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远有点耽误聊天。
赵不息跪坐在桌案后,嘴里含着肉,给吕雉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平时只能靠寄信交流的二人终于再次见面,赵不息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从自己种地招揽门客剿灭黑石附近的盗贼,再到遇到赵朴英雄救美,招揽墨家和农家弟子,招揽陈平和范增……当然,赵不息告诉吕雉的也是她三顾茅庐请范增的那个版本而不是她趁夜绑人的那个版本。
吕雉认真的听着,没有开口打断赵不息,而是沉迷在赵不息的诉说中。
似乎她也是黑石一员,随着赵不息一起改良粮种一天下来累的直不起腰,学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带着门客去剿灭盗贼,认识饱学之士,一怒之下冲入县衙和贪官据理力争……吕雉的眼中神采变换。
“我在怀县兴修水利,鼓励农事,选贤任能,现在的怀县已经是百业俱兴,一片繁荣景象啦!”赵不息得意道。
吕雉这才反应过来,眼中略带艳羡的看着赵不息,赞叹道:“彩!”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读读书,做做女红,偶尔和姐妹一同出门游玩。”吕雉惆怅道。
“每个月还要和父亲吵一次架。”
吕雉今年已经二十岁了,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的父亲吕公更着急给她找夫婿。
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刘邦,吕公打定主意认为刘邦日后能发达,做他的贤婿再好不过。哪怕已经知道刘邦和县上的曹寡妇不清不楚,还有一个和吕雉年纪差不多大的私生子刘肥也没有改变想把吕雉嫁给刘邦的想法。
按照他的说法,刘邦此人长袖善舞,和县中上下官吏关系都很好,隆准而龙额,美须髯,面相贵重,非常人也。而且他到现在也没有娶妻,必定是不甘心娶一寻常女子为妇,而是想娶一能对他有助力的妇人,正好自己有钱有势,在沛县中算得上首富,想必自己提出要把女儿嫁给刘邦,他也不会拒绝。
若是以前,自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吕雉或许会听从父亲的意愿嫁给刘邦,哪怕她心中有百般的不情愿她也不会违抗父命。
可如今,她见过了赵不息,知晓了世上的女子还有另一种活法,又怎能甘心听从父命,嫁给不喜欢的人,相夫教子,草草渡过此生呢?
想到这里,吕雉暗自攥紧了拳头,她对着赵不息笑了笑:“不过我听你的话,没有妥协,现在我父亲也没能把我嫁出去。”
“我这次来就是带你走的!”赵不息从自己的桌案后面走到吕雉的桌案旁,盘腿坐下,握住吕雉的手,诚恳道,“跟我去怀县吧,到那以后你担任我的副手,我们一起将事业做大做强。”
“我们一起去招贤纳士,兴办学堂,一起去招揽流民,平定一方,你可以做官,先做县丞,等陈长职位升上去了你就做怀县县令,沐休的时候我带你去骑马,你看到我的宝马了吧,它叫玄兔,跑的可快了……”赵不息絮絮叨叨给吕雉描述着未来的画面。
吕雉的眼中随着赵不息的描绘升腾起向往和野心来。
“哼,来客安感蛊惑我女心?”
一道重重的冷哼声打断了赵不息的描述和吕雉的幻想。
清瘦的吕公怒气冲冲地从厅门外走进来,一甩衣袖,衣袖带起一声响亮的劲风声。
吕公的年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下巴上蓄着不长不短的胡须,头发和胡须都已经掺杂了苍白,眼神犀利,腰背微微有些佝偻。
他正怒视着赵不息,赵不息不客气地反瞪回去。
咋,你一个老头还想和我比谁眼大?我遗传自我娘的大眼睛难道怕你?
吕公眼神在落到赵不息脸上的时候明显往一侧侧目,随即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敢直视赵不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周便是如此,我女的婚事自然也该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作主,你为何要撺掇她违背孝道,不听父命呢?”吕公质问赵不息。
吕雉皱眉,往前一步挡在赵不息和自己父亲之间,脸色不好看道:“此为我自己不想嫁人,与旁人无关。”
吕公大怒,气得吹胡子瞪眼。
“都怪四年前你遇到了这竖子才学坏了啊!你先前多孝顺啊,主持家务、缝补衣裳、协助你母亲管理家中的奴仆,对我百依百顺,是方圆数十里内最有名的淑女。”吕公痛心疾首。
“可自从你遇到这竖子之后,听信了她的鬼话,屡次违背父命,二十岁了还不愿意出嫁,顶撞我数次,还有为人女的样子吗?”
