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by金玉满庭
金玉满庭  发于: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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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曾经视嬴政为仇敌的人,始皇帝嬴政有多大的能耐张良可能比很多秦朝大臣都要清楚。
始皇帝要是那么轻松就能被人糊弄住,那他们六国岂不是成了笑话,六国余孽刺杀了那么多次始皇帝甚至连嬴政的皮都没有擦破过岂不是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只是还没有等到张良用他那颗聪明至极的脑子梳理出思路来,一道通报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主君。”怀县的亭长气喘吁吁跑进来禀告,“有八个刺客被当街打死了。”
赵不息扭头,万分疑惑:“怀县还能有刺客?”
怀县是她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大本营,现在正当年纪的这些年轻人都是在黑石学堂读过书的,年纪略大的中年人各个都受过赵不息的救命之恩,年纪不大的孩童更是听着黑石子的故事长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有不长眼的刺客敢来怀县刺杀她?这不得一冒头就被群众打死啊。
在咸阳刺杀她也比在怀县刺杀她容易啊。
亭长挠挠头,很实诚:“现在没有了,那八个刺客都被打死了,尸体正躺在县衙大堂上呢。”
赵不息想了想,干脆让亭长带路带着张良亲自去看尸体。她前脚才得知了她爹病重,后脚刺客就到了怀县,其中要是没什么干系,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只是到了县衙大堂,看到了那一地七零八散的“尸体”以后,赵不息沉默了。
她指着地上一块脸都被拍平的半个脑袋:“你们管这叫尸体?”
这不就是一堆碎肉吗?
原来是赵高派来的这堆刺客,本来凭借着手头上赵高给办的验传一路通畅地来到了怀县,能成为赵高信任的刺客,这些人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们来到怀县之后并没有贸然就到怀县县衙寻找赵不息,而是选择先假装商贾潜入到怀县内,打算先摸清楚赵不息的行踪和习惯再想办法刺杀赵不息。
但是没想到他们一说自己是商贾以后,县衙的小吏就万分热情地拉着他们非要帮他们注册“商贾”身份,还说什么只要有这个身份就能合法在怀县什么交易中心里面交易。
这一行刺客哪里懂什么商贾的行话啊,小官吏问他们是买卖什么货物的时候这些刺客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然后自然而然就被接受过“如何识别骗子的一百个小技巧”的官吏怀疑了,当场就要压着他们把他们关进牢狱。
他们是来刺杀赵不息的,若是他们被关了起来,那还刺杀什么啊?反正身份已经被怀疑了,那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所以这些刺客就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挟持住小官吏逼问出赵不息的行踪。
可没想到这个小官吏先是假意答应他们,结果一到了街上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喊:“他们是刺杀黑石子的刺客!”
刺客头子都愣住了,他的匕首还抵在这个官吏的腰后,他这时候喊出来岂不是连命都不要了?
可就在这瞬间,原本正被抵着腰的小官吏一个扭身就拼着腰被划出一大条口子的代价窜到了人群里。
而此时,听到有人要来刺杀他们的黑石子的黔首们已经轰动了,路边的卖肉的摊贩杀气腾腾地拿起了杀猪刀,路上路过的农夫抽出了扁担,连路边上卖鸡蛋的老妪都把篮子里的鸡蛋往刺客们身上扔……
等到县衙的衙役赶到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下八滩肉饼了。
没办法,在怀县,赵不息就是所有黔首的再生父母,听到有人敢刺杀赵不息,所有黔首只要腿脚好的都想上来踹一脚。
再加上在怀县采取的是军屯制度,所有身体没有残疾的黔首都要在没有农忙的时候分批去黑石训练,这些黔首明面上是黔首,可都是接受过精兵训练的,以多打少就是很欺负人,要不是衙役来得早,估计这些碎尸都要被愤怒的黔首践踏成肉泥了。
赵不息听着这个解释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笑了。
还得是怀县黔首给力啊。
“这些刺客身上可有什么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张良皱着眉询问衙役。
已经碎成了这样,想要凭借相貌认人已经不可能了,只能从身上的衣物等辨别了。
衙役摇了摇头:“没有,这些刺客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普通麻衣,身上带的匕首也没有丝毫印记。”
赵不息轻哼一声:“肯定是赵高那条老狗派来的人,我都不用想,毕竟他就是个那么坏的坏东西。”
张良面色一肃,挥手让一侧的衙役下去,待到大堂中只剩下他和赵不息二人之后,张良才严肃道:“主君有多少把握?”
