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九伊说:“你有资格说我吗?(汗颜)”
她问他:“你家猫和你一起睡吗?”
他说:“不怎么。恶心属于养不熟那种。”
她说:“哦哦,那我家那两只还好。你家的好像不是什么品种的。”
“我不喜欢太看品种的。猫就是猫。这只是我从街上抓的流浪猫。”
“嗯……能理解。你喂高蛋白的猫粮,它不会挂屎什么的吗?”
“不怎么。肠胃适应了就好了,我经常带它去看医生。而且。”消息是一条一条气泡发的,停在这里。
她敲了一个疑问号:“?”
“我家里请了个阿姨照顾它。”
此时此刻,网线的另一段,左思嘉正在笔记本电脑前喝咖啡。
左思嘉在这个网站上相当外向,看到谁都能上去搭话,猫长得可爱的尤其。
其中,“rssgd191”是他比较感兴趣的网友。
多猫家庭不容易,但都照顾得很好。她家猫吃饭的地点分开,选了不让猫感到威胁的地方,非常细心。
他看过她家养的猫,尤其是虎斑那只,完全是他的取向狙击。不过,“rssgd191”有说过,弟弟比较自闭,飞檐走壁,就不勉强它拍照了。
是个好主人。
左思嘉喝着咖啡,迤迤然地断定。
他退出去,又在网上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左思嘉有定期搜自己名字的习惯,一定的自恋因素……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理由。
搜索引擎带他直达小红书。上次在下里集团门口被音大生堵截后,虽然他拒绝了合影,但肯定还是会有偷拍。
他点开查看,自言自语:“怎么拍成这样。”
背后突然有人说:“没有啊,这不挺靓的?”
左思嘉猛地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冬妈敷着面膜,一边用按摩锤敲肩膀,一边站在自己后面,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冬妈在看小红书上热心网友的评论:“这人都说,你怎么不回去弹琴。对啊!你怎么不回去呢?就干现在这个,这是糟蹋自己你知不知道?这能有出息吗?你这鹌鹑!”
左思嘉反唇相讥:“你能不能出去?爱管闲事的八婆。我有自己的规划,懂吗?人生规划。”
冬妈立马放下按摩锤:“什么规划?”
左思嘉嘲笑道:“知道了想怎样?马上告诉我舅舅是吧?”
“烦不烦啊,你这白眼狼!你以为我不知道?”冬妈叉腰站着,“你就是想让你爸妈知道吧?‘左思嘉不弹琴了’!‘不止表演,也不读书,彻底封琴了’!”
冬妈一如既往说着挖苦的话,可是,吵闹了半天,却意外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正纳闷,定睛一看,左思嘉正瞪着她。他冷冰冰地说:“说完了?出去,睡个好觉。”
左思嘉这个人,平时脾气很好,文质彬彬的,嘴上扔刀子也是玩笑。但他确实是个想做什么都往往能如愿的主儿,真生起气来,会给人很强的威慑力。
他推着冬妈出去,把门关上了。
左思嘉的家里,每一间房的隔音都相当好,关上门,什么都听不见。万籁俱寂。
伊九伊去上班,收到一大束花,装饰非常美。
送花的人到了电梯间,她出去接。花束不大,仔细看里头花的品种和布局,和那天音乐会晚上的构成很像,只是,多加了几支水仙和鹤望兰,更灵动些。
花束上的卡片写着“今天可能会下雨”,落款是左思嘉。
花和下雨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句什么诗吗?
伊九伊笑了,拿着卡片看。上面的字迹像左思嘉本人的。她先去闻花的香味,又把卡片拿到鼻子旁边,轻轻嗅了嗅,有一股贺卡纸的香氛味。
她给左思嘉发消息,对他说:“谢谢你的礼物。”
等小金来上班,伊九伊把她叫去,先跟她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从线上发了几篇能参考的文章给她。
小金回去钻研了,过了一阵,突然发来一张角度很不讲究的自拍。伊九伊一懵,就又看到小金撤回了。小金说:“对啊不起!发错额了!”太着急了,甚至打错了字。是“对不起”,不是“对啊不起”,是“发错了”,不是“发错额了”。
伊九伊已读了,没有回复。
午休时间,小金发了一篇不大合格的文章来,伊九伊读完指点了她两句。小金有点打退堂鼓,开始想推辞这份工作,伊九伊又给她做思想工作。
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伊九伊问了句:“自拍是发给男朋友的吗?”