吕雉面色冰冷了下来,强忍着怒气,毫不畏缩的直视自己的父亲:“难道您一定要用女儿的幸福去换取吕家日后的富贵吗?”
“刘邦未尝不是好夫君!”
听到这赵不息都无语了,要说刘邦是好皇帝,这的确,以小小的亭长之身建立一个传承数百年的王朝,能力没得说。
可好夫君……戚夫人听见都要哭了。从跟着刘邦吃苦受罪多年可儿子险些连家产都继承不了的吕雉,到名义上刘邦最宠爱可连后路都没给她留一条的戚夫人,再到战战兢兢装隐形人才能活下来的薄姬,刘邦这辈子就没跟“好夫君”这三个字沾过一点边。
赵不息绕过吕雉,挡在吕雉身前直面吕公:“父母之命,自周便是如此……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这也是自周便是如此的诗句,难道你忍心让自己的女儿也忍受这样不幸的婚姻吗?”
“刘邦日后能不能给你吕家带来富贵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观其言查其行,现在就同数个寡妇关系密切、有私生子的人绝不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君。”
赵不息认为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可她低估了吕公的固执。
或者说低估封建时期宗族制礼法社会下的男性大家长维护自己权威的固执。
吕公丝毫考虑赵不息所说的女子嫁人后的不幸经历有多可怜,又有多大概率落到他的女儿身上,在吕公看来,吕雉是自己的女儿,就应该听从父命,自己让她嫁给谁就要嫁给谁。
至于婚后过得不好……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啊?
“尔竖子也!”吕公看着吕雉和赵不息站在一起嘴都要气歪了。
他指着赵不息口不择言:“你的面相凶险,说不准哪天就死于横祸,竟还在此蛊惑我女儿,果然为贼子也!”
赵不息拉下脸来,跟着赵不息的韩信已经大怒,拔剑指向吕公。
不过韩信毕竟稳重,只是拔出剑威胁吕公,若是换了溪,恐怕赵不息还要抱着腰拦着……
赵不息半眯着眼,“我知道吕公有相面之能,可你既然看过我的面相也看过刘邦的面相,为何却认为刘邦面相贵重,而我的面相凶险呢?”
得益于之前抽出来的相面技能,赵不息点出了点相面的天赋,自己也学了些相面的学问。按照相面中的学问,有称王命格的面相必然是贵重和凶险交杂的,难道从面相中就能看出刘邦和项羽最终哪个会称帝吗?
并不是如此,刘邦有称王的命格、项羽也有、如今的赵不息可能也有,可到底鹿死谁手,并不是命格强弱,而是天时地利人和相加,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才能决定谁笑到最后。
胜者称王,败者死无葬身之地。贵重极其贵重,凶险也必定极其凶险。
可吕公为何笃定刘邦就是贵重,她赵不息就是凶险呢?
吕公嗤笑:“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吕雉与韩信皆大怒,韩信的剑已经抵住了吕公的喉咙。
“匹夫安敢羞辱我主!”韩信压抑着眼底的怒火,冷冷道。
这句话是极其严重的羞辱,意思是母鸡没有早晨啼叫的,如果母鸡在早晨啼叫,这个人家就会衰落。
出自《尚书》,是用来羞辱纣王和妲己的。
赵不息却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用中指抵住韩信的剑背,将剑从吕公脖颈处推开。!
赵不息没有如他想的一样暴怒,吕公反而惊疑不定起来。
被韩信用剑尖抵着还能面不改色的吕公在看到赵不息笑着走向他的时候,反而往后退了半步。
“你为何不愤怒?”吕公忍不住出声询问,他已经做好赵不息暴怒,他和赵不息撕破脸皮的准备了。
可赵不息不按照他设想的剧本来,吕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不息歪头笑了笑,平静道:“我为何要生气呢?”
