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怕赵不息不相信她的话,恳求的看着赵不息:“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县令的妾,他下令命人截杀您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都听到了……您曾经帮我埋葬过我的父母,还给了我一袋麦……我不会骗您的。”
赵不息已经对此没有印象了,她帮过很多人,前几年秦在征讨六国的时候,天下大乱,有很多逃难的人逃到这里,有些人活下来了,留在黑石或者去往更远的地方,有些人没活下来,赵不息看到也会派人将他们安葬。
说是安葬,其实也就是用草席一裹然后挖坑埋了,让他们不至于暴尸荒野为野兽虫蚁所食罢了。
可赵不息还是抽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如糊了一脸的眼泪和汗水。
“是的,我记得你。多谢你赶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做好准备的。”赵不息轻声说道。
如停止了抽泣,她看着赵不息,眼里满是泪水。
赵不息主动抱了抱如,感受她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后还拍了拍如的后背以示安慰。
“你想留在黑石吗?”
如不敢置信:“我……我可以跟随您吗?我是县令的姬妾,他要是发现我藏在这会给您带来灾祸……不行,我得离开……”想到了楼县令的可怕,如惊恐地想要推开赵不息。
她不能给黑石子添乱。
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推开赵不息呢。
赵不息轻声道:“你要相信我,我向你保证,那个姓楼的两天后就不是县令了,你也再也不是他的姬妾了。”
赵不息让溪先带她下去休息,临离开的时候,如还是显得十分忧心忡忡。
陈长也跟着赵不息来到了大厅,他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一切,有些出神。
“陈公啊,其实您想……”赵不息送走了如之后又顺手牵起了陈长的手,真情实意打算接着骗。
黑石太小了,她经营的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扩大势力范围了。可赵不息数来数去,发现在她自己不能担任县令的情况下,整个黑石有资格担任怀县县令的只有陈长一个人。
陈长这次没有抽出手。
“我愿意争取怀县的县令一职。”陈长忽然开口打断了赵不息。
“唉?”赵不息有点傻眼,她准备了一肚子的画大饼、打鸡血、软磨硬泡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
陈长无奈道:“都怪老夫这双眼睛没有随着年纪增长而昏花啊,老夫本来以为我年少时能看到的苦难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渐渐模糊消失,可谁知天并不随人愿,苦难黔首来到我眼前的时候,老夫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一个学农的人,就算性格再懒散,再想躲起来养老不问世事,可当受苦的黔首在他面前哭泣的时候,他总还是忍不住怜悯的。正如任何一个农家弟子在决定投身农家,扛起锄头的那一天起,他们为的,就是人人都能吃上饭啊。!
夜色仿佛一团浓墨笼罩在头顶,月光只有几缕穿过薄云,光十分柔弱。
蒙毅轻敲嬴政书房的门,在得到允许后恭敬地推门进来。
“陛下,今日将入夜时近卫营斩杀了一队刺客。”
嬴政放下批改奏折的毛笔,抬头挑挑眉:“刺客?”
