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喃喃出声。
安乐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天命在她!
但这个天命是把双刃剑,一个处置不当,便会遭到疯狂反噬,到那时,别说皇太女的位置了,只怕等待她等待女人的是无边地狱。
可若处理得当,她不仅能成为未来的皇太女,更会开启一个新世纪!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将她在手中诞生!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乐辞别太平,飞马去寻自己的两位阿姐。
上天保佑,她那位正在生产的阿姐能平安无事,而另一位爱好享乐的阿姐能头脑清晰,完全与她站在一起。
——这位阿姐的驸马掌兵,而她眼下最缺的便是兵。
“被男人剥夺,成为男人的东西?”
“男人剥夺的又岂止这些东西!”
义安郡主眸色微深,手里的团扇狠狠砸在案几,“我是东宫太子之女,金尊玉贵的义安郡主,尊贵如我,竟还要容忍驸马与旁的女人调笑!”
“世间不公,莫过于此!”
“备轿,我要回家!”
义安郡主的声音阴鸷而疯狂,“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扪心自问,她与安乐的关系算不得好,她是阿耶的侍妾所生,没那个福气托生在韦氏的肚子里,自然不会被阿耶爱屋及乌,将世间美好全部捧在她面前。
长宁永泰安乐三人不是嫁了高官权贵,便是嫁了俊俏贴心的驸马,可她不同,被阿耶指给裴巽,一个哪怕娶了她,但外面仍沾花惹草的男人。
两相对比,她如何不气闷?
她心里是怨阿耶且嫉妒着安乐的,所以在婚后便极少与自己的姐妹往来,只与裴巽闹别扭。
可现在完全不同。
她清楚听到安乐在与重俊重福重茂争储君之位,这三人若登基为帝,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公主,可安乐若能为储君,公主的地位必会大大提高,甚至会拔高到与亲王相等的程度,到那时,她还需要忍受裴巽吗?
不,她不会。
她不仅不会,她还能肆无忌惮报复裴巽,她甚至能与裴巽一样出将入相,在朝堂之上有自己的一番功业,而不是终日困在公主府,眼里只能看到裴巽与裴巽貌美的小妾!
“四娘何事寻我?”
长宁郡主的夫君杨慎交飞马赶到,“是重润的事情有消息了,还是二娘与裴巽又闹别扭了?”
长宁轻轻摇头,努力平息自己狂乱的心跳,“不,都不是。”
“是……裹儿可能需要你。”
生平第一次,长宁的思路无比清晰。
她想了又想天幕的话,再结合自己阿耶阿娘如今的处境,拉着杨慎交避开李重福,压低声音与杨慎交耳语,“天幕的话你肯定听到了,旁人登基为帝,哪有裹儿掌权来得痛快?”
“旁人登基,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公主。”
“可裹儿不同,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世界上与我最亲的人。”
“她若位尊九五,你我便是炙手可热的公主与驸马,甚至位比亲王的事情也能想一想。”
杨慎交眸光轻闪,“我知道。”
“四娘放心,若裹儿有心,我必会助裹儿一臂之力。”
——作为权臣之后,而今又掌宫门宿卫的人,他太清楚掌权之人对臣子的重要性。
若不是自己的妻子对权谋之事一窍不通,他甚至还想撺掇长宁去争一争皇太女之位。
可惜长宁对这种事情着实不擅长,而裹儿与长宁分外亲厚,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支持裹儿。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哪怕天幕全篇没有提起他,可权臣世家的耳濡目染也能让他知晓很多事情,比如阿耶阿娘死了,裹儿也死了,作为他们唯一血亲的长宁能得什么好下场?而作为长宁的夫君,彼时又掌宫门宿卫的他,其下场更是惨烈。
所以他没有选择,他只能支持裹儿,这是唯一能改变他乃至改变他家族命运的机会。
“阿姐如何了?”
廊下传来安乐的声音。
杨慎交眼睛一亮,立即与长宁携手而出。
——杨家是千秋万代,还是就此衰败,全在裹儿身上!
