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可以先给你开个造影单子。你这时候才来,排上号,起码明天才能做上检查。”
青年垂头丧气,真正感受到了这年头,到医院看个病真是不容易。
付美平招呼周柠琅给他开检查单,说到一半,又说:“还是算了,你周三来,重新挂号,下次别拿别人的就诊卡乱看病,这些病历我们都会慎重保存的。”
听到这里,一直不敢认真看这个病历上名字写着是迟宴泽的男人的周柠琅才抬起头,眼神忐忑的朝他看去。
他捡过付梦平给他写的便条,也回头看周柠琅。
这一次,周柠琅终于发现,原来,不是迟宴泽。
但是身份证跟挂号的本人信息是迟宴泽的。
“周三,挂这个周医生的号?”
“对。你本名叫什么?到时候用自己的名字挂号。”
“诶?付医生怎么知道我不是迟宴泽?我叫任中昱。”青年想怪不得付美平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把他支给一个青涩的他进来这么久,连话都没敢说一句的年轻女医生。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拿迟宴泽的就诊卡挂号,当然不愿意认真给他看病。
付美平展颜一笑,说:“迟家那小子我认识,他没你长得帅。”
其实她是从这人的脾性跟外貌看出来的,迟宴泽本人比他好,那是个真正的天之骄子,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亦能面不改色。
任中昱也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俊小伙,亮眸挺鼻,唇红齿白,但是在气场跟气质上差了迟宴泽一些。
毕竟迟宴泽这样的家庭是绝无仅有的。
他是个真正的名流世家子弟,举手投足间那种作风跟姿态都是独特的。
“是嘛?他可是我们京北空军白桦屯基地的屯草呢,空军招飞宣传片都请他拍,还是付医生有眼光,这就看出来他没我帅。真没我帅。”任中昱笑了。
即使今天没看上病,听到旁人说迟宴泽没他帅,这是真的值得笑一下的。
“你们怎么回事?”付美平问,“怎么你拿他就诊卡看病?”
“临时到京南来,我让他帮忙我挂你的专家号,结果这小子懒,都没问过我身份证号就挂了,用他的卡挂的。我怕错过了,又要等到下周,就冒名来看病了。”任中昱说。
“那他呢?今天也来了?”
“对。”
“人呢?”
“迟宴泽?”
任中昱起身,迈步到诊室门口,探头朝走廊里叫了两声。
“迟宴泽,进来,医生找。”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走了,刚才还在走廊的,可能烟瘾犯了,去抽烟了。”任中昱说。
“那你先回去,这两天试着活动一下,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找这个小周医生。”付美平招呼任中昱。
他看着也是一个讨喜的小伙子,生得一表人才,顶天立地,空军招飞最高身高标准,付美平看他是达到了的。
任中昱摸摸后脑勺,不太愿意一个五十岁的骨科专家把他的病例推给一个年轻的医生小姑娘。
适才他观察过周柠琅,她戴着口罩,眼神怯怯的,任中昱打从心里觉得她不行。
但是付美平都这样说了,任中昱也没办法。
任中昱这趟病看得憋屈,他觉得主要原因就是迟宴泽帮他挂号,都没问过他,就用了迟宴泽的就诊卡挂了。
迟宴泽这人,真的就是太草率了。
任中昱从门诊大楼出来,迟宴泽站在一旁的绿化带里抽烟,适才他本来陪任中昱上了门诊三楼骨科就诊,但是他中途烟瘾犯了,就先下了楼来。
任中昱有186公分身高,一眼望去,迟宴泽似乎比他还要高点,但是只是错觉而已。
迟宴泽这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膏粱子弟,身上总有公子哥的矜贵明华,不管往哪里一站,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病看完了?怎么说?注定残废了?”迟宴泽挤兑任中昱。
