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妧咬牙一声不吭。
“千岁爷。”
几人齐齐行礼,荣庆微微抬头,看着谢长临那面无表情的脸,“娘娘不肯招,正要用刑呢。”
谢长临目光一直落在江妧身上,慢悠悠走了进来,坐下,“继续。”
明明是一样的毫无温度,今儿听起来却更叫人冷三分。
江妧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委屈,但是没抬头去看他,只是垂着脑袋,刚刚那下这么疼都没哭,他一来却绷不住了。
她就只是哭,低着头哭,眼泪一下下砸到地上。
一直很明媚的人儿突然哭得这么伤心,是不似前几次在谢长临面前装可怜的那种委屈。
荣庆手里的鞭子仿佛万斤重,他调整了情绪,再次扬起手,又一鞭子落到了江妧背上。
她唇都咬出血,疼的浑身打颤。
一鞭接一鞭,打在她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如此安静的审问,还是这地下暗牢头一遭。
既没人问,也没人答。
谢长临的眸色越来越沉,眼睛从刚来就没离开过江妧。
她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一旁,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江妧低着头隐忍的表情。
往日受点小伤就喊着快疼死了的娇气人儿,此刻一声不吭。
一直说着喜欢他的小皇后,现在委屈得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看着江妧脸色越来越白,额间大汗淋漓,谢长临动了动嘴,“停了。”
荣庆如蒙大赦,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也紧张,怕控制不好力道把人给打死了。
“出去。”
转瞬,暗牢中只剩江妧和谢长临。
她像是突然憋不住,如受伤的小兽般低低呜咽出声。
若她有气力抬头,肯定能发现,面前坐着的这位,早已没了往日的风轻云淡,取而代之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复杂,还有不忍。
“疼么,娘娘。”
江妧哽咽,“疼啊,快疼死了。”
谢长临微微垂眼,“既然疼,娘娘为何不说?”
室内有片刻的沉默。
江妧哭累了,终于费劲的掀起眼皮,红彤彤又湿漉漉的黑眸看向他。
“不过一条小命,千岁要,随时可以拿去。”
“你若非想听点什么的话,那本宫说点不合时宜的。”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苍白的脸上尽是真诚,“我曾读到一句诗,现在想念与你听,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谢长临。”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璀璨如星的眸锁住他,“我既然来了,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并不重要,于我而言,你将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没有之一。”
所以,不管她知道什么,是谁的女儿,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谢长临静默了许久,才将心头那铺天盖地的陌生情绪压下。
他恢复了那副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娘娘,咱家提醒您很多次了,咱家是不男不女的下贱阉人,还是个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低贱玩意儿。”
“不重要。”
那双眸,依然是曾见过多次的明亮,甚至更甚。
谢长临觉得,她此般模样真像个疯子。
偏偏,自己活了二十四年,也曾经渴望过,会有个这样的疯子出现,愿意稍稍抚慰一下他那早已残破不堪的心,可以撑着他别活得如此行尸走肉。
可惜这人,是江文山的女儿。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变得一片清明。
荣庆进来的时候,谢长临已经离开。
江妧被放下来,几个宫人小心翼翼的要将她送回宫里。
荣庆在一旁跟着,一行人走出去时外面天刚蒙蒙亮。
江妧昏昏欲睡,眯着眼看了眼天,苍白着嘴虚弱道,“荣庆,找人拦住长乐宫的人,你将本宫隐蔽的送回去,封锁消息,别让今晚的事传出去。”
她再三叮嘱,“尤其是,不能传到丞相府去。”
荣庆应下,心里震惊。
她自己受了这么大罪,竟然要替千岁瞒着?
