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五十八岁已经攒满了阅历的满级谋士,陈平和赵不息一起处理都要处理三个时辰的政务范增只需要一个半时辰就能井井有条的处理完。
此时一天一般都是两顿饭,但赵不息习惯中午的时候再吃一点,跟着赵不息吃了几顿之后范增发现中午吃点饭下午做事的确精力更充沛之后,范增就也养成了吃午膳的习惯。
吃过午饭,范增就扎在了后山中。范增主动接过了原本属于溪的训练私兵的活,范增带兵的能力也很强,只过了七日这只几百人的私兵就明显纪律性更强了。夜色略有些黑之后,范增就到研究基地去和诸位墨家弟子一同吃晚膳,顺便讨论各种发明物的用途,如何将那些不属于军事方面的研究产物转化成生产力,短短七日范增也已经有了头绪。
入夜,范增也并未早睡,而是点起蜡烛,看赵不息分享给他的兵书和赵不息自己总结的带有现代因素的有关农事和经济的资料,直到深夜才熄灭蜡烛。
这么连着七日过去,赵不息先坐不住了。范增在历史上好歹活了七十岁才毒疮发作死了呢,别在她手下毒疮治好了反而被累死了连七十岁都活不到吧。
第二天,赵不息也起了个大早,蹲在范增门前在他出门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
赵不息苦口婆心劝道:“范公,你回去再睡会觉吧,我听说你这几天晚上才睡三个时辰不到,这个熬法年轻人也挺不住啊。”
范增手中还提着茶壶攥着饼,被赵不息拉住的时候他还以为赵不息是有什么要事急的一早找他,结果听到赵不息竟然是劝他回去睡觉之后,范增不屑的冷哼一声。
“身为臣下,若是不能为主君分忧那岂不是废物!”范增神采奕奕,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也没能影响到他的精神。
赵不息急忙道:“范公已经帮我分了许多忧了,你做的够多了,还是身体更重要啊。”
放在八天前,赵不息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手下太勤奋工作而苦恼。
这谁知道梦想竟然有这么大的驱动力啊,能让年近六旬的老人一天工作九个时辰都还嫌不够。
范增不屑的看着赵不息:“举大事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我若是不去做,那日后时机成熟之际岂不是准备就少一分?此事何等凶险,一丝也容不得出错。老夫乃是子夏之儒,子夏曾言‘事君,能致其身’,就是要我等侍奉君主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您是我的主君,为何要在此耽误我用来辅佐您的时间呢?”
话说完,也不等赵不息再劝,就一挥袖撇开赵不息拉着他衣袖的手,风风火火往学堂的方向去了。
留下赵不息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许久,赵不息默默转身,走向了书房。
不睡了,不睡了,大好时光应该用来奋斗,门客都如此努力,她身为主君难道连门客都比不上吗。范增都五十八了,在这个平均寿命四十岁的时代已经是高寿高人了,她总不能一直啃老吧。
冬去春来,民以食为天,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
现在整个怀县实际上都属于赵不息的统治范围,她的“广积粮”技能范围也扩大到了整个怀县。
“可以颁布旧粮换新粮的政策,让黔首们把他们原本留着做种粮的粮食拿出来换黑石高产的新粮,先用两年时间在怀县普及高产的新粮。”赵不息和陈长边走着视察田地边讨论着。
用两年的时间是因为她们考虑到第一年不是所有黔首都会信任黑石的“高产粮”而放弃自己世代种粮的经验的。赵不息威望虽高,可粮食是黔首身家性命所系着的命根,贸然劝他们尝试新事物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欣然接受的。