最近两人从京北空军基地迎来了年假,一起来了京南。
任中昱在两个多月前参加一次山区空投地震救援,在拯救群众中被山上的巨石落下来压断了手指。
当时,是迟宴泽十万火急把他弄回京北医院做断指修复手术,但是,手术结束后,被接上的断指一直不能活动。
任中昱许久不能上飞机操作,他急得要死,到处寻医问药。
京南军区总院的骨科在国内很出名,任中昱慕名而来,以为挂到特级专家的看诊号,是他走运了。
结果没想到专家根本不愿意给他看病,因为他没用他的名字去看。
“是,残废了,接下来你要照顾老子到老了。”任中昱没好气的说。
他从迟宴泽的夹克兜里掏出烟盒,摸了根烟,然后问他要火机。
“都残废了,还抽啥烟,残疾人少抽点烟。”迟宴泽不给。
“有病,给老子演上了,是吧。”
任中昱拉住迟宴泽,抢过他牛仔裤口袋里的定制打火机。
烤漆镶钻,一支几万人民币,怪不得迟少爷不愿意借给别人呢。
叮一声,火光燃起,任中昱燃了烟,往嘴边塞去,眉眼间惆怅的神色这才散开些去。
他含着烟,嘟哝着说:“专家不给看,说挂号的人是迟宴泽,让迟宴泽去看病。”
“爷可没病,爷的身体百毒不侵。”迟宴泽笑。
他长了一张长脸,五官端正,棱角跟鼻梁的锐度独特,天生的白净皮肤,细腻有光泽。
笑起来有一股没心没肺的恣意,饱满充盈的仰月唇上扬,属实是风情万种。
让任中昱适才被他整了一出,都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
“你他妈就是有病。拿你的名字给老子挂号,真是想得出来。”任中昱踹了任性妄为的公子哥一脚。
迟宴泽敛了敛桃花眼,眼神比春日午间的日光还要清亮,浅浅叹道:“你知道这种三甲医院的特级专家号每次在网上放出来,不超三分钟就没了。爷当时要不是顺便用爷的就诊卡号抢号,还轮得到今天你见专家一面啊。”
“现在专家很反感我拿别人名字挂号,把老子随便扔给一个小姑娘,让周三来找这个小姑娘看病。”
“不会吧?什么小姑娘?”觉得太阳大了,迟宴泽掏出黑色墨镜,悠哉游哉的挂到脸上。
骨骼感超强的脸一下被遮了大半,不但不黯然失色,反而被墨镜衬得相得益彰的俊朗帅气。
任中昱想,怪不得去年跟今年的空军招飞宣传片都是他入框当飞行员代表。
任中昱随手把手里被于美平写的便条递给迟宴泽,吩咐他:“给我挂这个医生的号,周三。我把我身份证号发给你,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挂好了,用我任中昱的名字挂。”
“谁啊?哪个医生?真能治好你的手?这么神?”戴着墨镜的迟宴泽垂眼看到便条上写的名字以后,忽然闷声不响了。
他快速打开了医院的,搜索了一下医生周柠琅。
跳出来的搜索结果让他一直玩世不恭上扬的仰月唇瞬间紧抿。
【周柠琅,京南军区总医院骨科主治医生。
个人简介,女,26岁,擅长疾病:骨科创伤,手腕关节疾病,脊椎,四肢创伤后修复重建治疗等。本科毕业于北清大学医学院,曾在美国哈弗大学麻省总医院,香港中文大学威尔斯亲王医院各科室实习,并取得专硕学位,临床经验丰富。】
附图照片,长相温婉,气质清艳的女子穿着纯白的医师制服,对任何搜索她的人礼貌微笑。
两腮鼓起浅浅的梨涡。眼睛荡漾着无尽水波。
那是迟宴泽五年未见过的,事业有成,自信美丽的周柠琅。
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是周柠琅去美国那一年。
她们医学院里的同学在校外的KTV歌城里聚首,给她开欢送会,祝福她有了大好前途,从此鲜花着锦,一生成功。
迟宴泽带着他当时的女朋友,假装走错包厢,撞见她神情落寞的坐在点唱机前唱一首歌。
迟宴泽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歌词。
扫去记忆里的鸿毛,逃离未蒸发的薄雾,放弃跳不了那场圆舞,遗忘是过程,没坏与好。【1】
见他来到,她只看他一眼,便低下头去,认真唱完那首歌,然后起身,笑笑的说要走了,外面雪大,路上会堵,要回宿舍去收拾行李,早点去机场。
