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是在……吃醋?
季青珣顿时放松了下来,走上前去牵她的手,“你怎么来了,今日有?些危险。”
李持月抬手避开,轻声说道:“本宫不?来,怎么知道十一郎有这金屋藏娇的喜好呢?”
听见李持月的话朝自己而来,韦玉宁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韦玉宁也没想到这么就和这位持月公?主?对?上了,不?错,根本不?用谁说,她一眼就看?出了进来的女?人是谁。
公?主?仪态天成,美的不?染一丝俗气的脸,乌发上戴着一顶宝珠金冠,神丝翠羽的襦裙熠熠有?流光,她只寻常站在那里,就和普通人拉开了天堑,轻轻看?哪个女?人一眼,就会让人在她面前觉得自惭形秽。
就算是韦家?还在明都?时,韦玉宁也做不到公主这样的打扮,有?那华贵不?可逼视的气质,更何况是自己现在这个的样子。
不?过一身破衣,发丝凌乱,一月的奔波让她皮肤粗糙蜡黄,更来不?及用脂粉掩盖。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这样的人,还是得到了她的十一郎日夜相伴的人……
韦玉宁更不?想承认,见到李持月的第?一眼,她在想的就是十一郎怎么会不爱公?主?,而是心系自己远在关陵难以相见的人。
可很快她就安慰自己?,没有哪个男子愿意屈居一个女?人之下,公?主?折他傲骨,就算再美,在十一郎眼中不?过徒有?皮囊罢了,她才?是与十一郎的交心之人。
凭着这点暗示,她咬着唇又看了公主一眼。
李持月可没错过那丝怨毒的目光,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她的知情解意,春信秋祝就是死在这人手里的……
思及此,她的瞳光愈发幽暗。
李持月反应大得出乎了季青珣的意料,他第?二次伸手过去,这回终于稳稳牵住了李持月的手,不?让她再松开。
“阿萝莫要误会了,这位是我同乡,姓冯,上京的路上遭了难,我在城中正巧遇见,才?暂时让她落脚罢了,刚刚又突然出现了刺客,她怕出事才?跟了出来。”他声音坦荡,目光全在心上人身上。
“照关系,算得上表妹。”韦玉宁刻意加了一句,拉近两人的关系,又看?十一郎对?公?主?刻意亲近,两人手拉在一块儿,心底生了一种微妙的妒意。
十一郎在公主面前一向是这般小意温柔的吗,为何刚刚对?自己?这么冷淡?
“还真是好多的‘正巧’啊——”李持月拉长了声音。
甩手,甩不?开。
不?过她已?经冷静了下来,琢磨着怎么弄死这两个前世的仇人们,虽暂时不?好杀了季青珣,但这个女?人,要是她用嫉妒的名头杀了,不?知季青珣能不能拦得住。
“表妹,是宽衣解带的表妹吗?”李持月上下打量起了韦玉宁来,轻慢而蔑视的样子,好似真的看?不上季青珣金屋藏娇的这个女人。
季青珣对这污蔑只是叹了一口气,仍耐心解释:“当真并无关系,不?若阿萝去城门郎那问问,这人是不是今日到的明都,衣衫褴褛才?,我刚回来,也?是才?见到人。”
跟出来的安桃听到城门郎的时候,面色一白,忙道:“不?能,不?能去城门啊。”
她慌什么?韦玉宁暗暗瞪了她一眼,又裹着破衣,一副柔弱受惊的模样,楚楚可怜地看?向季青珣,似在寻求依靠:“表哥,公?主?定是位心慈的菩萨,不?会怪罪表妹的失礼吧?”
李持月恍然听到了什么倒茶声。
跟在后头的秋祝一眼就看出了公主不喜这个女人,开口斥道:“大胆,见了公?主?敢不?下跪,知道是什么罪过吗?”
吓得韦玉宁神色一凛,忙跪下,后头的安桃没想到是公?主?,吓破了胆也跟着扑通跪了。
李持月缓步走到韦玉宁面前,低身捏住她的下巴,韦玉宁被迫扬起?了头来,被她一寸寸打量着。
不?会错了,这张脸真是两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转身看?向季青珣,笑得明媚单纯:“十一郎,既然她只是一个远房的表妹,本宫就把她杀了,好不?好?”
