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言道?:“如?今还未可知,但是这?次的糊名考试显然?是利于寒门,不利于世家的。”
季青珣却摇头:“莫要轻看世家子弟,他们家中藏书无数,受教于为四书注释的鸿儒,这?些都是寒门子弟远远及不上的。”
不过糊名一途,也算增进了公平,不然?阅卷官定要更偏向士族的。
许怀言却担心东宫的针对:“主子的乡试,不如?寄籍他处,太子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不必,要是阿萝管着的地方还能出事,这?东宫也不用斗了。”何况季青珣做了这?么些准备,不和?李牧澜碰一碰怎么好。
季青珣也无意再东躲西藏了。
说起公主,许怀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主子的脸,骨相清绝的面容上还有未消去的淤青和?牙印,那?挨拳的一只眼睛倒是能睁开了。
虽然?不损容貌,但实在也是……许怀言从未见过的奇景。
更可怕的是,主子对挨了公主打?这?件事似乎甘之如?饴,一句怨怼都没?有,反而还揪着那?个差点爬床的面首不放,要不是公主发话,他能把?人拆了去喂狗。
现在倒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样子,发疯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心里发怵。
许怀言心里跟明镜似的,主子真的把?公主看得太重了,贸然?回府一事就证明了主子关心则乱,就是那?面首真的爬床了又怎么样,既不影响大局,之后找个由头杀了就是,也不用暴露了己身。
偏偏主子连公主的一根手指都不让别人沾。
这?样下去,主子来日夺权登基之时,真的能下狠下杀了那?位公主?
他将自己疑虑问了出来:“主子对公主是不是太上心了?来日……还能下令将公主杀掉?”
“杀”字才说出口,季青珣鹰隼似的眼睛就锁在了他的身上,锐利骇人。
许怀言心口突跳,跪下急忙道?:“主子恕罪,属下只是觉得,斩草应除根,何况这?位还是……”
到那?时,就该用“余孽”来称呼了,可许怀言不敢再说。
书案前的人抬步走了过来,许怀言头一寸寸低下,脖颈和?脊背针扎一样不安。
季青珣俯首,烛火照见的脸半明半暗:“我何时说过登位后要弃了她??你觉得我做不到两全?”
“可到底是杀了……是,主子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是属下多嘴了。”许怀言毫不怀疑自己再多嘴下去,主子就会把?她?处置掉。
季青珣面色稍霁,也知道?许怀言是忠言逆耳,他说道?:“当时,我会给她?寻一个新的身份,此事你不必过多担心,起来吧。”
怎么安置好阿萝,他已经?考虑好了。
主子既然?有主意了,许怀言尽了提点的本分就不再提起,思及方才怕是惹了主子不喜,现在正?想献策在主子面前挽回些。
“公主如?今还生着主子的气,主子可想好要怎么哄了?”毕竟他们明面上的主子,还是持月公主。
“怎么哄阿萝开心?”
季青珣舌尖反复品味着这?句话,是啊,到底怎么做,才能让现在的她?高?兴呢?
第54章
从前季青珣想哄李持月开心, 似乎随意?做点什么,她都能看在眼里,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若是有人在, 她只会悄悄拉着他的?手,乌亮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他, 没人了,公主就会像一只归巢的?小鸟一样, 扑到他怀里去。
那也?是季青珣最满足的时候。
他此生的?高兴快乐, 似乎都与阿萝息息相关。
可现在呢?
季青珣竟然有点不太笃定,他对于阿萝的?心思愈发捉摸不透,竟不知怎样才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笑。
蟾宫折桂,娶她为?妻?还?是如她所愿,杀了韦玉宁?
只是殿试还?太远, 关陵那边的?情况也?不明朗。
若说?眼前的?话——也?就这一件大事了。
许怀言见主子果然在意?公主, 拱手献了一策:“公主如今最在意?的?就是科举了,主子不如就——”
季青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糊名?卷如此良策, 应为?常例,只是更应深思熟虑, 肃清其中仍想动猫腻的?人。”
他说?完, 看向?许怀言:“你方才要?说?什么?”