那之后,迟宴泽再也没见到过周柠琅。
见迟宴泽拿着手机,对着这个女医生的搜索结果发呆,任中昱以为他理解到了,这个女医生就是不行。
“是吧?老子就跟你说这个小姑娘不行,不过她是付美平的得意门生,付美平偏让我挂她的号。”
任中昱留意到迟宴泽有点麻了,他想,是人都得麻,就这种26岁的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她能接什么断指。
给她一根人的断手指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她可以被分分钟吓得花容失色。
“……”迟宴泽还是不响。
“操——”任中昱踢了大少爷一脚,“灵魂出窍啦?赶紧把号给我挂上。周三我要去找小姑娘医生看病了。”
“万一她要是把我的手指治好,我能重新上机驾驶,我就追她好了。”
任中昱回忆适才看诊室里那个小周医生俏丽的眉眼,让单身的任中昱动了点心思,他想,说不定付美平是为了撮合他们,才让他去找她看病。
这种戏码电视剧里经常有,男空军跟女医生这样认识,然后因为看病生情很正常。
“追什么追,你都残疾了,就别祸害人家了。”迟宴泽忽然很不高兴,不让任中昱去找周柠琅看病。
“嫌这小姑娘不好,我给你换家医院。”他悻悻道。
“不,我现在就想要她。”任中昱忽然又坚持找周柠琅看病了,她说不定是个天之骄女呢。付美平那么高傲的专家教授都那么推崇她。
“就、想、要、她?”迟宴泽拉长脸,审问任中昱说这话什么意思,“嘴巴放干净点,你以为是上会所呢?”
“你咋一下这么咄咄逼人的?”任中昱终于反应过来了。自从说起这个周柠琅,迟宴泽就跟吃了炸药似的,燥得慌。
“走吧,先回去了。”迟宴泽不愿再聊。
周柠琅下班回到住所是傍晚七点。
表姐姜棠在家里刚煮好饭,饭桌上摆着椿芽炒蛋,笋烧牛腩,绿豆南瓜汤,清炒芦笋,全是春天时节的时令菜,色香味俱全。
见周柠琅回来,姜棠招呼她快去洗手吃饭。
“你昨晚回来过没有?”姜棠问。她昨晚睡得早,记得睡觉之前周柠琅的屋子一直是空的。
“回来过,早上四五点的样子,当时你还在睡。”周柠琅回答,“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又去医院了。今天是陪我教授坐诊。”巴掌大的小脸上面色疲惫。
“你疯啦?谁这样当自己的身体不值钱,你现在年轻,等你上岁数了,熬一个通宵就起码老三岁。”姜棠一点都不危言耸听。
“你不是也经常熬夜吗?”周柠琅反问姜棠,她是个歌手,昼伏夜出,这两天刚结束了一场表演,正在空窗休息期。
“我熬夜也没你熬得凶,你说你,当初怎么就决定选骨科科室了,你选个美容整形什么的,多轻松。”姜棠好奇,“大学毕业那年不顾家里反对,也要去美国读专硕。当初就那么想走,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到了现在,姜棠也不知道那年周柠琅为何要急着要走。本来姜棠听她家里安排是让她回京南读研。
没想到,她在大四下半学期临时决定要出国。
“能有什么故事?”周柠琅淡淡应。
“什么大学校园恋,因为毕业不欢而散什么的。”姜棠揣测。
她玩乐队,经常认识离经叛道的男生,交往过不少男朋友,姜棠对男女之事很不以为意,合则来,不合则去,没有什么刻骨铭心一说。
但是周柠琅不一样,姜棠觉得她性子清冷寡淡,从来没听说过她觉得哪个男人长得帅,姜棠猜周柠琅肯定为人刻过骨,铭过心。
“恕我没有那种福气,我根本没享受过校园恋。”周柠琅叹气,算起来,她的青春算不算上不是网友说的那种喂了狗,她上学的时候甚至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
跟迟宴泽发生的那些事,不算是谈恋爱。
“怪不得现在二姨那么紧张要给你介绍对象。周医生你都26了,还单着,真可惜。”
姜棠吃完饭,收拾碗筷,虚心请教一下,“所以,周医生,你的择偶标准到底是什么?高富帅公子爷?温柔事业男?你总得说一种标准。”
“起码得让我动心。”周柠琅说。
“哦。明白了。这是最难抵达的标准。”姜棠说。