说完李持月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这位韦小姐杀她亲信时的语气嘛。
“公主……”韦玉宁眼睛倏地瞪大,充满了不?敢置信,“就算是公?主?,您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这儿死了这么多人,多你一个又何妨,十一郎也不会往外说。”
韦玉宁没想到这公主的妒意居然这么强烈,动辄就要喊打喊杀的,怕得甚至朝季青珣膝行?了半步。
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季青珣:“表哥,救我……”半点不?知道自己?越是和季青珣表现亲近,越让李持月有借口杀了她。
季青珣哪知阿萝的醋意会这么大,不?过这不?正说明了,阿萝心里有?多在意他吗。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颇好,但韦玉宁确实还不?能死,他只说道:“阿萝,别闹了,我与她当真无半点私情。”
李持月歪头不解:“闹?不?过一条人命而已?,没有?私情本宫都?不?喜欢她,想杀就杀了,难道说,十一郎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怪本宫吗?”
他自然不?会怪,但杀韦玉宁于大计无益,不过见李持月真的生气了,再维护只会让两人起?冲突,季青珣便提了一个迂回的法子:“不如就送她去城外庄子上住吧,若是你还担心我会阳奉阴违,就派几个人看?着,到底是故土来的,我来日不好面对她父母。”
可韦玉宁却半点不想去什么庄子,她没见到李持月季青珣还好,现在见到了,怎么还能放任他们撇了自己比翼双飞。
“表哥……我害怕,你别让公?主?带走我,我真的害怕。”她话中已经带了泣意。
这一声表哥千回百转,让季青珣以为这韦玉宁是求死心切,或是蠢人一个。
没人理会她。
李持月的笑面变作森寒,直看?进季青珣心底去:“不让本宫杀,就是你很在乎她,好,那也不必再说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手臂收劲将人拉回,少见如此咄咄逼人的公?主?,季青珣既喜欢又觉得难办。
“阿萝,再不然将她原路送回去就是了,莫要任性造杀孽。”
“杀了她本宫就吃斋念佛了,”李持月故意凑了上前,纤柔的腰贴近他,季青珣下意识就想抱住了。
“十一郎,你越护着她,我越醋得厉害,最后问一次,你要她的命还是要我?”
季青珣整个人的眼眉都柔和?下来了,若不?是外人在,他就该抱着人好好温存一阵,他说道:“你难得来看?我,想要杀个人容易,但未免坏了心情,不如改日再杀?”
韦玉宁听见自己就这么被季青珣放弃了,忘了跪着,颓丧失神地坐到地上。
李持月心道这季青珣果然不会让她杀了这人,改日杀又是什么鬼话?
但她也?懒得掰扯了,自己?确实得回去好好跟春信请教一下什么死法解恨,便随意问道:“改哪日?”
“总之不该是今日,明日后日都?好,你来看?我,就只能专心看?着我,别管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季青珣说着就要牵着她的手进屋去,再不?想管什么韦玉宁了。
听他们轻描淡写地谈论自己的生死,韦玉宁酸楚难抑,抬头想质问,却不?期然见到季青珣看?向公?主?时,那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眼神。
又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亲近,整颗心脏酸苦更甚。
十一郎……还从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站过这么近呢。
韦玉宁的眼睛都?红了,对?李持月也?越发怨毒,恨不?得将这个处处胜过她,还占了她男人的公主碎尸万段才好。
在被拉走之前,李持月也?扭头看?了一眼韦玉宁,果不?其然看?到她眼睛都?红了,忽然觉得留着慢慢折磨也?不?错。
既然她看?到自己和季青珣亲近能这么难受,李持月也?不?介意让她多看?一点。
“十一郎,忘了问了,她叫什么名字?”
季青珣没问韦玉宁的化名,也?不?知道,便问:“太久未见,我竟也?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顺便也证明了二人并不?熟稔。
像一个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韦玉宁暗自吞下羞辱:“冯玉宁……公?主?,小人可以起?身了吗?”