小金说:“嗯嗯。”
小金平时是个有点庄重,不爱笑的女孩子,但给男朋友发自拍时,却会摆出嘟嘟嘴这种可爱的表情。小金很爱聊这个话题,主动说:“我和我男朋友是高中同学,已经在一起快七年了。高三的时候,大人都叫我们分手,我们都哭了好几次,一直不肯分。后来我们高考都超常发挥,填了一样的志愿。”
伊九伊发了两个红脸笑的表情给她:“一起变好了呀。”
“是的!”小金问伊九伊,“九伊姐,你有男朋友吗?”
伊九伊先发了一个省略号,然后说:“现在没有呢。”
她还故意调戏她:“你要给我安排一个吗?”
容易较真是小金的可爱之处。她煞有其事地回答:“那不行!又不是配种。有太多刻意,那就不是爱情了。刻意制造是不会有真爱的。”
别人介绍认识也是一种相遇方式,怎么就叫制造了?伊九伊想得很坦然,心里却隐隐苦闷起来。是这样吗?这个道理也没错。
人工降雨和下雨不一样。
傍晚下班的时候,下雨了。
伊九伊看向窗外,雨水啪嗒啪嗒,像有人泼洗着玻璃。白天收到的花还放在桌上。他既然通知她下雨,为什么送的是花不是伞?
伊九伊联想能力很强,马上想到自己的前男友六号,就是那个在大学行政系统上班的男人。他是礼物白痴,曾给她送过一把伞,也送过鞋,寓意要么是“散”,要么是“离开”。
那人有个毛病,太节俭。但不是真的不愿花钱,对任何人,他都是一样小气,和伊九伊在一起已经算大方。小时候,他家条件并不好,所以有种“穷怕了”的惯性。
现在想来,那时候,伊九伊其实一直隐隐有种期待,期待他能为自己花一笔大钱。破例是特别的证明。
但是,直到分手,他都没这么做。而且,最后的最后,他还在认为她看不起他贫穷。
下班打了卡,伊九伊从公司借了一把伞,下到楼下,准备回去。她撑着伞,才走到人行道上,左思嘉的电话像雨一样袭来。
她接通,说:“左老师?”
“伊老师,我觉得,以后我们的称呼不用这么客气。”电话里的他这样说,电话外的他按响车笛。
他换了另一辆车,就停在人行道边。
伊九伊撑着伞,在雨声里看向他。她不着急走过去,笑意像温水里的气泡,细密地冒上来。伊九伊问:“那要怎么称呼好?思嘉。”
他专注地看着她,交换另一只手去扶手机,反问说:“九伊觉得呢?”
双方都笑起来的时候,她快步上了车:“怎么过来了?”上次是顺便,今天又会说成是什么原因?
他用一种拿捏过的淡然说:“想来就来了。”
雨下太大,衣服也沾湿了。不过她穿的风衣。水沿着肩头滴下,落在左思嘉的手背上。
“打湿了吗?”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揩去她风衣上沾到的雨珠。她有印象,那是他用来擦眼泪的,“我们一起遇到过两次雨天了。”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安静地说:“以后再下雨,应该会想起这两次吧。”
天暗暗的,车里也暗暗的。
听到后,他面无表情地观察她。
假如下雨,她会像蚂蚁一样从他心脏上爬过吗?
伊九伊同样望向他,在心里对他品头论足,又或者说,像欣赏一幅字画一样鉴赏他。车内已经够狭窄了,他们却仍能有距离感地对视。
左思嘉笑了一下,冷冷的,清爽的,像雨后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的天气:“你今晚有约吗?”
最近伊九伊没有约会。
黎赣波有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说他想赔罪,被她谢绝了。假如一直闹着要复合,那可不行。
主管莫名其妙问她最近有没有空, 她平时也不和同事私下联系,更别提上司。之前有过那种情况, 同事聊了半天,结果只是想刺探她爸爸是谁。她讨厌那种场合。
她倒是想带小猪和弗兰克去宠物店洗个澡,工作日太累,懒得去, 就预约了周末。
朋友都很忙。
今天晚上,伊九伊原本的打算也是回到家, 看看书, 写写字,抱抱猫,然后睡觉的。
她问他:“你要约我吗?”
