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赵不息就邀请嬴政一起去割麦,嬴政欣然答应,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杂交小麦。
“赵公穿着这身长袍下地可不行,得换一身短褐才能方便割麦。”赵不息来的时候穿的就是她自己改的劲装,袖口和腿口都是收拢起来的,方便下地。
正要出门的嬴政听到赵不息的话脚下一顿,缓缓转身:“我也要下地割麦?”
什么时候远道而来的客人还要下地干活了,这未免太不符合礼节了吧。
赵不息无辜地眨眨眼:“我并没有拿您当作客人,对我来说,你是自家人。”有免费劳动力为什么不用,她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别说只是区区赵朴了,就算是张良现在来了也得被她骗下地割麦子。
嬴政一时间被噎的都说不出话来,似乎是从未见过赵不息这么理不直气也壮的人,他幽幽道:“其实你可以拿我当客人对待的,我们才是第二回 见面。”
“不是第二回 见面,是你第二回到我家里居住。”赵不息矫正了嬴政的说法,这时候能住到彼此家中的人都是亲戚或者很好的朋友,第二次见面的人还称不上朋友,但是第二次到彼此家中居住的人绝对是关系亲近了。
嬴政叹了口气,他儿子女儿对他也没敢如赵不息这么不客气过,“我带来的护卫他们可以帮你割麦。”
赵不息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看上的本来就是嬴政的护卫们,十几个人,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要是蒙恬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百战兵士被赵不息夸成“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必然会气得火冒三丈。
赵不息带着嬴政一行人顺着小道来到田地边上,道旁,已经摞满了一堆堆的刍稿,稻花田里处处都是身着短褐的黔首拿着带着网兜、边缘处放着割刀的大簸箕割麦,一手拿着长杆一手拉着绳柄在田里走来走去,大片的麦就被割下来。
又是一种新工具,割起麦子来比镰刀快很多。嬴政多看了两眼,赵不息注意到了嬴政的视线,“赵公没见过这个吧,这是掠子,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割麦的确快些,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个,到了咸阳随便找个工匠就能仿造出来。”
听到是能轻易仿制的工具,嬴政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这三十亩地就是我家的。”赵不息一路将众人带到村前的田地中,这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田地,每一户人家的田地之间用田垄分割开,这一大片地里只有赵不息手指的那一块上还是满满的麦穗。
其他人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一部分了,黔首们都是很勤劳的,他们四点多钟就摸着黑来到田地里,当太阳发出第一丝光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收割了。
像赵不息这样睡到天大亮,还要板板正正吃完一顿早饭再来的人整个黑石也只有她一个。
赢正看了看另外的田地中辛勤收获的黔首,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赵不息。
赵不息小脸一红,又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哼,虽然她起得晚但是她白嫖的劳动力多啊。
掠子虽然是个新东西但是用起来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赵不息让人教了一下嬴政的护卫们,他们很快就上手了。
“这只是我家地的一部分,村后还有三百亩地也是我家的。”赵不息道。
被拉来充当苦力的护卫们没有说什么,只是站着用这种奇特的农具割麦而已,比他们平日的苦练要轻松很多。
“你家的地还分成两片?”嬴政一挑眉,站在田头的树荫下侧身询问,“为何不把它们并在一起方便耕种呢?”
赵不息嘿嘿一笑,并不立刻回答,“等几天你就知道了。”
很快,赵不息又拿起一个掠子,从田垄上跳下去,到了相邻的一小块地上开始收割。
嬴政站在田头上眉头轻皱,心下有些不悦,他都把自己的侍卫借给赵不息了,这些地让侍卫去收割不就行了,这竖子竟然将他就扔在这里自己又跳下去割麦了。
他还有许多东西想和赵不息聊一聊呢。
“赵公,你先去树下坐着歇一歇,一会我割完了这些就去找你。”赵不息从麦地中探出头来。
嬴政轻哼了一声,扭头就做到了树荫下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她既然自己想干那就让她受累去吧。
“息真是个好孩子啊。”
嬴政身侧,同样坐在树荫下,手中拿着羽扇,整个人半卧在摇椅上的艾老感慨。
看在百兽戏的面子上嬴政不和他计较上次他威胁自己的事,但是不代表嬴政看这老头顺眼,嬴政有心不搭理他,艾老却十分悠然自得晃着手中的扇子。
“这不,非要让老夫歇着她去替老夫收麦。”艾老的语气满是炫耀。
嬴政挑眉:“替你收麦?那不是她的地?”