蒙毅恭敬回道:“王副将留下了一个活口,问出了他们的来历,乃是怀县县令派到驰道处准备截杀您的。”
嬴政只是略微一想就猜到了那些“刺客”是做什么的了。
怕不是那个县令派人埋伏在驰道旁准备截杀赵不息的,结果被自己的护卫撞上,当作行刺自己的刺客杀了。
“可惜了。”嬴政轻叹一声,本来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套出赵不息其他藏着的东西呢。
就这段时间他和赵不息那小孩的相处来看,赵不息绝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将底牌套出来的没心机稚子,她手里的好东西绝对不止自己看到的杂交粮食、弩·箭、水车这几样。
不过赵不息藏的严实,他一时半会也套不出多少,比如那些宝剑的来历……嬴政本来还想等明日看看赵不息迎敌的时候会不会暴露什么好东西呢。
“让王余带着近卫离开怀县,在河内郡等着朕。”嬴政顿了顿,想起赵不息,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赵不息那小家伙,可不好对付。”
蒙毅竟然从自己陛下的话语中听出来一丝宠溺。
他低下头,遮掩住眼中的惊讶,陛下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很像逗胡亥公子时的语气。
第二日。
嬴政抱着肉饼,没什么形象地站在赵不息身侧看着赵不息指挥蒙毅往马车上搬稻草。
一开始嬴政和赵不息用膳时还十分遵守礼节,后来熟了以后赵不息本性暴露,直接不管礼仪了抱着大碗呼噜呼噜喝汤,将面饼扔在碗里用汤泡软了再吃,甚至还经常吃着吃着饭就卷个饼跑出去忙碌。
一来二去,嬴政也沾染上了赵不息的“坏习惯”,总是拿着饭跟在赵不息身后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要被赵不息抓壮丁给她干活。
不过也只有蒙毅跟着的时候嬴政才会如此不顾礼仪,人多的时候嬴政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黑石子为何要带着这些稻草呢?”被指使地一趟趟抱稻草的蒙毅忍不住先问出声。
自家陛下好面子,还没吃完饭说什么不让赵不息喊其他人过来干活,于是只能蒙毅一个人来来回回往马车上抱稻草。
赵不息坏笑道:“这是艾老专门用药水泡过的稻草,点燃了以后会产生刺激性气体……就是会产生一种让人鼻眼辛辣难忍的味道。”
“今日刮西北风,我们可以借助风力在这里点燃,烟就会顺着风往东南处的这个树林里飘。”赵不息从袖中掏出一卷地形图,正是怀县驰道和外界交界处一带的地形图。
赵不息指着距离驰道只有三里的树林,“方圆十里内只有这片树林适合埋伏,楼县令那群门客必然埋伏在这里,我们借助地势和风力先将他们赶出来。”
指尖在地图上划着,定在一处小丘上。
“然后形势就由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变成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了,再在此处埋伏一批弓箭手,等他们出来以后立刻一波箭雨,那时候应该对方能减少一半。”
赵不息露出八颗小白牙,看得蒙毅有些森然。
此时他很庆幸多亏昨夜近卫营已经撤走了。
这位黑石子的兵法不简单啊,这番谋划十分符合《孙子兵法》中地形篇的计策,不过虽说百人内的战斗也不需要什么兵法……主要是用药草的计策太毒了。
可惜只能应用在小规模近距离作战中,蒙毅思索了一下就可惜地摇摇头,规模一大草药的用处就几乎没有了。
若是此时蒙毅还在惊讶于赵不息的计策,那当他看到跟在马车后面那五十个骑着高头大马、装备齐全的门客后他的惊讶就变成了无语。
不是,你有人有装备,这个门客的规模和装备都赶上他世代将军世家的蒙家了,你还怕一个小小的县令干什么?
赵不息则羡慕地看着一听到她说“可能有强敌”后就立刻神色一变散发肃杀之气的嬴政的侍卫们。
“赵公,你这些侍卫哪里请的啊?这身气势,都快赶上秦锐士了吧。”赵不息露出了“想要”的眼神。
她练了那么久的私军本来以为已经不错了,可现在这么一比就被赵朴的侍卫轻易比下去了,难怪秦国能打败其他六国呢,花钱就能请到的侍卫都这么厉害,秦锐士岂不是还要更厉害十倍?
嬴政神色不变,平静道:“这些侍卫是我花高价请到的退伍秦卒,哪怕是有钱想请这些人也不容易,我是借着和秦的大将军蒙恬有那么一点偏远的关系才能请到这些侍卫。”
蒙恬的顶头上司,的确算是和蒙恬有“一点偏远的关系”。
赵不息闻言可惜地打消了也想请几个人来给自己带私军的念头。算了,她要造反,还是少和秦朝军方打交道的好。
“唉,你和蒙恬将军认识,那你的随从还叫‘毅’?蒙恬将军的弟弟不就叫做蒙毅?”赵不息忽然想起一茬来。
这时候已经有为尊者讳这一说法了,比如里正在官方记录中就叫做“里典”,就是为了避“嬴政”的政字。
往下虽然没有那么多避讳,但是在赵朴透露出的信息中他就是一个靠着和蒙家有一点关系而从事贩马的咸阳商人。
那要是某天蒙恬忽然指着赵朴身后这个随从问“你这个随从叫什么啊?”,赵朴回“叫毅,就是和您弟弟一个名”。
哎呀呀~一个随从也敢和我弟弟一个名。蒙恬一生气,就让下人把赵朴和随从毅都赶出去,失去了大腿的赵朴从此家业败落……
赵不息诚恳地给嬴政提建议:“赵公去拜访蒙恬将军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带毅了,可以换个随从,抱大腿咱们就要诚恳一点,不要因为小事惹蒙恬将军生气啊。”
嬴政:“……”
耳朵尖隔着马车也能听见里面谈话声的蒙毅:“……”
他哥敢和陛下生气吗?