还是要等到第二年,黔首们看到了自己身边其他人上一年的收获才会从尝试新事物。这点赵不息有经验,她一开始在黑石推广沤肥的时候第一年也没几个人相信她,等到看到她的地收获丰盛之后整个黑石的黔首才都纷纷凑过来请教。
陈长原本还在秦少府的时候担任的就是有关的职位,对黔首的了解比起赵不息来只多不少,他也很赞同赵不息的这个估计,甚至在陈长的预估中,两年能把新粮推行开已经算是快了,总有些特别顽固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陈长认为三年内能完成应该是差不多的。
可出乎赵不息和陈长意料,在县衙刚刚颁布这个政策的第二天就有数百离得近的黔首已经推着车拉着旧粮来换新粮了,待到这个消息通知到各个乡中后,更是没有一个乡提出疑问,反而各个乡仿佛都怕来晚了就没新粮种的一样连夜推着板车来换新粮。
换到新粮的乡连赶车的黔首都喜气洋洋,一路唱着歌回去,没换到新粮的黔首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闻者伤心,仓吏告诉他们明日还会有新粮种从黑石运过来他们才擦干净眼泪,然后连家都不回了,直接找个就近的茅草堆靠在一起硬挨一夜,第二日早早就等在这里换粮。
县中是有客舍的,可大部分黔首都舍不得花这个钱住客舍,有些地处偏远的乡要好几日才能赶到县中,前一天换不上新粮就围在一起取暖等到第二日再早早换粮。现在才一月,天还很冷,可黔首们似乎不怕冷一样三五成群围在县衙门前打地铺。
直到某日路过县衙后面换粮处的赵不息看到,叹息一声。第二日县衙百米外的一个院子门口挂了一个“免费过夜”的招牌,虽只是大通铺,但好歹有个能避风的地方栖身。
只用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整个怀县上下所有的乡就已经都将种粮换成了黑石粮,就等着开春种新粮种了。
赵不息和陈长都觉得疑惑,她们都是曾经推广过新东西的,知道黔首们是很难接受新事物的,怎么这次这么快就接受了新种粮。
还是陈平点出了其中的关键:“主君和叔父有所不知,整个怀县上下都知道黑石富裕,其他乡中想加入黑石的黔首数都数不清,若不是秦律有严格的户籍制度,黑石早就人满为患了。现在黔首们听说黑石子愿意让他们种黑石里种的那种可以亩收十几石的神粮,都疯了一样去找他们乡中的三老请求连夜换黑石的粮种,谁会嫌自己种出的粮食多呢。”
黑石这个富得流油的例子就摆在他们眼前,黔首们的思想是保守又不是傻,黑石这个活生生的例子都摆在眼前了,现在黑石子愿意带着他们一起种粮,他们庆幸还来不及,哪有人会怀疑呢。
黑石好几千的黔首自己都种这个,难道黑石子会骗他们吗?
因为效率比赵不息设想的快多了,换完粮种之后才到二月初,小麦播种还要等到三四月份,赵不息和陈长一商量决定干脆办一个农学突击班。
各乡里的田啬夫和想要学农的识字之人可以到怀县县衙接受陈长为期一月的教导,主要就是教导种植的最佳间隔距离、如何施肥、如何灌溉最合适,还有一些常见的虫害该如何预防这类农家学问。
赵不息也在黑石学堂中选了一批已经跟随陈长学了一段时间农学的学生派到各个乡中教导黔首们一些技巧。
一月后,天气转暖,春风拂面,地里堆满了黔首,各个乡间的小路上穿梭着拿着喇叭喊得撕心裂肺的农家弟子。
他们带着黑石开发出的各类先进农具来到各个乡中,里中。曲辕犁、耧车都带来了,甚至还有从黑石借来的牛……
耧车是一种播种用的农具,可以同时完成开沟和下种两项工作,耧车由三只耧脚组成,就是最常见的三脚耧,播种时,用一头牛或者其他牲畜拉着耧车,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播种,同时进行覆盖和镇压,一天可以播种六百多亩。
曲辕犁则是耕犁的改进,将直辕、长辕改为曲、短辕,并且在辕头安装了可以自由转动的盘,可以节省人力和牲畜。
这些都是赵不息出主意,和墨家弟子一起弄出来的先进农具,有了这两件远超此时农具的先进农具,可以将耕种的速度提升近十倍。
“先翻地!要往下翻一尺半深的土,使劲翻,把大土块踩碎!”
“施肥的时候要加水稀释肥料,使劲加水,别把苗给烧了!”