“那边的三十亩是息的,这边的五亩是我这个老头子的。人老喽,干不了活,平日都是息来替我做,这个孩子就是太懂事啦。”艾公摇头晃脑,表情得意极了。
赵不息的身高还不到一米五,过了今年她才十一岁,还没有开始往上窜个子,小小的一个举着掠子看着不比周围的麦子高多少,不一会就累的满头大汗。
“你就这么看着一个稚子替你收麦,自己在树荫下躺着休息?”嬴政撇了一眼身侧的老头,语调毫无起伏。
艾公不说话,羽扇盖在脸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嬴政狠狠地磨了磨牙,心里已经在思索起该怎么把这个老头给绑出黑石找个地方活埋了。
“这又不是你的地,你替那老头干活做什么。”
赵不息正专心致志的收割着小麦,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一扭头,原本坐在树下的赵朴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
“艾爷爷年长无力嘛,这种体力活哪能让八十多岁的老人干呢。”赵不息嘿嘿笑着。
嬴政瞪了她一眼,“那老头身体说不准比我的侍卫还好,哪里像是年长无力的样子。”
“那他也八十多岁了……而且艾爷爷对我很好的。”赵不息声音越来越轻,似乎也知道艾老和老弱多病之间只勉强能沾上一个老字。
嬴政叹息一声,“怎么不让我的护卫顺便把这些也做了。你啊,自家的地不管倒是有闲心去给别人收粮食。”
“我找你的侍卫帮我收割,是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好,但是你和艾爷爷的关系又不好,我要是瞒着你让侍卫也把艾爷爷的地给收割了,那你知道了肯定很生气。”赵不息振振有词。
嬴政低头看了眼赵不息,视线却正好对上赵不息圆滚滚的双眼,他别开眼,“你可以不告诉我这是别人家的地,直接让侍卫当做你的地给收了,这样我也不会知道。”
“那我不就成骗子了,可是我不想骗你啊。”赵不息在心里补了一句,起码这点小事还不值得让她动用自己在赵朴那里的信任度。
至于大事,大事该骗的时候还是要骗的时候还是要骗的。不会撒谎的反贼可成不了皇帝。
嬴政“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天下也没人敢骗我……把掠子给我吧。”
“唉,赵公,你要帮我忙嘛~你是不是心疼我一个小孩还要顶着大太阳劳作啊。”
“谁心疼你了,像你这种傻乎乎帮别人干活的傻子没人会心疼,我只是好奇这个掠子怎么用罢了。”嬴政脸上嫌弃的表情更加明显。
“赵公……”
“嗯?”
“没什么。”赵不息其实想问问嬴政,他自己知不知道他每次露出嫌弃表情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都很诚实。
但是想了想赵不息还是决定这个关于自己大才的小秘密还是暂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好了。
“赵公,以后等你八十岁了,我也会帮你种地收割的。”赵不息笑嘻嘻道,“不过要等到很多年以后了,赵公今年才三十几岁吧?”
赵不息顺口就给嬴政画了个又圆又大的大饼。
因为嬴政养尊处优惯了,加上有天下最好的太医为他保养身体,自己平日也为了再遇到荆轲刺秦那种事的时候能够顺利“王负剑”而一直都有在锻炼身体,再加上天生俊美,嬴政的年龄看起来要比他实际的岁数要小很多。
听到赵不息的话,嬴政也没有反驳自己今年已经不惑之年了,而是哼了一声,既没有出言反对也没有出言赞同。
自己还是很年轻的嘛。
“你觉得儒家和法家哪个更好?”掠子不用弯腰,用惯了后就不需要再时刻注意着了,嬴政脑子闲下来之后就顺口提问了一下。
这是他这一段时间提问那几十个无用子女的问题之一,一开始他提问的问题是郡县制和分封制,提问完一轮再提问第二轮的时候嬴政忽然发现自家这些没用子女仿佛突然打通了关窍一样都能说上来一长串了。
仔细一查,原来是他们这些人各自去问了自己的老师然后拼凑出来的答案。
下一次嬴政再抽查提问的时候就换了个问题,果然那群无用的自家小孩一个个什么都说不上来。
赵不息扁扁嘴:“下地干活的时候也要讨论天下大事吗?”
