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目送着方掌柜离开的背影,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谁不懂似的,哼。
吃过了晌午饭,云裳阁和宁秋阁的伙计们就像在打擂台,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来自州府的新料子,在我们清源县是头一份,价格又公道,快进来瞧瞧看看吧。”
“质量有保证,童叟无欺。”
云裳阁的伙计们吆喝的热火朝天,鼻尖尖上都渗出了汗。不过这一阵吆喝,暂时把宁秋坊的风头盖过几分,客人左右犹豫,最后被云裳阁招揽去大半。
安宁在铺子里听见了,略一思索,附耳在伙计们耳边说了几句。
“快来看快来瞧,从金陵城新进的料子,首饰,脂粉啦。”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这料子全清源县独一份,还有金陵的味道哩……”
路上行人一听,对金陵味道充满了好奇,进宁秋阁一闻,果真香气扑鼻。原来沈泽秋还从金陵买了很多香料回来,挂在铺子里打样板的料子,都用香料熏过,闻起来特别香。
这时候路边走来一位三十出头,穿蓝布棉褂,脚踩棉布鞋的妇人,她挎着个素色小包袱,在云裳阁和宁秋坊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选择离自己更近的云裳阁走去。
妇人穿的干净,衣裳上也没有补丁,可在云裳阁伙计的眼里,这已是大大的寒酸,一看就是穷光蛋,恐怕连店里最便宜的衣裳都买不起,招呼她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妇人在一楼逛了圈,伙计们忙前忙后,殷勤的招呼客人,可没一个笑脸是给她的。
“哎呦,你怎么回事,干嘛站在路中央呐。”
穿绸裳的柳夫人没留神,扑在了这位蓝衣妇人身上,柳眉一簇,很是恼火。
“这位大婶,求你没事就出去吧。”伙计说完又给那生气的绸裳夫人赔罪,“都怪我没看好路。”
蓝衣夫人正色,“我有事,我是来做衣裳的。”
“就你那穷酸样?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可不是你这种乡下人能买的起的。”柳夫人斜眼瞟过来,冷声讽刺道。
店伙计也火大,这次说话更不留情了,“柳夫人说的没错,这位大婶,你悠着点哈。”
说完殷勤的招呼着柳夫人上二楼去了。
蓝衣妇人抿抿唇,出了云裳阁,径直往宁秋坊来。
伙计们都在忙,只有安宁有空闲,她想也没想,笑着走上前,“客人请到里面看看。”
蓝衣妇人刚受了一肚子的闷气,见到安宁的笑脸心中不禁一酸,“你不怕我买不起?”
安宁微愣,“就算买不起,看看也好。”
“……我想看看衣裳料子。”蓝衣妇人抿了抿唇,“不知城里的人爱穿什么,给我挑最流行的吧。”
安宁微笑,“好,随我往这边来。”
蓝衣妇人一边走,边打量着店中的美人图,接着面有忧色的摸摸自己的脸颊,叹了口气。
安宁思忖着给她介绍几款实惠的棉料,三百文就能定一套,是不贵的。
“店家娘子,等等。”
蓝衣妇人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徐阿嬷所制的嫁衣问,“这件衣裳怎么卖?”
安宁回过身,那嫁衣是徐阿嬷做的,她特意问过徐阿嬷能不能卖,徐阿嬷说可以,并定了黄金五十两的高价,安宁压根没想过会卖出去,五十两的黄金,就算杨家林家这样的富人,也不会舍得买。
“五十两黄金。”
蓝衣妇人往前走了两步,出神的望着火红的嫁衣,欣赏上面的祥云、鸳鸯,然后一字一顿的说。
“我买。”
这话儿一出,把周围的客人和伙计们都惊呆了,这五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能抵一间好地方的商铺。
“这位夫人,可是家中有姊妹要成婚?这嫁衣的尺寸还需试过才知合适不合适呢。”安宁道。
蓝衣妇人轻摇头,“不必试,我买回去不穿,只是挂着。”
说完镇定的从不起眼的包袱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能抵五十两黄金。”
安宁接过银票,“能抵,可五十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夫人您不多想想?”
蓝衣妇人摇头,知道安宁是在为她考虑,笑着答,“我有钱,没事。”
一件能抵一间旺铺的嫁衣裳,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便卖掉了,见证了这一幕的客人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位妇人是什么来头?穿的那么朴素,可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除非……是船老板唐双的家眷。”
这时候和唐家相熟的一位客人灵光一闪,“是哩,听说唐老板在老家的夫人来清源县了,莫不就是这位?”