左思嘉说:“可以吗?”一如他之前问她是否愿意赏光。
伊九伊可以问他“为什么”,从而把话题引到他是否对她有意思上去。戳破窗户纸,她马上就能如愿以偿, 听到他的告白,然后出其不意地答应他,从而达成获取一段恋爱的目的。但是, 突然间, 伊九伊决定不这么做。
她可以享受, 她应该享受的。这恋爱的前奏, 这即将坠入其中无法自拔的先兆症状。
于是, 伊九伊想一想, 只微笑说:“嗯。”
雨后的夜晚,江边的酒吧亮起霓虹灯。灯映照在河面上, 影子被风吹得颤抖。两边都是风格更吵闹的livehouse,夹在中间的这家店也不逊色,音乐缓慢些,顾客不比往常少,来来往往,说说笑笑。
左思嘉从车上取了风衣,临时套在外面。白天和公司的人开过视频会议,到处都打理得规整。他穿衣服显得瘦削,夜风里潇洒自如,态度冷淡而不轻慢,询问服务生位置。
伊九伊也穿的是风衣,倒像他们约好了似的。深色外套下是烟粉色的连衣裙,她拎着手提包,刚才下车,伺机补了一点香水,现在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才进入户外区域,正在帮客人点单的店员转过身来,问他们几位,坐哪里。
左思嘉在和服务生说话,中途冷不丁插了一句提问:“你要吸烟吗?”
伊九伊没发觉是在问自己,正环顾四周,查看这家店的氛围。左思嘉移动身体,闯入她的视野,重新问一次:“你要抽烟吗?”
伊九伊说:“不用。”
车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他们坐到室内的位置,酒单很精致。伊九伊做好了准备,等会儿要品尝一番。还没吃晚餐,所以先点了餐品。她点完了,才将平板交给左思嘉。他也很快就决定好了。
酒吧与后厨分开,饮品先上。酒多半要在胃里垫些东西再喝。可是,伊九伊还没回过神,左思嘉已经喝完1shot,马上要了另一杯。
明明是刺激的酒,他却喝得很果断,吞咽也快。她还在摆弄刀叉,听到声响抬起头,就看到他侧过头喝酒。伊九伊还是头一次发现,左思嘉喉结下有颗痣。
吃东西的时候,伊九伊默默看着左思嘉闷头喝了好几杯,期间只开头和她碰过一次杯,也仅仅是礼貌性意思意思。
她盯着他的咽喉。他正侧过头,看窗外的景色。
她没有阻拦,等他喝完才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他看着她,回答道,“为什么这么说?没有不好。”
伊九伊撑着侧脸,很随意地说:“你喝得像失恋一样。”
“失恋?我现在不会失恋。”他把空酒杯摆整齐,“这么说,你失恋过?”
伊九伊有迟疑,随即点头:“嗯……虽然我经验不多,但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感觉。你呢?”
他莫名笑了几声,很诚实地说:“有一次。”
她都知道,可还要问:“怎么回事?方便说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普通地被甩了。”看来,酒精还没厉害到让他口不择言。左思嘉问,“你有买醉过?”
“哼哼,”也许是气氛作祟,伊九伊比平时开朗一点,“那就任君想象了。”
他没有穷追猛打,但是,低下头时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她问他,他才解释:“我是在想,没准我们都挺恋爱脑。”
在现在的时代,这个词似乎是个骂人的话。然而,闻言,伊九伊却十分洒脱地坦白:“我是恋爱脑哦。我确实是,经常惦记着谈恋爱的。”
左思嘉望着她,暗自五味杂陈。他去参加前女友婚礼,甚至当场做了让新娘难堪的事,过了这么久,又自愿被卷进和夏郁青夫妇有关的风波中。他和追着夏郁青丈夫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但是,越想越复杂,一团乱麻,还不如先抛之脑后。
左思嘉说:“这家店还有二楼,私密性很好。你过生日可以考虑这里。”
她这才知道,他还有这一层面的考虑。上一次,他们说到过的,她想张罗生日聚会,他有推荐的餐厅。她撑着下巴,手拢着盛鸡尾酒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又低头望着餐盘。
肉烤得恰到好处,蔬菜的味道调得也好。酒更是挑不出错。音乐品味很好,当然,要组织聚会的话,可以自己决定音乐。
她问他说:“那我们可以去楼上看看吗?”