【哦,对了,有一个地狱笑话想跟宝宝们分享一下。】
【千百年来香火不断供奉不断封赏不断的孔家,现在孔家人的基因已经追溯出三个祖先,也就是说,现在的孔家人与极有可能压根不是孔夫子的后人~~】
【最重血脉传承,最重礼仪规矩的孔家人尚且如此,其他家族可想而知~~】
天幕之下,无数儒生如遭雷击——他们奉为神祇的衍圣公,竟然与孔圣人没有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说:
高亮:衍圣公与孔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孔夫子能封神封圣,但衍圣公们不配!不配!不配!
义安郡主,也就是后来的宜城公主,因为驸马宠爱小妾,把小妾残忍噶了,把驸马也收拾得特别惨,然后被朝臣弹劾太过恶毒,从公主降为郡主~
恩,依旧是历史上以恶毒狠辣著称的反面人物~~
突然发现李显的女儿们或多或多都有点疯批属性,有想当皇太女的,有不忍驸马出轨的,都不是传统意义的“温柔贤良”的公主23333
叶卡捷琳娜二世,沙俄版的汉武帝。
是重规矩重礼法如孔家人的血脉被外人混淆, 还是如天幕所说,男人根本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绵延子嗣其实靠的是女人?是因为千年来地位的碾压, 所以让男人夺走了本该属于女人的东西?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骗局,是天幕说出来骗他们的, 其用意是用来打击他们身为男人自尊, 借此拔高女人的地位?
好让安乐公主的上位变得理所应当, 让女人成为继承人变得顺其自然?自此彻底开启女人彻底走上政治舞台的新格局?
可天幕没有理由骗他们。
天幕甚至没有偏心女人的倾向, 对于奠定大唐盛世基业的太宗皇帝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同时对于被后世史书抹黑的高宗皇帝乃至中宗李显都给予肯定与澄清。
如果天幕真的偏心女人,她大可照搬后世的史书, 说高宗李治一无是处推锅朝臣,说中宗李显软弱可欺只知道拱手送江山, 而不像现在这样, 宗宗件件掰扯清楚,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 他们虽不如太宗皇帝那般英武圣明,但也都是有为之君,他们促进了九州四海的繁荣,他们有容人之量, 敢于放权,当妻子乃至女儿有野心有能力之际, 他们不会拘于世俗眼光,将她们当做自己的附庸看待,而是真的敢将万里江山拱手托付。
天幕在欣赏这些皇帝。
而对于皇权之下的皇后公主们, 她大多是报以同情的态度来描述, 仿佛她们生在这个时代是极为不幸的事情, 若是到了天幕的时代,她们必然能大放异彩,而不是因为她们女人的身份而被诋毁抹黑,甚至连有野心都是一种大错特错的僭越。
所以天幕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抬高女人的地位便编出孔家后人有可能与孔圣人没有血缘关系的话来骗他们。
这件事情在天幕时代的确是个地狱笑话,所以她在说的时候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种幸灾乐祸的忍俊不禁——
看,你们供奉着的、视为神祇的褒圣公,其实与孔圣人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趴在孔圣人身上吸血的水蛭,一个跳梁小丑,一个与你们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男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水蛭,一个跳梁小丑,竟被你们奉若神明,被天子们不断封赏,凌驾在天下人之上,近乎能与天子比肩。
天子若做得不好,还能骂天子是昏君,还有揭竿而起把天子赶下皇帝宝座的事迹,但褒圣公们完全没有这种风险,他高高在上享受着天下人的供奉,世代香火不断,哪怕改朝换代了,他依旧是新朝天子的座上宾,甚至因为新朝天子要收拢人心,还要对褒圣公们大肆封赏,以此来彰显自己是仁者之君的宽以待人。
所以千年来王朝有更迭,但褒圣公没有更迭。
然而讽刺的是,被他们这般推崇的褒圣公,似乎与孔圣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更为讽刺的是,他们最为瞧不起的女人,才是传宗接代中起作用的女人,所谓的男尊女卑,女子只能依附男子而活,其实不过是男人打压女人用来维护男人权威的自欺欺人的手段。
九州天下彻底炸开锅——
“这不可能!”