到了长乐宫,巧巧看到浑身是血的江妧,吓的腿都软了,“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江妧昨夜是悄悄爬起来,自己偷摸翻窗走的,没惊动任何人。
宫人一大早发现人不见了,正着急忙慌要去找,还没出去呢就被司礼监来的扣下,各个急的满头大汗。
江妧被她晃悠两下,头更晕了,再也撑不住,阖上了眸子。
后面的事情荣庆会做好的,她不用操心。
荣庆带了太医来,只让巧巧一个人在屋里,上药喂药照看着。
很快,知道这件事的所有宫人,包括地牢里那几个知情的,都被荣庆换干净了,死的悄无声息。
他跟了谢长临这么久,自然不是什么好人,记得最牢的一件事,死人才能闭紧嘴巴。
何况,此事关乎谢长临,他的衷心,可不掺半点假,雷厉风行的处理干净,他才去向谢长临复命。
谢长临背手站在窗前,听着荣庆说这是江妧的意思,他神色毫无波澜,心里却升起陌生的异样。
又小瞧小皇后了。
丞相府中。
江文山收到宫里的来信,神色沉重。
妧儿今早是被司礼监的人抬进长乐宫的?
江淮安此时风尘仆仆的进门,“爹,什么事?”
“我要进宫一趟,你先替我去赴约,那几个文臣难缠,你小心应付着。”
江淮安颔首,“是。”
江文山到宫里的时候江妧正在上药,背上腰上的伤口已经把她疼醒了。
巧巧哭得两眼肿得像鱼泡,“娘娘,这肯定要留疤的,满背都是啊!”
“奴婢就说要离那九千岁远一点,娘娘非不听,如今可如何是好?他竟然这么对您!”
更让她气愤的是,江妧竟然不让往家里带消息?!
若老爷知道,定会为她讨公道的啊,为什么不说呢?!
巧巧是又气又急,一想就觉得江妧之前学什么平安符,学做菜,还找人做泥塑,这是喂了狗了!
江妧趴在床上,气息虚弱,“乖,没事的。”
好在那鞭子上并没有毒,荣庆下手也没死里下,留疤都算最好的结果了。
可惜,她这肌肤本就娇嫩,疤痕难消,这些疤怕是得一直陪着她了。
门外传来陌生小太监的声音,“娘娘,江丞相进宫了,正往长乐宫赶来。”
“谁?我爹?!”
江妧一个激灵,顾不得其他,从床上弹了起来,“快,巧巧,穿衣服补个妆!”
巧巧刚要高兴的神色瞬间焉巴,“娘娘,老爷都来了,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所以直接说了让老爷为您做主吧!
江妧看她一眼,正了神色,“巧巧,本宫相信不是你传出去的消息,但是记住,待会儿你也要管好自己的嘴,知道吗?”
巧巧咬唇,不情不愿的点头,给她换衣服上妆,很快江妧就看起来和平常无异。
只有她两知道,背上那十来道伤口贴着衣服,稍微一动摩擦到就能疼的她脸色苍白。
江妧唇色抹得比往日红些,笑起来依旧明艳动人。
江文山一路直奔长乐宫,连司礼监的人都拦不住他的脚步。
这位平时还算守规矩,只是遇到触碰底线的事,他也从不在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妧儿!”
江妧扒着门口,一脸惊喜的笑,“咦,爹爹?你怎么来了?”
江文山脸色很不好,眉头紧锁着,拉着江妧上下打量了个遍。
“老实告诉爹爹,昨夜发生什么了?”
江妧一愣,满脸无辜,“爹爹说什么呢?”
“妧儿。”江文山警告的喊了一声,平时一脸正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忧。
第26章 该荣庆来伺候
江妧理由都编好了,正准备发挥演技,却被门外一声“司礼监掌印到”给吓得变了脸色。
她快速解释道,“爹爹,就是今早摔了一跤,您这样冲进宫怕是不合规矩吧?”
说完讨好的笑笑,伸手给江文山捏了两下肩,“是妧儿不好,让爹爹担心了,爹爹还是快些出宫去吧,免得叫人说闲话了。”
“当真?”江文山眉头紧锁,只觉疑弧,将目光放到了从门口进来的那人身上。
“江丞相火烧火燎的进宫,怎的不去司礼监坐坐?”
是谢长临一贯的不阴不阳,江妧看他这样就一阵头疼。
又要搞事啊!
江文山甩手冷哼,“司礼监那种腌臜地,自然是得绕着走,以免脏了脚才是。”
江妧不动声色的往前了一步,试图隔绝两人快烧起来的视线。
“爹爹。”
她刚开口,谢长临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咱家以为娘娘身娇肉贵的,十几鞭够娘娘歇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娘娘这么快便能下床蹦跶了。”
江妧不由自主的瞪他一眼,然后对上江文山惊疑的视线,“妧儿,他敢对你用刑?!”