左思嘉笑吟吟的,领口解开,单手握着酒杯,很爽朗地说:“去吧。”
他迅速地站起身,马上走到吧台边去。天色已晚,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左思嘉脱了两件外衣,挽起袖子,撑着腰,衬衫下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他穿越过道,两边就餐的区域里,隐隐有视线追随着。出挑的人在哪里都出挑。
和店长聊了几句后,男人转过身,冲她招招手。看他笑,伊九伊也笑。
她心想,酒精开始起效了。
他是小酌后爱笑的体质,不会胡言乱语,也没有其他异常,不认识他的人恐怕都看不出来。
伊九伊仰头,把好入口却容易醉的鸡尾酒一口饮尽,拎起包和裙摆过去。他在楼梯旁等她。左思嘉笑得含情脉脉,看谁都像夏夜的海面一样,波光粼粼,异常深情。
楼上暂时没有启用,场地很宽敞,墙壁上挂着画和投影银幕,地上摆放着麦克风与钢琴,到时候只需布置一下,非常适宜开聚会。伊九伊挺满意的,找店长要了名片,准备和朋友商量一下时间,然后再定下来。
他们重新回到座位,还在讨论聚会的事,刚坐下,突然来了一对男女。
男人把墨镜架在脑后,搂着穿吊带裙的年轻女性,冲过来就说:“左思嘉!是左思嘉吧!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左思嘉风轻云淡地看向他,等他说完才回答:“就前段时间。”
他向伊九伊介绍:“是我以前上学认识的人。”其实是朋友的朋友,一起喝酒认识的。他没有说明得那么详细。身为成年人,社交的途径原本就很多。
墨镜男说:“哦,带了妹子来的呀!两个人多无聊,要不要坐我们那桌去?一起玩嘛。”
“不要。”
“咦?好讨厌哦,不要这么凶嘛。我买单请你喝酒吧?你那么能喝。我知道你不缺钱,但玩一玩更好下酒啊。”
“你学狗叫给我听,我考虑一下。”
“汪汪汪!”
“嗯嗯,再跳个舞吧。”
“啊?”
伊九伊看着左思嘉的侧脸,感觉这种自私任性的他也很不错。在距离感上,他有些忽远忽近,这也许就是他能带来新鲜感的原因吧。
于是,一旁的伊九伊开口说:“去嘛。”
左思嘉也好,已经开始跳舞的年轻男子也好,两个人齐刷刷看向她。
她笑眯眯地说:“人多一点,热闹。”
于是,他们就真的坐了过去。
墨镜男有六、七个朋友在,加上他搂着的女生,来路五花八门,模特、靠父母缴税长大后自然而然拿外国国籍的、正在国内搞独立电影的、在马来西亚创业的健身教练,在爱喝酒这一点上是一路人。墨镜男本人的女友和左思嘉是大学同学,他们在酒局上认识。
他们玩喝酒游戏。有的伊九伊会,有的伊九伊连听说都是第一次。但大家都很热心,干健身教练的男人恨不得手把手教她。
“这样。”音乐太大声了,男人必须凑近说话,“你很少来玩吧?”
“嗯。”伊九伊抱着手臂,悄悄把身体往后靠。
她背后那侧是左思嘉。
他咽下一口酒,突然起身,和她交换座位。他的位置在角落,另一侧靠墙壁。
墨镜男撑着桌子站起身,超大声地发笑:“左思嘉,你今天放不开吗?怎么不表演那个?你以前特别会的,抽着雪茄喝威士忌!酒咽下去了,雪茄一点都不打湿那个!”
左思嘉伸出手,按住他的笑脸,把他推回座位里:“你喝多了。”
伊九伊被他保护在角落,捧着脸颊,忽然看向他。左思嘉也恰好侧过眼睛。她说:“那是什么?才艺表演?”
“不是。”很罕见,他冲她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有次喝醉了,做了蠢事。”
“我想看看。”灯光刻意调暗的店里,她的眼睛很明亮。
他也望着她:“你想看?”