赵不息看了张良一眼,轻飘飘道:“九成把握。”
“给咱们报信的信使骑着的是千里良驹,一路上拿着黑石的通行证畅通无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狂奔来的怀县,刺客只带着验传,要排队入关,为了降低关注骑着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马,两批人到达怀县的时间差不多,那刺客至少要比来报信的嬴侯府信使早走一日。”
就算是不看历史经验,单凭在咸阳中消息灵通程度能比她还高这一点,赵不息就能确定是谁动的手脚。
张良心中先前那个不可能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他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竟然是他,赵高怎么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高的地位都是来自嬴政对他的宠信,要不然就凭借赵高那点本事他能坐上中车府令的位置?
要是赵高真有本事,那凭借嬴政对他的宠信,他也早该位列三公九卿了,而中车府令才只不过是九卿之一太仆的属官而已。他那点本事也就是锦上添花,真正让他位列高位的,是嬴政的宠信。
这种情况下赵高怎么敢违背嬴政的意思,甚至还敢派刺客来行刺嬴政最宠爱的小女儿呢?“赵高这个人,你别小看他,他的胆子可是大得很。”赵不息幽幽道。
赵高的胆子可是太大了,他可太敢违背嬴政的意思了,遗诏他都敢篡改,让胡亥继位,矫诏赐死扶苏,指使胡亥诛戮宗室和大臣,然后诬陷李斯将他腰斩,没几年又杀了胡亥企图篡位,最后被百官逼得立子婴为帝……
放在整个中外历史上,这也是数得着的胆大包天了。
更巧的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他还都做成功了……
“先整兵,聚十五万军于颍川郡,若有不对,则起兵勤王。”赵不息琢磨了一下赵高这个人。
然后发现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他的脑回路谁都想不明白,于是就放弃了猜测赵高的心思。
“先让三千骑兵分批潜入咸阳附近驻扎在咸阳郊外。我得先弄清楚我爹现在的情况……”
要是顺利,她就是继位,要是不太顺利,那她还是得造反。
反正怎么看,凭她和赵高的关系,赵高立谁为皇帝都不会立她的。
要是她爹真出了事,这个天下就要她自己亲手拿了。
溪一路日夜不休赶路,白芷一开始还能跟上她,后面就不行了,她是纯医家弟子,身体素质撑不起她日夜不休,所以溪就带着赵不息的口信先走,白芷在后面慢慢赶路。
三日后,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溪之后,萧何立刻按照赵不息所说去咸阳殿觐见嬴政,只是果然也就如赵不息意料的那样,被人拦在了殿外。
萧何怒气冲冲紧盯着赵高:“中车府令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阻拦我见陛下?我身为九卿之一,有事关大秦的要紧事需要见陛下,难道陛下也不见我吗?”
赵高是知道萧何和赵不息是一伙人的,当初赵不息给嬴政推举萧何的时候他就站在嬴政身边。
所以绝对不能让这个人见到陛下。
赵高冷着脸,眼皮耷拉着:“陛下身体有疾,正在安睡,任何人不得进入咸阳殿。”
“我要说的事情是事关大秦安危的大事,难道陛下也不接见我吗?”萧何十分愤怒,怒视着赵高。
赵高眼神冷酷,冷冷地盯着萧何:“陛下说了,任何人都不见!”
反正他已经“替”嬴政做了不少决定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总之,绝对不能让被和赵不息有关的人见到陛下!
