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与西瓜和葡萄汇合,桑梨把烤羊肉递给西瓜和葡萄。
西瓜和葡萄露出星星眼。
“娘子,你太好了,竟然还记得奴婢。”西瓜感动。
葡萄泪眼婆娑。
“好了,好了,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桑梨道。
西瓜:“娘子,不如去游船吧,奴婢再去买些瓜果零嘴等。”
桑梨眼睛透亮:“好法子,但是我现在吃不下了。”
“可以等会吃。”西瓜道。
桑梨点头。
就此一锤定音。
西瓜和葡萄买好吃的东西,三人便登上一艘外形闲雅、大小适中的画舫,开始游湖。
三人在船上嬉笑作乐,累了便撕馒头给湖里的鱼投食。
春日的午后一点都不热,还透着凉爽劲和水汽。
桑梨坐在船尾,就近靠着船沿,半个身子悬在外边,低头欣赏湖里的鱼,或者说,水面倒映出的自己。
不知不觉,画舫行驶到福禄楼。
突然,旁边酒楼上有人在呼喊桑梨。
“桑~娘~子~”
声音矫揉造作,每个字眼都刻意拖长音调,闻者鸡皮疙瘩狂起,倍感不适。
也因为独具特色,桑梨被恶心得抬起头。
只见酒楼二楼窗前倚着一位妆容艳俗的红衣小娘子。
不对,她的妆容不是艳俗,是无法直视了,眉毛很粗,双颊两边的腮红简直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嘴巴上的鲜红口脂溢到唇外,清晰可见。
发髻歪歪扭扭,髻上钗环凌乱,中间还插一朵牡丹。
在桑梨眼中是辣眼睛。
在旁的郎君看来,凑巧看得过去。
小娘子见桑梨看过来,笑得跟花似的,扭着腰冲桑梨招手,然后在桑梨措不及防间,小娘子用她闪乎乎的大眼睛朝桑梨抛了个媚眼。
一个挑衅的媚眼。
桑梨实实在在愣住了。
紧接着她看到视野中的小娘子风.骚地动了动,挤了挤身边的......百里羲,还把脑袋往百里羲的胸膛靠去。
就像是在向桑梨昭示什么——
昭示百里羲这个人是她的。
桑梨没去留神百里羲的神色,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何百里羲会和一个小娘子举止亲密。
因为桑梨被辣到精神恍惚,看呆了,一个没注意,从船上滑了下去,落了水。
水花四溅, 扑通一声的落水声,恰如春日第一场始料不及的春雷,令人一时无法反应。
百里羲来不及多想, 便下意识推开“小娘子”,翻过窗牖, 跳下去救人。
他记得桑梨不会凫水。
“不好了, 有人落水了。”有围观的人大惊。
“快救人。”
伴随略微焦灼的声音, 就在百里羲要从二楼跳下湖时,并未下沉的桑梨伸展四肢, 在水中游动, 抓住了船板。
她神色完全不慌, 从容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并捋好自己潮湿的头发。
百里羲动作一顿。
百里羲:“......”
反应过来的“小娘子”百里彦松口气。
谁都没想到桑梨会出意外, 好在人没事。
西瓜和葡萄过来,桑梨低头对她们说了什么。
须臾, 落花流水,桑梨慢慢回眸, 衔着无意识的潋滟春波, 望向酒楼。
因着这一回眸, 无形之中, 时间逐渐过得很是漫长。
此时,桑梨大半躯体浸在水中, 发髻稳固,珠钗略晃。
“哒哒。”
有冷冰冰的水滴下, 些许归入湖中, 些许冰凉桑梨颈下肌肤。
虽落了水,桑梨并不显狼狈, 反而透出别致的美感。
但见桑梨娇靥莹白,水痕流淌,有金灿日光镀在她脸上,折射出泠泠光泽,肤色是微冷无瑕的瓷白,水灵柔美,冰清玉洁,更添一分动人姿态。
她周围不住泛滥水纹,如被揉皱的白缎,阳光洒在上面,星星点点,像是给水面铺上剔透的银光。
桑梨犹若春日最美的出水芙蓉,依旧美到令人窒息。
湖畔旁的楼上有不少人因为有人落水,纷纷过来,乍见此等情景,不由失神。
有人窃窃道:“这位娘子是谁?”