转去厨房之前,姜棠问,“周末我们在音乐房子有个乐队演奏,你来看吗?我给你留个位置。”
“好啊。”周柠琅点头答应。
周三来到,早上下了点雨,地是潮湿的,门诊楼里充满湿润的水气。
任中昱如约来找周柠琅看诊,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虽然他说了他一个人来也行,但是他的好兄弟迟宴泽就是坚持要开车送他来。
银灰色G500线条方正,底盘高大,缓缓停在露天停车场里。
迟宴泽下车,今天他穿常服,水洗牛仔蓝衬衫,纯黑粗布休闲裤,卡其色系带登山鞋,看不出他的职业。
脸上挂着黑色墨镜,水红的薄唇跟冷白的皮肤被黑墨镜反衬得更为活色生香。
周身气质决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顶流男明星来医院看病了呢。
一下车就引人瞩目得不得了,侧边路过的好几个女护士跟女病患见到他,全都神情痴痴傻傻的从他身上移不开视线。
她们总觉得他有些面熟,但是仔细辨认后,又觉得不是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英俊面孔。
任中昱也很显眼,两个肩宽腿长,风华正茂的大帅逼暴露于光天化日,场面异样符合春天的暧昧氛围。
空气里流淌的全是他们身上的荷尔蒙。
个性率直的任中昱被异性多瞄了几眼,浑身不自在了,斥迟宴泽道:“老子让你别来,你为什么要来?”他怪责是迟宴泽太招摇过市。
迟宴泽把仰月唇一勾,“这不是关心你吗?怕你真的残疾了,开不了飞机,我一个人开着寂寞。”
“我操,你是不是同性恋啊。”任中昱受不了他凹着他那矜贵公子哥的范儿,暧昧的说出这些含情的话,撩死了。
仿佛任中昱一个大老爷们儿,都能被光风霁月的他撩动。
这里是京南,他老家。他不收敛了,也不低调了,把豪门贵公子的阔架子全部摆出来了。
出门最次的代步工具开奔驰G500,任中昱早上去他的地下车库溜了一圈,还以为自己去看了某春季国际车展,市面上罕见的豪车一辆辆的停在那儿积灰,简直闪瞎了任中昱的狗眼。
任中昱在基地跟迟宴泽是同期,两人后来一起住同一个宿舍,一起出过诸多艰巨的任务。
在基地里,任中昱没觉得迟宴泽跟别人不一样,有不一样也是他那敢抢敢冲的血性,还有他那罕见的实操技术跟诡谲的作战头脑。
他26岁就得了金头盔,那是一个空军飞行员能得到的最佳荣耀。
基地里传言迟宴泽家境优越,不是一般的那种优越,以前任中昱没往心里去。
眼下,跟他一起来了京南,任中昱觉得他这种真的就是胎投得好,一落地,什么都有了。
然而他却好像觉得拥有得还不够的模样,懒倦得去做了空军飞行员,在他们摸上战机前,经历的那些艰苦卓绝的训练,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任中昱觉得迟宴泽可能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不正常。
他的骨头是反着长的。
今天任中昱去看骨科,应该让坐诊的医生给他也顺便看一下。
两人走进骨科门诊,等到叫号,任中昱准备一个人进去了。
迟宴泽如临大敌的说:“我陪你进去。”
迟宴泽今天跟上一次来不一样,上一次,他自己到处瞎晃,没在门诊大楼里呆够十分钟,就下楼去抽烟玩手机去了,理都不理任中昱。
今天,他全程对任中昱做陪同。
任中昱暗自思忖,这公子爷是不是真的有点哪啥癖好,真把他给关心上了。
“不用了。”受宠若惊的任中昱说。
“没事,关心同袍,是应该的。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迟宴泽坚持要陪他进诊室,脸上的墨镜摘了,面孔上有别样认真的温情。
任中昱看傻了,以为他是真的关心同袍呢。
毕竟他们也可算是出生入死的关系,任中昱这手要是治不好,就只能在基地退伍,或者从关键位置退下来,做些简单的后勤工作了。
任中昱信了。迟宴泽是真的关心他。
两个俊朗青年一前一后的进入了骨科六诊室。
今天在这件诊室的坐诊医生是,周柠琅。