“是我在干活,你只是跟在我后面捡散落的麦穗而已,还不是弯腰捡而是用夹子夹到篮子里。”嬴政纠正。
“儒家和法家啊,具体得看我需要哪一个吧,我需要上下一心,统筹调度的时候自然是用法家,我需要黔首柔顺,自己有个好名声的时候那就要用儒家……”
宗正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夜都没想到宗室里到底是哪个纨绔子弟敢在赵国刚刚灭亡的时候就到赵地来寻欢作乐。
他整整一宿都没有睡着一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才入睡,一直到了晌午才睡醒然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这里。
看着地里自己无比熟悉的身影,宗正不敢置信地抬手揉揉眼睛。
他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然怎么会看见自家威武霸气的陛下在地里干活呢?!
第25章 治病
五亩地的确不多,尤其是在那十几个侍卫割完他们负责的三十亩又来争抢着割这五亩的时候,真正落到嬴政手中的只有一亩多一点,用了几个时辰就收割完了。
站在田头上的宗正表情惶恐到都要哭了,要不是他年纪大的弯不动腰了,他都恨不得把嬴政手中的掠子抢过来替嬴政干活。
陛下的那双手是搅动风雷的手,哪里能干种地的活啊!
听侍卫说,是那个小黑石子先下地干活,然后自家陛下又过去帮她干活,他们干活的那块地甚至不是黑石子的,而是自己身边这个老头的。
宗正气势汹汹一把掀开了艾老蒙在脸上的扇子,艾老本来就没睡着,不过是不想搭理嬴政罢了,被掀了扇子之后也不恼,半眯着眼依然躺在摇椅上。
“你自己的田地为何要稚子替你收割?老夫看你好胳膊好腿的却只知道坐在这里好吃懒做,实在是丢人!”宗正也不顾及艾老的年纪,不就是老头吗,谁还不是个老头了。
艾老依然不生气,他半阖着眼,慢悠悠道:“老夫年纪大了,息心疼老夫,所以帮老夫收麦罢了。至于你家后辈,年纪轻轻,干点活怎么了,又不是老夫逼他做的。”
“你年纪大?我看你声如洪钟,身体健康的很,顶多也就耳顺之年吧,老夫都六十五了,也没像你一样贪懒。”
艾老挑挑眉,坐起身来,一只手把头上遮阳的竹帽扯了下来,露出下面拢着的雪白苍发,“小娃娃,老夫今年已经九十岁了,你出生的那年,我弟弟的孩子都会走路了。”
宗正瞳孔微微扩大,他紧盯着艾老雪白的发丝和他脸上从树荫里站起来从而显露出来的皱纹,艾老也不恼,就站在原地任由宗正打量他。
此时宗正脑中浮现出他家陛下第一次知道艾老年纪时候的震惊:这能蹦能跳还能惹人生气的老头居然有九十岁?
宗正看看头发雪白,颇有仙风道骨气质的艾老,想起自己陛下的“小爱好”,这数月来,自己陛下征召方士更加大张旗鼓了,听说还把那些方士都送到南海去取什么天地灵气炼仙药。
自己眼前这位九十高寿的半仙,不正是太对自家陛下口味了吗,活得久身体好,完全就是自己陛下最渴望的方士模板啊。
明白了,他全明白了。宗正恍然大悟,自己陛下根本不是帮那个黑石子干活,陛下这是亲身上阵讨好半仙来了!