萧何怒视赵高,双手紧紧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大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转过身后,萧何脸上的愤怒表情迅速变成了平静。
竟然真的如主公所预料的一样,有人截断了陛下和外界的消息联系。
不过他只管不停地试探赵高,剩下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一天三次来求见陛下,逼迫赵高,让赵高疲于应付他,分不开心来想其他事情。
咸阳殿内,嬴政似乎隐隐听到了殿外的声音,他轻轻支撑起身体,大口地喘着气,紧盯着走进来的赵高。
“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赵高的膝盖都在发软,他觉得一股巨大的威压压迫着自己。
可赵高还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轻声回答嬴政:“启禀陛下,是两个宫人吵架,臣已经命人将她们都架出去了。”
嬴政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相信。
总之,嬴政没有再提这件事,他转开了话题,“传丞相李斯。”
赵高眼皮颤了颤,但还是很好地执行了嬴政的命令:“唯。”
李斯在接到嬴政召令后并没有多想什么,他是嬴政最信任的臣子,嬴政生病的时候召唤他也正常。
所以李斯匆匆忙忙进了寝殿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赵高盯着他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见到李斯之后,嬴政驱散了殿内所有的宫人,他靠在软枕上,若不是他的喘气声音实在太大,简直就和没有生病一样。
嬴政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李斯骇然瞪大了眼睛。
“你离开咸阳宫后,立刻带兵诛杀赵高。”
李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陛下要诛杀赵高?为什么?赵高可是陛下最宠爱的臣子啊?
可嬴政的话一向是容不得任何人置疑的,所以尽管李斯心中有百般的不解,他也只能憋在心里。
“唯。”
然后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就更让李斯骇然了。
嬴政深呼吸一声,胸膛内仿佛有一个破旧的风箱在拉动,他闭了闭眼,叹息一声,仿佛像是认命。
“传朕旨意,立帝十五女嬴不息为太女,继大秦皇帝位。”
李斯:“!”
他没听错吧?陛下要让嬴不息继位?
可当李斯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嬴政那已经皮包骨的消瘦下颌时,李斯沉默了。
此时此刻,哪怕李斯再迟钝,也能猜到嬴政的病恐怕不仅仅是风寒入体那么简单了。
身为辅佐嬴政建立第一个大一统封建□□王朝的丞相,自己效忠的帝王权力欲望有多强烈李斯再清楚不过了。
若不是时日无多,嬴政绝对不会舍得把手中的权力给别人,哪怕那个别人是他看好的继承人。
这一刻,李斯的眼角也忍不住湿润了,他哽咽道:“唯。”
他本来以为自己效命终生的帝王会走在自己后面,可没想到陛下连他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都活不过。
“退下吧。”嬴政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地咳嗽,他拿起帕子捂住嘴,片刻后的帕子上俨然是一口混杂着血丝的浓痰。
嬴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斯刚走出咸阳殿,还没有踏出外殿,身前就传来一声幽幽的呼唤声。
“下臣想邀丞相一叙,丞相可否给高这个脸面?”
李斯抬起头,对上的却是赵高的森森冷笑。
李斯顿时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赵高,可宫中都是赵高的亲信,李斯来见嬴政又没有带其他人,再加上李斯本来就是个文弱老头,只能无奈被“请”到了咸阳殿一侧赵高的居所。
赵高常年留在宫中伺候嬴政,嬴政寝宫附近自然是有他的居所的。
待到屋内只剩下赵高和李斯两个人之后,赵高幽幽开口了:“丞相,不知陛下和您说了些什么呢?”
李斯想先应付赵高顺利脱身离开咸阳宫,于是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病了也不忘惦记国家大事,陛下传召我也就是聊了聊政务。”
赵高盯着李斯,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略有些癫狂的笑:“丞相,你知道吗?若是以前,我僭越规矩问你这些,你肯定会冷着脸说一句无可奉告的啊。”
李斯是三公之首的丞相,赵高是九卿之一太仆的属官,赵高不会敢问李斯他和嬴政的私事,李斯也绝对不会告诉赵高。
李斯心顿时沉了下去。
赵高却没有和李斯多说什么,只是感慨了一句:“多好啊,我跟了陛下一辈子,和陛下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可陛下还是更信任你李斯。你儿子李由也因为你而能跟着嬴不息混,日后也是前途无量。”
“可惜我没有这么好的命。”赵高摇了摇头,表情平静离开了房间,他没有告诉李斯怎么处置他,但是透过门缝,李斯能看到两个带着刀的彪形大汉守门。
赵高疯了吗?李斯想不明白赵高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斯不知道赵高是不是疯了,正如他也不知道自己脚底下三米深的地方正有一群人在疯狂挖洞一样。
“是往这个方向挖吗?”