“你只不过是说出了你心中的想法,现在世道就是这样,我到路边上随便抓一个读书人问他,他也会和你说一样的话。”
只不过在赵不息看来吕公格外可笑罢了。
毕竟第一个以靠着抱女子大腿而名留历史的就是吕家。
因吕雉权倾天下而诸子封王封侯,又因吕雉去世而诸吕尽灭,血脉不存。一个富贵和泯灭都依靠女儿的家族,现在这个女儿的生身父亲却在骂女子不可掌权。
若不知赵不息知道吕公不知道后来的历史,她都要以为吕公是故意在逗她笑了。
吕公神色稍缓,他认为赵不息说此话是为了缓和他们之间门紧张的关系。
“只是。”赵不息指着吕雉,面带微笑侧目看着吕公。
“我也略懂相面之术,我认为阿雉的面相贵重,不下于刘邦。”
吕雉虽名义上不是皇帝,可在实际上却掌握了汉朝数年的实权,比起刘盈,吕雉更像是汉朝的第二个帝王,天下人的生死荣辱,都在她的一念之间门。
赵不息断言道:“吕氏的富贵,皆系与阿雉一人之身,决定你家命运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儿子,而是阿雉,这个你要嫁出去换取利益的女儿。”
“你既然精通相面之术,难道看不出来吕雉的面相富贵不是因为她的夫君,而是因为她自己吗?”
赵不息对这件事是真的好奇。
她不是没怀疑过吕公其实不会相面,想把女儿嫁给刘邦也只是当初刚到沛县为了稳固根基。
可要说四年前吕家刚刚搬到沛县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把吕雉嫁给刘邦是为了借着刘邦的人脉安定下来,可如今四年过去了,吕家早就在沛县站稳了脚跟,为何现在吕公依然一心想着把吕雉嫁给刘邦那个老男人呢?
这么看来吕公应该的确是会相面的,相出了刘邦日后绝非常人。
可要是这么说,吕公怎么就没看出来吕雉富贵不是因为刘邦,而是因为她自己呢。要是靠着刘邦,刘如意才是太子,戚夫人才是日后的大汉皇太后,吕雉能掌控权势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刘邦的妻子啊。汉初那帮开国猛人可不会容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在自己头顶上作威作福那么多年。
而且,赵不息古怪的瞥了眼吕公。
沛县面相富贵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刘邦一个,刘邦最贵重不错,可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都是封侯拜相的王侯啊,年纪还比刘邦小,和吕雉年龄上也更合适。
难道吕公这老头有大志向,看不上侯爷女婿只看得上皇帝女婿?
赵不息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樊哙日后被封舞阳侯,吕嬃又和他情投意合,可要嫁给他还得靠先斩后奏,吕公还嫌弃樊哙就是个屠户穷呢……
可没想到一提起“精通相面之术”,吕公反而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回答赵不息的问题。
赵不息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只会半吊子相面术的人不止她一个吧?
“哦,我知道了,你也就只是个半吊子相士!”赵不息恍然大悟。
吕公大怒,恼羞成怒道:“窥探天机的天赋何其难也,能有一丁点天资已经是千万人中无一的资质了,老夫虽说只懂一点皮毛,可起码是真懂,而不是如其他名为相士实为骗子的招摇撞骗之辈一样信口雌黄。”
难怪你只能看出来刘邦值得攀附却看不出来自己家族即将人死族灭呢。
赵不息在心中吐槽道。
“好了好了,我和你这等既没有天资也没有本事的人聊不到一起,你自己在这接着生气吧。”赵不息对吕公的兴趣顿时消失了大半。
她本来还对吕公的相术很感兴趣,可现在知道了吕公也不过是个半吊子,顿时没有了兴趣。
还是以后去找许负给自己看相吧。许负可是准确预言了薄姬之子必为帝王和周亚夫死法的真正生来神异的相士,比吕公这个自己子孙都死干净了的半吊子强太多了。
赵不息不屑的想着,快步往外走,吕雉已经备好的饭都不吃了。
可赵不息不和吕公计较,不代表吕公不和赵不息计较,吕公边追着赵不息边骂。
“你撒手!把我女儿留下!”
赵不息把吕雉的手拉的更紧了,她头也不回,懒得搭理吕公。
可吕公却快走了两步抓住了吕雉的另一只手,怒气冲冲对着吕雉道:“你要跟着这个竖子私奔,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吗?还有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把你养到这么大,你连她也要抛弃吗?”