“她可是武安侯府的桑娘子,美名遐迩。”
胆子大的郎君踌躇片刻,扯着嗓子关切道:“桑娘子,你没事吧?”
桑梨微微一笑:“多谢郎君关心,我无事。”
郎君瞬间脸红,腿也发软。
“冒犯了,敢问娘子需要帮忙吗?”郎君试探道。
桑梨:“不用,我水性很好,多谢郎君好心。”
郎君失望又落魄垂眸,又不死心盯着桑梨。
回完话,桑梨没再理其他人,仔细地看楼上导致她落水的罪魁祸首。
有水从额头滚下来,糊进桑梨眼中,她稍作眯眼,觉得百里羲身边的小娘子有点眼熟。
酒楼楼上,百里彦:“桑娘子看起来没事。”
百里羲压下心中惊讶:“嗯。”
蓦地想起过去桑梨落水时的慌张,再联系今日的从容自若,百里羲轻轻扬了下嘴角。
百里彦没发现,他遗憾百里羲没英雄救美,但不多。
百里彦更多的高兴和鄙夷。
因为他生生目睹百里羲不顾自己要跳下去救桑梨的。
行动代表一切。
还说你不在意桑梨?
百里彦脑补出许多百里羲后来卑微求爱追爱的情节,他为之震颤,同时对百里羲对桑梨情根深种深信不疑。
百里彦心里疯狂嘲笑百里羲,又忍不住露出欣慰地狂笑,他激动道:“哥,桑娘子看过来了,哥,你快点主动啊,还等什么呢。”
百里彦扮做女子,是因为百里羲不作为。
他便换个思维,既然百里羲不主动,那他就把桑梨招过来,再顺道激起桑梨的醋意。
其实他不确定桑梨喜不喜欢他哥,但是在桑梨心里,他哥的地位肯定无法取代。
思前想后就随便想了个这个法子。
妆容和衣裳都是他的兄弟弄的。
百里彦晓得有点怪。
不过就是要怪,桑梨看到他和百里羲亲近,肯定会觉得他哥口味独特,这不就在桑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了嘛。
百里羲调整站姿,皱起眉没说话。
百里彦晃百里羲的手,“保不准桑娘子是有些在意我和你的亲密,你快解释,再在合适时狠狠把我推开,不要手下留情。”
百里羲只践行最后一句话,拉开与百里彦距离,“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百里彦:“......”
即便有心理准备,可百里彦照旧认为自己心被狠狠伤害了,用完就扔?也忒不厚道了。
少顷,桑梨认出小娘子真身。
百里彦?
他扮做女子作甚?还故意唤她恶心她?甚而做出那种“挑衅”的行径?
桑梨一时不明所以。
她想了想,莫非是百里羲记上次踹屁股之仇,便故意让他弟弟假扮女子来恶心她?
有可能。
桑梨思及自己落水遭遇,来了气,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对百里彦道: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百里彦:“哥,桑娘子说什么?”
百里羲:“说你丑。”
百里彦:“......”
桑梨随手拾起浮在水面的绿叶,用力砸向百里羲和百里彦兄弟二人。
绿叶软乎乎被掷到一臂外,坠落。
桑梨气得胸.脯都鼓起来,两腮亦起起伏伏撑起来,宛若金鱼振动的鱼鳃,生动可爱。
与百里羲视线相接,桑梨瞪他,用唇语道:祝你们百年好合。
言罢,桑梨潜水而去,画舫也随之驶去,将要停岸。
众人只窥伺到水下隐隐约约的倩影。
桑梨如同一尾怡然自乐的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翩翩起舞。
“桑娘子?”有郎君不舍道。
“小心。”旁人小声道。
桑梨踪影逐渐远去,关于桑梨的话题反而讨论度升高。
桑梨不知,在外人看来,她与楼上人的互动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
“桑娘子在看谁?”
“估计是方才唤她的人。”
“是谁?旁边酒楼的人是谁?”
有消息灵通的人小声道:“是英国公府的百里世子,以及一位不知身份的小娘子。”
福禄楼同边的人。
“百里世子竟然和一位小娘子关系这般密切。”
“诸位可知小娘子身份?”
“不知。”
“这位小娘子虽说妆容不好,可观其骨相,定是个美人。”
有人站出来,适时插进话,正好让其他人听到,“听说圣上有意给百里世子指婚,但不知中意哪家娘子,莫非,今日与百里世子同行的娘子便是......”