“对,就是这边,地图上就是这个方向,再挖二十丈就到地方了……”!

殿内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赵高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伺候完嬴政用膳以后就服侍嬴政睡下,自己又离开了内殿。
在赵高的背后,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嬴政不知何时悄悄睁开了眼睛,正用一种十分冷峻的眼神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李斯那边出事了。
当嬴政看到赵高走进的宫殿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蹦出了这个结论。
他让李斯立刻带人诛杀赵高,但是现在赵高还活着,那就只能是李斯那边出了变故。
嬴政颓唐地闭上了眼睛,苦涩叹息一声。
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临到头了却糊涂了,竟然如那没用的齐桓公一样被佞臣欺辱……也怪他太过自傲,以为身边没有人敢违逆自己,却没想到,一直被自己当作宠物狗一样使唤的赵高竟然会如此胆大。
只怕不息那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病重之事。
也好在他的子女之中还有一个不息。
嬴政心想,起码有不息在,他不用担心大秦如同昔日的晋国一样被逆臣瓜分,不息是他的麒麟女,和他年幼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野心勃勃,图谋天下,绝对不会容忍其他人沾染大秦的。
赵高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只要不息知道赵高竟然敢图谋她的天下,肯定会二话不说起兵诛杀叛逆。
不息有粮有兵,有能臣也有名将,还有吞吐四海的野心,自己便是死了,也不用担心大秦的未来。不息必定会让大秦拥有更大的疆土,四海之内,莫不臣服。
这点还是颇为值得欣慰的。
嬴政苦涩笑了笑,自己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要如此苦中作乐的境地啊。
嬴政躺在枕头上,胸口仿佛火烧一般疼,往昔的峥嵘回忆在他眼前一一浮现
他的一生,自出生则无父,在邯郸待了八年才回到秦国,还没享受多久,昭襄王就死了,他的大父安国君继位,结果才一年,大父又死了,父亲继位,他就成了秦国太子,可舒服的日子没过几天,父亲也死了,十三岁的他登上了王位。
而后斗吕不韦,除掉嫪毐,那个不要他的女人也死了,再之后,灭掉六国,然后找回了不息,再往后发兵百越……
“是这里吧。”
“就是这,再往上挖一下就到了,就这个地方。”
嬴政忽然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对话声,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自己坐起来,但最终还是没能坐起来,只是虚虚抬起了头。
这个动静好像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嬴政后背一冷,不禁想起了许多的传说故事。
坟墓都是修在地下的,因为传说中掌管生死的鬼神就是住在九幽之下,难道他的命数已经尽了,鬼神要将他带走了吗?
叮叮当!
下面开始有铁锥凿砖石的声音了。
一道细小的砖石碎裂声响起。
嬴政沉默了。
鬼神也得先把砖头凿开才能从地下爬出来吗?