很快,宁秋坊里那件价值不菲的嫁衣被人买走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清源县,知道是谁买走的以后,云裳阁的伙计把脸给垮成了一个苦瓜,哎呀,那位豪客明明先来的他们云裳阁!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莲香莲荷高兴的不得了,“沈娘子,多亏了您慧眼识珠,不像对门的,狗眼看人低!”
过会沈泽秋进来了,笑着对安宁说,“放心,正是唐家夫人买的。”
唐家家财万贯,掌握着清源县的船运网,区区五十两黄金,对他们不算什么,安宁彻底放下心,那就好。
新铺开业,桃花镇只留下了沈泽平和赵全看家,就连何慧芳也带着小石榴去县城了。
面馆子的三娘怎么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三天两头的来寻沈泽平,偶尔还撩会子赵全。不过沈泽平已经学乖了,三娘的话一概不理,而赵全本就是个木头桩子,三娘自觉无趣。
虽然每天都往对门瞟,可懒得上门撩闲了。
腊月二十二日,何慧芳带着小石榴先回了桃花镇,等二十四沈泽秋安宁,还有毛毛都聚齐了,再一辆马车回沈家村过年。
“咦,沈泽平上哪儿去了。”回到花街布行的铺子里,何慧芳顺口问了赵全一句。
赵全抓了抓头,“俺也不晓得。”
三娘自从被何慧芳怼过一回后,就没和何慧芳说过话,听到何慧芳在找沈泽平,她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走过来,挑了挑眉,淡淡说。
“沈老太太去赌场看看吧。”
三娘抿了抿唇,“您去看看就晓得了。”
“赵全,你同我说实话, 你真不知道沈泽平上哪儿去了?”
回到自家铺子里,把小石榴哄睡着了, 何慧芳越琢磨越不对头, 三娘没必要和她扯这种谎, 而且赵全刚才的神情也不对,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何慧芳把腰一叉,气势拿的十足, 赵全一下就慌了, 苦着脸说, “俺真不知道,不过, 俺估摸着是在。”
这回答把何慧芳气的够呛,沈泽平一向懂事识大体, 什么时候染上赌钱的恶习哩, 安宁的二叔就是给赌给害惨了, 她顿时被气的脑门子嗡嗡的响, 颓然的往凳子上坐, 沈泽平要是学坏了, 她咋和二哥二嫂交代。
唉,愁死了。
“他啥时候学会赌的?”何慧芳问赵全。
赵全想了想, “也就这三五日,泽平他在茶楼认识了几个朋友,说带他去赌场玩玩。”
何慧芳点点头,原来是交上了坏朋友, 被带坏了,她站起身,叫上赵全和她一起去赌场找人。
而此刻在赌场里,沈泽平荷包里的三两银子已经输光了,一开始他是赢的,从今下午起,那手气就臭的不得了。
一年前沈泽平就做了桃花镇两家铺子的管事,月钱也逐渐涨到每月八两,逢年过节还有大红包,往家拿了足有一百多两银子,留在沈泽平身边的一个月只有一两,他会给莲香买点小礼物,还给钱让莲香捎回家,剩的不多,那三两银子已经是他所有的私房钱。
他认识的朋友高个子的叫虎子,矮胖的叫大头,他们见沈泽平满脸扫兴的从赌场里出来,忙一左一右的跟出来。
“泽平,眼看手气要好转了,你咋出来了?”虎子一把攀住沈泽平的肩膀。
沈泽平拿起空荡荡的荷包,翻了个底朝天,”不玩了,钱输光了。“
矮大头三两步追上来,“不是吧,宁秋坊的管事,输三五两就怕了?你不想翻本了?”