“不无可能。”
“百里世子的口味倒是......不凡。”
“许是家里人催的。”
“我听我家好友说,桑娘子自从被百里世子救下后,便对百里世子有了心思。”
“桑娘子同百里世子虽是对头,但方才兄台所言,我听得竟也颇为赞同,兄台消息准确否?”
“有可信度。”
“这么说来,桑娘子莫非是因为看到百里世子与那个小娘子亲密,一时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心意被践踏,不料百里世子这般水性杨花,她想不通就跳水了?”
有人点头:“桑娘子出身侯府,定有自己的尊严,性子肯定带着烈性。”
“或者说桑娘子与百里世子私下早已定情,二人情投意合,无奈百里世子被亲人逼迫,来此与那小娘子相见,桑娘子得知消息便来捉.奸,结果却被那插足进来的小娘子挑衅,被气得落水了?”
“......”
在桑梨不知道的地方,关于她和百里羲的流言正在越演越烈,并逐渐脱缰,变质到妖魔化。
在找不到桑梨身影后,百里羲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嫌弃道:“赶紧把行头换过来。”
看着糟心。
百里彦生了反骨,“我就不。”
“好哥哥,来嘛。”百里彦故意恶心冷酷无情的百里羲,冲百里羲扑过去。
好不容易想个法子,结果什么进展都没有,百里彦愤愤然,把气都撒到百里羲身上。
百里羲:“你找死。”
百里羲一面放狠话,一面闪躲。
百里彦笑:“有本事把招数都使出来。”
百里羲:“不自量力。”继续躲。
百里彦穷追不舍,“想跑?没门,我的好哥哥。”
说完,百里彦都被自己夹着嗓子发出的声音给恶心到了。
自个都被恶心到了,那百里羲就更恶心了,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早在百里彦矫揉造作唤桑梨时,百里羲全身不适。
这男人发出的嗲音同桑梨天生的嗲声一个在地上泥泞里,一个在天上仙宫。
百里羲不自觉回想桑梨的声音,脑中莫名飘飘然。
飘飘然的代价就是百里羲被抓住,衣袍沾上百里彦发力抹上去的唇脂。
百里羲的名节被百里彦毁了。
桑梨游到一颗高大柳树下,此处隐秘,桑梨上岸,在这等了等。
西瓜和葡萄过来汇合。
西瓜把拿来的斗篷给桑梨披上。
春寒未散,要小心风邪入体。
葡萄流泪:“娘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梨笑道:“我体魄好着呢,没事,别哭了,葡萄。”
桑梨从小到大都没得过几次风寒,身体强韧。
即便如此,西瓜和葡萄依旧担心。
西瓜自责:“娘子,都是奴婢不好,一时疏忽让娘子遭了罪。”
桑梨摇头:“不怪你们,是百里家的错。”
葡萄抽哒哒:“对,都是他们的错。”
西瓜道:“对,都怪英国公府的人,那人是谁啊?”
桑梨:“那奇葩是百里彦。”
西瓜和葡萄都震惊了。
桑梨咬咬牙:“估计是想损我吧。”
她这身,拜他们兄弟所赐,也因自己不小心。
“可恶的两个狗东西。”桑梨恨恨道。
西瓜:“太可恨了。”
葡萄眼露火焰。
“不过也没什么,我还戏了水,好久没这样伸展四肢了,感觉不错,以后到夏天,一定要好好去冰冰凉凉的湖水里游个够。”桑梨开始想念往年暑日凫水的快活日子。
“而且我也不没丢脸,保持最好的状态,美美在湖里凫水。”桑梨满意自己的泅水姿势,正好百里羲也在,他定是看到了自己。
所以过去那个执念——让百里羲知道她会泅水,且姿势超级美的目的达到了。
桑梨开心了。
这下,百里羲可不能再看低她,用这个理由嘲笑她了。
桑梨只觉扬眉吐气。
“回去吧,我想沐浴。”桑梨可受不了现在的自己,黏糊糊的。
桑梨上了马车。
西瓜去接魏蝉,葡萄去福禄楼拿她早些时候定好的烤羊肉。
大概半盏茶工夫,魏蝉上马车。
太子随后到,在马车外关切,桑梨道无事,便同魏蝉回家。
魏蝉握住桑梨的手温暖,“梨梨,还好吗?”