没过一会,砖石被一块块卸了下去,整个寝殿之内都铺着兽皮毯子,在嬴政的目视之下,其中一块毯子被一只从地下伸出来的手扒拉到了一边。
嬴政屏息静气,右手悄悄摸到了枕头下面。
枕头下面放着一把短剑,短剑上刻着“赵朴”二字,此剑还是当初赵不息送他的那把短剑,嬴政在发觉赵高有异常后,就将此剑放入了枕下用来防身。
然后嬴政就眼睁睁看着地下的这个大洞里往外爬人。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
“哎呀,别上去了,殿里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要站不下了,剩下的人都待在地道里。”
一道抱怨声响起,这个声音嬴政有点耳熟,可一时却又想不出是谁。
范增从地道中爬了出来,然后是溪。
嬴政认识这两个人,他在怀县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两个人跟在赵不息身边,只是不息后来回到了咸阳,就没再见过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自己人。
嬴政紧紧攥着剑的右手松了下来。
尽管好好睡着觉地下忽然往上面冒人这个操作有点离奇,不过要是放在赵不息身上,这个操作就很正常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嬴政总觉得那个范增看到他重病非但不担忧,反而还喜笑颜开的。
嬴政选择问一边看起来就很老实的溪:“是不息……让你们过来的,咳咳。”
溪耿直道:“主君已经知道了您病重,正快马加鞭往咸阳赶,我等先行一步来此。”
“你们是,咳咳,是怎么进来的?”看到嬴政想要坐起来,一个挖洞的墨家弟子识趣地走过来把靠枕推到了嬴政的身后,嬴政坐起身后狠狠喘了两大口气,轻声道。
范增听到嬴政小声直接撇撇嘴:“陛下放心,赵高那贼子现如今正在前殿被萧何堵着骂,一时半会不会回到咸阳殿。”
嬴政沉默。
有时候一个人在咸阳殿待着也挺无助的。
这个范增,怎么那声“陛下”听着这么不情不愿的呢?
溪奇怪地看了嬴政一眼,指了指自己刚才爬出来的洞:“我们是挖地道进来的啊。”
这不是摆明了吗?问这个干什么?
嬴政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和他那个傻大儿子政治情商一较高下的人了,嬴政轻叹一口气:“朕是问,你们为何会想到挖地道进来。”
“主君说让我们挖地道进来。”溪想了想,十分干脆道。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挖的地道?”
“半日前。”
“半日就能从外面挖到咸阳殿?”嬴政疑问。
溪摇摇头,想了想这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主君的父亲问她说一下也没有关系,于是就如实回答:“从宫中主君的住所开始往东挖,挖五十丈就到了咸阳殿。”
“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应当往东挖五十丈的?”嬴政又问。
溪看了一眼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简单的问题,十分自然而然道:“咸阳宫是由秦少府修建,秦少府中自然有咸阳宫的图纸,我们去秦少府拿了图纸,图纸上标明的距离就是五十丈。”
“是朱阳给你们的图纸?”嬴政眯了眯眼,“咸阳宫的布局图纸是绝密,按照秦律,绝不允许私自外传。”
溪想了想,还真想起来赵不息提起过这一茬,诚恳道:“不是朱老给的图纸,是主君进去偷的,就在左数第二个房间第三排金匮中,主君趁着无人注意进去偷的。”
主君说了,有杀头的罪她背着,反正嬴政不会打死亲生女儿。
嬴政:“……”
那群墨家人果然不靠谱啊,难怪哪个国家的国君都不喜欢用墨家呢。把巨子放置在君王之上,这样教派式的学派哪个国君愿意用啊?
要是朱阳不告诉赵不息,那逆女能知道图纸放在那里吗。
嬴政咬了咬后牙根。
他早该想到那逆女绝对没有那么老实的!那地道必然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挖的了,真是其心,其心类父啊。
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若是赵不息没有事先准备,他如今已经是任由赵高摆布了,嬴政也只能无奈给赵不息找补她是类父了。
就在嬴政刚想再接着问的时候,地道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正是走在后面的艾老,艾老年纪大了,在地道里慢悠悠走,这才到达咸阳殿。
见状两个挖洞的墨家弟子连忙上前把艾老拉上来。
艾老上来以后第一眼就看向了嬴政,一边背着手缓缓往这边走,一边骂道:“既然生了病,为何不召集天下名医来一起医治呢,好歹也该让老夫来诊治一下啊。人都是要生病的,你虽然是帝王,可病了若是不看医家,也好不起来。”
嬴政已经习惯了艾老这张不说好话的嘴,他沉默了许久,直到艾老坐到了他的床边上要给他诊脉,嬴政才开口。
“这个病治不好了。”
艾老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严肃了起来:“是夏无且那小子告诉你的?”