嬴政哑然失笑,偏偏他能看出来赵不息的确是真心实意替他着想的。
可赵不息小小年纪又是怎么知道这种讨好人的方法的呢?嬴政忽然沉默了。
没有父亲的滋味,嬴政很小就尝过,他和那个女人在赵国的时候,他也时常被人欺负,也是小小年纪就练就了看人眼色的本事。
赵不息比他更可怜一些,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想必也是受尽了苦楚。
嬴政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或许是赵不息可能是赢氏子孙算是他的后辈,或许是两人都有一个没有父亲孤身在赵地长大的童年,他这一刻忍不住揉了揉赵不息的发顶。
只要不犯谋逆大罪,他愿意许一条康庄大道给赵不息。
一行人都骑马坐车,很快就到了预先定好的小丘,赵不息扯了根草测了测风向,确认今日依然是西北风,就传令让门客开始焚烧稻草。
青黑色的烟雾顺着风钻进树林,没一会就惊起一林的鸟雀,紧接着,是各类小动物往外窜。
赵不息困惑道:“里面没人?”
嬴政表情不变,平静道:“或许是那些人没有埋伏在这吧。”
“不能啊,这方圆数十里内也就这么个地方适合截杀了。”赵不息低头看着地图。
黑石地势不平坦是因为挨着山,但是怀县总的来看地势是十分平坦的,靠近驰道这一带根本没有什么其他适合埋伏的地方。
赵不息不信邪地下令让弓箭手冲着树林内又射了一轮箭,除了两只兔子之外其他什么活物都没有。
赵不息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不是,刺客呢?我的人头呢?
仔细搜索了一圈确认的确是没有人之后,赵不息悻悻摸了摸鼻子。
算了,先去郡里告发那个连埋伏地方都找不好的蠢货县令吧。
嬴政一直在风轻云淡地在马车上喝水,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郡城比起怀县县城又繁华了许多,这里秩序井然,秦律法的影子在这里已经处处都是了。
连大街上也听不到欢笑声。
按照律法,赵不息要是想要状告县令一套完整的程序走完至少要两日。
不过赵不息有其他方法,她打算直接以私人名义拜访郡守。
“赵公不一起去吗?”赵不息邀请嬴政和她一起前往郡守衙门。
“我听说这位郡守是始皇帝亲自指派的,在咸阳也颇有声望,你要是能给他留下好印象说不准日后做生意的时候还能更顺利一些呢。”
嬴政嘴角微不可查动了动。
“不想去。”他言简意赅道。
赵不息热情劝他,“没事的,就是进去然后弯腰相拜表示一下尊敬就行,我们不走公堂不用行拜礼。”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是个拉人脉的好机会,赵朴的生意做得越大她的货物才能卖得越多嘛。
嬴政无奈,“我真不需要。”
若是见了面,就该是郡守给他行礼了。
赵不息无奈耸耸肩。行吧,虽然有点可惜,但她也不能强人所难……
唉,大才这么清高,情商这么低,这怎么才能攀附上权贵把生意做大呢?!