她今天没戴口罩。俏丽瓷白的脸蛋在日光灯的灯光下,细腻得像胎质极好的白瓷。
抬眸见到任中昱,她一脸平静,对他有印象。
再见到站在任中昱身后的迟宴泽,周柠琅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医用口罩,把脸遮好了,才招呼任中昱坐。
“任中昱,看断指对吗?”周柠琅问。
“对。周医生,付教授把我的病例给你了,说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帮我看看。”任中昱拆了防护。
周柠琅伸手,摸着男人的指骨,感触了一下。
骨头是在的,但是似乎没有在长了。
“试着活动一下。”周柠琅说。
任中昱动不了,很努力了,还是动不了。
“先拍片子吧,条件允许的话,应该可以断指再接。”周柠琅对着电脑给他开检查单。
“好。”任中昱答应了,“什么时候可以拍?之前我在深水潭拍的CT片还在,迟宴泽,你去车上给我拿来。”
迟宴泽应“好”,正要出门去拿。
第5章 那场圆舞
周柠琅很冷淡的打断他们:“之前的旧片子我们不看,我们军总只看自己医院做的结果。”
迟宴泽于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他就杵在那儿,也不动,眸光复杂的看着周柠琅。
周柠琅戴了口罩,视线放远,压根儿不看他,就当他是普通病人的陪同亲友,一点都没把他区别对待。
迟宴泽一直目不转睛的盯她看,周柠琅也不给出任何的表情回应。
她像是住在一个安全的坚硬的壳里,他依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摆布她。
任中昱坐着,他觉得这个周柠琅挺冷的,他们两个大帅逼从停车场下车,再到走进门诊大楼大堂,坐电梯上骨科三楼,任何异性都会能多看他俩一眼是一眼。
只有周柠琅现在隔他们这么近,能不看就不看,对他们满眼的嫌弃,好像当他俩是臭要饭的,巴不得快点把他们打发走。
适才她本来没戴口罩,他们一进来,她就戴口罩。
任中昱暗忖,他们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招她讨厌了。
“人的骨头每天都在长,拍片子肯定要看现在的结果。”旁边坐着一个陪周柠琅看诊的女护士,看不下去这尴尬场面,给任中昱解释,“患者不要着急,断指再接周医生做很多了,如果她答应,你的手指肯定会康复。”
“焦娇,不要乱说话。”周柠琅呵斥女护士,她叫焦娇,跟周柠琅关系好,平时都陪周柠琅看诊。
焦娇知道现在医患关系紧张,一般她也不会这样刻意的给病患希望,要是之后医院做不到承诺,他们很容易跟医院闹。
但是,因为任中昱跟他朋友太帅了,焦娇难免春心荡漾,想要说几句好话,拉近跟他们的距离。
“任中昱,去拍片吧。”周柠琅看看时间,说,“现在去排,应该下午能看。”
“那你下午在吗?”任中昱很紧张,深怕今天又白跑一趟。
“我下午不在。”周柠琅回答,“不过你可以到骨科住院部办公室来找我。”
“那要不,咱俩加个微信。”任中昱说,“我这人有点笨,万一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问导诊台的护士,我不加病患微信。你们先出去吧。”周柠琅冷到极点的说,然后摁叫号机,呼唤下一位看诊者,“下一位。”
任中昱跟迟宴泽真的就像两个要饭的,就这么被周柠琅给轰出来了。
“这女人怎么能这么冷?老子看个病而已,怎么惹到她了?”任中昱没搞懂,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了。
迟宴泽一直闷声不响,任中昱奇怪,早上出门还意气风发的。
任中昱想了想,问:“迟宴泽,刚才那个女医生是不是你前女友?”
没正式进空军部队前,迟宴泽风流多情,前女友多得不止一箩筐。
在医院里,碰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医生,是他前女友,太正常了。
“不是。”迟宴泽回答。
“那是?”