“我……”沈泽平想想觉得很不甘心,尤其是被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激将后,那三两银子原先想叫莲香拿着给家里人买年货的,现在好了,三百文都掏不出。
“欸,泽平,我认识一个大哥,能借钱,我带你借去?不要利息。”虎子见沈泽平似有松动,用肩膀碰了碰沈泽平,压低声音说道。
“没错,刚才手气都变好了,待会肯定能翻盘。”矮大头也连忙劝。
沈泽平想了想,最后摇头,“算了,不借,我回去了。”
他来赌场是从没见识过,好奇心重,现在知道了赌场的厉害,已经不想来第二次,三两银子,输了就输了,他输得起,认了。
“欸,别走啊……”虎子和矮大头还想劝,上前来拉沈泽平的胳膊。
这时候何慧芳带着赵全来了,怒气冲冲的骂,”你们干什么呢?扯泽平干嘛?!“
虎子和矮大头一看,嚯,是沈家老太太,而且沈家和李大人关系好,一般的流氓地痞根本不敢惹,虎子和矮大头也是,撒丫子就跑了。
沈泽平一看何慧芳来了,脸霎时被吓白了,“伯娘,你啥……时候回来的。”
“和我回家。”何慧芳气的不轻,盯了沈泽平一眼,转身往家走去。
等回到铺子里,沈泽平以为何慧芳会打他,或者骂他,可何慧芳没有,堂屋里有沈家祖宗的牌位,她叹一口气,“跪下,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想想。”
“想想你爹娘,大哥姊妹,还有咱们做生意的不容易,莲香的不容易,唉——”
这一声叹息落下来,沈泽平比被打骂了一顿还要难受。
一直到腊月二十四,他都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有精神,最怕见到莲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可莲香啥也没说,牵着沈泽平的手道,“泽平,往后你改就成了。”
沈泽平诧异道,“你不怪我?”
“不怪。”莲香踮脚,用指头点点沈泽平的额头,笑了。
沈泽平也安心的露出微笑,郑重的承诺,”我改,我再也不赌了。“
腊月二十四很忙,既要忙着收拾回乡的东西,又要给店里的伙计发红包,回到沈家村已经是傍晚了,还好二嫂吴小娟和先回乡过年的梅小鲜提前帮着打扫了家里,褥子啥的晒过了太阳,桌子凳子抹掉了灰尘,院子也扫的干干净净。
一家子坐下来歇了会儿,安宁和沈泽秋听何慧芳把前两天沈泽平赌钱的事细细说了一遭,安宁想想不太对劲,赌场有专门借钱给赌客的人,利息往往高的吓人,可那个叫虎子的竟然能找到免息借钱的门道,这细琢磨下来,像是故意给泽平下套,拉他下水。
何慧芳一琢磨也觉得后怕,“还好咱们发现的早。”
沈泽秋点头同意,“年后我和安宁肯定得去清源县守着新铺,让莲香回桃花镇吧,有她管着泽平,没问题的。”
“欸,咱们搬走了,花街铺子里就空荡荡的了,反正还有空厢房,干脆叫小鲜嫂子他们搬过来住吧,一来他们省了房租,二来顺便帮咱们看看家。”安宁提议道。
何慧芳觉得这主意妥,“行呀,吃完了我就和泽玉讲。”
腊月二十五日,天才蒙蒙亮,对门的鸡叫了几嗓子,何慧芳就醒了。
今天的中午饭沈家三房都聚在大房家吃,她赶着去大嫂家里帮忙。小石榴见奶奶出门,也想跟着找沈泽玉的大儿子弘儿玩。
沈泽秋和安宁这些天为新店忙的脚打后脑勺,她把小石榴也一块带去,正好叫他俩多休息休息。
“安宁,泽秋,早饭热在灶上,你俩吃了再睡个回笼觉吧,我领小石榴上大伯家去了。”
安宁刚穿戴好,正用热水洗脸,从厢房里探出头来应了声好。
冬日的朝阳淡淡的,但胜在干净,看着村里的一草一木,一年只回来四五次的小石榴啥都感到好奇。今日小石榴穿的是湖绿色的小棉褂,脚上是一双小皮靴,何慧芳穿的是深色的棉坎肩,下罩一件暗纹的对襟长褂。
这打扮在何慧芳看来就是寻常,可在村里人眼中,便是顶级的贵气了。
吴凤英带着禾宝没吭声,等何慧芳走过了才小声的和边上村民嘀咕。
“哟,听咱桂生说,人家都在县里开铺子了,那得是多大的家产呐。”
“瞅瞅,现在都不带搭理咱们哩,果然人有钱了,这排场就上去了,咱们这些人根本不被她放在眼里。”
