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忽然想起一首古诗来远山出屾之姿,皎月出云之貌……
他刹那失神。
“你干嘛盯着我看……”
凉婵蹲在地上,仰望着他。
程风伸出手来,他手指修而而骨节分明,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之间有薄薄的茧子。
“起来,我们出去吃,顺便给沈医生带点。”
“好!”
一个小时后,沈廷玉坐在会议室里,吃着小笼包,喝着豆浆,“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南边角落那一家的包子阿,真是贴心,不对,你这种对吃都没讲究的人怎么可能分清哪一家的小笼包好吃,肯定是你男人买的。”
凉婵手里翻着她出的报告,头也没抬,“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沈廷玉贼兮兮的伸过脑袋来,“我听说,你们住在一起了?”
凉婵脸微微一红,没出声,继续低头看资料。
沈廷玉就当她是默认了,“我看你们也快好事将近了,唉,洛书那女人也抛弃我嫁人,你也找到男人了,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凉婵抬头瞥了她一眼,“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顾之炎阿。”
沈廷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得了吧,我才不要找一个黑客当老公,一点隐私都没有,电脑手机随时都有可能被窥探的危险,再说了,他这种小奶狗,一看就不是我的菜!”
凉婵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也没再提这回事。
感情这种事情无法勉强,就像她那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老哥,如今不仅拐了一个女明星,连孩子都有了……
就像她。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和她的案子相依为命了,哪里还能想到消失了八年的人还回再回来。
缘分的事,谁说的清楚。
“嗯,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她想了半天,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沈廷玉白她一眼,“已婚妇女就是啰嗦。”
刺挠完她,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我走了,任务完成,老娘要休息,有个事情,不知道你听没听说。”
她神秘兮兮的,一副不是很熟的人,我不告诉她的样子。
凉婵无奈只得再抬头问,“什么事?”
“我也是听老荀说的,他在从全国选拔人,要成立一个什么特调处,之前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了,但是被选中的人寥寥无几,这次来林市估计是来考察你的。”
“我有什么好考察的。”
沈廷玉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听说你们家老程在国内的分公司是开在京都阿,在林市不过是几个项目,难不成你们要两地分居。”
“行了,快走吧,别打扰我!!”
她将沈廷玉撵走,耳边终于清净了不少。
却是再也看不进去资料了,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沈廷玉说的那些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愿意离开这里吗?
当年回来,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0731案的卷宗在这儿,现在呢?
凉婵叹了一声,胡乱的挥挥手把那些焦躁的情绪都赶走,再次静下心来,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报告了。
不得不说,沈廷玉的工作要比宋连做的更仔细认真。
一个创口的从各个角度进行分析,并且做出了合理假设,这对她们后期的刑侦工作帮助很大。
她看到了最后一页,果然是尸体鞋子上泥土的分析,并附着了成分报告。
并且划了一个区域,湛江!
他一下飞机,漆黑的城堡的大门便打开了。
Jack,匆忙的跑了出来,“安,不好了,8号试验体逃了,就在你出去的时候逃走的。”
安仁弋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晃动了一下脖子,有点危险的逼近。
Jack有点害怕,步步退后,“安,你干嘛,我们是合作伙伴。”
安仁弋冷笑一声,抡起斧子就砍了过去。
Jack尖叫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睁开眼睛,看着锋利的刃上还沾着鲜血,腿吓的瑟瑟发抖。
“你、你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安仁弋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你这个废物有何用,上次那女人来,7号试验体偷偷藏进了飞机里,这次8号试验体竟然也学会了这一招,你他妈的那些人工智能白用了,要不是因为老子自己呆在这种地方怕被闷死,早就一斧子劈死你了!!”
Jack一直很怕安仁弋,这个人情绪不是很稳定。
他丝毫不怀疑他刚才所说的话,甚至有点庆幸这里是荒无人烟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
否则,真的会劈死……
城堡大门上的显示屏响了起来。
这里没有信号覆盖,用的都是卫星电话。
一个女人的脸从屏幕上显现出来。
“安,怎么样,解决了吗?”
安仁弋收起一脸阴鹜,上前一步,盯着那女人的脸看了看,“嗯,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女人秀眉一挑,语气有点不悦“什么叫应该?”