“褒圣公怎么可能不是孔圣人的后人?!”
“男人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那我的儿子是谁生的?!难道不是我吗?”
“那是你夫人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天幕说得对。”
“子女明明是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到最后女人却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男人才能传递香火,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家业不能传给女儿,没有儿子也要从外面保养一个,传给与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女人不能入仕为官的原因。”
“如果女人能跟男人一样当官做宰,能跟男人一样出去做事,那谁还会重男轻女,把家业传给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不传给女儿?”
“若科举选仕之际女人也能施展身手……”
武皇声音悠悠一笑,凤目轻轻眯了起来,“婉儿,迅速将家中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的所有官员乃至有名望的富商全部统计出来。”
——她看到一条能让她的武周天下传承下去的一条路。
这条路会很难。
甚至会比她之前走过的所有路都要难,但只要走通了,便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由她亲手开创的世界!
“是。”
上官婉儿应声道,“婉儿这便统计,半个时辰后呈给圣人。”
“再召所有公主郡主……”
武皇声音微微一顿。
不,不能这么快。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而心急,也会将原本中立的官员全部逼到她的对立面。
这种改天换日的制度若推得太快太绝,这种制度顷刻间便能反噬到未来的公主身上。
在没有自保能力下而被赋予权力,眼红权力的人足以将她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需要三五代人的积累,才能把这个制度推下去。
武皇闭了闭眼,“召显儿香儿与裹儿。”
“裹儿,你总算回来了。”
长宁松开杨慎交的手,快步走到安乐面前,拉着安乐的手道,“你方才去哪了?我快急死了。”
“没什么,不过是去了一趟姑母那里。”
安乐看向永泰所在的房间,“阿姐怎么样了?”
长宁轻摇头,眼圈红得厉害,“情况不大好。”
“你方才让人送过来的稳婆比原来的稳婆厉害,可,可也保不得孩子——”
“孩子有什么重要的?”
安乐打断长宁的话,“只要阿姐能平安无事,孩子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
杨慎交拢了下长宁肩头衣物,顺着安乐的话安慰长宁,“裹儿说得对。”
“孩子总会有的,当务之急是仙蕙的性命。”
“姐夫来得正好,我有几件事拜托姐夫。”
安乐收回看向永泰房间的视线,对杨慎交做一个请的姿势,“姐夫借一步说话。”
长宁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推了一把杨慎交,“快去吧。”
“我与裹儿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得多帮点裹儿。”
“放心。”
杨慎交拍了拍长宁的手,跟着安乐来到僻静偏殿。
但到偏殿之后,他一改长宁在侧时与安乐亲亲热热一家人的态度,而是近乎对待上峰的恭敬,压低声音问安乐,“裹儿有何吩咐?”
安乐眼皮微抬。
——她这位姐夫的确是识趣儿又可靠。
“吩咐不敢讲,但我若坐了那个位置,阿姐必享亲王待遇,而阿姐与姐夫的孩子,则世世代代永享供养。”
安乐抛出自己的橄榄枝。
【咱就是说,李显韦后执意立安乐在当世人看来这是一个极其荒谬的决定,但从后世的眼光来看,这其实没毛病,儿子的孩子未必是他们的亲孙子,但安乐的孩子身上绝对流着他们俩的血。】
【在立女儿为继承人的事情上,西方国家做得比咱们好。】
【虽然女儿跟儿子没得比吧,但人家好歹出了一大串的女皇,或是王后上位,或是公主继位,总之绝对不会出现像咱们这种没有儿子也要抱养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来继承江山。】
天幕之下,九州天下再次陷入骚动——
王后上位?
公主继位?
有女儿绝对不会把家业交给外人?
这些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西方国家”竟然是极其常见的事情?
同样是国家,“西方世界”为什么与他们的世界相差这么大?