……不过自己陛下不是一直用抢的和绑的吗,这次怎么还开始下地干活讨好别人了。
艾老看见自己成功震惊住了面前这个六十五岁的小屁孩,这才抱着胳膊得意开口道:“老夫学了一辈子医难道连这点小事都没把握吗,息的身体能干多久的活,你家后辈这个年纪和身体应该能干多少活,老夫还是有把握的,累不坏你家那个小辈……还有你,年纪轻轻气性到不小,一辈子养尊处优惯了吧,这么容易生气,对寿数可不好。”
宗正竖着耳朵一字一句全都记下来,听着艾老的话连连点头,这可是活了九十还身强体壮的半仙说的,自己一定要好好牢记。
不要生气,心平气和才能长寿。
那边已经收拾完了麦穗的嬴政和赵不息也已经从田地中走了上来,赵不息挎着竹篮跟在嬴政身后。
“赵公,我们今晚就可以吃新麦了,这可是你亲手割下来的。”
嬴政微微扬起下巴,尽量不让自己愉悦表现的太明显,“自然是我亲手割的,能被我亲手割下来,也是这麦的福气。”
“对对对!能被赵公这样的大才亲手割下来,可不就是这麦的福气吗。”赵不息笑嘻嘻的,顺着毛夸赞嬴政。
嬴政忽然升起了一个坏心思,他慢吞吞的说:“那你觉得我和你那个大才陈平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
跟在他身后的赵不息差点撞到了嬴政身上,在心里拼命翻白眼,这男人怎么嫉妒心这么强啊,她就是之前写信的时候没忍住炫耀的心思提了一嘴陈平,赵朴居然就记到现在,昨天刚见面的时候就取笑她不说,今天又拿出来比较。
你赵朴在史书上哪个位置?“……等人”,在这里呢。
人家陈平又在史记上什么位置啊?《史记·陈丞相世家》
这怎么比啊?
“当然是赵公啦,您文能定策武能下地,我托付给您的事情您没几天就能完成,陈平哪能和您相比啊。”赵不息甜甜道。
嬴政这才满意。他就算隐瞒身份以一个普通秦商的身份出现,也不是一个无名的小子能够碰瓷的,看来赵不息虽然年纪小心性不定,但是眼光还是很正常的。
“你另外的那片地呢,今日还有许多时间门,我也替你收了。”嬴政一高兴,就觉得应该赏赐给赵不息些什么,可惜现在是隐藏身份,金银爵位不能赏赐,但是帮她干干活还是可以的。
艾老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在听到嬴政这句话后嗤笑出声,“就你?别说三百亩地,就算是三十亩地你也干不了,眼睑浮肿、脸色蜡黄,气虚就罢了,还不知道乱吃了什么东西,铅毒还没更迭掉呢。”
“总比某些人连五亩地都割不了,半截身子入土的强一些。”嬴政嘴角扯起一抹虚假的笑,把面前这死老头的活埋顺序往上再提一提。
艾老不甘示弱:“就你这幅虚乏中毒的模样,老夫给你送葬的可能比你给老夫送葬的可能大太多了。”
嬴政一哽,勃然大怒,他最碰不得的就是旁人议论他的寿数,要不然也不会急于求仙而被一群方士给轻易蒙骗了,这就是他的雷点。
“我必活埋了你!”嬴政神色阴冷,一字一句道。
“赵公,你吃过丹药了?”一旁的赵不息越听越不对,铅毒,在这时候不就是吃丹药吃出来的重金属中毒吗。赵不息心里咯噔一下,着急地扯住嬴政的衣袖询问。
她的大才可别等不到她造反人就没了啊。
嬴政脸色冰冷,语气僵硬:“我收到你给我寄的那封信之前服用过一些丹药。”
他生气的其实不是艾老敢和他顶嘴,而是恐惧,嬴政害怕那些他曾经吃过的丹药不但不会延寿反而会化作催命符减少他的寿数。
他还有更大的疆土要去征服,还有千万的子民要去统治,还有千秋万代的伟业要去铸就……
赵不息反而松了口气,没有继续吃下去就好,看来赵朴虽然有点自恋,但是还是听人劝的。
“那就无事了,艾爷爷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他能治。”赵不息神色轻松下来,“要是治不了艾爷爷不会说出来的,艾爷爷对于将死之人一向很宽容,既然他还愿意和你吵架那就说明没有大碍。”
赵不息拉拉嬴政的衣袖,“你可以请艾爷爷出手替你排出铅毒的。”
嬴政:“……”
好消息,他吃的那些丹药里面的丹毒能治。
坏消息,他现在要去请他刚刚还要活埋的人替自己治病。
艾老正趾高气扬地抱着胳膊等嬴政去求他。
嬴政磨着后槽牙:“何必去请他呢,咸阳之中的医家多的是,我不信找不出一个比这老头厉害的。”
他就不信,他举国之力还找不出一个比这老头厉害的医家。
看着自己的长辈和自己的大才针锋相对的样子,赵不息苦恼地挠挠头,唉,平衡朝堂果然很麻烦。
“赵公,可医家和其他诸子百家不一样啊,真正厉害的医者都要积累各种疑难杂症的经验才能成为高明的医家,不是在咸阳拿着高官厚禄就能磨砺出来的。这天下间门或许是有比艾老更厉害的医家,但是他们或许如艾老一般隐居在某个小村子,或许正跋山涉水采药,或许神出鬼没辗转于天下,不是能轻易寻找到的。”
扁鹊、华佗、张仲景,哪一个是端坐于高堂的,不都是在天下间门行走,一个病一个病看出来才渐渐厉害的。
“算啦。”赵不息耸耸肩,转身一把拉住了艾老的袖子,眼巴巴看着艾老。
艾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让那小子自己过来!”