谢长临眯眼,似笑非笑,“娘娘不太听话,江丞相可要好生说说她。”
江文山闻言,又怒又急,竟迅速提起招式朝谢长临冲去。
江妧看着眼前转瞬打起来的两人,目瞪口呆。
“爹爹!掌印!别打了!”
什么破事儿啊这。
气的她伤口一阵一阵疼。
这是江妧第一次看谢长临动武,依旧那副欠揍又迎刃有余的模样,但两人一招一式像是持平,没谁占了上风。
可江文山是气急了下死手去的,也就是说,谢长临武功绝对在江文山之上。
她忍不住蹙眉,下一瞬,咬牙一晕,逼着两人停下。
“娘娘!”巧巧惊呼。
江文山回头,“妧儿!”
谢长临很给面子的停下,任由他去把人送回寝宫,自己也慢悠悠的跟了进去。
“老东西,瞪咱家作甚?”
江文山恨不得拿眼神就把他杀死,质问道,“妧儿入宫前,你如何答应我的?”
“如何?”谢长临眉头微微一挑,“你瞧着,咱家像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无耻!”江文山咬牙切齿,指着他,“你说过不动妧儿,如今这般是不想要那几座城池了吗?”
“啧。”闻言,谢长临颇有些苦恼的蹙眉,“这可如何是好,是娘娘不时往咱家那儿跑,关咱家何事?”
“妧儿为何会想不开去找你?”
“你都说是想不开了,大抵是真不想活了?”
“呵。”江文山一个字都不想信,“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别想过去!”
谢长临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又散步般向外走去,“咱家等着江丞相来给娘娘出气罢。”
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对了,军营里出叛徒可不是件小事,听说你家二公子昨夜伤的不轻呢。”
“什么?!”江文山猛地站起身,“什么叛徒?”
他都没接到消息,谢长临却能知道?
谢长临轻嗤了声,脚步没再停。
江文山等太医来过后才把巧巧喊到外面盘问了一番。
他虽在宫里有眼线,却也不是为了监视江妧的,“娘娘当真时常往司礼监跑?”
巧巧紧闭着嘴,一副打死不说的模样,却已经把答案写满整张脸了。
江文山捂着胸口,“我真是要被你们气出心梗来!”
巧巧两眼泪汪汪,表示自己很冤枉,她每天也很胆战心惊的好不好?
“她去找那阉人做什么?”
巧巧摇头,“奴婢不知。”
“你都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绕弯子,老实交代!”
“老爷,奴婢真不知道,娘娘就是经常散步,散着散着就往九千岁那去了,也从没和奴婢说要做什么......”
这也是刚刚给江妧补妆的时候,江妧为了以防万一,给她的说辞。
“当我老了好忽悠是吧?”江文山怒色不减,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巧巧跪下,低着头,“老爷,奴婢当真不知。”
“罢了,你日后盯好她,断不可再去招惹那阉人,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江文山走进屋里又看了会儿江妧,伤口处是他不方便看的,但听巧巧说满背都是,想想都心疼不已。
他这闺女自小娇养,还没受过这种罪呢!
离开前,他再次警告巧巧,“她若再去找一次那阉人,你便以死谢罪吧。”
巧巧一愣,惊恐应下。
江妧傍晚的时候才醒,在巧巧传达了江文山和谢长临那段‘友好’交流的话后,她苦着脸半死不活的趴在床上,东西也没心思吃了。
“你去叫千岁来给本宫上药。”
不让她去见,让他来总行了吧?
巧巧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娘娘,奴婢知道,奴婢活着是碍您事儿了。”
江妧:“......”
“奴婢这就去,若是回不来......”
“停停停。”江妧哭笑不得的打断她,“怎么就回不来了?”