“每排种子之间隔一尺半再撒种,太密了营养供不上,太疏了浪费肥力……”
农家弟子们刚刚来到各个乡里的时候脾气都还是很好的,他们大多都是各个乡里出来的孩子,只不过是在黑石学堂读书罢了。
黑石子派他们回家帮助乡里乡亲耕种,他们一开始还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自己的这些叔婶长辈呢。不过这种不安只持续了不到两天,当他们发现不凶的时候总有人和他们嬉皮笑脸不愿听话,他们就开始变成了拿着喇叭黑着脸到处训人的模样。
一个月后怀县下属各乡的每一亩田地都种满了种子,黔首们脸上都带着笑,尽管每日都要被比他们年纪小许多的农家弟子呼来喝去,可他们眼中都盛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原来麦想要丰收是需要做这么多事情的,施肥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原来这么做就能避免虫害……怀县的每一个黔首都对秋天充满了期待,他们渴望丰收。
忙过了这手忙脚乱的一阵赵不息也终于得了空闲。
这怀县的事务范增一个人全干完了,范增有丞相之能,治理一个小县绰绰有余。而黑石内外之事又有陈平操持,陈平经过了这一年的历练已经初具了日后八面玲珑的陈丞相风姿,附近几个县的小贵族已经在陈平的游说下愿意唯赵不息马首是瞻。
赵不息竟发现她空下来无事可做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蹲在实验基地和墨家弟子讨论学术……
那是时候把去沛县提上日程了。赵不息摸摸下巴,提起笔蘸着墨水给吕雉写信。
年前她就信送出去了可直到年后吕雉的回信才到她手中。
吕雉在信中说,她和她父亲的关系闹得很僵硬,她的父亲还是想把她嫁给刘邦,说刘邦面相富贵,日后必定封侯拜相。
可吕雉并不愿意嫁给一个比她大十五岁,还在外面已经和寡妇生了一个儿子的男人。
吕雉写信告诉赵不息,她私下和刘邦又再见过面,她认为刘邦很有本事但是绝非良人,刘邦此人广交友而不进家门,可为官却不可为夫,且刘邦喜爱的女子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自己绝非那种脾性。
只是她的父亲就是认为刘邦日后有富贵可以让他攀附,非要将她嫁给刘邦。
赵不息看着信就生气,立刻提笔回信告诉吕雉千万别因为生养之恩就什么都听你爹的,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又不是你爹替你过,你嫁的不是良人,可他得到的是良婿啊,他就是想攀附富贵根本不管女儿幸福与否。
随信还附了百金,赵不息在信中告诉吕雉要是你爹说是他养的你,你必须听他的,那你就把这些金子扔给他还他养你的那些钱……
而现在,赵不息又写信给吕雉则是告诉她自己很快就去沛县了,想要请吕雉做自己的门客。
赵不息这次打算在南方多待一段时间,她现在最大的进项就是卖白糖,可北方并不适合种植用来熬糖的甘蔗,买红糖再提纯成白糖贩卖利润太小,上次她高价卖出白糖那是因为白糖是第一次出现的新奇东西,咸阳的贵族愿意尝个新鲜。
可要是想将白糖当作长期的买卖做下去,那白糖的价格就不能比红糖高出太多,那想要扩大利润就要降低成本。
去南方开一个靠近原料产地的制糖厂,再买几千亩地种甘蔗。
吕雉信中说她妹妹已经出嫁了,妹夫是个以屠宰为业的屠夫,好在人不错,和她妹妹感情很好。
这就是樊哙了,鸿门宴上生吃猪肉的猛人,猛将中的猛将。
本来吕公是绝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屠夫的,但是吕氏姐妹真反抗起吕公来一个比一个厉害,吕嬃和樊哙是自由恋爱,吕公不同意她的婚事,她就直接和樊哙滚了草丛,逼的吕公不得不承认她和樊哙的婚事。
这种猛将……赵不息当然很喜欢啦。所以赵不息打算试试能不能借着吕雉的关系招揽樊哙。
赵不息打算在南方也发展一下养殖业,这个时代运输困难,赵不息在怀县发展的养殖业也能承包河内郡的肉类市场,活猪拉到附近几个郡也勉强能承包河内附近几个郡的肉类市场。
可想要运到南方就很难了,路途遥远运输成本太高,没有利润。
所以她打算看看能不能和樊哙做一下生意在沛县办一个养猪场,交给樊哙和吕嬃经营。
一能赚钱,二能在南方发展实力,三还能和樊哙拉近关系,一石三鸟。
赵不息封好了信封,打算明日就寄出去。
“黑石子,咸阳那边又有东西送来了。”一个门客敲门,得到赵不息的允许后进来道。