【这种差异化的产生,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咱们华夏一族受儒家思想所影响,推崇宗族制,而宗族制是彻头彻尾的男权制度,天然把女人排斥在继承人之外。】
【而西方世界没有宗族制的产生,所以哪怕男女地位有差异,也没有咱们华夏的差异大,有儿子儿子上,没儿子女儿上,总之就是血统论,继承家业的一定是自己的后人,而不是从外面随便抱养的男人。】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彻底吵了起来——
“所以……宗族制是不对的?”
“怎么可能不对?”
“宗族制已经推行了上千年,如果是不对的,怎么可能会推行到现在!”
“你是男人,是宗族制的受益者,你当然说宗族制是对的。”
“但宗族制对女人来说毫无益处,只会千方百计把女人的东西夺走,然后拿给你们男人!”
“如果一个制度是损害一群人的利益去维护另外一群人,那这种制度怎么可能是好的制度!”
“男人力气大,苦活累活全是男人干,宗族制保护男人利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男人干活,女人难道就不干活了吗?”
“男人时不时服徭役,家里地里的活全丢给女人干。女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奉养老人,又要干地里的活,怎么没见宗族制维护女人的利益?”
“这、你跟我扯这个没用,宗族制又不是我制定的,我知道你不容易有什么用?我又改变不了制度。”
“那些制定规则的大人物说话才管用,他们认为你们女人不低人一等,你们女人才不低人一等。”
“再说了,咱们都是平头百姓,甭管男女都不容易,吵破天也吵不出个所以然。”
“你今天哪怕把我说服了,我觉得你不容易,你厉害,可这有什么用?”
“你不一样在村里苦哈哈的干活?”
“科举选官也好,为官做宰也好,都跟你没关系。”
【西方国家的这种制度下,让很多女人得以登上政治舞台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不是像咱们华夏大地,女人连登上政治舞台的资格都没有,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武皇,后世还一直拿她用酷吏拿她丢国土来黑她。】
【咱就是说,她为什么重用酷吏,为什么丢国土,这些黑她的人心里没点数吗?】
【因为她是女人,因为她没有资格当皇帝,所以官员们不服她,所以她只能重用酷吏,来打造只忠于自己一个人的他政治体系。】
【而她之所以丢国土,同样是因为她是女人,同样是因为世人觉得她没有资格当皇帝,所以宗室们起兵反她,所以她不得不先把内乱平息了,然后再去对外扩张。】
【如果咱们国家不是一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如果身为皇后的她有继承权,她可以光明正大执掌江山,那么重用酷吏与丢失国土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而她是不是也可以喊出叶卡捷琳娜大帝的那句话——如果我能活到两百岁,我会让整个欧洲臣服在我的脚下?】
天幕之上,出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女子装束与中原大地完全不同,但尽管不同,九州百姓依旧能看出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是一个国家的王,一个被天幕尊为“大帝”的女人。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议论纷纷——
“这……假的吧?”
“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女人当皇帝的国家?”
“肯定有。”
“往来中原做生意的胡人,他们的风俗便与咱们的很不一样。”
“有胡人,便会有其他人,有女人能当皇帝的国家。”
【叶卡捷琳娜二世,这个人物宝宝们应该都很熟悉,沙俄历史上唯二被称为大帝的人,沙俄版的汉武帝。】
【她虽然是沙俄版的汉武帝,但她却不是沙俄人,而是普鲁士王国人。】
【一个甚至连沙俄人都不是外国人,却能剁了沙皇丈夫做了沙俄的王,不得不说,在这种事情上,西方国家的包容性真的比我们强太多。】
安乐抬眸看天幕,天幕上的女人头戴皇冠,手持权杖,尽显上位者的威严。
包容性岂止强太多?
一个连本国人都不是外国人却能杀了本国的王,然后做本国的王,这种事情安乐连想都不敢想。
而更不敢想的,是天幕对她的评价。
沙俄版的汉武帝?
——何其高的评价!