赵不息继续眼巴巴看着艾老。
“他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呢?”艾老气得抬手敲了敲赵不息的脑门。
赵不息嘟囔:“可是刚刚人家还帮你割麦子了……”
“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找个人跟我来拿方子吧。”艾老最终还是败在了赵不息恳求的眼神中,无奈摇头,转身往自己家中走去。
宗正识趣地跟上,虽然看自家陛下和这位半仙的相处不太像是陛下求仙问道,倒像是陛下和半仙争夺“谁才是黑石子最喜欢的人”恼羞成怒吵起来的样子,但是他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半仙医术高明。
唉,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他左腿一直隐隐作痛,尤其是下雨的时候,疼痛难忍,去看过太医,只是他们也没什么根治的办法,只能用艾草熏一熏缓解疼痛。宗正抱着希望,或许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大二十多岁,却身体健壮的像是比自己小二十多岁的半仙能有办法治好呢。
“盯着老夫看什么,老夫脸上又没有药方。”艾老还余怒未消,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赵朴不是好人,偏偏息被骗的一愣一愣的,艾老舍不得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发火,怒气自然就落在了别人身上。
比如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的这个老头。
宗正弱弱道:“别生气啊,生气对寿数不好,这是您刚刚说的。”
艾老呸了一口,不屑道:“乃公能活到九十岁就是因为乃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死有命,怕它做什么。这样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乃公还活着干什么。”
宗正:“……”
你刚刚说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嬴政和赵不息走在回去的小路上,嬴政抿抿唇,低着头,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该说些什么呢,许下赏赐?许下爵位?可那些都是始皇帝才能做的,他只是“赵朴”。
这时候赵不息开口了。
“明天我们再去把另一边的田地也给收割了,这个不着急,收税的小吏还有五日才会过来,在那之前运走就行……”
嬴政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赵不息,“什么?这和收税的小吏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运走?”
嬴政忽然又觉得,赏赐和爵位可以先放一放,他需要先把秦律拿出来,再把监狱腾一个空位出来。!