李持月看?看?日头,“再跪半个时辰吧,谁让你不?长眼,跟本宫的男人也敢拉扯。”
韦玉宁只能默然跪着。
到底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本以为苦尽甘来,结果更是诛心,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打在石板上。
“对?了,刚刚那丫鬟说不?能去城门,这是为何?”李持月看到那跪地的丫鬟,突然记起?了这件事,“秋祝,让人去城门打听一下。”
安桃没想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竟然会让公?主?注意到,连忙磕头,“公?主?,没什么事,真的没什么事,不?用去问了。”
李持月只当没听见,懒得理她,转头关心起季青珣来了,“头上的伤好一点没有?,怪我那天晚上下手太重了,可是你也不好……”
“已?经无碍了,阿萝,往后我不会这么冲动了。”
韦玉宁听到这些,眼泪更加止不?住,肩背一缩一缩的。
“进去吧,我再看?看?伤口。对?了,先把这一地……”李持月皱眉环顾了一圈,“一地的玩意儿处置了吧,看得本宫恶心得厉害。”
二人说着话就进屋去了,接着门也?关上了。
韦玉宁在一堆尸体间跪着,又怕又难过,在看心上人和别人恩爱地进了屋,唇都?咬破了才?忍住哭声。
安桃挪过来,紧张地压低了声音:“小姐,她去城门问了,那咱们的事会不?会……”
“啪——!”
安桃话没说完就被韦玉宁狠狠抽了一个巴掌,骂道:“还不?是你这蠢货,要是那女?人追究,你别怪我!”
安桃捂住脸不敢再说话。
很快就有手下来收拾了尸体,又用水冲刷了一地的血迹,韦玉宁主?仆无旨不?敢起?身,水冲在腿上,又是一次羞辱。
见李持月吃醋之后弄起的这些把戏来, 季青珣本忍俊不禁,但见额上的云绢,笑意收敛, “何至于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李持月只说无碍,也不让他解开看看。
知她爱俏, 季青珣拉她坐下:“阿萝,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李持月把玩着手中披帛, 看也不看他:“不是你想让我来的吗?”
“若是只为了探望我, 我自然高?兴。”季青珣边说边走到了屏风后,将沾了血迹的衣裳脱下,随意得像夫妻房中闲话一般。
那缂丝山水屏遮不住什么,肩背开阔腰身劲窄的身影映上,让人轻易就能?想象当中存蓄了多少力?量, 他?方才又是如何斩杀来犯的。
李持月冷眼看着, 心?道此人当真不好杀,一身武艺只怕知情?都难对付, 不然下药?
太?子要是再不开窍,她就该找个?时机下手了, 到时候甩锅到太?子身上想来也不难。
心?里想着杀人的事, 她嘴上道:“还真有事儿要来。”
季青珣拿起一件新的圆领袍换上,道:“何事?”心?里已经想到左飞商送来的那封信的事了。
那时一个?从山南道到京畿道赴任的县令交予左飞商的, 县令原想去公主府投递,恰巧撞见了一道去了左飞商。
当时门房不认得县令,不肯帮忙将信上呈公主,县令无法, 只得将信交予左飞商,嘱咐其?一定要交到公主手上。
左飞商看了信, 信中竟是检举季青珣在山南道肆意杀人,还去了秦楼楚馆,给一□□赎身,养在山南道,不敢带回明都。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直接送到了季青珣手上,季青珣看其?中胡言乱语,只为攀诬他?,自然猜想是太?子又想同令狐楚那夜一般,在挑拨关系他?和公主,便将信扣下了。
他?怎么能?没?想到,这信就是李持月自己给自己送的。
结果?这封信到现在还未送到自己手上,那去了哪儿,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此,李持月终于肯定,左飞商就是季青珣的人。
隔着一道屏风,二人各有各的算计,李持月悠悠答他?前话:“阿兄将今年科举的差事给了我,可你也知道,我宫里不是有位先?生嘛,他?觉得我不行,就出了一道旧考过的策问与我。”
季青珣换了一身赭色宝相纹翻领跑,通身意气潇洒自不消说,屋内檀香袅袅,驱散了些血腥味。
他?坐到了李持月身边来,长臂环住了人,道:“我却不知,公主何时领了这么大的差事,那先?生竟比我先?知道。”
季青珣本事大得很,拈酸吃醋对他?来说也像喘气一样简单。
李持月挡住他?贴过来的脸:“他?是阿兄的起居郎,当然在一旁听着,不过此事却不会有明旨昭告天?下。”
季青珣点头?,这样倒好,皇帝不想将自己把科举交予公主的事明说,李牧澜忌惮皇帝,也不会把内里真章昭告天?下,号召百官反对。
这就和太?子的私妓案一样,大家?心?照不宣,缄口不言。
他?环着李持月,头?磕在她肩上,闭目养神:“所以你是为了策问来的?”