桑梨:“我当然好了,就是受不了这一身水。”
魏蝉:“你怎地落水了。”
桑梨神情透出难言,“此事说来话长......”
“不说这个了,你要不要试试我的体温?冷死你。”桑梨不怀好意道。
魏蝉:“不要。”
桑梨偏要凑上去,把湿.漉的衣裳怼向魏蝉。
不出意外,魏蝉的衣裳出现水渍。
桑梨幸灾乐祸地笑。
魏蝉没有色彩的眼珠渐渐有神:“梨梨,你怎么这么坏。”
桑梨转移话题,“同太子殿下相处如何?”
魏蝉立马脸红,“嗯......”
桑梨见此,便知二人相处愉快,她大大地惊呼一声,面容俏丽灵动,“啧啧。”
桑梨故作难过:“我是最好的朋友,怎么,我不配知道吗?我好伤心。”
魏蝉一听,赶忙抱住桑梨,哪还管什么羞涩,一股脑全说了。
听完全程,桑梨愈发肯定太子和魏蝉挺般配的。
“太子殿下还约你,你自己去,还是我陪你?”
“你陪我吧,我还是紧张。”
“嗯,我有空闲就陪你。”桑梨打量魏蝉,道,“总之,你今日很漂亮,一定把太子殿下迷得死死的。”
魏蝉被夸得羞赧,“别这么说,太子殿下可不是这种容易被色相所迷的人。”
“啊呀,现在就知道维护他了?”
“我是实事求是。”
桑梨轻笑。
“不过,我今日真的很好看吗?”魏蝉询问。
桑梨:“当然了,不过啊,比我还是差那么一丢丢。”
说着,桑梨捏着手指,在空中掂量。
魏蝉忍不住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臭美。”
“什么臭美,莫要污蔑,我也是实事求是呀。”
一路打打闹闹,魏蝉被送回去,桑梨也回了府邸,叫人把布料送到主屋,便直奔自家院子。
沐浴完,桑梨只觉舒服,西瓜端来一碗姜汤。
“娘子。”
桑梨无奈吃掉了。
她不喜欢吃姜汤,嗓子辣。
约莫申时二刻,桑宝遛狗回来,桑梨带着烤羊肉去找桑宝。
期间,英国公府送来赔礼,以百里羲和百里彦的名义。
这算是百里羲头一回正式对她低头?
桑梨稍微讶然,对他们俩兄弟火气少了大半。
桑梨客客气气收下了。
梦氏知晓女儿落水,过来院子看了眼,见桑梨无事,放下心。
她清楚自家女儿并非弱柳扶风的女流之辈,不会因为落水受什么罪。
梦氏叮嘱她小心身子受凉,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到了前厅,桑梨同桑宝遇上,她把热好的烤羊肉交给桑宝。
桑宝匆匆收下,就把桑梨认认真真看了许久。
“阿姐,你有没有不舒服?”
桑梨顺着桑宝,配合地在原地转了好多个圈,“你自己看我有没有事呐。”
桑宝前前后后观察,还不放心,要去请府医过来。
府医来了,说桑梨身体很好。
桑宝这才真正放心。
紧接着桑宝就开始问是不是英国公府那兄弟两个害的。
说这话时,桑宝面露杀气,凶神恶煞。
桑梨甜笑:“就是意外,宝弟,安心啦,你快把烤羊肉吃掉吧。”
桑宝心中忿然,肯定是他们两个害的,思及此,他对英国公府的两个兄弟愈发憎恨,迟早他要打死他们两个。
面上,桑宝乖顺道:“知道了。”
桑梨:“我去找狗子们玩。”
玩了一会工夫,桑梨望眼天色,问桑宝:“回来时看到爹没?”
桑宝摇头。
要到晚膳了,爹还没回来。
桑梨眨眼,摸摸狗老大的狗头,心道:哦豁,这下糟了。
梦氏对武安侯偷溜出去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武安侯晚归,错上加错......