其实从前沈泽秋穷的时候,何慧芳就不爱搭理她们,她们也不爱和何慧芳扯闲天。何慧芳知道吴凤英在背后嘀嘀咕咕,但她没理,现在呀,她也只敢小声叨叨了,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往前没走多久,迎面遇上了唐小荷,她哟了声,阴阳怪气的说,“慧芳婶子,你们穿的真好,真有钱呐。”
何慧芳一手牵着小石榴,一手提着东西,提起眉毛看了唐小荷一眼,“是啊,我们家就是有钱了,我穿的起。”
“……”唐小荷一噎,反倒是没话可言了。
沈泽玉帮人打家具,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年前就修好了新房,砖砌的,四间厢房一间大堂屋,地盘不够,还花银子买了屋后边人家的半块地,在堂屋后围出了一个小院。
二房家也盖了新房,沈泽文沈泽武兄弟挖鱼塘、种果树也把日子搞的红火,唯独被唐菊萍捧着养大的沈泽石最逊色。
和沈泽玉一眼学手艺吧,现在已经晚了,像沈泽文沈泽武兄弟两养鱼种树,又吃不了那个苦,像毛毛泽平那样离家学徒,也太晚了,何况家里老小还要人照顾。
沈泽石烦死了,总埋怨唐菊萍偏心。
这不,今日又闹腾起来了,沈泽钢起身劝,“泽石,你冷静点儿。”
沈泽石一瞪眼,“哥,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咋了?”沈泽钢莫名其妙的。
“你种着几十亩田,日子也红火,当然不懂我的难处了。”沈泽石高声道。
何慧芳刚好牵着小石榴进院里来,沈泽石早被叮嘱过,三房回来过年是难得的团圆,别闹的彼此难看,所以沈泽石打了声招呼,就一头扎到房里了。
这顿团圆饭吃的很和睦,就连王桂香也安安静静不作妖。
吃完了饭,何慧芳一家三口要回去了,王桂香在桌子下悄不声响的踹了沈泽石一脚。
“快去啊。”她用口型说道。
沈泽石干咳几声,看着何慧芳她们走了,然后趁着大家不注意,瞧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小伯娘, 安宁嫂子,等等我。”
一晃眼,毛毛过了新年虚岁就到十三了, 他长的特别快,个头已经到了沈泽秋的下巴, 五官越长越开, 不像小时候那样虎头虎脑, 有了些小少年的干净秀气,穿一身蓝布棉褂,笑着追上来。
“妮妮给小石榴送了本书, 我昨天忘记给你们了。”毛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安宁接过翻开一看, 是一本画册,画的是两小儿辩月, 孔融让梨等几个小故事。
何慧芳顺势搂住了毛毛的胳膊,“这礼物送的好!过完年回去, 你帮伯娘谢谢妮妮, 她今年八岁了吧?还是特别爱看书?”
“嗯, 特别爱看, 我也跟着看。”毛毛说起妮妮, 脸上就有笑, “妮妮要是个男儿身,恐怕能中状元哩。”
安宁把画册子拿好, 这还真有可能,”毛毛,去家里坐会儿吧,聊聊天。“
“好。”毛毛今年过年借住在二房家, 和沈泽平挤一张床,他不是和沈泽平呆一块,就是往沈泽秋家跑。
沈泽石默默的看了会,有毛毛在,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借钱,观望了一会,悄没声的回来了。
“咱们煮点茶喝吧,刚吃了饭,还真有点腻。”
一进院门,何慧芳就把围兜穿上身,一边说边往灶房里生火去了。
沈泽秋把炭火烧旺,端到了堂屋里。小石榴围着毛毛转,听毛毛说故事,不一会天阴下来,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热茶在杯子里袅袅的冒着热气,配上两碟炒货,守着一炉旺火,一家人说说笑笑,这日子别提多美了。
毛毛把小石榴抱到膝盖上,一边给他剥橘子一边说,“明年掌柜的要带上我一块北上,去大山里收山货,听说那地方雪下的特别厚,能有半丈高,人参、鹿茸的品质都特别好。”
安宁喝了口茶,“真好,欸,学徒里还有谁去?”