巧巧表示委屈,“您让奴婢去找那位九千岁来伺候人,可不是把奴婢的脑袋往上送么。”
江妧撇撇嘴,“本宫不觉得他会拿你撒气,你就说,人是他打的,合该他来伺候。”
“这话奴婢更不敢传了。”
“你随便找个小太监去,瞧着吧,人肯定活着回来。”江妧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打了个哈欠。
那小太监还真很快就回来了。
“千岁爷说,人是荣庆公公打的,要伺候也该是荣庆公公来伺候才是。”
当时九千岁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荣庆,接着小太监的屁股就挨了荣庆狠狠的一脚,差点没给他屁股蛋子给踹歪了。
江妧让巧巧给了他些银子以示安抚,颇有些烦躁的把衣服脱了,“上药吧。”
“你说说,这谢长临真是个没良心的,本宫对他不赖吧?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都是本宫用心做的,他不接受便罢了,怎的还糟蹋呢。”
“气死人了,还跟本宫爹爹胡邹八道的,不挑事儿心里不舒坦是吧?”
“不就想让本宫以后不再去烦他吗?直接告诉本宫不行就完了吗?”
“就要烦他!烦死他!”
她念叨了许久,才发现巧巧一声没吱,狐疑的抬头,却看到了倚在屏风旁的谢长临。
巧巧这才吐出口气,刚刚都差点尖叫了,硬生生被这位爷的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江妧一点身子被人看了的觉悟也没有,哪怕趴着也作出拿鼻孔看人的傲娇模样,“不是不来?”
“那咱家走?”
“谢长临!”
谢长临掏了掏耳朵,“除了娘娘,这些年还没谁敢唤咱家本名了。”
他说完,迈着步子走进,把手递到了巧巧跟前。
巧巧愣了愣,下意识就把药膏放他手心。
不对啊,她明明在担心,自家娘娘身子被看了啊!虽然这位爷......到底算不算男人?
不过,显然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娘娘这眼神,明显赶自己走呢。
再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江妧抱着靠枕半趴着,“千岁可轻些,疼得很呢。”
她腰肢纤细,背上一丝赘肉也没有,道道红痕交错,像是开在雪中的梅花点点,颇为刺目。
谢长临不作声,温热的指腹将冰凉的药膏轻轻在那片红痕上抹开。
静默中,好似只能听见江妧的呼吸声,还有不时发出的哼唧。
“千岁。”她懒洋洋的唤了声,眯起眸子看他,“今日你为何非要来同本宫爹爹说那些话?”
“娘娘以为呢?”
“当真是想让本宫别烦你了?”
谢长临垂着眼,擦药的神情看上去格外专注,“就当是吧。”
江妧急了,“什么叫当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是?”
谢长临摁住她,瞥了她一眼。
“呜呜,本宫掏心掏肺的,竟还是让人给嫌弃了。”江妧委屈的一抹泪,“没人疼没人爱,本宫就是地里的一颗小白菜。”
谢长临:“......”
等她又碎碎念了半天,谢长临终于擦完药,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头,“娘娘可闹完了?”
江妧吸了吸鼻子,瞪着他,“干嘛?”
“闹完了,咱家就走了。”
“你要走便走,还非要等本宫闹完作甚?本宫高兴,闹一晚上呢。”
话落,就看谢长临半点不耽搁的就要走。
江妧这下是真急了,“哎!你怎么就不能给本宫一点点耐心呢?”
谢长临回头,不咸不淡的看着她。
江妧有点气,但又舍不得对他发,不上不下便撇了撇嘴,“本宫还没用膳。”
“咱家拦着娘娘了?”
“被千岁气的不想吃了,要千岁喂才有胃口吃呢。”
“饿的也不是咱家,娘娘爱吃不吃。”
江妧气呼呼的瞪着他离开的背影,甩了个靠枕出去,“你怎么这么气人啊!”
喊完她就气馁的趴了回去。
那家伙油盐不进的,算了,气的终归还是自己的小身板。
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安慰完自己,江妧又开始昏昏欲睡,片刻后,空中飘来饭菜香。
她睁眼,看见谢长临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旁是做好了的膳食。
鱼翅,烧鹅,酱肘子!
半睡半醒间她的声音特别软糯,“千岁,本宫错怪你了,你真好!”
说着就要爬起来往他怀里扑,最后连衣裳都没拉着就被无情的摁了回去。
谢长临抬起一碗粥,蹲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起她来。
江妧心里甜滋滋的,瞧瞧,受点罪怎么了?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普天同庆啊普天同庆!