许怀言已经折服,他或许不必担心主子耽于情爱, 便抱拳道:“主子说?的?,正是属下心中所想。”
“嗯,你先出去吧,我再想一会儿。”
等许怀言走了, 季青珣收起布局图,另取了一张纸, 沉吟了许久,提笔挥毫,很快在纸上书写起与糊名?法相关的?几条良策。
许怀言在门外候着,很快又被招了进去。
季青珣将一张卷轴交到他手上:“你回公主府的?时候,将这份献策交给阿萝。”
“是。”许怀言想接过,季青珣却没有松手。
“罢了,我亲手呈给她。”季青珣将卷轴收了回去。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阿萝冲他笑了,若是把?这个给她的?时候,她能冲自己笑一笑……
一定会的?。
许怀言:“……”主子的?心还?真是跟海底针一样。
悦春宫里
公主离开的?第一天?,悦春宫就有宫人开始玩忽职守了。
良太妃吩咐人去领份例,可回来的?人却说?糟了司宫局的?为?难,没有把?份例领回来,可暗地里却和其他宫人将份例悄悄分了,拿了好?处的?都没有说?出去。
又一日,韦玉宁起身,正想吩咐一个叫云艺的?小宫人整理床铺,可是却不见人,云艺的?床榻空荡荡的?。
“云艺,云艺!”
云艺的?小姐妹观荷听到了韦玉宁的?喊声,抱着手臂说?道:“不用喊了,云艺攀上了惠妃,如今已经到惠妃宫里当差去了。”
韦玉宁愣了一下,继而厌恶:“到哪儿不是做人奴婢,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要?不是她手上的?伤还?没好?,还?不屑支使云艺呢。
观荷看韦玉宁不得不自己笨拙地铺起了床,轻蔑冷笑了一声就走了。
“你——”听到这声,韦玉宁转身要?论理,可门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气得把?被子砸在地上,李持月欺负她就算了,这个卑贱的?……现在谁都能来欺负她了!
但现今莫说?是韦玉宁,公主一句话,连良太妃也?当不了主子了。
从云艺开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能找到机会的?都离开,到别的?宫伺候去了,剩下走不了的?也?不愿意?再干活,整日聚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玩闹。
悦春宫原本打理得无惧秋寒,娇艳明媚的?花儿成了满地枯枝败叶,宫殿无人收拾擦拭,到处都落了灰。
起初良太妃也?不敢相信李持月真的?就不管她了,也?不能信这悦春宫这么快就会人走茶凉。
她还?派人去阻过李持月进宫的?车架想要?赔礼,可是总被人挡住,李持月不想见她,渐渐被各宫看在了眼里,知道如今的?悦春宫为?公主厌恶,已彻底失了倚仗。
这一日,良太妃住的?暖阁窗户没关好?,她吹了许久的?风,一咳起来就停不住,心肺都要?咳出来为?止。
暖阁里咳嗽一声沉过一声,急过一声,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闻泠也?是许久之后才听到声音,跑过来帮她顺背,连热水都要?现烧来喝。
“你去哪儿了?”良太妃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闻泠道:“奴婢当才洗衣裳去了。”
良太妃这才意?识到,这悦春宫能用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连侍药的?医女都要?去洗衣服。
她问:“玉宁呢?”
此时韦玉宁也?收了小姐做派,在帮闻泠看着药炉,要?她洗衣裳,她弯不下那个腰。
偌大的?悦春宫只亮了两盏宫灯,走廊黑洞洞得像野兽张开的?巨口,鸣虫躲在枯叶之下,在这秋夜里竭力厮叫出最后一声,静谧又嘈杂。
韦玉宁擦了擦汗,整个人被炉火烘得昏昏沉沉的?,她手上还?擦着药膏,将帕子垫在手上,把?熬好?了药小心倒进药碗了,端着往暖阁走。
韦玉宁知道,良太妃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搭救了自己一把?,她怎能没有愧疚,现在悦春宫干活的?人手紧缺,她也?只能放下自己的?小姐架子,挽起袖子伺候起良太妃的?汤药来。
她没有手提灯笼,就只能借着月色小心地挪着步子,再拐个弯就能进暖阁了,在经过窗户的?时候,韦玉宁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闻泠一向?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的?声音传出:“太妃,如今宫里只剩最后一服药了,医署那边知道是悦春宫拿药,说?……有几味药正缺着,得先紧着别宫用。”
宫中墙倒众人推,历来如此。
良太妃喝了一口纳凉的?水,说?话终于没那么沙哑了,“若是不和牵萝对阵,咱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了,闻泠你说?,本宫坚持要?带玉宁进宫,到底是不是错了?”