安仁弋“她有凝血障碍,被我的斧子划破了颈动脉,趁我不注意,坐上一辆货车逃走了,我一直在被通缉,没敢去追!!”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听到内部消息,上面已经注意到你这边的动静了,VIP那边说了,如果再这样不小心,他就停止对这里的投资,你可知道,如果最大的资金来源断了,我们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女人有点不太舒服的动了动,露出一个光亮的脑袋。
与这张清秀的脸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安仁弋看见她这张脸就烦的要命,没好气的说,“知道了!”
女人定定的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屏幕暗了下去。
Jack凑了过来,“安,我看她的脸都开始发黑了,是着急了,VIP从来不管我们这边的事,应该是唐心怡这个女人自己着急了吧!”
安仁弋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
“何止是她着急,我也很着急,这里是我从几十几年就开始筹建,这是我一生的心血,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毁了我的帝国!绝不!”
他每次一说到这里,就呈现一种癫狂的状态。
Jack心中暗暗骂,真是个疯子!!
安仁弋将斧子一扔,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8号试验体什么时候逃的?”
Jack心里厌烦死了他这种拽拽的老男人的嘴脸,但是又无可奈何。
“你前脚刚走,送补给物资的飞机就来了,他们之前不做停留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机长突然尿急了,就下了飞机。”
“你知道的,8号试验体之前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最近大脑皮层才有活跃的动向,但是我没想到他会醒的这么快……”
安仁弋长叹一声,感叹真是找了一个猪的队友,“你是白痴吗,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8号试验体是所有试验体里进化的最好的,他的大脑皮层的活跃程度已经超了我们的控制,让你防着,你怎么就是不长脑子……”
安仁弋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恨不得想掐死眼前这个傻叉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遗传学基因学上巅峰的人物,他真的想掐死这个神经病!!
安仁弋喘息了一声,走到了二楼实验室。
门已经被撬开了,监控录相显示是前天夜里,8号试验体就已经从这里逃了出去。
他很聪明的避开了所有激光报警器。
顺利逃出了大门。
并且躲在了暗处,等着飞机的降临。
或许他已经知道,如果没有飞机,他根本就走不出这片原始森林。
因为这里,野生的动物太多了。
安仁弋看着地上掉落的地图还有一些册子,册子上印着各种各样的飞禽猛兽。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盏昏黄的归家的灯。
她抱着孩子,温柔的坐在了灯下,那房子有点老旧,但卫生收拾的很干净。
她怀里的孩子很漂亮,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张着小手,手里拿着是那一本动物世界,嘴里不停的含着“爸爸,爸爸……”
女人笑的合不拢嘴,纠正那孩子说,“这是棕熊,不是爸爸。”
孩子不听,依旧嘴里喊着“爸爸”
那般遥远的回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久之后。
他的脑子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捂住了头,蹲在了地上。
又来了……
他眼前一片漆黑,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漫天漫地的白与红相间了。
那间实验室里,他和他的导师吵的很厉害,导师对他的不着边际的想法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那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导师这样疾言厉色呢。
而同事们也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试验屡屡失败。精神已经快崩溃的边缘!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终于无法忍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起的斧子……
一阵乱舞,最后试验室里的所有的玻璃容器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连带着那些苍白与鲜红……
刺鼻的化学试剂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警察已经将这里围困住了。
而他躺在一地碎尸和鲜血之间,手里还握着那把斧子。
毋庸置疑,凶手就是他。
他躺着鲜血与碎尸之间,想着,这辈子,完了。
他不想连累他们母女,索性也没有请律师。
但是那个人出现了,给他请了律师,做了精神鉴定。
精神分裂症……
好像从那时候开始,他生命的轨迹彻底改变了。
剧烈的疼痛过去了。
那些斑斑点点的红与白,最终化为那天风和日丽,他被那个警察锁在自己办公室里。
进来一个女孩子,那孩子的眉眼如此熟悉。
记忆汹涌而来,他趁着没人,艰难的张了张口,唤了一声“深深……你是深深吗?”
第126章 8号实验体(二更)
记忆汹涌而来,他趁着没人,艰难的张了张口,唤了一声“深深……你是深深吗?”
他话一出口,便看见那个女孩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我是爸爸呀……”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但看到女孩子颤抖的肩膀时,他还是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女儿。
十五年未见,纵是时而疯癫,他也没有忘记过她们母女。
自从他计策成功的那一天,他一直在偷偷的给她们母女汇款。
他不可以相认的……
安仁弋从痛苦的回忆中醒来,最近他的脑子里越来越多是出现女儿的脸,出现妻子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舒适了,以至于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Jack看着他蹲在地上久久不说话,有点怕怕的上前,“安,你还好吗?”