“千岁,本宫想吃那个。”喝完几口粥后江妧指着一旁的酱肘子道。
谢长临没搭理她。
江妧蹙眉,“千岁,本宫想吃菜。”
他颇有些不耐的扫了她一眼,“娘娘近日只能吃些清粥小食,以免加重伤情,不利于伤口恢复。”
“那些菜就是怕娘娘觉得口中寡淡,摆来给娘娘闻个味儿的。”
江妧:“???”
她定定的看了会儿眼前这张脸,清晰的记得五百年前他是如何如神天降,冰凉的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便将她从阎王爷那儿拉了回来。
她还记得,当时他留下的那句,带着三分轻笑的磁性声音,“撑住了,小猫。”
想一次就心动一次的程度。
江妧想了五百年,想了数万次。
见过他那般谪仙模样,现在再看面前这么狗的人是谁啊!
江妧跑神了一会儿,粥也不知不觉喝完了。
谢长临拿着娟帕擦手,淡漠的看着她,“娘娘还有何吩咐?”
“千岁可以陪陪本宫吗?什么都不用干,让本宫看看就好。”
江妧话刚落笑容就僵在脸上,谢长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不能。
算了,今儿也够本了,她不能太贪。
还没躺上片刻,桓承破天荒的来了长乐宫。
江妧还趴在床上,眯着眼吓住屏风外走来的人,“站那!”
外面明黄的身影一顿,继而三两步走进。
“你来干嘛?”
“朕还不能来?”桓承也倚在屏风旁,心情极好的眯着眼笑,“皇后被子盖如此严实,小心把伤给捂坏了。”
“你怎么知道?”江妧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朕什么都知道。”他好以整暇的走到一旁坐下,“朕来也不是要笑话你,有点正事儿想和你聊聊。”
江妧估计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桓承竟然有正事了!
她稍微缓了些态度,“皇上说吧,臣妾洗耳恭听。”
桓承拍了拍掌,李德全低着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排小宫女,人手抱着一副类似画卷的东西。
江妧微微侧坐起身,来了兴致,“什么东西?”
他神秘莫测的笑,打了个响指,他们齐刷刷的打开宣纸。
一眼望去,那整齐排列的纸上都画了一个男人,有的白衣飘飘手执折扇,有的红衣似火鲜衣怒马,还有紫衣华贵风流倜傥......
哦,还有张没穿衣服的。
江妧认真看了片刻,突然,脸黑了下去,嘴角忍不住抽抽。
“皇上,这些形态各异的少年郎,不会都是你吧?”
桓承认真又自得的看着她,刚想夸夸其谈自己的俊俏样貌,就被一个枕头砸脸堵了。
江妧响彻天际的声音传来。
“桓承!你滚出去!”
桓承顺势拿着枕头抱在怀里,怏怏叹气,“皇后,你不懂朕的苦心。”
“这些可都是朕找了好几个画师连夜画的,用的都是朕这张世间无二的俊脸。”
江妧突然阴恻恻一笑,“俊脸?嗯?”
她慢悠悠说着,从枕头下掏出了一把匕首,唰的拉开,刀刃在她白嫩的手中泛着冷光。
李德全吓懵了,刚想叫人来护驾,被桓承止住。
“皇后,可知拿匕首对着朕能治你什么罪?”桓承也正了神色,微弱的火苗从他眼中转瞬即逝。
江妧舔舔牙根,斜斜笑起来,“皇上想治臣妾何罪?”
她轻轻摆动匕首,突然,甩手扔出去,戳在了其中一个宫女拿的纸上,正中画中脸,利刃穿过留下画中一个大窟窿,最后扎到了后面的屏风上。
一行人吓得跪下。
桓承猛地抢过那幅画,烦躁的抓着头发,“啊!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朕要杀了你!”
“朕好心给你看美男,你竟然戳朕的脸!”
江妧一双眼睛无神耷拉着,“得了吧你,给个伤患看这些东西,你是想要谁的命呢?”
桓承:“......”
他气的回到乾安殿砸了几个琉璃盏,又喊来昨夜那几个画师,把画摔在他们脸上,“画的什么?啊?没画出朕半分神韵!没用的东西!”