窗外的?韦玉宁脚步一顿,良太妃果然后悔了。
良太妃背对着窗户,只有闻泠看到了那半截投下的?人影,她淡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妃也?是善举,定会否极泰来的?。”
“本宫从不信佛,对玉宁……”
她没有说?下去,韦玉宁只是一个堂侄女,根本谈不上亲近,她是对于韦家有愧疚,才有了一定要?救韦玉宁的?执念,结果倒把?自己推到这副田地了。
这话也?只能当着闻泠的?面说?说?,说?到底,救韦玉宁是她自己的?决定,真要?指责韦玉宁,良太妃觉得无从说?起,只能憋在心里。
“太妃,身子要?紧,旁的?就莫要?多想了。”
“嗯……”
闻泠再抬头,窗外的?影子已经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暖阁的?门被敲响。
闻泠起身去开门,果然是韦玉宁端着药站在外边。
韦玉宁看了她一眼,又和卧在榻上的?太妃对视了一眼,低下头来,“太妃,药熬好?了。”
说?完这句韦玉宁就沉默了下来,如果先前还?觉得太妃对她有点冷淡,现在她是确定了。
不过冷淡她的?人既不是她的?阿爹阿娘,也?不是侍女安桃,韦玉宁知道自己没了依靠,又是个拖累,只能就这么忍着了。
闻泠见韦玉宁没怎么动,就接过了喂药的?活计,良太妃喝着药,也?没有再看屋里站着的?另一个人。
两个人心里都有疙瘩,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等安置太妃睡下,闻泠走出了暖阁,就看到韦玉宁坐在台阶上,浴着一身清辉。
“怎么还?不去休息?”
韦玉宁偏头,就看见闻泠坐在了旁边。
她枕着自己双膝摇头:“睡不着。”
闻泠道:“那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韦玉宁回过神来,手不知什么时候被闻泠拉了过去,手上缠着的?布被她轻轻解开了。
手指和手背上的?烫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有些溃烂了,看来注定是要?留疤了。
这手原是用来写诗作画的?,现在却在这深宫之中给人端茶倒水,韦玉宁一想到这儿,心底漫上了无限的?委屈来。
韦玉宁的?伤闻泠是不大放在眼里的?,她幼时寒冬上山找药草的?时候吃的?苦受的?伤比这严重得多,但她偏偏“呀——”了一声,好?似被那伤口吓住,继而说?道:“你先在这儿等着。”
说?完快步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干净的?帕子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罐子。
“这药只剩一点儿了,不过擦手应该是够了,你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可不要?蹭掉了。”闻泠说?着,用帕子把?伤口轻轻擦拭了一遍。
孤苦无依的?时候听到这么关切的?话,韦玉宁的?神情有些端不住了。
她其实?不大看得起这个医女,也?可以说?,韦玉宁看不起这宫里所有的?奴婢,但刚刚良太妃说?不该救她时,闻泠却帮她说?了话,韦玉宁还?是记在了心里。
走到了周遭再无一人的?这一步,别人一点点的?好?都让韦玉宁开始珍视了起来。
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可供依赖的?人,可是深宫之中,能依赖的?良太妃都失了势,她能找谁呢?
隐隐约约间,韦玉宁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从闻泠身上感觉到了阿娘的?气息,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谢谢你。”
闻泠抬头,冲她笑了一下:“如今宫里就咱们两个人伺候了,相互扶持是应该的?。”
“嗯。”韦玉宁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枕着脸看她上药。
闻泠专心擦这药,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明日太妃的?药就要?没了,你的?腿上的?药我再找医正问问吧。”
闻泠轻柔的?声音入耳,让韦玉宁又忍不住鼻酸。
“我的?腿……”韦玉宁腿上的?烫伤其实?更要?严重,但药就这么一点,已经不够擦腿了。
一个女子身上多了这么多的?疤……她真的?恨毒了李持月。
“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讨到药的?,你也?早点睡吧。”闻泠上完药,把?瓷瓶塞到她手里。
见闻泠要?走,韦玉宁喊道:“等等——”
“怎么了?”