必然是沙俄在她的领导下疯狂扩张,让这个外战不行的国家鼎立于世界之巅,所以天幕才会这般评价,所以她才会成为沙俄历史上唯二的“大帝”!
“不可能!”
“这种国家根本不会存在!”
“谁会眼睁睁看着本国的王被杀,然后尊一个外国的人成为自己国家的王?!”
“沙俄。”
“沙俄就是这样的国家。”
“人家叶卡捷琳娜一个外国人,就是杀了本国的王,然后被本国人尊为王,然后被天幕称之为沙俄版的汉武帝。”
【制度不同,结果就不同。】
【沙俄能出女版汉武帝,而我们唯一的女皇直到今日都在被人尬黑。】
【在一个武皇只是在丈夫李治死后儿子们不争气的情况下自己做了皇帝的情况下,后世人依旧直呼你国要完,你李唐江山就此中断,你李唐男人不行,所以会被武皇夺了江山。】
【咱就是说,格局能不能大一点?】
【如果武皇能名正言顺登基,能不被世人抗拒,那么她根本就不会用酷吏,更不会停止对外扩张,那么她也有机会喊出如叶二一样的话,成为华夏史上又一位千古一帝,而不是终其一生都在与一些反对她的人搞内斗。】
【相应的,如果李显能顺利传位于安乐公主,那么未来社会的历史会不会被完全被改写?】
【或许不会再有安史之乱,没有后来的天子九迁国都六陷,没有西域就此与中原大地断开联系,没有燕云十六州彻底失守,中原门户大开,彻底沦为外族的砧板鱼肉。】
作者有话说:
武皇:狠狠慕了女人能顺理成章当皇帝的制度。
韦后:+1
安乐:+1
这些事情对于身处盛唐的九州百姓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们生于太宗时代, 养于高宗时代,他们眼见四夷宾服,耳听八方来贺, 盛世太平的高楼在他们的时代拔地而起,大唐军威响彻万里。
他们想象不到海晏河清的世界突然爆发安史之乱, 想象不到未来的他们将会天子九迁国都六陷, 更想象不到中原门户大开, 未来的他们即将沦为外族人的砧板鱼肉。
——那是一个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大唐名臣如云, 悍将如林,怎会落到那种地步!”
然而这句话刚开口,他们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
没有大唐, 只有武周。
他们的大唐早亡了。
亡在女人不能当皇帝的制度上。
亡在武皇不甘心做幕后的女人。
于是武皇改国号为武周,自此做了九州万里的主人, 将那些女人不能做皇帝的旧制度狠狠踩在脚下。
而接憧而来的, 是酷吏上台,是各地叛乱不断, 是武皇不得不停止版图的扩张,把重心放在内斗之上,然后便是历史为之改写,李唐宗室乃至文臣武将迎来人生至暗时刻。
所以后面的安史之乱也好, 国都沦陷也罢,都是一种必然。
——当掌权者耗于内斗, 便是外族趁虚而入的时候,如果后续的执政者没有横扫九州的战功或者战将,那么后面发生的一切灾难都再正常不过。
所以宗室与朝臣与武皇耗于内斗并不能改变武皇登基为帝的事实, 而是让外族渔翁得利。
天幕之下, 文臣武将陷入沉思。
——如果他们的抗争只会便宜外族人, 那么他们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完全没有意义。
而所谓的传承百年的宗族制,其实也不过是吃女人来补贴男人的制度。
女人难道真的很笨?
真的没有能力存活在这个世上吗?