“一个大学同校同学。”迟宴泽回答。
“喜欢你?”任中昱终于明白今日自己为何被周医生当成了眼中钉,原来是连坐。
她讨厌迟宴泽,就把任中昱一起讨厌了。
“不喜欢。”迟宴泽吐出三个字。
“哦,那我就可以放开手追了。”任中昱说,“第一步,先把她微信搞到,我这手指起码得找她治大半年。”
任中昱沾沾自喜,没想到这次到京南总院来看病,还是一场艳遇。
笑容还未完整的在他停留一分钟,“你他妈敢。”,迟宴泽就薅住他脖子,往他肚子上狠捶了他两拳。
“老子就敢。”任中昱不怒反笑,这下真有好戏可以看了。
这个冷得浑身带刺的周柠琅到底跟迟宴泽过去发生过什么,任中昱太好奇了。
十二点,周柠琅的诊号都看完了。
走廊上之前拥挤的病患全都离开,她走出诊室,看见空落的走廊尽头有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那儿,伟岸身形,俊帅面孔,她一眼就能辩出是他。
适才,他陪任中昱来看病,她故意不看他,因为她怕看了之后,她这些年为他藏起来的那些马脚就露出来了。
当初她走得决意,在他就快要把她完全得到的时候。
但是一个浪子终究是没有心的。
周柠琅不会像那些为他要死要活的女生一样,乖顺又卑微的把他当做她的天。
除了他,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她去努力跟争取。
当时的她才本科毕业而已,她那么辛苦的读了医学院,她是凭苏省理科第一名的高考成绩考上的北清医学院,为此她还得到几万块的奖学金。
那几万块加上家里本来不多的积蓄,终于能给她爸爸买了一辆十万的代步车,这样爸爸就不用再挤地铁去银行里当会计了。
第一次,他们一家三口出行有了自己的私家车。
职业是中学教师的妈妈很高兴,摸着她的头说:“我们柠柠出息了,上大学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啊,我们柠柠还会有更好的成绩,北清医学院在我们苏省总共才录取五个人,这是多么稀少的概率。柠柠以后一定要努力做一个很厉害的医生。”
周柠琅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平凡人。
二人此生获得的最大骄傲大概就是培养了她这个考上知名学府的高考状元。
一家三口一直幸福的生活在扬城一个一百多平米的旧商品房公寓里。
进入大学后,周家的邻居跟亲戚一直都在关心那个天之骄女后来的前程。
可是,有一段时间,她居然会因为迟宴泽天天在宿舍的床上流眼泪,连课跟实验都不去上。
从天明到天黑,她想的全是为什么她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后来,她不想了,她明白了迟宴泽认识女孩子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好玩,他只是当跟她们的靠近是一场追逐游戏而已。一旦感到腻跟疲,他能马上跟她们喊停。
于是,周柠琅选择在游戏还未被游戏发起人终止的时候,先行抽身离开。
周柠琅今日有预感迟宴泽也许会陪他的同事任中昱来看病,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周柠琅不会让迟宴泽觉得她还在乎他。
此刻,迟宴泽站在升降电梯口,她要下楼去餐厅,必须要经过他面前。
午间的春光绚烂,从封闭的透明窗户射透,落在他身上,拢住那张五官端正的脸,跟记忆里的一样。
不,应该是增加了更加摄人心魂的锐度,让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没有任何钝感。
男人伸长腿,贴着腰,姿势懒痞的靠在窗台边,一双多情桃花眼直勾勾的睨着她的来到。
感受到他视线的温度,周柠琅的双脚发虚,踏下的步子几乎要不稳。
但是她不会让他知道她此刻的心境。
面朝他走近了,周柠琅侧身,摁电梯。
“周、柠、琅。”男人出声喊。
念着她名字的嗓音低哑,带着燥,他故意一字一顿的念,好让她听见,他就是在叫她。
周柠琅这才假装发现了他的存在。
“嗯?”周柠琅歪头,轻轻应一声,故意做出云淡风清的模样。
“装不认识了?”他问。
“你谁?”既然他这么说,周柠琅就这么回。
“迟宴泽。”他回,口吻懒痞,语调专横,“曾经让你在床上哭得停不下来,一直喊我名字的迟宴泽。”
“……”
周柠琅没想到他会在她上班的地方这么说话。
他果然是迟宴泽,他永远不会变,永远浪荡恣意,玩世不恭,漫长的五年过去,他能记得的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大概就只有这些。
一时欢愉。瞬间绚烂。
他们瞒着所有人像化作烟火般,一起燃起,然后再在一起坠落。
无人会联想到,出身平凡,绩点排名永远全院第一,去校食堂打饭都会提前算好价钱的乖乖女周柠琅,会跟一个每个月都换女朋友,天天出入灯红酒绿的欢场,开迈凯伦塞纳GTR跑车上学的财阀二世祖迟宴泽在一起忘我的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