太健壮的马,已经瘦了整整一圈,连走路都走不动,更不用背着人奔跑了。
可提伏却不太在意,在他看来,当务之急是趁着中原牛羊的价格高先把牛羊喂肥,马吗,等到开春牧草都长出来以后再喂它们也不迟。
他现在又没有用马的地方,可需要用肥羊的地方却多的很呢。
这样的情况并不仅仅发生在结磨部落。
中原缺牛羊,秦人商贾高价收购牛羊的消息在草原迅速传播开。
随着大量的盐、布、玻璃制品流入草原,数不清的部落都不约而同的将原本属于马的草料喂给了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