“没别人了,就我。”毛毛有些腼腆,又有几分自豪,“掌柜的说我眼力好。”
沈泽秋欣慰的拍了拍毛毛的肩,他是自己亲自送出去学徒的,能有好造化,沈泽秋也很高兴。
毛毛的话音才落,沈泽平拿着个小篓子来了,何慧芳还气他去赌钱,调侃了一嘴,“眼力差的来了。”
“嘿嘿——”沈泽平抓着头发挤眉笑笑,对毛毛说,“跟我去田里挖泥鳅去。”
毛毛在货栈天天不是学本事就是读书,挖泥鳅掏鸟窝这些事儿好久没干了,到底只是半大的孩子,听沈泽平一说,眼睛一下就亮了。
“我去。”
沈泽秋也起了玩心,把茶喝完了站起来,“走,哥带你们一块去。”
安宁笑着嘱咐道,“你们都小心点儿。”
“我也要,我也要。”小石榴一看两个小叔还有爹爹都出去捉泥鳅,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追了上去。
沈泽秋把小石榴提起来扛在肩上,“走喽,爹带你长见识去。”
男人们都走了,屋子里陡然清净不少。
何慧芳剥着南瓜子,这瓜子炒的又香又脆,吃起来很香,她用一块干净手帕垫着放剥好的瓜子仁,待会小石榴耍了回来就能吃哩。
“安宁,我瞅钱掌柜挺看重咱毛毛的。”她边剥边说。
安宁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毛毛和妮妮又能玩在一块儿,加上钱家只有一个女儿,很难让人不多想,钱掌柜是不是有意培养毛毛做接班人。
“娘,毛毛聪明,招钱掌柜喜欢挺正常的,咱们顺其自然吧。“安宁道。
何慧芳点头,钱掌柜一家都是实在人,毛毛要是真和妮妮有缘,倒也合适。
“好好背,为了让你读书,我和你爹在家顿顿喝稀饭,你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幺儿,咱们家可全靠你了啊……”
雪停了,对门刘春华拿了一包米糠出来筛里面的碎米,见幺儿在边上玩雪垒房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迎头就是一通训,把背对她的幺儿吓的一激灵。
幺儿过了年就十二了,胖了些,脸圆圆的,四肢粗壮,他把眉毛耷拉下来,手指扣着衣角,鼓起勇气说。
“娘,俺不想念书了,文夫子说了,俺就不是那块料。”
刘春华一听,差点没把手里的筛子给打翻,气的鼻子都歪了,“你说啥?”
幺儿一看他娘这样就怕,不过这次他胆子肥了,推开院门就往外跑,这样就不用看见她娘可怕的脸了。
“幺儿,你干啥去?!”刘春华要气疯了。
幺儿边跑边说,“玩儿。”
这时候王汉田出来了,拦住放下筛子准备追出去的刘春华,咳嗽几声拧眉劝道,“算咧,娃儿大了,玩会儿就玩会儿,我看这书,就不该读。”
“你说啥?”刘春华把怒火挪到了王汉田身上,也顾不上去追幺儿了。
何慧芳把剥好的南瓜子仁用手帕包好,嫌吵,出去把院门掩上了。
屋子里安宁把纸笔拿了出来,上回徐阿嬷绣的嫁衣被卖掉了,她想再画一件,叫徐阿嬷帮忙绣。徐阿嬷住的小竹屋太破旧了,安宁已经和沈泽秋在桃花江边上租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让她住。
徐阿嬷习惯了安静,一开始还不愿意搬家,发现小院周围安安静静,才同意搬过去。
“安宁,忙完了早点歇会,别太累着了。”何慧芳说道。
“嗯。”安宁抬起头,笑着应了。
冬日里,种过稻子的水田里藏着很多泥鳅和鳝鱼,个个又肥又大。
沈泽秋他们全神贯注的在田里找小洞,这洞口是泥鳅、鳝鱼专门用来呼吸的口子,洞越大,说明里头藏着的泥鳅越肥。
“这里有个小拇指大的洞,里面一定藏着条大的!”沈泽平眼尖,指着一个地方高兴的说,“你们快过来看。”
“嘘,别吓跑了。”沈泽秋赶过来观察洞口,“这么大,说不准是鳝鱼,这得小心点,别被咬着手指头。”
说完伸手往洞里掏去。
“怎么样?”
“抓到了吗?”
沈泽平和毛毛一个比一个紧张,看着沈泽秋忐忑的问。
“抓到了。”沈泽秋往外一掏,抓出条大半尺长的鳝鱼,惹得沈泽平和毛毛欢呼起来,就连站在田埂上瞧热闹的小石榴也跟着拍起小手。
幺儿一路小跑,正好也跑到了这块水田边,他早就想找毛毛玩了,忙跑过来。
“你来干嘛?”毛毛只想幺儿离的远远的。
“你们知道我姐在哪儿吗?我想去找我姐。”幺儿想了一会儿,小声的说。
沈泽秋把刚抓到的那条黄鳝扔在竹篓里,问幺儿,“幺儿,为啥想找你姐?”