话音刚落,一张纸轻扫他?的脸,睁眼,是李持月正拿着戳他?,“是啊,你看看吧,我都头?痛一天?了。”
季青珣接过,掸了掸手上的纸:“把这卷子拿来给我写,就是证明你行了?”
李持月道:“谁说要让你代笔了,只是想听你讲一讲自己的见解。”
季青珣展开扫了一眼题,道:“所以那位起居郎是津安县人。”
一句话就李持月心?惊不已,道这人竟是博闻广识到了这个?地步,从一道策问就知道了上官峤的来历。
她道:“应是在津安考的乡试,何处的人却不知道。”寄籍之事并不少见。
季青珣只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李持月后背靠着他?胸膛,半真半假道:“看你这样子,状元郎的位置是十拿九稳了,真的不用本公主在殿试上拉你一把?”
“自然还是得公主怜惜,才能?在金榜有名。”季青珣也开玩笑,眼睛却已落在策问之上。
其?实天?下泰半的科考题他?都写过了,如今不会是思虑一阵措辞,就开口道:“闻栖培塿者,不睹嵩泰之干云……”[1]
李持月窝在他?怀里听着,倒真是一篇见地颇深,妙语连珠的锦绣文章,还是这样信手拈来的,只怕没?有意外的话,季青珣还真能?夺得来年金殿魁首。
“可听明白了?”季青珣说完低头?,热热的气息洒在她颈间。
李持月道:“好倒是好,只是我若这么写了交上去,先?生怕是一眼看出非我之手,那就丢大人了。”
“让你平日不爱看书,分明咱们从前常在书房待着,难道你拿着书,竟一个?字也未看进去?”说罢他?又似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尽看话本去了吧。”
李持月倒是理直气壮:“反正这天?下英杰尽入吾彀中矣,懂这御人之术便罢了,又何必整日‘之乎者也’地累了自己。”
说完还掐着他?的下巴晃了晃。
“阿萝果?有人主风范。”季青珣失笑,两人自因驸马之事争吵,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轻松说笑。
想起那事,他?笑意淡了些,道:“如今圣人尚未颁旨为你赐婚,一切可还有转圜之地?”
李持月道:“这关头?我倒不敢惹怒了阿兄,不过阿兄大抵有意在春闱之后颁旨,不若这样,你金殿夺魁之时,就跟阿兄说要求娶我,到时我一点头?,阿兄自不会勉强我外嫁。”
李持月说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只是这一回,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这话正中季青珣心?坎,他?目光愈柔,拥紧了人,“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争到的。”
“好了,去研墨压纸,本公主要答策问了。”她大手一挥,一副文思如泉涌的样子。
季青珣一起身,直接把人勾着腰提了起来,走到书案边放她在椅中,才去开纸研墨,尽心?伺候的样子。
一支紫毫笔平举到了李持月面前,她似蕴了深厚内力?的绝世高?手一般,微微睁眼,矜持地拿起紫毫笔,在纸上落笔。
这自信满满的小模样逗得季青珣忘了侍墨的本分,凑唇亲了她侧脸一记。
然而李持月才写下第一句,季青珣漂亮的眉毛就微微皱了起来。
这开篇写得当真……别具一格。
见季青珣果?然皱眉,李持月道:“本宫文采不及你与先?生,但求一个?新字,若是那先?生不识好歹,本宫就换一个?,才不想听他?废话呢。”
李持月不再见那上官峤,季青珣求之不得。
“如此,确实让人耳目一新,细细看来,没?有应试的匠气,拙朴自然。”季青珣睁眼说瞎话。
“哼哼——”
李持月被夸得意味不明笑了两声,又闲聊般问了一句:“太?子如今逮着你做文章,十一郎,你出自公主府之事怕是瞒不住,到时天?下人闲言碎语,说你得位不正,可怎么办?”