溪现在已经是县尉了,没有时间整日跟随着赵不息。
最近溪和赵不息自己都在找可以担任新贴身秘书职位的人,可惜要求太苛刻,既要年纪不能太大从小养才能保证忠诚,也要年纪不能太小必须能辅助赵不息,还要聪明的,话还不能太多不能什么都往外说……总归很难找。
赵不息起身离开书房去接收已经停在院中的马车。
马车上是一箱新种子,赵不息只认出了胡萝卜和香菜两种。
“胡萝卜可以做水果也可以做蔬菜,还可以喂马,马最爱吃胡萝卜了,小黑肯定喜欢……还有香菜。”赵不息坏笑了笑,她吃香菜,但是她知道很多人不吃香菜……
赵不息笑着嘱咐门客,让门客将这些种子送到县衙去给陈长,让陈长都给种上。
“中国香菜第一人竟是我自己?”赵不息挑了挑眉。
据信里所说,是边关又打了一场胜仗,灭了好几个匈奴的部落,从他们那边抢来的。
匈奴是游猎民族,爱好就是在欧亚大陆上到处抢劫。现在匈奴还只是到西亚和东欧劫掠,在后来被汉朝击败之后一路往西打,鼎盛时期甚至击败了东罗马帝国,迫使东罗马割让了大半的巴尔干半岛,往东又和安息王朝打架,最终被安息王朝击败。
所以几乎欧亚大陆上各个地方所有的特产都能在匈奴部落中找到。
赵不息翻了一页,下一页中写着已经找到了棉花,成熟以后会开一种黄白色絮状的花再过十几天赵朴来的时候会亲自把棉花带来……棉花?
赵不息反复确认了几遍,黄白色絮状花朵,植株高约六尺,这个描述的确是棉花。
“匈奴居然真的有棉花!”赵不息大喜,她本来只是随口对赵朴一提,自己都没抱有什么希望。
毕竟匈奴和印度那片地方隔得太远了,中间还隔着大宛、月氏和一片小国家才能到摩揭陀国,也就是棉花生长的地方。
没想到匈奴竟然真的去过那里还带回了棉花!
赵不息立刻决定她要等到棉花种子来之后,亲眼看到棉花种下再去沛县。
棉花才是真正让华夏秋冬能有棉衣御寒的战略性、民生决定性作物啊。
至于赵朴后面那几句说要有私密之事询问赵不息的话……赵不息眼中只有棉花!!
从赵不息收到赵朴的那封信开始,赵不息就开始扒着手指算日子。
还在河边开了块地准备种棉花,棉花很消耗地力,而且很消耗水源,肯定是不能在种粮的地上种的,可河边就无所谓了,大不了种一年休息两年。
再给地施上双倍的肥,棉花不比麦、稻那样的作物需要良田,棉花只要保证光照充足、水源充足、肥力充足就够了。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地,整个秦朝的人口才三千万,大片的荒地等着耕种,比起冬天冻死的人数,棉花种植消耗的地力不值一提。
刚刚过去的冬日,怀县冻死了好几个人,这还是赵不息家大业大靠着煤矿,虽说挖出的煤炭数量少,可到底也能给穷人分一点,可即便是这样,大雪的时候依然有破茅草屋被雪压倒,冻死了许多买不起厚衣服和被子的穷黔首。
即便是这样怀县冻死的人在整个河内郡也已经算少的了,整个河内郡这个冬日冻死了五百多个人,河内郡十八个县除怀县之外都有数十人冻死。
而且上年冬天只下了一场大雪,还是比较暖和的冬天了,往年雪多的时候甚至一县之地就能冻死数百人……
怀县冻死的七个人中有一个赵不息还认识他,名叫王树,是个参加过秦赵战争的老士卒,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可好歹活下来了,赵不息年前还带着门客给他送了一袋麦让他过冬,他还笑着告诉赵不息等到明年秋天收获了就还黑石子的这一袋麦。
可最终他也没等到秋天,在春天还没到的时候他就冻死在了睡梦中,身上只盖着一层茅草,赵不息送他的那袋麦还剩下大半袋。他活过了那场灭国之战,却死在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冬夜里。
赵不息不知道赵朴能带来多少棉花种子,她希望能多一些,在她的广积粮技能下能丰收一年,明年再都种下,希望后年就能拿一部分出来缝棉衣。
在赵不息日复一日的期盼中赵朴终于来了。
嬴政坐着马车,直接从怀县的驰道驶上了黑石的新驰道,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从怀县地界边缘到了黑石。
这次跟着他来的还是蒙毅和宗政……以及上百个侍卫,到了怀县地界后,侍卫轻车熟路地往小树林里一钻开始扎营。
嬴政则坐在马车中,垂着眸子,右手中指上勾着一个布袋,指尖微动,任由布袋绕着他的手指晃荡。
马车中很安静,嬴政不说话另一个人也不敢开口。
宗正坐在嬴政身侧,分明刚刚开春,天气还很寒冷,他却仿佛很热一样坐立不安,时不时抬手用手帕擦擦汗。