吕公虽然封建固执,可也不是笨人,知道若只是自己吕雉必然不会搭理,于是聪明的扯上了自己的老妻。
听到自己母亲,吕雉下意识迟疑了一瞬,放缓了步伐。
吕公一喜。
赵不息扯扯嘴角,停下脚步,把吕雉拉到自己身后,露出凶相。
“吕雉今天必须跟我走,你要是看好刘邦你就自己穿上裙裾同他成亲去,正好你和刘邦才差十岁,比吕雉和他年龄差更小,多般配啊!”
这话一出把吕公气得身子都颤抖,他颤颤巍巍指着赵不息。
“竖子,我去官府告你私闯民宅!”
赵不息拔出佩剑,往身侧的桌案上一扔,剑上的寒光闪烁,摔在桌案上将饭碗震地翻到了桌下。
“好啊,秦律规定,杀擅闯私宅者无罪,现在你可以拿起剑来和我决斗。”赵不息森然一笑。
吕公目瞪口呆,他虽然也学过一点剑术,可就是学个花架子好看,加上他如今醉心经商,已经有许多年没碰过剑术了,让他和人决斗?
赵不息看出了吕公的底气不足,从吕公刚进来的时候赵不息就知道他武功不行,脚步轻浮、气虚无力,被她气两句就喘不上气,这等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能不能拎的动剑都不一定,更别提和她决斗了。
赵不息残忍一笑,呲着一口雪白的牙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拦我,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你全家,到时候别说你家日后的富贵了,我直接让你家连日后都没有!”
站在赵不息身后的吕雉嘴角微不可查扬起,她在发现自己父亲对上赵不息讨不到一点好之后,就不再开口添乱了,而是乖乖跟在赵不息身后看热闹。
吕公被赵不息的狠话骇地后退两步,十分没底气颤颤巍巍道:“秦律规定,杀人者偿命……”
“秦律也规定,可以用爵位和金抵罪。”赵不息冷酷地浇灭了吕公的希望,“而恰好,我有爵位,也有钱,而你却只有一条命。”
赵不息在吕公惊恐的目光下攥起拳头,狠狠往桌案上一锤——
“咔嚓”
红木做的桌案竟然生生裂开数条缝隙。
大厅内瞬间门变得无比安静。
吕雉、吕公都愕然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红木桌案,又同时敬畏地抬起视线看着若无其事的赵不息。
赵不息狰狞一笑:“这回我能带着吕雉走了吧?”
吕公没说话,也没敢再拦赵不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不息拉着他女儿的手带走了他女儿。
直到赵不息出去以后,吕公才慢慢走到碎掉的桌案之前,迟疑地拿起一块木头来用力掰了掰。
纹丝不动。
这个拐走他女儿的小贼,好像不是能轻易得罪的啊。
吕公开始怀疑起来,若是他真把那个脾气一看就很糟糕小贼得罪透了,万一那个小贼起了歹心,好像是真的能一个人杀他全家的啊。
而另一边,从吕公大魔王手中拯救了可怜的吕雉公主的赵不息勇者,刚刚走出大门就眼角含泪地抱住了自己的手。
“好疼好疼!”赵不息哭唧唧抬起自己的拳头,吕雉连忙走过来查看。
“怎么了,受伤了吗?”
“好像没有……”赵不息转转手腕,认真找了一遍愣是一个红印都没能找出来。
吕雉这才松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赵不息的手。
赵不息哼哼唧唧:“反正我就是为了保护你受重伤了,这是内伤,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的,你要对我负责,要跟我回怀县替我处理政务。还要拉上你的妹妹妹夫……还有你兄长……”
赵不息忽然想到吕雉的长兄打仗也不错,就是死的早名声不大,连忙又补了一句把“兄长”也添上了。
吕雉无奈一笑,“行行行,我把我全家都带到怀县给我们黑石子当门客,”
“不要你爹,他就会指手画脚还没什么用。”赵不息耿耿于怀,丝毫不避讳在人家女儿面前说她爹的坏话。
“我父亲经商还是可以的。”吕雉提了一嘴,对“指手画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提到这个赵不息就得意起来:“我有一位经商厉害的大才了,赵公他不但经商厉害,还学识渊博,高大俊美,在咸阳还有关系,偶尔好为人师说我两句可从来不要求我一定要听他的,哪哪都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阴晴不定,有时候她说一句很平常的话赵朴就会生气,不过就算是生气了也很好哄就是了。
说话之间门已经到了赵不息的院子,就在吕府对面,两个宅院之间门就相差了几丈远。
赵不息瞥了一眼几乎是挨在一起的院墙,不经意问了句:“唉,按照一般常见的布局,那个位置是不是正堂卧房啊?”