第36章 亲手培养逆贼
河内郡的郡守名为冯腾,是法家弟子,军伍出身,曾在始皇帝身边担任过近侍。为人十分正派严肃,处理事务果决,铁面无私。
听到下人禀告黑石子前来拜访的时候,这位正在处理郡内政务的冯郡守迟疑了片刻,才从记忆中翻出来黑石子是谁。
一个在怀县颇为有名的贤人,听说年纪不大,自己能记住她还是因为翻看她的资料的时候想起了曾经的甘罗。
“请她进来吧。”冯腾淡淡道。
可当冯腾看到赵不息的时候却忍不住站了起来。
赵不息已经习惯了这个待遇,毕竟她的年纪在这里,听闻过她的名声先前没有见过她的人第一次见到她几乎都很吃惊。
唉,希望明年能窜窜个,好歹让别人不会看到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了。
“我听闻咸阳之中有一人名为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为秦获得数座城池,被始皇帝拜为上卿,难道真正有见识的人会因为我的年纪小而对我心生轻视吗?”赵不息把第一次遇到赵朴时说过的话又搬出来一遍。
冯腾恍惚了一下,他其实不仅是因为赵不息的年龄而吃惊的,还是因为赵不息腰间配戴的香囊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那个香囊很像他随侍陛下时曾见过的陛下曾佩戴过的香囊。
应该只是模样相似吧,陛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偏远小县城的稚子身上呢。
“冯郡守,我要告发怀县县令贪污税赋。”赵不息下一句话仿佛在平静的池塘上扔下了一块巨石。
冯腾霍然而起,连身前的公案被掀翻了也毫无察觉,桌案上的竹简散落一地,冯腾却丝毫注意力没有分给它们。
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贪污税赋?”
“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诬告官员乃是大罪你可知晓?”
赵不息不慌不忙示意溪将带来的怀县税赋文书和数年来各乡里的收税凭证拿出来。
“今岁怀县数个乡里遭遇虫害,并且已经向上禀告了此情况。”
冯腾沉着脸:“不错,此事还是我亲自向朝廷递送的奏折。陛下也体恤民情,减免了部分税赋。”
“怀县今年并未少收税赋。”赵不息轻飘飘一句话让冯腾一股怒气直冲脑门。
他咬着牙吩咐一旁的随从。
“命郡丞带着往年的税赋记录来见我。”
冯腾直接一撩衣摆,蹲在地上翻看起赵不息带来的税赋文书和收税凭证。他精通秦律,对于数算也颇有研究,只是粗略看了一遍就算出来了其中的纰漏。
他脸色涨红,杀气腾腾,直接跳起来拔出了剑:“竖子耳!欺上瞒下,当请示廷尉斩首此人!”
郡丞匆匆忙忙带着往年的“租程”赶来之后,听完郡守将此事说完也是怒不可遏,他是郡守的佐官,今岁怀县的租程还是他亲手写下的,如今那怀县县令欺上瞒下他也会受到影响,自然十分愤怒。
秦每年的税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官府根据近年的粮食产量算出来的一个在官府看来合理,但是赵不息看着一点也不合理的数值。然后“写律于租”,税赋文书就是“税程”,郡里将今岁该收的税程下发给各县,县令再下发田啬夫到各乡里去收税,里正将田税、人头税、刍稿什么的收起再往上缴纳。
朝廷近年河内郡整个减免了部分税赋,可怀县往乡里颁布的税程中的数额却同往年一样,甚至不仅近年,往年怀县的税赋数额就比河内郡往怀县发出的税程中数目要多上一些。
人证物证俱在,牵扯的又是贪污税赋这等大罪,冯腾直接拍板开庭,将郡尉和监御史都喊了过来,不消两个时辰的功夫就给姓楼的定好了罪名。
监御史一言不发地紧抿着嘴唇就带着数十士卒骑马往怀县缉拿怀县县令去了。本来缉拿罪犯的事情应当属于郡尉管辖,但是监察官员又是监御史的责任,郡内的官员犯下了这等贪污税赋的大罪,是他的失职。
现在的监御史想亲手活剐了怀县县令的心都有了。
这事完了,冯腾这才想起赵不息来,他脸色冷硬,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气愤中完全平静下来。
“还要请黑石子与我详细讲述一下此事。”冯腾端坐在公案后,手持毛笔,桌上平摊着一卷空白的竹简。
于是赵不息又把自己如何按时纳税,如何帮助乡里,乡里三老和里正们如何上门求助自己,自己如何去遵纪守法的询问怀县县令,结果却被他打骂出来,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她可是完全按照秦律来的,每一步都合乎律令,告状也是先到县令那里去询问无果,这才来郡守衙门告状的,又因为事情刻不容缓,才没有按照程序走衙门而是直接以个人身份来拜见郡守,坦白此事。
冯腾表情随赵不息的描述而变换,当听到赵不息按时纳税时赞扬地点头,听到怀县县令将赵不息打骂出县衙的时候怒不可遏,听到赵不息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还熟知秦律“知而不告者同罪”“不可越级状告”时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
这位黑石子,遵纪守法、仁义果敢,有这样的贤才,真是河内之幸,大秦之幸啊。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位黑石子年纪实在太小了些,要是再大上十岁,那自己现如今也不用烦恼怀县下一任县令该是谁了。
“唉。”想到还要选新县令,冯腾不由叹息一声。人才匮乏,想要选一个有些才能的县令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赵不息心思一动,笑问:“郡守何故叹息?”