那这就麻烦了。
夏无且能成为嬴政的专属医官也是有本事的,他家中也是世世代代都是为贵族治病的,传承悠久。
医家也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艾老一脉世代游历天下,为黔首治病,黔首受伤多是外伤或者中草药蛇虫毒,所以艾老一脉擅长的就是外伤和治疗中毒,夏无且家族世代为贵族医治,贵族受伤和被蛇虫咬伤或者吃错东西的可能性小,而多生一些风寒咳嗽头昏脑涨一类的内科疾病,所以夏无且家族擅长内科病症,术业有专攻,论起内科来,艾老的医术还不如夏无且。
若是夏无且都认为嬴政是绝症,那艾老也没有把握治好。
但艾老还是替嬴政诊脉,在摸上嬴政脉搏的瞬间,艾老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痨病?”艾老问嬴政。
“痨病。”嬴政眼中划过一丝悲哀,面色依旧平静道。
痨病在这个时候是绝症,没人治得好。
艾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的弟子白芷已经在路上了,她在边关学有所成,说不准能治此病。”
意思就是他的确治不了,但是也没有掐灭最后一丝希望。
嬴政听明白了艾老的意思,苦涩一笑:“咳咳……或许是我的天命如此吧。”
“只一点。”嬴政觉得自己的胸口又有些隐隐作痛,他拉着艾老的手,不无托孤的意思,“不息自幼无母,如今父亲也要离开她了,她是个重情义的性子,我离开,她必定悲痛欲绝,而世上再无亲人耶,你如不息大父……”
嬴政还是知道赵不息和她那些兄姐们没有什么血缘亲情的,所以干脆就不提了。
只提赵不息将艾老视作她的大父一般。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嬴政是皇帝,可也是父亲,他总归是放不下自己十八岁就要一个人孤零零支撑起大秦天下的小女儿的。
艾老忽然打断了嬴政:“咦?谁说不息再无亲人?就算陛下离开,不息也还有其他的父亲可以给她安慰。”
嬴政:“???”
“不息还有义父啊,义父如亲父,不息收了人家的万贯家财,喊一声爹也不为过。”艾老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嬴政深吸一口气。
“这逆女还有义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嬴政这一刻中气十足,目眦欲裂,仿佛一只喷火的恶龙,完全看不出来是被病症折磨了许久的垂死之人。
不行,他不能死!他就算死,也得揍完那个逆女,然后把那个敢和他抢女儿的混账“义父”宰了以后再死!!

艾老看着嬴政一下子就把精气神焕发出来的模样,略有些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病人的求生意志是很重要的事情。艾老行走世间,一辈子见过的病重之人数以千计,其中不乏有人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因为心中有放不下的事情而多活许久的。
“陛下可要随我们一同出宫?”范增扯扯嘴角,对嬴政的表情和蔼了一些。
挺好,始皇帝现在看起码能活到主君回来,若是死得早了,终究有些麻烦。
范增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嬴政先努力多活上个十天半个月,然后等到赵不息回来以后立刻传位给赵不息,然后嬴政就立刻去下面找秦国的历代先君。
嬴政思考了片刻,忽然扭头看向艾老:“咳咳……朕的时日,还剩下多久呢……咳咳。”
艾老沉默了,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养得好,一两个月能活到。”
嬴政叹息了一声:“只剩下一个月了啊。”
嬴政说不上自己现在内心是什么感觉,一个人在陷入重病之后那股和死亡贴面接触的恐慌感足以摧毁这个人的理智,重病中的人会变得疯狂、狂躁,不讲道理。
好在嬴政并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了。
很多年前,他还在赵国邯郸的时候,他就经常担心赵国的人会杀了他这个秦国质子。还有后来,他在大殿上直面荆轲的匕首的时候,他面对那一波波刺客的时候……死亡每一次都和他擦肩而过。
只是这次他或许没有先前那么多次的幸运了。
嬴政看向了范增,面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让嬴不息回来,诛杀赵高,处理咸阳这堆乱摊子吧。”
在生命的最后时候,嬴政没有选择作为一位父亲为女儿清扫障碍,而是选择作为一个帝王去用宫变考察他的帝位继承人。
他最爱的还是大秦,他要为大秦的下一任帝王再上最后一课。
“朕就留在咸阳殿。”嬴政嗤笑一声,“咳咳……赵高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对我动手。”
嬴政对赵高轻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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