吕雉看了一眼赵不息手指的方向,颔首:“的确是正堂卧房的位置,我父亲就住在正堂。”
顿了顿,吕雉又补了句,“不过那里有家丁守着,恐怕不太好翻墙。”
赵不息扬起一个天真的笑。
“我是贤人黑石子,怎么会去做翻墙这等擅闯私宅的事呢?”
“早点休息吧,我还没见过吕嬃的丈夫呢,明天得去她家拜访一下……”!
第65章
樊哙家中并不如赵不息想象的那般贫穷,赵不息以为吕父嫌弃樊哙家中贫穷是樊哙家穷的吃不起饭呢。
可现在赵不息面前的,俨然是一座青砖垒成的大院子,前面是卖肉的铺子,后面是居住的院子,虽不如吕府大,可也算是富裕之家才能盖起的院子了。
想来也是,这时候肉如此珍惜,樊哙能干卖肉的生意又能穷到哪里呢?水浒传里面同样干屠夫生意的镇关西还是当地大户呢。
赵不息和吕雉昨日就递上了拜帖,因此吕嬃和樊哙特意歇业了一日招待她们,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樊哙是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汉子,看起来并不很凶,蓄着短须,身高七尺,十分强壮,站在那里宛如铁塔一样。
吕嬃则是比吕雉还要矮一些,也就和现在的赵不息差不多高,站在樊哙身边更是显得小小一个。赵不息上次来吕家的时候就见过吕嬃,不过当时赵不息还很小,谁都比她高,所以当时她并没有觉得吕嬃娇小,可如今一看,吕嬃的确不高,当然,也可能是樊哙太强壮了衬的吕嬃娇小……
“阿嬃!”赵不息眼馋的看了两眼一看就很能打的樊哙,笑眯眯和吕嬃自来熟的打招呼,一点都不像是四年没见过的样子。
吕嬃的性格比吕雉外向一些,吕雉现在若是不笑看着是有些严肃的,可吕嬃却很外向,一把就拉住了赵不息的手,二人叽叽喳喳聊了好一会,樊哙和吕雉就站在两人身后看着。
随后吕嬃就给赵不息和樊哙介绍彼此。
赵不息十分热情打招呼:“你就是阿嬃的丈夫樊哙吧,你好你好,第一次见面你喊我赵不息就行,我和阿雉情同姐妹,你是阿雉的妹夫也就是我的……姐夫。”
想到自己比吕嬃还要小好几岁,赵不息生生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妹夫”换成了“姐夫”。
樊哙爽朗大笑,拍着赵不息肩膀说:“我都听嬃说啦,你是位贤人,听说泗水郡那个恶贯满盈的山贼窝里的山贼都被你给杀光了,真是壮士啊!”
传闻已经传到了沛县,赵不息还没有进入沛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泗水县那群无恶不作的盗贼被路过的一位贤人黑石子给剿灭了消息了。
这时候娱乐匮乏,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议论各地发生的大事了,赵不息剿贼的地方又距离这里不远,没几天就从郡城传到了沛县。
“我听说当时有数百个盗贼围攻你,你大笑一声,夺过贼首的剑,冲进敌人之中,一剑一个,吓的盗贼们都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只能任你屠杀,转瞬之间,你就杀死了一百多个盗贼,剩下的盗贼们都跪下来请你不要杀死他们……是吗?”
樊哙激动地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飞,一脸向往的看着赵不息。
赵不息:……
这说的是她?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百人斩了?
我是有那么一点金手指不错,那也不是让我变成血手人屠啊。
“其实那天实际的情况是那群盗贼一共就五十来个,没有数百人,我只亲自斩杀了两个,死的那些大部分都是被弓箭射死的,还有一部分是被我的门客杀死的,剩下的盗贼倒是的确跪下来求我了,然后我的门客就把他们都绑了送到官府去了。”
赵不息是有良心的人,她诚恳的讲出了那天的真相。
“不重要,那都不重要。黑石子,真是壮士啊!”