未料季青珣比上官峤更看得明白:“我知你不愿成为众矢之的,明面上必是要点一位主考官,更何况举贤不避亲,若我真有能?力?,在什么地方都立得稳当,要是一推就倒了,也是历练不够,难当大任。”
“你最有道理……”见他?半点不惧,李持月顿觉无趣。
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公主,去城门打听的人回来了,城外一家?客栈死了人,如今正在找两个?年轻的女子呢。”是秋祝的声音。
屋中二人对视了一眼,李持月说道:“进来吧。”
门被打开,秋祝走了进来。
韦玉宁还在跪着,这个?角度看见去,正好见到季青珣挨着李持月站在书案前,好似一对璧人,季青珣甚至两手搭在案上,将正在写字的持月公主困在双臂之中,占据之意明显。
她在关陵的时候,他?们日日都是这样相伴的吗?
其?实在院中跪了这么久,韦玉宁也渐渐想明白了,十一郎今日种种举动?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罢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自己去死。
公主定然是看出了她和十一郎关系的不同寻常,才要痛下杀手的。
可怜十一郎扛着公主淫威,再三阻挠不得,才会拖延时间救她,他?已经尽力?了,自己实在不该怪他?,毕竟是自己的出现让十一郎为难。
安慰过自己,韦玉宁便也没?这么伤心?了,可一见他?们亲近,又觉刺目扎心?,怎么都不顺。
就算是虚与委蛇,十一郎做戏又何必逼真到这个?份上,他?们莫不是已经……
韦玉宁赶紧甩了甩头?,继续低头?跪着。
安桃听秋祝把她们在城外做的事说了出来,脸整个?都惨白了,一个?劲儿地扯小姐的袖子,可韦玉宁只递给她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公主府的下人脚程很快,不但把韦玉宁主仆进城门的时间打听到了,城门守兵当值多年,早练就了一双利眼,两个?年轻女子没?有男子相随出行,本来就是非常蹊跷的事,自然显眼。
下人打听完消息,还和衙门查案的人碰上,得知了城外客栈死了一个?不知身份的男子,系服食了乌头?草中毒身亡,而跟着他?一块儿投宿的两个?年轻女子不见了踪影,锁链落在床下,凶手看来就是她们二人。
秋祝将打听到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
李持月听罢,看向季青珣的眼神似笑非笑:“看来你这表妹不简单啊。”
季青珣也没?料到韦玉宁进城前会扯上命案,不过听到铁链,又想到下属禀报二人刚到京时的状态,便能?猜个?大概。
年轻女子出门若是失了警惕,就跟羊羔跑进了狼群之中差不多了。
他?说道:“此事想来并不复杂,仔细思量便知道,客栈投宿用的怕是女子的路引,二女又被铁链拴着,只怕是这男子拐卖良家?在先?,才会遭了她们痛下杀手,其?情?可悯。”
他?一向洞若观火,很快将对错倒转过来。
李持月见他?虽然话中维护,可神色却完全不为自己的“表妹”遭受的苦难生气伤怀,忍不住问道:“十一郎,你当真不在乎你的表妹吗?”
季青珣叹了一口气,“阿萝,我已说过了,这位表妹关系甚远,我与她多年未见,实在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不过是看在长辈面上对她看顾一些罢了。”
李持月想到前世韦玉宁那副胜利者的嘴脸,现在想想也是可笑,又是一个?痴心?错付的蠢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们总得去衙门受一番度判的,”李持月搁了笔,问道:“你送去还是本宫送去?”
“好了,我这就让人将她们送到衙门去,你不必心?烦。”季青珣握住她的肩头?,“你且静下心?来,将这篇策论好好写完。”
屋外,韦玉宁听到自己要被送去衙门,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连给自己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吗?
“十……表哥只说送我去衙门,他?可还说了些什么吗?”
十一郎会不会觉得她被那个?男人沾手过了,不,不,她必得解释清楚才好,绝不能?让他?看轻了自己去。
可季青珣的手下只是朝院门一伸手臂:“主子没?问什么,请吧。”
“让我进去和他?说一句话……”韦玉宁执意要见季青珣一面,一想到她委身他?人的疑惑存在季青珣心?里,她就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澄清。
那人横臂拦住韦玉宁去路,目光森森:“主子正和公主说话,冯小姐,有一件事您要牢记,杀人的罪过能?轻易揭过去,但冲撞了公主可是会没?命的。”
安桃听闻杀人之事能?揭过去,赶紧也拉住了小姐,“小姐,咱们快去快回吧,可千万不能?再惹到公主了。”
怕她!怎么谁都怕她!