韦玉宁有些支吾:我能,能搬去跟你住一块儿吗?”那些没有走的?宫人见她的?屋子大,都聚到了她那儿去喝酒玩牌,还?动辄对她冷嘲热讽,支使戏弄,韦玉宁早就待不下去了。
这样,还?真是意?外之喜。
韦玉宁搬过来当然更方便她探听消息了。
闻泠轻笑,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那个屋子原先住着的?人走了,正空着呢。”
“谢谢你!”
“你受着伤,我帮你搬吧。”
说?话间,二人相携走进了夜色里。
悦春宫就这么成了彻底被遗忘的?地方。
只有闻泠仍旧专心侍药,哪里缺人都去找她,她也?不推脱,甚至拿药拿份例这种事也?是她去,好?像什么事都影响不到她的?忠心。
韦玉宁跟着去过一趟,又是被奚落又是被为?难,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屈辱,拿回来的?东西也?少之又少。
她对闻泠也?是愈发感佩,悦春宫幸好?还?有这个顶梁柱,不然她和太妃只怕熬不过去。
良太妃更是感念闻泠的?不离不弃,对闻泠又恢复了以前的?亲近信任。
闻泠成了悦春宫韦家二女的?依靠,她们对她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另一面,韦玉宁为?了尽力联络上季青珣,也?时不时往天?一阁跑,可惜那小道姑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季青珣也?再没有音信送进宫里来。
总之,不论她想什么法子,就是找不到能送信给季青珣的?人,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地问有没有认识季青珣。
韦玉宁猜测是公主知道了是季青珣找来的?太妃,有了防备,才让季青珣没法再和宫里通信。
宫墙深深,没有门路,只言片语也?难传出去。
不过阴差阳错,韦玉宁这一出去,就难免引起了人注意?,接着就遇上了不该遇上的?人。
陈汲家中,听到李持月和自己说?的?事,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公主是说?,自己也?想办一场科举?”陈汲没反应过来。
李持月伸出三根手指:“不是科举,是本公主自己的?私考,不是一场,是三场。”
“哪三试?”
“这就有说?头了,头一场和寻常科举并?无不同,考的?是读书识礼之事,但是第二第三场嘛……”
李持月招招手,陈汲把?脑袋凑了过去。
听公主细细说?完之后,陈汲瞪着眼睛怔愣了好?久,“这考试还?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当成胡闹,也?就这位公主有本事“任性妄为?”,敢这样“玩”了。
李持月道:“目前还?只是一个粗略想法,其中还?有许多细节要?细细考量,不过三试都过了的?人,就是本宫心中于这大靖朝有益的?官吏。”
过了公主自己的?考试便是官吏了?
“若公主看中的?人,根本连科举都过不了呢,还?是说?公主打算舞弊帮其入仕?”陈汲面色凛然地看向?她,好?像李持月点头,他就要?一腔正气地斥其以权谋私。
李持月见他恢复了点精气神,看来出家的?念头已然消散不少了,也?不在意?陈汲的?冒犯,无谓笑道:“谁说?本宫看中的?人就一定要?在春闱夺魁,科举能上自然是好?事,可官吏官吏,若是不成官还?有吏呢,
只要?过了本公主这三试,就算春闱不第,亦可被举荐为?流外官,况且由吏入官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今朝入仕不外乎三种,科举,恩荫、流外官。
科举每三年一轮,取进士不过三十人,只占了大靖朝官吏数量极少的?一部分。
所谓的?流外官便是国?朝所有机构最低等的?小吏,这些才是有司衙门里人数最多的?存在。