“我是在忧愁着怀县县令一职不知该交给何人合适。”冯腾叹气。
赵不息抚掌道:“我倒是有一人想要举荐给郡守。怀县有一位长者姓陈名长,先前在秦少府中担任农官一职,因身体缘故今岁返回老家颐养天年,在怀县颇有名望,您看他如何呢?”
秦汉时候郡县制还在摸索中,郡守的权力很大,可以直接决定和罢免县令,无需朝廷指派。要是冯腾这位河内郡守的拍板,那陈长成为怀县县令这事就能定下来了。
当然,弊端也很大,比如东汉末年各地州牧割据、诸侯造反,根本不听中央朝廷的命令。
曾在秦少府中担任农官。
冯腾狠狠心动了,这是自己人啊,自己远赴这赵地,手下秦人还没有赵人多,用起来十分不方便,若是能多用自己人,他当然是很愿意的。
不过还需要他派人再核实一下那个陈长的身份,不能只听赵不息的一面之词。
赵不息观察冯腾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十拿九稳了,也不急询问结果,总归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不怕查。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冯腾对赵不息的欣赏之意几乎溢于言表。
这位黑石子,年纪虽小,可对于秦律和法家典籍都很熟悉啊,要不是她的年纪还太小,自己真想把她引荐到廷尉府啊。
从郡守衙门中出来以后,赵不息爬上马车,嬴政正在里面握着书卷,看到赵不息之后也只是浅浅掀了下眼皮。
“如何?”
“挺顺利的,估计今晚那个姓楼的就要被抓到郡守衙门了。”赵不息笑露了八颗小白牙,乐呵呵道:“我估计陈长当上怀县县令的事也能十拿九稳了,以后,我就能在整个怀县种地了!”
还可以正大光明把火药弄出来,开采铁矿,大规模高炉炼铁,打农具,打兵器,扩大私军,广纳贤才,收纳孤儿自小培养人才……第一个造反根据地,怀县!
怀县,日后就是她赵霸王的江东啊。
嬴政摸了摸赵不息的发顶,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宠溺:“你怎么就想着种地啊。”
“民以食为天,种地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赵不息想着,她现在的造反路线就是朱元璋走的平民路线,成功案例就在史书上写着呢。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有粮食才能养私军,才能造反啊。到时候等秦始皇一死,项羽刘邦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早已经屯粮千万,养兵百万,南渡黄河,将两败俱伤的刘项一网打尽,到时候天下尽在吾掌中矣。
“种粮固然是好事,但你年纪还小,也莫要在小道上耽误太多心思,有时间还是要学一学法家、兵家典籍,日后才能更好为国效力。”嬴政顿了顿,不是很情愿道。
“儒家也可以看一看,那些儒生虽然废物,但是于做官一道上还是颇有心得的。”
赵不息摇着头:“我倒是也想多读一点兵书,但是兵书都是各国将领自己总结传给后人的,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哪有谁把兵书留给我啊。”
这时候的将领大多都是世代相传的,蒙家父子三人、王翦王贲父子……就连被嘲笑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他爹也是赵国有名的将领。名将虽多,流传于世的兵书却少,大部分原因就是将领大多都只将作战的技巧交给自己孩子,而不往外传授。
嬴政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会给你寄些兵书来。”
“秦灭六国从六国贵族中抢……找到了许多他们世代相传的兵书,你知道我和蒙将军有点关系,我可以去他家中抄录一部分给你。”
赵不息大喜,一把拉住嬴政的袖子。
“赵公,遇见您真是我此生幸事啊。”
连兵书都送给她,真不愧是她造反的好大才。赵不息决定等自己日后打下天下之后一定要给赵朴封侯!她日后打胜仗的战绩有一半都是赵朴的功劳!!