是有好戏看的节奏。
桑梨想起一件事。
桑梨道:“娘,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我去成绣庄时遇到英国公夫人......”桑梨吧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梦氏了解郦氏,她们二人与武安侯和英国公相似, 都有相似喜好, 喜欢的布料、颜色、衣裳款式等等都出奇一致。
比如都喜欢成绣庄。
二人曾为抢夺自己喜欢的东西, 多次发生过冲突,偶尔遇到极好的货, 十分有钱的梦氏可以眼睛不渣地买下, 甚至其他的都可闭眼挥手买下, 花出去的钱对于梦氏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而郦氏手头时不时宽,时不时紧巴, 时常看到自己中意的货被梦氏霸占,梦氏为让郦氏买不着, 高兴时直接买断,断了郦氏所有后路。
梦氏和郦氏的恩怨便是这么日积月累来的。
她们之间的战火可以硝烟漫漫, 也可以无声无息。
梦氏道:“她是何居心?竟然会让?”
桑梨:“我想她既然让了, 也就接下了。”
梦氏:“既然她要平白无故装善人让, 你接了也好。”
“但是欠下一个人情。”
梦氏:“不欠了, 她儿子不是害你落水了嘛。”
桑梨:“对哦。”
郦氏的行为委实古怪,梦氏要好好想想。
沉思之际, 武安侯依旧不见人影。
梦氏想了很多,可惜最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环顾四周, 冷着脸, “你爹还没回来?”
桑梨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没有,我上午倒是见过他, 他的猫病了,要带去外面看兽医,可看兽医也不应该要花一整天的时间呐。”
“死哪去了。”梦氏蹙眉。
梦氏叫了桑宝和白管事,让他们带着甲士去寻武安侯,务必把人拖回来,要半死不活的。
过了半个时辰,桑宝和白管事把活着的武安侯带回来。
武安侯被抬进来,梦氏便闻到浓郁酒味。
武安侯似乎醉了,眼神迷离,肆无忌惮道:“我的猫呢?它们在哪?”
瞧瞧,吃酒了也不忘自己的猫,倒是把归家忘得一干二净。
梦氏神色不明,只打量着失态的武安侯。
须臾,梦氏给贴身丫鬟一个眼神,叫她去打盆冷水。
白管事道:“夫人,我们是在一处酒肆找到了他,当时在场的还有不少侯爷的下属,我们还遇到同在酒肆的英国公,他也是吃醉了,侯爷还同英国公抱在一起了。”
二位仇敌抱在一起,在酒肆里闹腾,完全没有他们平日的样子。
谁都不知道武安侯和英国公这俩宿敌是怎么搅合在一起的。
两只好像恢复正常的猫儿窝在桑宝肩膀上,桑宝道:“爹吃了不少酒,有好几坛。”
一旁的桑梨示意桑宝拿下橘猫,给她。
橘猫抱在手中,桑梨一面撸着毛乎乎的猫头,一面看戏。
梦氏:“你们带侯爷回来后,英国公怎么了?”
白管事:“被英国公府的人带走了。”
梦氏:“有多少人看到了?”
白管家:“不少。”
梦氏心道,总归不只有武安侯丢脸,英国公也好不到哪去,估计现在郦氏肯定再训斥英国公。
不是只有自己承担,梦氏自我安慰后,心里好受许多,但气还在,并呈燎原之势,十分迫人。
梦氏询问道:“他为何去酒肆吃酒?”
白管家摇头说不知。
看来其中缘由只能亲自审问武安侯了。
梦氏先让屋里的人都退下。
等屋里只剩下二人时,梦氏再不掩饰嫌弃。
梦氏眼皮跳起:“看看你的样子,把侯府的颜面都丢光了。”
此时武安侯神志不清,正在屋里一根筋地找他的猫,都听不清外界发生了什么,口中自顾自呢喃,烦人得要死。
武安侯没找到猫,突然发起酒疯,开始大叫,甚至悲痛大哭。
梦氏忍无可忍,上前给了武安侯一脚,然后接过水盆,对准武安侯的脸就是无情一泼。
冰冷的水砸在武安侯发热的脸上,他被冻得眼神骤然清明些许。
“桑泓。”熟悉的、催命的声音响起。
武安侯一个哆嗦,慢慢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梦氏沉下的脸。
武安侯稍微还有点懵,茫茫然,像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事的稚童。
直到梦氏道:“蹲下来。”
武安侯下意识蹲下,本能痴痴道:“夫人。”
梦氏顺理成章的手一抖,紧接着恢复,她一把揪住武安侯耳朵,狠狠一拽。
“死酒鬼,酒醒过来了吗?”