樊哙爽朗大笑,竖起大拇指称赞着赵不息的勇猛。
吕嬃不满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夫郎,“哪有夸赞小姑娘是壮士的,昨日不是留了只活猪吗,快去宰了招待客人。”
被妻子瞪了的樊哙咧着嘴笑,转身要去院子里杀猪,赵不息提出想要一起跟着看看,樊哙痛快答应。
赵不息以为樊哙杀的猪会是家养的黑猪,虽然没有黑石被阉的猪肥但也是比较老实的家猪。
可樊哙实际杀的猪——
三百斤的野猪,两个獠牙半尺长,被关在铁笼里,两只猪眼通红,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吕嬃熟练地拉着吕雉和赵不息站在院门外,关上了铁栏杆,把樊哙和关着野猪的笼子留在院内。
樊哙脱下上衣,在磨刀石上磨好了刀,就把刀放在石台上,赤身裸体走向了铁笼,在赵不息震惊的目光下打开了铁笼的门。
被关了一夜的野猪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从铁笼中钻出来以后迅速就找准了樊哙,一只健壮的猪腿抛着地蓄力,两只通红的如烧炭一般的猪眼死死盯着樊哙。樊哙大笑一声,扎了个马步,不躲不避,在野猪冲到他身前的瞬间双手按住了猪头,脚下划起两道半米长的泥痕。
“啊啊啊!!”樊哙如野兽般嘶吼一声,咆哮着,赵不息优秀的目力甚至能看清樊哙胳膊上鼓起的青筋,就在这瞬间,樊哙怒吼一声,竟然直接将野猪翻了过来。
紧接着迅速一手拿起摆在一旁石台子上的屠刀,另一只手仍旧死死按着野猪,手起刀落。
一道鲜红的喷泉喷向半空。
赵不息缓缓张大了嘴巴,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染了一身鲜血的樊哙和他手下挣扎动作越来越小的野猪。
这就是汉初第一猛将吗?
直到野猪一动不动,樊哙方才松开按着野猪的手,站起身大口的喘着气,擦了擦脸上的血,对着赵不息三人的方向憨厚一笑。
好在能站在这里看这场杀猪的三个人也都非常人,赵不息杀过人,吕嬃日日看都习惯了,吕雉虽第一次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可也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面上的表情依然平静丝毫没有改变。
难怪项羽死了之后樊哙就是天下第一猛将呢。这也太猛了,赵不息几乎能想象到樊哙在战场上拿着砍刀,从东砍到西,再从西砍到东,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了。
赵不息心想,难怪韩信、灌婴等人被称为名将,你樊哙却和人家不一样,被称为猛将了。
人家韩信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百般谋划,你樊哙是没什么谋划,就带着军队冲上去一通乱砍,直接莽就完事了。
这么勇猛,还用什么兵法啊!
吕嬃先带着赵不息和吕雉入座,樊哙则要先将野猪收拾好再来陪客。
在饭前聊天上,赵不息就给吕嬃先提起了养猪的事情。
吕嬃和吕雉听得都很认真,她们的父亲吕公虽然人很不怎么样,可经商的确有一手,耳濡目染之下,吕家姐妹都略懂一些经商之事。
吕雉先提出了疑问:“可依照你所说,阉割之后的猪长肉快吃得多,可这些猪要吃什么呢?”
“可以雇人割猪草,就是找野草喂猪,猪自己知道吃什么,找到合适的猪草以后去野外割了喂猪就行。”赵不息道。
“第一年我们不用喂太多,先养五十头,第二年多养一些,割的草不够吃可以在荒地上种一些。猪草都是野草,不用如庄稼那般精耕细种,只要找块荒地撒下种子就行。”
这样养出来的猪肯定不如后世用饲料养出来的猪肥,可现在这个时候,只要比先前养出来的肉多就行。
赵不息笑了笑:“其实这样阉割了以后最重要的是猪肉就不膻了,比羊肉好吃很多。”
这时候的羊肉的味道……一言难尽,什么调料都没有,羊膻味很重,可就是这样也比没阉割的猪肉好吃,贵族都吃羊肉,只有黔首才会吃又膻又酸的猪肉。
吕雉点点头,若是能除去猪肉的酸味,那的确是比养羊要更好一些。
此时樊哙也带着收拾好的猪肉和铜架进来了,因为野猪肉的味道膻味也很大,所以就干脆烤肉,用火去掉那股膻味。
樊哙将猪肉切成长条挂在铜架上,又将另外半扇猪肉整个放在铜网上,赤着胳膊翻动烤架,时不时往上面撒些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