他在心里叫苦连天,不是,这怎么还要喊着他啊,朝中宗室中见过陛下小时候的人虽然少,可也不止他一个啊,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掺合这种理不清的麻烦事啊。
“不息母亲的身份还没有查明。”嬴政忽然开口,眼神却并不看宗正,而是继续盯着手中的布袋。
“朕派人去查了,黑石内没有人知道不息亲娘的名字,只知道她姓赵,是个逃难来的孕妇,能识字有一身好武艺,其余的来历之类一概不知。”
宗正沉默不敢说话。咸阳宫内宗卷细致,他才能顺藤摸瓜查到赵国公主这事,出了宫又没有记录,他也不知道那位赵国公主会跑到哪里去啊。
嬴政的眼神更深沉了,语气复杂:“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此人是不是当年逃出去的赵国公主,那就是嬴不息,朕也不知道不息愿不愿意告诉朕她母亲的事情。”
宗正心里腹诽,您这都已经喊上“嬴不息”了,人家的姓都改完了,您心里都有决定还那么非要在意那点证据做什么。
反正就是个公主,您想认就认呗……
马车内又陷入一阵肃穆的平静。
嬴政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在黑石村墙外等着他的熟悉身影。
“赵公!!!”
赵不息欣喜地翻身上马迎了上去,红衣黑马,如同一团飒沓的火焰冲着这边来。
十几息后就冲到了嬴政的马车旁,赵不息狠狠一拉缰绳,玄兔两只前蹄高昂,嘶鸣一声刹住步伐,大红的袍脚在风中缓缓落下。
嬴政眼神复杂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儿,这是他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看赵不息。
“比上次我见到的时候长高了不少。”嬴政想说些什么,可终究也只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
赵不息的眼睛在阳光下亮亮的,她爽朗一笑,得意道:“可不就是长高了,我四个多月长了半尺呢。”
因为身高猛窜脸上原本的婴儿肥也少了很多,脸上的轮廓更明显了一些,只一双眼睛,还是圆滚滚的杏眸,冲谈了五官的凌厉感。
嬴政怎么看怎么觉得赵不息长得像他。
“喏,你要的棉花种子。”嬴政眼神变得有些柔和,将指尖勾着的布袋抛给赵不息。
赵不息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接住了布袋,笑的更快乐了。
“我早就盼着你来啦!”赵不息反手将布袋塞进马身上挂着的袋子中。
这话听着就很舒服了,嬴政瞥了赵不息一眼,淡淡道:“我看你不会盼着我来,是盼着你的棉花来吧。”
赵不息理不直气也壮:“都想,都想。”
这就承认了?嬴政挑眉,他以为赵不息还会再扯几句好话糊弄他呢。
到了黑石,嬴政住的依然是他一直住的那个院子。
嬴政和赵不息挥退了侍卫和随从,二人并肩走在黑石的小路上,田地里的麦苗才刚刚冒头,一条条的小水渠穿插在大块的田地之中。
“水渠挖的不错,黑石的地已经快要赶上关内肥沃了。”嬴政蹲下捏了把地里的泥土,赞赏道。
在从黑石回去之后,嬴政得知了庄稼竟然是能通过人为干涉让其产量越来越多的,就对农家的学问有了兴趣,恶补了几个月后,嬴政现在对农事也有些了解了。
起码看土地肥力和湿润度还是能看出来的。
赵不息得意道:“当然很好了,这可是当初跟着郑国修过郑国渠的墨家大贤和农家大贤一起亲自规划的渠道,保证怀县大部分的土地都能在水渠的灌溉范围之内。”
唯一不稳定的就是供水源黄河了,秦朝时期黄河可不太老实,隔一段时间就要泛滥一次,这也是促成秦朝末期各地民不聊生的原因之一。
不过危害最大的黄河地上河要直到东汉才会形成,现在的黄河虽然不老实,可河水还算清澈,水灾的规模并不大,治理也是能治理的。
嬴政又沉默了,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赵不息母亲一事的时候,赵不息忽然一拍脑门。
“到了该催范公吃饭的时辰了……赵公先等我一下,我得先派人去催促范先生吃饭,要不然他又会沉迷处理公务而忘记吃饭了。”
赵不息说着,对着十几米外跟随他们的一个门客招招手,待他过来后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个门客点点头,一溜烟往远处跑去。
想来是去催促那个“范先生”吃饭的。
嬴政沉了脸,半晌没出声,许久后才高傲地略微抬了抬下巴,“那个范先生就是你三顾茅庐请的大才?”