熟悉的动作和疼痛终于让武安侯酒醒了大半。
武安侯看清梦氏的脸,顿觉不妙,结结巴巴道:“夫......夫人,饶命。”
“饶命?一股酒臭味儿。”梦氏冷酷的讥笑,“吃酒误事啊,侯爷。”
“夫人......下手轻点。”武安侯红了眼睛,复而如铁骨铮铮的壮士般视死如归地闭上双眼。
一副悉听尊便、任打任骂的样子。
在梦氏的又一次惩罚落下时,武安侯道:“夫人......我错了。”
他企图勾起梦氏恻隐心,再顺势服个软,求梦氏饶命。
然而,梦氏铁石心肠。
“还在外面鬼混吗?还敢私自跑出去吗?还敢不按时回府吗?”
“知道自己犯下了几宗罪吗?”
梦氏连连发问,掷地有声,武安侯小心脏颤啊颤,跟不幸遇上狂风暴雨的一叶扁舟,被雨打风吹,艰难求生。
梦氏生得是娃娃脸,发起怒来,却可怕得紧。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凡。
桑梨和桑宝还有其他人都悄悄咪咪在门外偷看。
见武安侯悲惨的样子,桑梨想笑,也有些怜悯自家不听话的爹。
她耳边还传来下人们心疼的话。
“侯爷好可怜。”
“侯爷好惨。”
“侯爷在叫。”
“侯爷被收拾得好厉害。”
“夫人霸气。”
“夫人御夫天下第一。”
“夫人......”
夜里树梢剧烈晃动,雀鸟都被吓到惊飞,四处逃窜。
后来,桑梨在自个院子都听到了武安侯的鬼哭狼嚎,可见梦氏下手之狠。
好在她爹在她娘手底下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皮早就比城墙厚,骨头也比磐石硬!
隔日上朝,武安侯和英国公在酒肆吃醉后化敌为友的事早就传遍朝堂了。
武安侯和英国公不仅身体疲惫,无精打采,还要受同僚们打趣笑话,心灵被创。
就连宣帝也开起二人玩笑。
宣帝以及少部分知道武安侯和英国公惧内的事,他们想,这二位被带回家后,定受了一番罪。
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故而,他们这部分知情人打量的眼神更怪。
武安侯和英国公都觉得窘迫。
片刻,武安侯和英国公在一片笑声中对视,他们看到对方眼中的的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将二人的心连在一起。
武安侯府。
梨花院。
一声惊呼打破晨间寂静。
“啊——”
桑梨起来,发现自己吹弹可破的脸蛋上长了一颗小红痤,在左脸,它鼓起来,周围肌肤都红了,很是显眼。
桑梨哭了,梨花带雨,悲伤欲绝,觉得无颜见人了。
西瓜和葡萄拿来给桑梨擦眼泪的帕子就用掉好多条。
西瓜和葡萄不断安慰,然桑梨还是在流眼泪,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一整天,桑梨就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上瑕疵,难过不已。
看着看着,她又哭了。
西瓜:“娘子,已经涂了药,很快就消失了,到时娘子又恢复美貌了。”
葡萄拼命点头。
“真的吗?”桑梨半信半疑。
一个时辰后,桑梨:“它没消失。”
两个时辰后,桑梨哭腔:“它还是没消失。”
三个时辰后,桑梨泪花簇簇:“它根本就不会消失!”
因为这个疙瘩,桑梨这一人整日都耗在梳妆台前,和镜子里的疙瘩作斗争,饭都吃不好,一边补水,一边啜泣。
勉强夹菜吃,也会吃到断断续续滚下来的温咸泪水。
对了,菜!
桑梨猛然想起来,长疙瘩会不会是她昨日吃太多烤羊肉了。
桑梨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于是,为了报复烤羊肉,桑梨买了一只羊,养在府里,千思万想后,给它取名叫......羊肉串。
好名字。
她吩咐人要好生照料它,吃喝都要最好的,务必把羊肉串养得肥肥胖胖。
这样,她才好磨刀霍霍肉串。
桑梨不争气的口水流下来。
长疙瘩的第二天,疙瘩瘪了不少。
到第四天后,小红痤彻底消失,桑梨开心地在屋里转圈圈,接着犒劳过去几日吃素的自己,奖励自己吃一顿好的——全荤大宴。
少女的烦恼来得开,去得也快。
另一边,少年正在练枪。
百里彦跑过来,口头上急切慌忙道:“哥,大事不妙了!”
百里羲见弟弟一副大惊小怪的焦脸, 见怪不怪,面不改色,继续练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