安仁弋许久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很久,缓缓站起身来,“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把8号实验体找回来,找不回来,你就代他去死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Jack一阵头疼。
也不是找不到,飞机的航线是固定的,而且降落都是在同个地点,8号实验体什么都没有,只要他用心,找回来也是没问题的。
可是他怎么带他回来?
难道说还是像之前一样毁掉身体,留下头吗?
Jack有点烦躁,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他拿出无线电话,呼叫了出去。
“给我准备十个人,在湛江等我,去抓逃跑的8号实验体。”
林市警局另一边,凉婵已经确定了唐心怡或者说是唐心怡的克隆体是从湛江那边坐上的货车,那么追杀她的人最后出现的地方肯定会在湛江一带。
一大早就带着吴灏天准备去湛江那边找线索,叶深深留下林市继续走访排查。
两人一前一后,一下楼便看见荀愈低着头,站在市局门口的法桐下抽烟,神色有点疲惫。
见两人出来,他一抬头,琥珀色的眼眸里出现一股微妙的情绪。
他将弹了弹烟灰,将烟按死在一边的抽烟台上,大步走了过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
吴灏天张了张嘴巴,“荀哥,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憔悴。”
凉婵很不厚道的笑了声,“你荀哥这是躲债躲的。”
荀愈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这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尤其是他不笑的时候,让人很有压迫感。
“阿,那个,我们去湛江,可能要几天,12点林局门口集合,那个,你要是去的话,咱们三个可以轮流开车……”
她很没有骨气的在他威压的眼神里妥协。
凉姑娘有种直觉,越是看上去脾气暴躁的人,其实越好对付,即使惹毛了,也很好哄,顺毛就好了。
比如屠夫。
有些人看上去脾气很温和,但是越是这种人,越是狠起来不动声色,浑身是刺又精明的厉害,无从下手。
比如荀愈这样的。
当然其实她家程老师也是这种人,只不过她目前正在热恋期,自动把他忽略了。
她回到家里,给小白的狗盆子里倒好了狗粮,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准备出发。
顾之炎这几天一直都赖着不走,凉婵下楼的时候索性去敲了敲他屋的门,出没进去,告诉他别忘记给狗子倒水。
听到顾之炎发出声之后才走的。
出门的时候还给程老师发了一个消息,说是去湛江出差几天。
程风一直也没回。
等他们三人开车到湛江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吴灏天动作很快,已经找到了湛江厢式货车停靠的视频。
但是由于角度问题,只看到了一角影子,从一辆车上跳到另一辆车上,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有拍到砍伤她的人。
三人找了一处酒店住了下来,明天还有大量的工作要排查。
案发现场需要再重新走了一遍。
下午来的时候,是她开的车,吴灏天驾照刚拿出来,她不放心。
荀愈昨天一看就没有休息好,更加不能把小命放他手里。
到了睡觉前又看了一会市南医院的名单,手机才响了起来。
程风打来的。
“你回家了吗?”她先开口问。
“嗯,刚回来,今天老师找我有事,从他办公室出来,又一起吃了饭,所以回来的晚了一点。”
他主动汇报行程。
凉婵低笑一声“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心虚的解释这么多。”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然后传来低沉的笑声,“你这么皮,从哪里听出我心虚的。”
“顾教授找你干嘛?”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现在你们办的这个克隆实验体的案子,他想听听我的想法。”
凉婵心想,你要有看法不早就告诉我了,还需要等着老顾同志去问吗。
“那你什么想法?”
他停顿了一会,忽然开口说,“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人的分析是对了,目的是为牟利,只不过这种处理实验体的方式,让我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不是正常人?心理变态?”
这是凉婵想到的第一反应,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变态杀手也没少见,这种把身体带走,只留下头的,也确实不太正常。
就算是身体是有明显的线索,既然能把身体带走,为什么要单单留下头呢。
“是,心理变态者!”
程风回答完之后,凉婵第一个反应是安仁弋。
因为具备高超的医学知识,而且又是心理变态,并且在逃的人里,好像只有他符合条件。
“他想表达什么诉求?”