幺儿撅了撅嘴,“村里人都说我姐死了。“
“她没死,等你长大了你再去找她。”沈泽平接话道,他知道李游把秋娟送走了,李大人肯定会给秋娟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幺儿哦了声,知道毛毛他们不想带自己玩,转身跑远了,他找禾宝摘野柿子去。
沈泽秋他们今天的运气特别好,一下午抓了足有两斤泥鳅和一条大鳝鱼,何慧芳找来一个木盆,往里倒了半桶水,让泥鳅吐了一天泥以后,洗干净用油炸的又酥又脆。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照例是在大房家吃的年夜饭。这些天沈泽石一直没找到机会提借钱的事,正月里更不适合借,气的王桂香直踩他的脚。
到了正月里,何慧芳和安宁一直在准备给熟客的拜年礼,一斤腊肉、十个糯米糍粑、一斤家酿的米酒,打包成一份送到杨夫人、田夫人这样的熟客府上。
而伙计们的开年红包也要提前备好,听说云裳阁伙计们的月钱很高,宁秋坊自然不能落于人后,这些算下来,又是一笔开支。
新的一年初八才开业,沈泽秋他们初五就坐马车去桃花镇了,初六胡家举办家宴,李游带着胡雪琴初七出发去宛县赴任,他们也去为李游践行。
“泽平,好好听你伯娘,还有哥嫂的话,知道吗?等春天你和莲香的婚事一办,你就是大人了。”二嫂吴小娟握着沈泽平的手连声嘱咐。
“我知道。”沈泽平脸都红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驭马声,马车轮子碾过薄薄的积雪,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轻风吹起车帘,能看见草地上已经抽出零碎的绿芽。
沈家人过完年回到了镇上,而云裳阁的方掌柜根本没有回青州过年。
拉沈泽平去赌场的虎子和矮大头畏畏缩缩的站在他面前,愁眉苦脸的说,“这沈泽平不上道啊。”
“没用。”方掌柜气的摔了杯子,“吃喝嫖赌,就不信他一个都不喜欢,你们脑筋都不会转弯的吗?桃花镇宜春楼的姑娘,个个都是美人胚子。”
虎子和矮大头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夸,“还是方掌柜有办法!”
初六一大早,沈泽平跟着沈泽秋一块给熟客送拜年礼,虎子和矮大头就站在布坊斜对门盯梢,准备趁沈泽平落单,就带他去宜春楼吃茶。
李游和胡雪琴用过了早饭,正携手沿着街道慢慢往胡掌柜家走去,李游敏锐的发现了沈家对面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细看了几眼,不正是去年打架讹人,最后跑掉的两个犯人嘛。
他立刻回头对随从耳语几句,不一会,在街上巡逻的田老四就带着衙差来,把虎子和矮大头逮个正着。
“真倒霉!我就说咱们该出去避一避风头再回来。”虎子悔不当初,埋怨矮大头,”老子就是听了你的浑话!
这下矮大头不干了,“你要不图方掌柜给的十两银子,我求你,你也不会来啊。”
他们两个蹲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扯皮,而外面方掌柜还等他们的好消息哩。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今天临时有事外出了,只有一更啦
明天争取万字更新噻~么么哒 晚安
吃了践行家宴, 第二日清晨,李游便带着胡雪琴奔赴宛县上任。
沈泽秋一家也到清水口来为他们送行,船开了, 胡雪琴和李游并排站在船舷上,挥手向他们道别。
“你们回去吧, 我们会常回来看看的——”
话音未落, 一直表现的十分坚强的胡雪琴忽然鼻子一酸, 湿了眼眶,船渐渐驶远这一刻,她才清楚的感受到离别的伤感, 今后再想见亲人朋友, 就难了。
船舷上风大, 李游取了披风披在胡雪琴身上,一边帮她系带着边温声说。
“外面风寒, 去船舱吧,以后有时间, 我就带你回来看看。”
胡雪琴嗯声点头, 眼眶虽然还红着, 心里却因李游的话泛起阵阵暖意。
“唉, 李大人的官做的顶好, 为啥被调去宛县呐, 那地方不是土匪横行,治安特差吗?”
送完了李游, 沈泽秋和家人一块回花街,路上何慧芳想不明白,疑惑的问了一句,还好胡小姐不是啥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 不然去了那民风剽悍的地方,还不知道咋活哩。
沈泽秋把小石榴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爷俩一个逗一个笑,玩的不亦乐乎,小石榴银铃般的笑声又脆又响,何慧芳生怕他把嗓子都给笑哑咯。
“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沈泽秋把小石榴放下来,让他牵着安宁的手自己走路,嘴里同何慧芳解释着,“像咱们桃花镇这样平安的地方,一般都是新官上任,而宛县这种比较乱的地方,则要有经验的官去赴任,李大人要是能把宛县治理的平平安安,以后还能升官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