刚刚赶过来要寻找赵不息正好和门客撞上一起折回来的范增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脑门上冒出了一串问号。
三顾茅庐,请的大才?是谁?
嬴政也看到了和方才那个门客一起折返回来的老头,他的眼神高傲的落到了范增身上,下一刻,嬴政视线直勾勾盯在了范增腰间。
那上面挂着一个香囊,寻常的香囊并不足引起嬴政的注意。
可那不是普通的香囊,那个香囊和嬴政今日特意挂在腰上的香囊款式是一模一样的,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还有一点是……
为何这老头腰上的那个香囊要比自己的这个好看那么多?
嬴政看看范增腰上挂着的绣着大气“范”字的香囊,又低头望望自己腰间绣着丑鸭子的香囊,脸更黑了。
逆女!亏他今日来想着来见她特意把这个丑香囊找出来挂上。
于是嬴政看着范增的眼神越发不友好,他淡淡瞥了范增一眼,却并不搭理他,而是对着赵不息扯扯嘴角。
“这便是那位你三顾茅庐请来的范先生?”
赵不息尴尬挠了挠头,看看一头雾水的范增,又看看把不爽写在脸上的赵朴。
“哈哈,好像我是三顾茅庐上门去请来着。”
就是后来没请到,改成强抢了而已。
范增表情复杂的看了眼赵不息,欲言又止。好在他是现在是赵不息最忠心耿耿的门客,听着赵不息的瞎话,范增也维持着微笑。
没错,他就是自家主君三顾茅庐请来的门客。他是当日和自家主君畅谈天下大势之后一拍即合,心甘情愿随赵不息来到黑石的,什么月黑风高深夜绑架,他从没经历过。
嬴政沉默片刻,没说什么,甚至转过了身往一侧走了几步,贴心的给赵不息和范增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赵不息这才扒拉着范增附耳低声询问有什么事。“陈平写信说武德县的贵族曹氏愿意归顺您,曹氏的族长愿意推举您推荐的人为武德县令。”范增看起来比赵不息更高兴。
这短短数月就又拿下了一个县作为造反发展根据地,这造反效率不比现在还在逃窜连安身之地都没有的项梁高效多了!
赵不息低声道:“曹氏家族这一代族长老迈,下面的子孙都不成器,老族长是位有远见的长者,必然会找势力依附……让他们举荐陈平做武德县令吧。”
二人又轻声聊了几句。
“范公,这几天你就不要总是来找我了,有什么事你自行决定就好。”赵不息压低了声音,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嬴政。
范增会意:“那位就是您在咸阳合作那位贵人吧。气势威严、深不可测,必定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贵人,此人绝非愿屈居人下之人,却碍于秦朝的户籍制度只能在咸阳做一商贾,实在可惜。”
“若是能将他拉入伙,则我们成大事又多一大才啊。”范增乐呵呵抚摸着胡子道。
赵不息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赵公身在咸阳生为秦人,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范增点头赞同。
待到范增走后,嬴政才缓缓走过来,赵不息以为嬴政又要询问自己“吾与范增孰强”,哄人的草稿都已经打好了。
谁知嬴政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那个香囊,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你别的大才都有?”!
第56章
赵不息没想到嬴政居然会问这个,她反应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是所有人都有……但是你带的这个是我做出来的第一个!”
说着说着赵不息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绣的第一个香囊就给赵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