“嗯。”她说,“我想看你做蠢事。”
他蓦地笑了。没有人让他喝酒,他自己喝了一口。
年轻人们说话,喝下更多的酒。伊九伊在游戏里输掉,就由左思嘉接过,面不改色地喝掉。
伊九伊不胜酒力,快醉得厉害,就赶紧停下了。她目睹左思嘉的镇定。玩完游戏,几个人开始聊些有的没的。他也笑着听,时不时还能插一句扫兴:“你们一喝醉就聊这些,烦死了。我要走。”
马上就有人拉住他,说:“不聊不聊。你坐你坐。”
左思嘉向伊九伊靠近,贴在她太阳穴问:“你想回去了吗?”
她摇摇头,也仰起脸,几乎亲到他的耳垂:“还可以坐会儿。”
伊九伊起身去上洗手间。之前那个健身行业的男人也跟上。她洗了手,走出来,歪着头,靠在走廊边听他说话。他说:“你和左思嘉是情侣?”
醉醺醺的自己更有魅力,伊九伊知道这一点,也就放纵魅力涌出。墙上贴着水仙花的壁纸,她靠在墙上,两颊微微泛着红,眼睛却是闭上的。她闭着眼睛,微微笑着听他讲话。
伊九伊微妙地回答:“还不是。”
“你和我初恋很像。”在大马工作的男人说。
她还是闭着眼,嘴角上扬,不紧不慢地说:“你还爱她吗?”
“爱……或者不爱,这很难说。但我见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
伊九伊总算睁开眼,神情懒散又缱绻。她用很天真的表情去较真:“不行,不能这样。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说完她又有点讨厌自己了,喝醉以后,人真是容易谈爱和野心啊。
初次见面的男人说:“我不懂爱,你好像很有研究。我们互补了。要么你教教我?”
伊九伊推开他:“这种事情,理解的人理解,不懂的人就彻底不会懂。”
她转过身,想结束这段单方面的搭讪,没想到左思嘉来了,伊九伊刚刚好地撞上他。他先下意识张开手臂,然后,看到另一边的人,于是揽住她。手掌悬空,垂下头时悄悄问:“还好吗?”
她抬起脸,酒精让美变得朦胧了,笑着说:“嗯。”
他看向别人,与其说是宣示主权,表明觉悟大概更贴切。
又坐了一会儿,休息了一阵,伊九伊清醒了许多。她低头看手机,还回了一则工作信息。酒桌上,左思嘉倒是话变多了,在不顾周围人感受,一个劲地说攀岩的事:“……有的地方抓住了也会往下滑,只能移动身体重心,问题还是在身体和体能上……”
“我是真的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那个。吓死人了。”墨镜男酩酊大醉,开玩笑道,“你想死?”
左思嘉闷闷地笑了两声,不回答。
时间还不晚,但左思嘉和伊九伊起身告辞。他穿上外套,还能轻车熟路地侧过身,稳稳当当地替她拎外套,让她只用将手臂塞进袖子。
他们走出店,原本也不是温暖的季节,更深露重,河风一吹,越发冻人。
伊九伊在闻风的味道,左思嘉却忽然站定。他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来,接着,来到她跟前,替她将外套扣得严严实实的,连衣领都一并翻好。
她近距离地看着他,他却没有看她,一心一意,只想把她包裹到不会感冒的程度。到这时候,伊九伊都以为左思嘉很清醒。
但是,站在江边的人行道上,他突然说:“伊九伊。”
她回答:“怎么了?”
他说:“别跟那种男的在一起。”
“我不会。”她以为他说的是刚才那个搭讪的马来西亚男,很轻快地回答了,顺势要从他身旁走过。
他再度拉住她,把她拽到自己跟前。这个时候,伊九伊才意识到,左思嘉或许是醉了,不然,他绝不可能这么粗鲁,也不会在她面前公开说这件事,更不会这样语无伦次。
左思嘉单手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不再笑了。她是贝壳,他是盯上她的肉的信天翁。他们在刀子一样的夜风里瑟瑟发抖,但是,谁都没有先走一步。
左思嘉不看她的脸,反而看着她的衣角:“不要跟结了婚的人在一起。”
她说:“你醉了。”
“我很清醒。”他自以为是地否定,可这恰恰是喝醉的证明。左思嘉握着她的手腕,把话说下去,“你是最好的……也可以不是,你知道吗?伊九伊。不管你怎么样,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东西。伊九伊,你知道吗?”