寻常世?家子弟就算科举不第,也?有恩荫,当然看不上做那最微末的?小吏,但对寒门来说?,科举入仕难如登天?,三年又三年耽搁下来,穷家支应不住,当个小吏也?算一条养家糊口的?生路。
而且是背靠持月公主当上的?流外官,将来经史考试擢选为?品官机会也?大。
“你怎么了?”李持月在陈汲面前挥了挥手。
“啊?嗯……没事。”
陈汲只是被李持月的?话点化了,思维一下开阔了起来,他又回头细思了公主所说?的?考试,越发觉得可行,这才走神了。
这是陈汲作为?一个举子从前从未设想过的?路,整个大靖朝每三年不过取士三十人,其中绝大多数还?被世?家占据,他这种寒门挣扎出头的?希望渺茫。
做官只多时候只是督促他们专心读书的?旗子罢了,大多数人还?是要?另谋生路的?,教书先生,代写书信,账房掌柜……
能有门路做一个小吏,将来还?有机会成为?流内官,实?在是很不错的?一件事。
况且公主的?考试,正是与怎么做一名?官吏息息相关的?。
陈汲细一想,其实?很多人对于官吏真的?要?做什么,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
就算在纸面上写得再好?,所谓为?民?请命,公正廉明,所谓淬励百工,振刷庶务,对踌躇满志的?文人来说?,都只是一个虚泛的?念头,再化成纸上空谈的?文章。
那三十个将要?做官的?人,对怎么写公文、怎么处置民?乱、怎么推行朝廷的?政令……或许连考到魁首状元都不知道。
因为?那不是考科举的?人该想的?事,科举以才选官,所谓的?才,只是文才,选的?人只是会作一手好?文章,有想法的?人。
知易行难,不然世?人怎说?读破万卷书,不如行得万里路,说?和做,是不同的?天?赋,从来都相差得太远。
甚至成了进士之后还?远远算不上一个官员,仍要?通过吏部的?考试才能授官。
究竟能不能做一位合格的?官吏,则非要?几年十几年来成长证明不可,其中有漫漫长路要?走。
其实?科举也?是才没几十年的?东西,诸多疏漏还?需要?很多年去,才能公平地惠及到每一位考生身上。
或许公主设置这三试的?真意?就在于此。
陈汲起身,作揖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公主在朝中权势如何,草民?不知道,但是这千万的?胥吏确实?是真正在执办公务之人,草民?作为?百姓,能见的?也?正是这些人,他们说?什么,草民?就信什么。
他们的?数量确实?远超品官,他们组成了衙门乃至所有有司运行的?地基,既在大小政令上是直接接触百姓的?,本身又与百姓无多大差别,所谓民?情,一个小吏或许比朝中世?家出身的?官吏更能体察,
公主想重视这些人的?用处,草民?觉得,可行。”
李持月很欣慰陈汲能明白她的?想法,抬手让他坐下:“不错,朝堂上下,哪一处都不简单,还?是到处都有人,本宫才能得一个耳目通明。”
公主所说?的?三考,也?让陈汲有了一些启发:“人才人才,究竟什么才算是人才呢?文采风流者是人才,种稻者、打铁者、仵作、木匠……这些又算不算人才?
衙门要?的?是能写公文之人,能沟通上下,能在百官万民?中找得行路之道,而这些,科举却不会考,可是科举长路行过,才发现自己不是做官的?料,再辞官远游,草民?不齿。”
一点就透,李持月越发喜欢此人了。
“你当真是知己也?,本宫改主意?了,咱们真应该出去找家酒肆,好?好?喝一杯。”
陈汲说?的?正是她所想,人人皆知就算中了状元,也?要?等吏部考试,才能授官,授了官,天?下举子不过取拔尖的?三十人,可谁又能保证,这三十人是官,还?是文人?
耗费了巨财办的?科举,选出来的?人不能办好?事,李持月只会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
陈汲拱拱手:“公主过誉了,草民?才该多谢公主今日的?点拨。”
李持月站前了身,背对着他:“陈汲,不瞒你说?,本宫能看得到这些下边胥吏,是因为?本宫文采不显,才轻视文人,更看重政果,你可知道?”