程风想了想“十五年前,京都一处基因遗传研究中心发生了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案子,我也是在今天才知道,当时实验室里所有的受害者,全部都是被斧子砍下了头,摆在了实验台上,身体被剁烂,而这起案子的凶手在杀完人之后,并没有逃逸,躺在了一地碎尸之间,等着警察把他带走……他就是安仁弋!”
凉婵说“竟然是基因遗传研究中心,我怎么记得当时我看的卷宗里写的是精神病研究中心呢。”
程风说“当时国内这种研究一直不被大众认可,同时国际形势不太好,容易被外媒诟病,所以对外宣称是精神研究中心。”
“可是就算是这样,安仁弋名下的财产,已经全部被封锁了,他哪里来的资金去做这项研究呢,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支持他?”
“这正是老师所考虑的问题,他认为,这起案件后面还会牵扯出一个利益集团……”
他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累。
“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再打给你。”
程风笑“这么快就挂我电话,不怕我生气?”
“我是看你累了,怕影响你休息,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程风“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程风挂了电话,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沙发上小白正蜷缩着身体,呼呼大睡,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缓缓抬头看着照进这室内的皎月,耳边再次回响起顾铭章今天说的那些话。
“这件案子极有可能与你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死有关……”
月影子透过稀疏的树叶从枝头倾泻下来。
他站在高处,回头望身后那片苍茫的原始森林,忽然就想放声大哭……
终于逃出来了。
他踉跄的走了几步,忽然一脚踩空,顺着高坡滚落下去。
三天两夜没有合眼,没有进食,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身体滚落的速度很快,露面外面的皮肤热辣辣的疼,被那些带着倒刺的野草刮伤。
他想,还好他没有7号那样的毛病。
即使受了小伤,也不用担心随时会死掉了。
终于停下了……
他大口喘息着,平躺在地上,周遭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将他笼罩着,藏蓝色的天幕上,星子寥落。
山风浩荡,吹在这片果林里,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抬头可见树上挂着累累的果实,圆圆的,那是什么……
他脑子里最后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
“孩子,孩子,你醒醒”
是谁的声音这么温柔,让在黑暗中摸索的他,仿佛找到了方向。
他顺着那声音走阿,走阿,忽然眼前一亮。
他霍的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周围。
简陋房屋,土墙,房梁上来挂着黑黢黢的东西,一块一块的,头顶上还有一些蜘蛛结下的网,粘带着灰尘,随着窗子进来的风,缓缓吹落。
老人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一杆大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眼神慈祥的看着他。
见他睁开眼睛,老人笑了。
“你醒了孩子?”
他迷茫的点点头,这种简陋的环境里,并没有那种让他未知的恐惧,反而生出一点安全感来。
“你怎么会在我的果园里阿,身上还都是伤?”
他一惊,低头一看胳膊上的几处伤痕已经涂抹过药了,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已经不疼也不痒了,很舒服。
他低头不说话。
老人也不着急,“孩子,你饿了吧,爷爷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看你这样子应该是饿了几天,先把这碗稀饭喝了吧。”
老人年岁大了,背有些弯,走路也不是很利索。
他走到屋里那和简陋的已经掉漆的小方桌上,把那一碗小米粥端了过来。
“来喝了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老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眶竟然微微一热,有涌动的液体在眼里流动,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一样。
他几乎哽咽出声,看了一眼那个粗瓷大碗,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接了过去。
小米粥熬的很好,可能是因为老人年纪大了,里面的沙粒没有清洗干净,有些咯牙。
他一滴没剩下,喝的干干净净。
老人笑呵呵的接过碗来,“好孩子,真乖。”
他自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他,有点羞涩。
“你叫什么名字阿,家在哪儿?还有什么亲人?”
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桌前,把碗放下,一回头,见他已经坐在了床边上。
“我,我叫8号试验体,没有家,没有亲人?”
老人皱了皱眉,他文化水平不高,听不懂什么叫8号试验体,也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他认为,这孩子的说的没有亲人应该是父母双亡了吧。
心头涌上一阵叹息。
老人笑了笑,用他粗糙的布满皲裂纹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名字还挺拗口的,不像我们这的人阿,爷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如叫你小八,怎么样?”
“小八?”