难道她韦玉宁一辈子只能?忍气吞声,受那李持月的窝囊气吗?她凭什么高?高?在上!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往前一步,主子也不会再救你。”
终究,韦玉宁只能?低头?灰溜溜地出了院门。
门口,许怀言见人出来了,拱手做礼道:“冯小姐莫忧,在下会做小姐的状师。”
闻言韦玉宁总算是稍有安慰,季青珣果?然不会对她放任不管的。
李持月在季青珣的督促下,也总算是写完了自己的那一篇策论,等待墨迹干下来,季青珣也在她停笔的时候将文章看完了。
“如何?”她难免忐忑。
季青珣摇摇头?:“若我是你的先?生,现在就要打你手板子。”他?没?开玩笑,若是这样写,他?从前的授业恩师看到,高?低要撵得季青珣满山打。
离经叛道,满纸荒唐言不是挨揍的原因,相反如此开阔灵活的想法反而是读十年圣贤书的儒士再也没?有的,只是胡乱引用,缺字漏句不成体系,一眼就让人看出来功底浅薄,缺乏大局观。
在他?面前丢了面子,李持月格外不服,点了点自己文章:“我哪里写得不好,你就是四书五经看多了,脑子看傻了。”
这人……
季青珣都不知说她霸道好还是自信好,索性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下巴微扬:“既然你觉得好,就这么交给那上官先?生看好了。”
李持月还真被他?说得没?信心?,她前后又看了两遍,说道:“真的有这么差吗?”
兔子一样游移不自信的眼睛看来,季青珣就输给她了,他?将人往后一拉,让她安坐在腿上,道:“其?实这篇文章立意上佳,只是行文之中小错误颇多,改了就是,不过这次你能?取巧,下一次该怎么办呢?阿萝若真想写好一篇锦绣文章,没?有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功夫,都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听到这劝学的话,李持月脑子嗡嗡的,“本宫就应付他?这一次。”
“那便起来吧,咱们好好地把这篇文章再改一下。”季青珣说着喊她起来,自己一臂就能?把人从膝弯抱着站起来,力?量凶悍得让人心?惊。
韦玉宁都走了,李持月才不给他?好脸,晃了晃脚要下去站着,季青珣松手,提起朱笔将一片文章圈圈点点,满篇通红。
这么多问题!他?刚刚不分明是夸奖的吗?
季青珣笑如朗月清风:“治学最忌浮躁,来,咱们一个?个?改过来,阿萝定受益匪浅。”
李持月咬牙往后冲了一肘子,才拿起笔听他?说的,改了过去。
最后,她本想打发季青珣帮自己誊抄一遍,但想到是交给上官峤看的,只能?老?老?实实地自己来,这么一耽搁,天?就黑了。
终于在众星累累如连贝的时候,修改漂亮的文章被卷好,收进了匣子里。
李持月拍拍手,长舒了一口气,季青珣则不知去哪儿了,她正琢磨着走人,门又被重新推开了。
季青珣探进来半张脸,清冷如玉,他?说道:“饿了吧?出来,我做了阳春面。”
季青珣,做了阳春面?
李持月抱着匣子走出去,正好与摆好碗筷抬头?的季青珣四目相对。
撒沙一般的漫天?繁星下,一月坠在树梢,树影娑婆处的六角小亭里挂了萤火似的琉璃灯,将那一方天?地照得人目暖。
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阳春面摆在石桌上,中间还有了一盘早酥梨,夏夜吃面,旁边的冰鉴不可或缺。
季青珣挽着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快步走来将李持月拉到了小亭中,“我尝了一口,大概和外头?的差不多。”
李持月站定,低头?看那两碗面,清亮的汤底上飘着几粒葱花,还烫了两颗碧绿脆爽的青菜,卧了一个?鸡蛋,面条团得圆滑可人,看得人一下子就饿了。
她生出了肚子咕咕叫的幻觉,晚一点再回去也没?什么,在石凳坐下,问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你怎么想做菜了?”
季青珣指指头?上的伤,自嘲道:“我何尝是个?君子?”
“我也相去甚远。”李持月也潇洒一指额头?上的伤。
他?笑得无奈,“趁热吃吧,只是怕你写得太?晚肚子饿了,这儿的厨子是外边随处请的,我怕做得不合你胃口,就跟东市的老?汉学了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