“我知道。”伊九伊用哄人的方式回答他,暗自想,好甜蜜的蠢事。
第20章
代驾来得有些晚, 左思嘉已经跟伊九伊讲了半个小时的《火影忍者》和《幽游白书》,描述里面的故事,还有忍者是怎么移动的。
伊九伊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她不看动画片, 但还是略有耳闻,插嘴说:“现在的人都看那个什么……男孩子带着妹妹杀鬼的那个吧?”
“那是《鬼灭之刃》。”左思嘉跑累了, 坐到她身边。
她说:“我都不知道,你还喜欢看日本动画片。”
“你不知道的很多。”他说,“这些在国外很火。我也就跟着别人看看。”
代驾到的时候,左思嘉和伊九伊已经吹了好久的风。两个人都裹着外套。他站起身, 打开车门,还记得退到一边, 看伊九伊有没有上车。
代驾司机的驾驶技术很好, 车子平稳,道路空旷。夜景凄清。
坐到车上,他们都在后排,各自望着自己那侧的车窗。两只手搭在座椅上,小指到小指的距离那样近。
很难说, 让彼此接近的是气氛还是酒精,又或者,是她的寂寞。伊九伊悄悄地移动小指, 勾住他, 然后, 左思嘉握住她的手。
他回过头, 看向她时发现她也望着他。伊九伊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 说:“是因为喝了酒吗?”
他眼睛里闪过疑问:“嗯?”
她看了一眼前面, 当这司机的面,总觉得有些害羞。伊九伊把脸凑过去, 左思嘉也顺从地靠过来。她伸出手,挡在脸庞边,小声说:“手很暖和。”
他说:“嗯。”
然后,他也模仿她,拉近与她的距离,做出要说什么的样子。伊九伊同样倾斜上半身。左思嘉说:“因为心情变好了。”
伊九伊看着他的睫毛:“之前不好?”
他更正自己说过的谎言:“嗯。玩过才会变好,喝过酒才变好。”
是什么让他感到不好?伊九伊有点儿好奇。这好奇还不是出于关心,单纯就是,想知道路边打呵欠的猫在想什么。
她靠在座椅靠背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闲事,诸如今晚的炙烤鱼腩很美味,明天晚上作品研讨会要联系同事带相机,还有,等下回家喝杯热茶排排毒吧。
不知不觉,她闭上了眼睛。
“客人,”代驾司机叫醒他们,“到了。”
伊九伊睁开眼,发现外面是左思嘉的家门口。之前有一次,他途中回了一趟家,所以她认得。
他们都醉得晕了头,忘了让代驾司机先送她回去。伊九伊推了推左思嘉,他一个激灵,打开车门,想下去,结果差点摔倒。伊九伊上前,先搀扶住他,带他进了家门。她等会儿叫出租车回去也可以。
“密码是多少?”面对门锁,她回头问他。
左思嘉掀起眼,皱着眉头,伸手上去,随便按了四个数字。门应声打开,他们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道嘹亮的女声。
那个声音说:“你还知道回来?我不就调侃了你一句吗?至于吗?戳中你痛处啦?闹什么孩子脾气?!”
冬妈骂骂咧咧冲到门口,却发现左思嘉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伊九伊走在他背后,闻声回过头,正朝她惭愧地微笑。
左思嘉从混沌中逼出最后一点理性:“你声音大到死人都复活。”
冬妈哀叹一声,连忙转身进去,先去倒茶。左思嘉和伊九伊各自坐下。左思嘉马上起身,像疯子一样,到处喊着“恶心”,就这样走开了。楼梯处传来几声闷响,听起来像是有人上楼时摔跤。伊九伊吓了一跳,想去看看情况,却被冬妈劝阻了。
冬妈横空杀出,笑眯眯的,慈祥地说:“没事儿!不用管他!怎么称呼?”
伊九伊客客气气地回答:“我姓伊。”
冬妈拿出最最恭敬、最最谨慎的态度,生怕吓走她:“伊小姐,叫我冬妈就好。你喝红茶好吗?”
这还是伊九伊第一次来他家,她脱掉外套,放在座椅上。工作中,她偶尔也会去一些人家里。其实时间不早,她现在也应该回去了。可是,不得不说,这间房子令人有参观的冲动——这跟左思嘉这个人无关。
左思嘉的家是城堡。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上次来是在院子外,当时没留意看。这次进门时,她才就着月光看清楚。这栋建筑有些年头了,外围布满了爬山虎,屋子里面有很多木制,螺旋楼梯有些复古的时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