陈汲认同了李持月,见她坦诚,忍不住就替她解释了:“公主从未说?过读书无用,读书明理,公主只是不认可单单以文才选官,不然公主第一试也?不会仍旧沿袭科举之制。”
李持月背着他笑。
看嘛,人心……这不就来了嘛。
她似叹息一般说?道:“你果然堪为?知己。”
陈汲望去,公主红色衣袍飒飒迎风,眼前的?菜园子好?像变成了封禅的?泰山,而她是手掌天?下的?女帝,睥睨天?下、吞吐河山。
陈汲也?站起身来,给她泼冷水:“公主,若单单只在学钧书院里找,怕是选不出几个合乎公主心意?的?人。”
李持月不拘小节,大手一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三试仅只是一个想法,究竟能不能行还?得往后看,摊子铺得太大,小心收不了场。”
陈汲觉得公主说?得很对,登时也?摒弃了杂思,抱拳道:“草民?愿为?公主奔走这一趟。”
知情突然说?道:“回来了。”
话音刚落,小院的?门就被推开了。
第55章
“这门口?怎么?停了一驾马车, 家里来客了吗?”说话的陈汲的弟弟陈敬,接着是呼啦啦几个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陈汲的家人,李持月还以为是什么人回来了呢。
陈父陈母原本就要?去看果园子, 陈敬则是一早就被兄长打发出去,说要置办一些十五祭奠闵知柔的祭品。
不过稀奇的是, 李持月还看到了跟在最后的闵徊,他又怎么?过来了?
闵徊也没想到和公?主竟会在陈家遇见, 他正?想行礼就收到李持月的眼神?示意?, 暗示他不要?声?张出自己的身份,便止住了动作,随陈家人进了院子。
“这位是小娘子是?”陈汲的弟弟陈敬歪着头看向李持月,眼睛里尽是惊艳。
虽然眼前的小娘子穿着男装,但谁都看得出此女?容颜之美。
他哥哥不是对闵家娘子一往情深的嘛, 怎么?跟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在这儿见面?而且这位娘子比起闵家娘子也丝毫不输, 陈敬问完,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李持月脑子转得也快, 解释道:“哦,我是学钧书院纪老师的女?儿, 来问陈大郎君怎么?还不回去上课。”
陈汲同样的快:“她是外边路过的, 进来问秋菜怎么?种……”
两个人的话撞在一起,瞬间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果然,陈家人一脸狐疑,显然谁的话都不信了。
李持月瞟了陈汲一眼,她要?收回“知己”那句话。
陈汲咳了一声?, 自觉还是自己的借口?比公?主的更站得住脚。
陈敬说?道:“听说?之前兄长不是还被什么?安乐公?主看上嘛,难道这位就是……”
闵徊终于开口?:“这位不是安乐公?主。”
他站出来回护李持月:“我也认得这位娘子, 她确实是纪老师的女?儿,性?情不拘小节,想是今日书院有课,纪老师摊不开人手,才派来纪娘子来的。”
陈汲点头:“对,对,是这样没错。”
李持月却?没想到闵徊还能帮着圆谎。
这次陈家人甭管信不信,都是一脸了然的模样,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这几个人遮遮掩掩的呢。
陈母摆摆手:“来者即是客,娘子不如留下用顿便饭吧?”
其实,要?不是闵徊这个闵知柔的大哥还在这儿,她都要?问问这姑娘家住哪里,家中几口?人了,留下用饭更好,能细瞧瞧小娘子是什么?性?情。
这也不能怪她心急,儿子为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几乎失去了生志,哪个做阿娘的会不希望儿子能雨过天晴呢。
陈汲摆摆手:“不了,老师既派人来寻,我得赶紧去书院一趟。”
那一边,李持月低声?问走到身边的闵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陈汲如何了。”
原来正?逢十五,闵徊也是去拜妹妹的坟,正?好在香烛铺里遇到了陈敬,听他说?起来买香烛的缘故,心中就升了疑影。
陈敬抱怨着兄长这段时日的种种异常,例如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念经?之类的话。
闵徊则想,陈汲为何不自己来?他既深爱妹妹,凡事该亲力亲为才是,一问才知道陈汲正?独自在家。
他回想陈敬的前话,隐隐有些担心,就跟着过来看看,还催着陈敬去找陈父陈母。
陈敬不明缘由,不过对闵大哥的话很?是信任,就跑去果园子找人去了。
一家人这才结伴回来。
闵徊也跟着到了陈家,也没想到公?主会在这儿。
他观察入微,见那磨刀石还湿润着,上面的剃刀已经?磨得反光,就知道陈汲确实是有什么?打算的。
陈汲则默默挪了步子挡住磨刀石。
陈父陈母还纳罕,闵徊为何催他们回家,难道是要?把两家之前结亲时往来的东西清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