他重复一声,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老人露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好,就叫小八。”
老人被他突然来的笑容给震住了,这孩子长的可真俊阿……一点都不像他们山里的人。
老人心里叹了一声,也怪可怜的。
“小八,这山中的果林,常年就我一个人,你要是无家可归,不如就把爷爷这里当成家吧。”
他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来,足足比老人高了两个个头,“好,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可以帮你干活,我有力气的。”
老人失笑一声,有些吃力的仰头打量着这孩子,只觉得这孩子比他们镇中镇长的儿子还要俊很多。
“老韩,老韩……”
屋外面传来叫喊声。
小八受了惊一样,吓的躲在了门后面。
老韩笑了,“你这孩子,怕什么,那是我的邻居,你要是怕生,就在那,我自己出去。”
被人叫做老韩的老人,走了出去。
简陋的篱笆外,另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伸头脑袋往里看。
老韩没好气的说,“狗蛋你看什么呢?什么事,一大早的就叫魂似得。”
狗蛋眼睛贼兮兮的往里瞥了一眼,“老韩我怎么听见你在屋和别人说话的声音了,你不会藏了女人吧……”
老韩拿出烟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你这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狗蛋满不在乎,“嗨,我光棍一个,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快说,你屋里的人是谁?”
老韩叹了一声,“是一个孩子,从山上掉下来的,父母没了,和你当年差不多阿。”
狗蛋连忙问,“男的女的?”
老韩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声,“男的,男的,滚你娘的,没事干你活去!!”
狗蛋一搓鼻子哼了一声,“神神秘秘的,一个男人有什么可藏的,还敢叫出来见见人。”
“见你娘的,孩子受了惊吓,一见生人就害怕。”
中午山里的太阳有些烈,老韩有些急了,直接骂了出来。
“怕什么怕,多大的人了还怕?”
狗蛋不死心,一直伸着脖子往里看。
老韩趁他不注意,拿起烟袋就往他脑袋上砸去。
狗蛋躲了一下,没躲开,生生挨了记打。
捂着脑袋骂骂咧例。
“我当年救你的时候,你不是一样像耗子似得钻在门缝里,不敢见人吗?”
狗蛋捂着脑袋,从地上拿出来一袋大米,从篱笆缝里塞了进去。
骂了一声,“老东西不知道好歹,呐,这是给你大米,怕你饿死了,这把老骨头了还想着做好事,也不掂量掂量,哼……”
他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老韩拿起大米来掂了掂,黝黑的脸上咧出一个笑意来,“兔崽子,就知道嘴贱!”
狗蛋是老韩二十年前从山上救下来的人,那时候狗蛋大概有小八这个年纪吧。
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挑断了手筋,扔在了山下,那时他还不到五十岁,刚刚承包了这一片果园。
狗蛋浑身是血的躺在果树下,当时可把他给吓坏了。
后来他把这孩子收留了,又找了医生把他的手筋给接好,虽然不如之前灵活,但好歹也算是一个正常人了。
狗蛋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知道自己的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亲人。
他给他取名,狗蛋,贱名好养活。
虽然当时他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就这样跟在他身边,一呆就是二十年。
这山里收成全靠天养着。他早年攒了些钱,在狗蛋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全给了他,让他去讨个媳妇!
狗蛋那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分也没要,在他小屋后面又盖了两间房子,两人又像父子,又像朋友,就这样在山里消磨岁月。
老韩的妻子早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没多久,两人唯一的儿子也被人拐走了,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
这些年还好有狗蛋陪着他说话解闷,两个人相依为命。
老韩拿着米,往回走。
一回头,见小八已经走了出来。
接过了他手里的米,拿进了屋。
老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他总觉得这世上是有轮回的,看,当年他捡了狗蛋,想着就是自己死后,能有人给他下葬,狗蛋也老了,当年他执意不肯娶妻生子,如今天他又捡回来一个小八,到时候可以给他送终……
人能活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山林里,老百姓居住的房子之间距离总是很远,有时候要走了几里路,才能遇见一户人家。
所在当村里,有人知道老韩捡起了一个长的很俊的男人时,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
小八很听话,第一天等他恢复了体力开始,他就已经忙着老韩干活了。
他很聪明,几乎是一学就会,甚至有时候老韩给他演示一遍,他比老韩做的还好。
果树到了挂果的时候,狗蛋也过来帮忙。
老韩已经将他的事情告诉了狗蛋。
狗蛋刚开始对小八态度不太好,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他觉得老韩像是他的父亲一样,现在突然又出来一个人,有种被人抢了位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