三天后,嬴政就知道赵不息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黑石这个村子得名就是因为它紧挨着一座上面有奇特黑色石头的山,从战略位置来说,黑石的地理位置很好,两面环山,一侧是水,只有面向赵地的一侧没有任何阻拦,所以在过去几十年秦国总是绕过这里攻打赵国,两国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涉及这片偏僻之地。
从生产角度来说,黑石因为紧挨着山的缘故土质偏硬,地面不平坦,很不适合灌溉,又因为紧挨着黄河支流的缘故,灾年还容易水涝,所以这里尽管战乱少但是居住的人也不多。一直到这几年赵不息长大,改良粮食,研究农具,强化防御,这片地方人烟才渐渐多了起来。
可种地的时候挨着山不好,但是藏人的时候挨着山就很好了。
嬴政冷眼望着数以千计的人背着粮食、牵着牲畜一路欢声笑语往山里走,赵不息在一侧高台上拿着令旗指挥人流往山里迁移。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竖子就是在逃避税收。
“秦律严苛,黑石子如此做法,不怕被查出来人头落地吗?”直到吃过饭,嬴政才仿佛不经意间提起一句。
赵不息咧嘴一笑:“赵公可别诬赖我,我赵不息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好黔首,我生来胆子就小,别说死罪了,我连别人家树上的果子都不敢偷。”
嬴政无语的看着赵不息,他对赵不息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我们黑石只是一个小村子,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七百四十一人,登记在册的土地也只有两千一百二十亩地,我身为黑石的里正,可是每年都按照秦律规定的各项税收往上交的税。”赵不息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嬴政的情感告诉他眼前这竖子绝对是在欺骗他,但是理智上却又好似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甚至如果赵不息真的按照她刚刚说的每年按时缴纳税赋,那按照秦律,也找不出她的错误来。
“黑石至少也有三千人吧?怎么可能才有七百人?”嬴政敏锐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质问道。
黑石虽然名义上还只是一个里,但是实际上绝对不是一个里该有的样子,房屋成群,田地连绵,村内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单单他今天上午看到的那些进山的人就绝对不止七百。
赵不息哦了一声,摆摆手,“那些人都是野人,不入户籍,当然不算是黑石人了。”
野人,就是指隐居在深山里没有自己身份凭证不与外界相联系的人,就像《桃花源记》里的桃花源人一样,朝廷找不到他们,他们也就不归朝廷管;另一种则是暂时的“野人”,因为战乱或者饥荒等原因逃离原本的户籍地,这种人在他们原本的户籍地记录中已经是死亡或者失踪了,当然,这种人在官方的称呼中有一个更正式的称呼“逋亡人”,私自离开原籍是大罪,一旦被抓住了就是逃犯。
既然不在户籍统计里,那就不算是黑石人,不用交税。其实这个手段在几千年后很常见,也就是现在是封建第一个王朝,大家都还没有经验,所以才显得新奇罢了,这些人就是后来所称呼的隐户,这些没有被登记在案的田地就是隐田。
你朝廷的记录里记了多少人多少地那我就交多少税嘛,很合法!
嬴政看着理直气壮的赵不息,气得牙痒痒。
他听明白了,赵不息的确没有违法,她只是钻了秦律的空子罢了。但是,这还不如让他发现赵不息违反了秦律呢,那样他还能把赵不息关进牢里,狠狠教训一顿,但是赵不息钻空子,让嬴政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他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代代完善的秦律还有很大的空缺。
这竖子!
嬴政闷闷不乐地端起药汤来,眼神落在手中端着的药汤上时又叹了口气,这药汤还是前两日赵不息替他从艾老那里求来的排除丹毒的药方熬制的。
这竖子……
两日内,在赵不息的安排下黑石大半的人都暂时迁入了山中,连着粮食和牲畜也一起暂时移到山中。原先白日总是熙熙攘攘的小道现在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剩余的七百人则各自分散在整个村中居住。
嬴政这两日一直闷闷不乐,甚至在得知统计出来的粮食产量达到了二十石一亩的时候也只是愉悦了一小会,然后又独自躲在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了。
对此,赵不息一开始还怀疑是艾老偷偷在药方里加了黄连,后来看方子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药草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直到要将今年的税收装车给运到县里的时候,嬴政才从他院子中走出来,却依旧皱着眉毛,闷闷不乐。
嬴政对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所了解,甚至对法家学说还称得上是精通。但是他想了整整两天,也没能想出来要怎么更改秦律才能杜绝赵不息这种逃避税收的现象。
再次看到赵不息的时候,嬴政忍不住屈起指节狠狠敲了赵不息脑门两下。竖子,你知道朕为了你愁掉了多少头发吗,一肚子的心思不用在为国效力上倒是用在投机取巧上,该打!
“你敲我头干嘛?”赵不息一下子跳起来,捂着脑门气势汹汹瞪着嬴政,“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看上的大才,也不能随便敲我脑门!”
嬴政板着脸,“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逃避税收,那天下就亡了。”
身为整个天下唯一的大老板,嬴政当然讨厌赵不息这种创造的利润不全交给公司的员工了。
赵不息撇撇嘴:“秦税繁重,要是每个人都老老实实交税,人就要都饿死了。人都没了,要天下还有什么用?山河平原中有人才叫天下,没有人就只是一片荒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