赵不息是看着楼县令被抓进郡守县衙之后才离开郡城的。
楼县令,不,现在是楼先县令了,显然也看到了马车上撩起帘子看他笑话的赵不息,他在看到赵不息的瞬间试图扑过来掐死赵不息,不过压着他的士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即用胳膊狠狠扣住了他的脖子防止他挣脱。
赵不息幸灾乐祸笑了笑,伸出右手并指为掌十分有深意的在自己脖子上示意般地狠狠一划。
楼县令顿时联想到了自己的结局,脸色瞬间灰暗,双腿哆嗦,要不是被士卒架着早就瘫倒在了地上。
“活该,让他欺压黔首。”赵不息放下帘子,扭头对马车内坐着的嬴政道。
嬴政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刚才赵不息的一系列夸张的肢体动作,“何必跟将死之人计较呢。”
“谁让他轻视我的。”赵不息把腰间的香囊摘下来扔给嬴政,“多谢啦,今早出门太匆忙了,没带香囊。”
其实香囊环佩什么的带不带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大部分贵族都还自持身份,拜见他人都要打扮的整整齐齐的,要是不把这些东西带好遇见固守旧礼的贵族总归是不太好。
嬴政接过香囊,忍不住开口教导:“做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切莫斤斤计较……”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邟之。始皇帝不也很小心眼吗,也没影响他成为千古一帝啊。”赵不息早就发现了这个大才赵朴别的什么都好,路子广,人聪明,对她也很不错,就是很喜欢对她指手画脚的,仿佛他比自己厉害很多足以教导自己一样。
嬴政:“……”这个赵不息,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赵不息振振有词:“再说了,你没发现你自己心眼也很小吗?我看你比我记仇多了。”
嬴政:“……”
这小孩真烦人!
“我就要回咸阳了。”嬴政沉默片刻,忽然道。
本来他这次出来就是陪宗正来赵地,宗正只在黑石住了一夜第二日就启程去了邯郸,数日过去,宗正已经传信来说他正在从邯郸往黑石来。
再有一两日宗正就要到黑石了,到时自己也要回咸阳去了。赵不息恍然点头:“的确应该回去了,赵公在黑石都呆了快十日了,咸阳那边的生意还等赵公回去处理呢。”
嬴政脸黑了下来,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觉得还是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打扰蒙恬了吧,你年纪还小,读兵书也没什么用。”
赵不息笑嘻嘻地凑过来扯住嬴政的袖子:“赵公别啊,我其实很舍不得您离开的。”
嬴政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当然舍不得你走啦,可是你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嘛。”赵不息眉眼弯弯。
“只不过比起感伤离别,我更愿意去期盼下次再和赵公见面而已。”
嬴政下意识别过了眼睛不去看赵不息脸上灿烂的笑容。
他发现赵不息对某些感情的表达直白的可怕,每次赵不息惹怒他以后总是能几句话就哄的他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世人多含蓄,哪怕是他的子女们对他也是敬畏多而亲近少,见到他生气个个都战战兢兢的仿佛要被猛兽吃了一样,头都不敢抬,更别说扯着他的袖子哄他了。
“你为何不愿去咸阳?”嬴政忍不住开口问。
他是真的有点想把赵不息带在身边教导了,聪明果断、活泼懂事,比他那群公子公主们讨他喜欢多了。
先在他身边担任近卫,由他亲自教导,过个几年再跟着李斯、淳于越学一学百家学问,进廷尉府,等再过几年王绾退下来以后李斯担任丞相,赵不息就可以接李斯的班做廷尉,来日为相也未尝不可。
“秦律那么严苛,我可不想哪天被砍了手脚黥为城旦。”赵不息赶紧摇头。
“你若是遵纪守法,何必担忧秦律严苛?”
我是打算造反的六国余孽,怎么可能遵纪守法,赵不息心想。
可这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拿出来说。现在天下刚刚统一没几年。始皇帝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说已经开始上老年保健品的当了,但在外人看来秦朝刚刚建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时候说要造反纯纯就是找死行为。
赵不息只能往其他地方扯,“可秦律对黔首就是很苛刻啊,你也知道我偶尔喜欢说一点始皇帝的坏话,偶尔还会呼朋引伴去偷黑石里鳏寡老人家里的果树果子……秦的刑罚对黔首来说未免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