画师们哭丧着脸:明明刚画好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啊。
“重画!画不好都给朕去死!”
画师们提着脑袋开始忙活。
半晌后,桓承想起什么,突然喊来李德全,“皇后有没有和后宫哪个妃子走得近些?”
“回皇上,悦华宫的楚才人像是常往长乐宫去。”
......
江妧睡醒一觉起来就听说昨晚桓承宣楚才人侍寝一事,连忙让巧巧送过去不少东西给她撑场子,又觉不放心,想亲自去一趟悦华宫。
“娘娘,您得歇着啊,怎么还瞎跑呢。”
巧巧拦着她,很是焦心。
“司礼监的药送去没?”
“暂时没呢。”
“在药到之前本宫得到。”
终是拧不过,不多时,江妧出现在了悦华宫。
主位凝嫔连忙带着人出来迎,“恭迎娘娘,娘娘今日到访,悦华宫蓬荜生辉啊。”
她笑得妩媚,像朵娇花,她身后的楚岁安低着头,心里高兴,却不敢过多的表现出来。
江妧搀着巧巧手腕,站的端庄,“楚才人昨夜侍寝,凝嫔你可要好生照看着。”
凝嫔虽是面不改色的应下,但她身后之人却是脸色微变。
江妧一一扫过那些宫人,蹙眉,“楚才人身边只有两个宫人?”
“回娘娘......”
江妧抬手打断凝嫔,“巧巧,让司礼监安排人,这成何体统?”
凝嫔噎住,低下头,美眸中精光一闪。
江妧转身走向楚岁安的寝殿,“凝嫔先回吧,本宫有事要和楚才人说。”
“是。”凝嫔离开前,面无表情的扫过楚岁安,眼中的警告明晃晃。
进了屋子关上门,楚岁安才笑开来,拉着江妧的手,“娘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嘴又馋了?”
江妧娇嗔她一眼,“你几日没来长乐宫了,怎么?本宫就不能是想你?”
“天要下红雨!”楚岁安惊呼。
两人大笑起来。
闹完,江妧拉过楚岁安坐下,轻声问道,“昨夜如何?身子可还好?”
楚岁安一怔,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看起来不似羞涩,也不是难堪。
“皇上......只是问了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昨夜,她被送到乾安殿后,忐忑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位少年皇帝,模样俊朗,连声音都如此干净,澄澈,让人想到一眼见底的空谷清泉。
可那皇上好生奇怪,就只是坐着盯她,盯得她浑身冒冷汗,实在扛不住了跪下磕头,“皇上,嫔......嫔妾伺候您就寝吧......”
那人暴躁摆手,“不急。”
楚岁安被看得两眼红红,终于他又开口了,“你和皇后,走得蛮近的?”
听见这问题,她是真的要哭了,连连磕头,“皇上......”
“朕问你,你们平时,”桓承顿了一下,好像在措辞,“她对你如何?”
“娘娘心底仁善,待嫔妾亲如家人。”
“都家人了?!”
突然的怒声把楚岁安吓得瑟瑟发抖,实在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哪里不对。
可是喜怒无常的皇上拍完桌子就叹气,好似万分无奈道,“看来她是真喜欢你这般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毕竟朕瞧着也心疼。”
不等楚岁安有反应,他的指尖不断在桌前点着,再次语出惊人,“你们平日如何谈情说爱的?进行到哪一步了?”
楚岁安:“......”
听完经过的江妧:“......”
她目瞪口呆,“这他娘桓承脑子被狗啃了吧!”
楚岁安抓着她的手,“嘘嘘嘘!娘娘,这可不是长乐宫。”
江妧撇撇嘴,倒也没继续骂,“这么说他没强迫你干什么?”
“没,皇上问完就让人送嫔妾回来了。”
“那就好,本宫的小美人儿没让那渣男糟蹋了。”
“娘娘!”
江妧笑着拍拍她的手,却摸到个什么,低头看去,她手背上一道伤口,似是刚结痂,褐红一片。
楚岁安连忙往回收,但被紧紧拉住,颇有些心虚的低头。
“怎么弄的?”
“做膳食的时候不小心,已经不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