不,没有男人,她们也可以活得很好。
是现在的制度让她们不得不依附于男人,不得不仰仗男人生存。
如果女人享有与男人一样的权力,一样的继承权,一样的从政权,那么世界将会完全不同。
武皇不必改朝换代便能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宗室朝臣不会因为她是女人而群起攻击她,她不必终日耗于内斗,而是把心思放在开疆扩土上,假以时日,她甚至可以如沙俄的叶卡捷琳娜大帝一样,豪气万丈喊出那句话——
如果我能活到两百岁,整个世界都会匍匐在我的脚下。
“叶卡捷琳娜大帝。”
安乐凤目轻眯,看着天幕之上的异国大帝,“沙俄可以出这样的大帝,李唐与武周也可以。”
“这是自然。”
武崇训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安乐转身回头,杨慎交与武崇训相互见礼,生于权臣世家的将军显然极有眼色,见武崇训过来,便拱手退了下去,诺大偏殿只剩下她与武崇训,武崇训笑着向她走过来,声音如旧日和煦,“裹儿,以前不可以,但不代表以后不可以。”
“九州万里能出一个祖母,便能再出一个你。”
“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如叶卡捷琳娜大帝一样,让世界匍匐在你脚下。”
“而我会在你身后,看你加冕为皇。”
“沙俄能出女帝,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李显仍未从爱子惨死的悲痛中回过神,但听天幕讲起沙俄与中原之地的差别,他后知后觉想起天幕方才的话——他的香儿与裹儿将会死在未来的兵变之中。
因为中原之地是宗族制。
因为宗族制天然把女人排斥在外。
所以他一旦崩逝,香儿与裹儿便被李氏宗族清算。
不,他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几乎没有犹豫,他拉着韦香儿的手,“香儿,现在不是恨阿娘的时候。”
“趁阿娘对朝堂的掌控力仍在,我们去求阿娘!”
“阿娘为武周的开国皇帝,她肯定不想让她的江山一世而亡。”
“既然改革推科举,不如索性改革到底!让女子也能有继承权与参政权!”
“你与裹儿的继位合法性来源于她,只要你俩能成功登基,她的武周天下便能传承下去!”
“婉儿以为,我的武周如何能千秋鼎盛,而不是一世而斩?”
武皇抬眼看天幕,不动声色问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秀眉微动,“唯有女子为继承人,您的江山才能传下去。”
“李唐江山容不得女人为继承人,平阳昭公主战功赫赫,也不过落个罢黜兵权后英年早逝的下场。”
“可您的武周不一样。”
“您的武周有女人执政,有女人可以作为继承人鼎立于世。”
“这些女性继承人位尊九五的合法性来源于您,所以她们哪怕为了自己,也会维护您的统治,而不是在您百年之后便复辟李唐。”
“裹儿,你我同是女子,更能知晓身为女子的不易。”
义安郡主扶着侍女的手匆匆赶到,周围皆是自己人,她便开门见山,“凭什么男人能三妻四妾,而女子只能宽容大度容忍男人的沾花惹草?”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我与仙蕙她们不同,与你并非一母同胞,没什么情分可讲,也不必讲情分。”
义安郡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帮你不为其他,只为我自己。”
“假以时日你拿到那个位置,我便享亲王待遇。”
“男人能三妻四妾,我也要面首成群。”
“男人能建功立业,我便要朝前听政。”
“总之男人有的东西,我都要有。”
安乐扬眉一笑,目光在义安身上打转,“阿姐果然是爽快人。”
“阿姐大可放心,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裹儿也可放心,我并非空手而来。”
义安拍手,身后小侍女双手捧上一卷账目。
安乐眼皮微抬,视线扫了一眼侍女手里捧着的东西。
看样子是个账本,但又与普通账本不大一样,记载的不止有账目,似乎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位好夫君喜欢吃花酒,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若他的妻子是个贤良大度的,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义安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我偏偏不是。”
“我让人记下他每次吃花酒的时间与地点,同行的有哪些人,隔壁又是哪些人。”
“这一记录,倒让我发现很多东西,咱们四叔家的好三郎,原来也喜欢吃花酒。”
安乐眼皮狠狠一跳。
——果然是他。
“旁人吃花酒只为吃花酒,三郎不同,人家吃花酒,是为了吃花酒的人。”
义安从小侍女手里抽走账本,放在安乐手里,声音微凉,“我的好妹妹,你若想争那个位置,不单要防备重福重俊与重茂,四叔家的三郎也是你的劲敌。”